作者:栖无易
“这人有什么好的?”
顾丛云梗着脖子写道:“哪哪都好。”
纪筝看着他那一脸怀春的模样,不禁又心生感慨,顾丛云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如白纸一样的少年郎,心底不坏,看起来还像是个恋爱脑。
半晌,纸条又传过去,“打个商量,半个月那件事作废好不好,我的事只有你知道,别告诉明辞越了好不好。”
顾丛云接到纸条,神情仿佛松动了一分,继而又紧绷了起来,非常有原则地写道,“不行,半个月是底线。”
他又想继续写:“我想让你看,透,璟……”还没写完,天子小声惊呼道:“是鸟。”
窗外扑腾着一只雪白翎羽的小鸟,立在窗缝之间,回头啄着羽毛。顾丛云随身带着打鸟的弹弓,当即对着小鸟拉满了。天子喜欢这鸟,他便一定要为天子打下这鸟。
可天子惧怕那弹弓似地,狠瞪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挡在中间,互住鸟,小心翼翼地把手掌伸过去,任凭鸟跳到掌心里。
“再敢在宫里用弹弓打朕的鸟试试!”
顾丛云很委屈,又惊讶又委屈,脸皱成了一团。
偏是在这时候,太傅早就忍不住了:“上次布置的经典论章,顾公子和圣上可有完成?”
嗯?布置的什么?留给纪朝鸣的,他纪筝怎么可能会完成!
怎么当了皇帝也得交作业?!纪筝缓缓抬头,就对上了那只正摊在他面前,有意为难的手。
下一刻,光天化日,就在太傅的眼皮底下,一卷文书被堂而皇之地递上了纪筝的桌案,顾丛云自己那边干干净净,空空荡荡,十分坦然地冲太傅笑了笑,“学生愚钝,未能完成。”
太傅哪里是没看出来,可看见了也得装作没看见,谁敢当面斥责暴怒无常的小天子。
他几步下来,惩罚全给了顾丛云,气不打一处来,一戒尺一戒尺全打在他的桌案上,想让圣上哪怕旁听着这惩罚,也能清醒点。
顾丛云毫不在意,为天子受训,甘之如饴,他不禁侧目望向小天子,想要得到天子哪怕一个眼神的感动,肯定。
可天子从始至终都低着头,一丁点注意力都不肯分给他,手里不停地在摆弄着那只白羽毛的小鸟。
他骤然僵了脸,缓缓垂下了眸子,把刚刚画好的画像攥成了一团废纸。
有时候他觉得这个圣上待他很不一样,明明会懂他,理解他,靠近他,可留给他温存后,即刻又推开他,厌恶他,丢掉他。
恐怕凡天下登上圣位者无一不喜怒变化无常。
他对圣上,再怎么殚精竭虑,尽心尽力,哪怕做得像明辞越一样好,也永远不会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为什么,凭什么。
白翎鸟的腿间携带着信,在纪筝腿前蹦来蹦去。他在袖中打开细细阅读,皇叔字迹遒劲,语言精炼,全是汇报在宫外查到的顾家之事,以及成衣铺拓展之事。
“……圣上在宫中要多谨慎留意。明。”
没了,这就没了?!!
纪筝不死心,把这张纸翻过来倒过去,恨不得放火上烤烤看。雪地倾诉完那么多就即刻分别了,好不容易来了封信,公事公办,从头到尾不提及半点关于他的事情。
不过明辞越不就是这种人么,倒是那日雪地像是他的一场春日梦魇。
真没了,皇叔对他无话可说……
纪筝强忍着心头的失意,有些粗暴地把白翎鸟的鸟脚拎了起来,抖抖看,能不能掉落更多信件。
小鸟惊恐地啾了一声,啄起了一条白色带子。
是系在信外面的带子,方才未留意,此时拾起来细瞧,眼熟极了。
纪筝指尖微微颤抖,从头摸到尾,轻嗅指尖,沾惹上的是一股皂角的清香。这个时代,带香的皂角可是珍贵极了,可这香味偏又像极了他浴池的那一块。
是那日系在明辞越眸间的带子,纪筝醒悟。
明辞越竟还留着这根带子,一条普普通通,从衣物上撕下来遮眼的带子。
纪筝翻过来,突然发现雪白布带最下角,一行小到不能再小的墨色字迹。
简洁,干练,命令般的语气。
“系上。”
系在……哪?纪筝猛然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小脸通huang)
顾丛云:终究是错付了。
这章讲讲顾公子,下章皇叔就出场。
祝大家双十一快乐哈哈哈,也祝顾三公子双十一快乐,毕竟小皇帝和皇叔不用过节。
第38章
“这是谁衣服上撕下来的烂衣带?”顾丛云趁着太傅不注意, 把头伸了过来,“闻着还挺香?”
纪筝脸一红,抓起带子胡乱塞进袖袋, “谁让你乱偷窥别人东西的!”
顾丛云被训斥得一脸莫名其妙,“一根带子而已……”
是啊, 一根带子而已, 上面还写着含义不明的话语,纪筝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他去办。
想要帮皇叔尽快掌权, 他们要应对的不只是武安侯, 更是他身后站着的太皇太后, 乃至于半个朝廷党派的势力。
况且眼下, 武安侯的儿子还得了太皇太后授意,日日夜夜守在他这里,几乎与他同食同眠, 说的好听叫伴读陪同,若是往坏里揣测, 可解读的空间就更大了。
于是纪筝只得接连几日昼伏夜出,夜晚召常晴来问成衣铺之事, 由此获取宫墙外十七街八十八坊每一分毫不同寻常的动态,不放过任何一个阴沟角落。也是多亏了这条完全独立的监察脉络, 让他虽然远离朝廷, 确实第一次,真真正正有了掌控京城的感觉。
除此之外,他还要每日夜里将白翎鸟从延福殿放出去一次,这鸟翌日夜里会带来属于明辞越的消息。
一开始是信件,公事公办, 介绍了些他在各地考察到的民生农情,吏治情况,又强调了为了顾家沉物案一事,要尽早想到合适的由头,再找时机大张旗鼓搜查水域一遍。
他们一个是没有实职的王爷,一个是被架空的皇帝,可看了这些顺着夜风而来的书信,纪筝才恍然自己案头的奏折是怎样的荒诞可笑,北边的郡县皆因旱灾而饥馑荐臻,到了奏折上就成了五谷丰登,政通人和。
这就是原主治理出来的大燕,一个已经被蛀空了的朝堂。
连带着纪筝也对此莫名生了愧疚自责之情。
必须让明辞越尽早夺权,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剧情,不单单是为了他能够早日退休。
明辞越必须登上九五至尊之位。
再后来寄送的就不再是书信了,今日衔来的是一小朵梅花,明日拎来的又是一小蛊佳酿。
纪筝严肃对待皇叔寄过来的每一样物件,将他们分门别类严谨收好。并根据皇叔的性格,合理猜测,这花一定是武安侯府门口见证罪行的那一朵,这酒肯定是某官员贪腐作乐的罪证。
虽然明辞越什么都没说,但纪筝觉得自己太懂他了。
直男风格嘛,谁还猜不透。
倒是顾丛云总看他白日里犯困,夜里想尽办法要把他关在延福殿,哪也不让他去。
纪筝一推开殿门就能对上顾丛云那双猫儿般的圆眼,颇为无奈,倚着门框道:“朕知道你是看不惯朕和璟王,可他人又不在这,你守着延福殿有什么用?”
他有点看不懂这主角受,吃着主角攻的醋,想阻拦,又不肯主动大方去找明辞越,别别扭扭,遮遮掩掩,非要跟他过意不去。
顾丛云低声嘟囔:“他都不在这,那你出去干什么?”
纪筝随口道:“朕是天子,大晚上的自然是找宫妃侍寝啊。”
谁料顾丛云仿佛突然发了疯似地猛地站起身,抵了过来,额角的青筋突兀地抽搐跳动,“不准去,不准去!你怎么能去……怎么能这么滥情!”
纪筝见他突然红了眼,扬起了拳,下意识眯起眼瑟缩了一下,可下一刻耳畔劲风闪过,那一拳直直锤在了朱门上,锤得木屑沙尘簌簌而落。
守在一旁的原明一干暗刃之人即刻盯住顾丛云,悄无声息地逼近,冷冽的刀光在月下微闪。
纪筝一边暗中做手势挥退他们,一边冲着顾丛云怒吼:“你疯了!朕是皇帝,找几个宫妃不正常?你以后不娶妻妾的?”
顾丛云突然蔫了下去,“那以后再去找她们好不好,这两天我在宫中陪你,至少……至少别让我看见,别让我知道好不好?”
“或者你打我。”顾丛云腆着脸把头伸了过来,“我不还手的,把我打昏了从我身上迈过去就可以找人侍寝了。”
纪筝看着这张凑得很近的清秀侧脸轮廓,哑然失语。
这可是明辞越称帝元年的新科状元,未来青史留名的元辅良臣,也是继承明辞越京城第一美男头衔的少年郎。少年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成熟,会忘记懵懂冲动犯下的过错,会沉默地陪伴着明辞越的名字,出现在史册的每一页角落。
纪筝向来吃软不吃硬,平时也不是没打过顾丛云,但偏就此刻下不去手。
顾丛云好似看透了,又把脸凑近了几分,语气略带欢快:“你下不去手是不……啊!”
门被纪筝砰地一声甩到了他的脸上。
纪筝掩紧了门,有些焦急地在大殿内踱着步子,已经子时了,按理说白翎鸟这个时辰该到了,哪怕随便带来点什么也是报个平安。这种每分每秒的焦虑等待只会让他怀疑,明辞越在宫外查了那么多是不是暴露了,被太皇太后下毒手了。
等待的时间里,纪筝又反复思考了明辞越的提议,突然一个想法在脑中逐渐成形。
北边郡县旱灾缺水,而京城奢侈人家供着无数个水榭池塘养花逗鱼,奢侈到令人咋舌。单是大燕皇宫霸占来积蓄池塘,营造园景的泰水河就贯通着南北,连通无数郡县。
既然下游缺水,他又需要营造阵势在河底找东西,不妨……开闸放水!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也惊了他一跳。
古代水闸都是人工修建人力围堵操控的,轻易动一次,当真声势浩大,劳民伤财,需要上上下下无数道文件反复批核。
一个权力被架空的少年天子,这种圣旨不会有人敢真的传达,不会有人敢真的执行。
他甚至能够想象民间怒骂他蛮横暴虐,满朝上下跪下请愿,那老妇人当庭暴起,怒斥他疯了的场面。
纪筝不在乎,反正本就是昏庸之君,无非就是跟满朝蛀虫对着骚,看谁脸皮厚。
他不仅要做,还要立刻做,先斩后奏地做。
于是他即刻招来了明辞越留给他的人手,把此事详尽吩咐了下去,让他们今夜就带着圣召令牌赶去城外的泰水河水闸。
原明闻言,当即跪倒在地,连声请求圣上三思,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有立即执行圣上命令。
“此事关系重大,若是,恐怕要留下千古……”他不敢再触犯龙颜,直说下去,只支支吾吾道,“要不等殿下入宫再做决断,璟王知道了一定会阻拦的。”
纪筝扶额道:“这事朕不做总要有人去做,谁去做,武安侯会做吗,让璟王做吗,你舍得糟蹋你家主子的名声吗?”
那汉子急了,红着脸梗着脖子,一着急什么话都敢劝:“别人不知道,可属下看出来您和璟王关系好,不,不一样,是那……那啥,哎呀,之后得那啥那啥的,枕边人的名声都是共享的,圣上不可妄自菲薄啊。”
纪筝知他又忠又耿,被他逗笑了,缓解了气氛,“你想说什么?”他故意板起脸来,“你家主子榻上都得屈居朕之下,服侍于朕,这点小事还不是得听朕的!”
男人仿佛天性对榻上掌控权这种事严肃又敏感。
原明表情瞬间不对劲了,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一颗头憋得发紫,看向纪筝的眼神三分害怕三分疑惑四分惊为天人,支支吾吾半天,突然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猛地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圣上英武,圣上威风,圣上和殿下百年同乐。”
纪筝摸了摸下巴,被他挑起了好奇心,恶劣地挑了挑眉:“朕压下明辞越不是天理伦常吗,为何要这么惊讶?”
他也没撒谎,细想过往,从蒙眼沐浴,到骑马射箭,再到那夜意外暧色,的确都是明辞越任命无言地屈从于他,服侍于他,讨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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