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岁予安
那时的沈长越已有七八岁的模样,小小的孩童一个人肆意砍杀,不知是被什么人蛊惑,以为是他害死他的父亲,宛如疯魔一般问他讨命,沐阳城怨声载道,帝国的军队在捉住那个孩童之前天阴老祖前来带走了他。
他发下毒誓,一生不再回沐阳城,三拜九叩拜天阴老祖为师,性格越发暴戾恣睢,天赋卓绝,也遵循诺言,哪怕是茯苓都未曾让他回来再看一眼。
沈烨与庞漩对视一眼,右手成刃划破自己额心汇聚成一个玄奥的符咒,涩声道:“自你走后我与阿漩再未有成婚之念,也无意再有血脉,整个沧澜帝国但凡你想要,随时都是你的。”
他深深吸气,血脉破碎化作烟雾爆裂而开:“我以性命起誓,方才所言若有一字虚假沧澜亡国,沈烨不得好死!”
沈长越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天阴老怪以强势的灵魂之力对年少的孩子灌输仇恨,兄弟阋墙,杀父之仇,令他心生憎恨,变作了天阴老怪手中最锋利的那柄刀......
沈长越怔了片刻抬起头,半空好似有某个誓言在缔结联系,这是一道真正的毒誓,既然没有反噬,证明沈烨所言不虚。
虚无之中某个灵魂仿佛终于释然了却残念,最后一丝因果联系也从沈长越的躯体抽离,不知所踪。
——
沐阳城边一处灵气充裕的山谷内布置着一个古怪的阵法,大殿外的广场上端坐着一个白袍老者,源源不断的灵力被粗暴的从地底抽取出来,灌入老者体内。
细细看去老者脸上不断出现衰败之色又被源源不断的灵力补足,皱纹时隐时现显得格外诡异,气息虽然浩瀚,却显得格外虚浮。
忽地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一个黑影惊慌的掠至阶下,急促的叫道:“宗主!”
老者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烦躁和诧异,片刻后犹如惊雷一般的声音从山谷中响起:“沈烨还在负隅顽抗?是谁竟然能够重伤你?”
——沧澜帝国这片地界上,什么人什么斤量他清清楚楚,何时有过如此强者。
勉强逃过一劫的残魂惊惧的摇头,嘶声道:“宗主,是他回来了——”
“谁?”老者眼眸古井无波,隐隐带着一股不耐烦。
自己办事不力,就该杀了喂养他的大阵。
“轩辕玄——”
老者豁然抬头,眼里闪过刺透灵魂的锐利,掠过崇山峻岭,直抵沐阳城,那个小子,终于是回来了,枉他找寻多年,杀了那小子,夺了他的神器和血脉,再打开虚渊——
——
沈长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大阵各处还有不少损坏,他和轩辕罹虽都是个半吊子,但怎么说都是灵纹峰亲传弟子,这些简单的修复少且杂,忙忙碌碌几日未曾合眼,终于在某一刻倒头睡了过去。
“你可终于醒了。”最先所见的是少女乌黑的瞳仁,看见他醒过来夸张的松了口气,自从上次两次被沈长越所救以后茯苓终于是对沈长越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在不涉及她轩辕哥哥的事情上还能和谐相处,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沈长越揉了揉额角,看见远处树梢上的青年微微偏过头来,眼底神色晦暗,见他看过去僵硬的将脖子又扭了回去。
沈长越眸光黯然少许,径直起身问道:“没有遗漏的地方了吧?”
“嗯,基本都已修复完全,没有疏漏了,只是不知道天阴老怪何时会再度出手,我听,”茯苓悄然瞥了一眼轩辕罹,这个人她隐隐有一丝熟悉之感,但又不敢确定,“我听你这位朋友说老师的伤恐怕需要数年才可慢慢恢复,帝国的军队已经调集完毕,现在就是差顶尖战力的对峙了。”
少女清丽的眉眼间好似笼罩着一层薄雾似的轻愁,让人忍不住想伸手为她抹去心头愁绪,沈长越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一句想拿熨斗给她把眉头烫平,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种紧张的氛围里他笑出声来,茯苓被吓了一跳气得跺脚,他只好连连告饶,笑完就发现树上一道凉嗖嗖的目光跟刀子一样割在他身上。
轩辕罹冷冷看着下面笑的开心的人,眼神冷的能结出冰碴子。
沈长越连忙退开一些,跟茯苓保持距离,头顶那道骇人的目光才慢慢收回,冷冷扭回头去。
远处的皇顶山上脸色苍白的庞漩站在山巅看着下面的三个青年,他们眼力何等毒辣,不过片刻就看出这微妙的气氛,不知想起了什么苦笑了一下:“阿烨,你看看他们像不像当初的我们?”
沈烨负手而立,被提醒之后神色逐渐凝固,半晌,叹了口气,神色莫名的看着山下的三个青年快速上山,半晌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阿苓会选谁了。”
往事仿佛一个轮回,不知不觉就到了他们当初的模样。
“伯父,你们怎么在这里?”话音未落身后已经传来一道声音,青年穿着一身月白长袍,气质温润又疏朗,看得人心中微微点头。
沈烨眼中有不着痕迹的赞许,遥遥望向远方的山峦,忧虑的皱起眉头:“这一次勉强挡住了,下一次进攻不知又在何时,想必下一次天阴老祖就该亲自过来了。”
虽不知天阴老祖为何没在一开始就前来,但返虚镜的实力始终是横亘在心上的一柄刀,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每一个境界跨越都如同天堑,越往上走越能发现其中进阶之艰难,差距之巨大,虽还有造化镜强者但对上返虚镜差了一个等级,根本不可能有一战之力。
离合镜凝神镜差距不大,还有天才可越阶挑战,可越往上越阶挑战便越难,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的强者,对于其余人无不难上加难。
“所以,长越,我想让你尽快进入试炼之地。”
沈烨赞赏的目光落在沈长越身上,沈长越整个人都是一懵。
原著中写庞漩死后沈烨彻底心灰意冷,茯苓肩扛整个沧澜帝国的责任走入试炼之地,再出来时除了在轩辕玄面前偶尔露出少女之态已是一个合格的女帝,威严强势不徇私情,只为轩辕玄一人展露笑颜。
她在试炼之地中坚定了对轩辕玄的感情,承担了她该承担的责任,从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成长至一国女帝,收获了一大波心疼和一柄神器榜排名四十的昆吾剑。
这是龙傲天青梅竹马心上人茯苓的配剑,作者用了不少心思,给了一个排名如此靠前的神器。
沈长越下意识的看向茯苓,被看的少女一跺脚,耳畔泛起一层恼羞成怒的薄红怒道:“看什么看!我、我只是心魔没过罢了,你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轩辕罹看着不远处那人下意识看向少女的眼神愈冷,忽地冷冷传音过去。
“去。”
——不然我为你从菩提树那里耽搁许久弄来的昆吾剑谱算什么。
藏在黑袍下的青年眼底黑炎燃烧,透露出几分森然可怖,若是他胆敢把剑谱给其他人将机会让出去,他就——
然而沈长越只是朝他看过来,许久,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意,朝沈烨深深一拜:“是!”
昆吾剑的机缘是轩辕所得转赠茯苓,让茯苓有机会获得传承,但此刻轩辕将机缘给了他,既然一开始的原因不是想给茯苓,而茯苓也事先试过,那他何来心理负担。
又怎么可能不去?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纠结于心的问题终于理清,他心中郁结终于解开,豁然开朗。
是给他的,与旁人无关。
沈烨满意的点点头,右手凝聚成爪拍向广场上的石壁,石壁轰隆退开数丈露出其中一扇漆黑的几乎看不见丝毫光亮的门。
沈长越最后看了一眼轩辕罹轻声道:“若大举进攻时我还没有出来,就要麻烦你了。”
天阴老怪不知何时卷土重来,历练完成之时也不知是多久之后,以轩辕的实力,一旦有所异动,顶尖战力还要靠他力挽狂澜。
轩辕罹眼神复杂的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见他如此有信心,茯苓不由得皱了皱眉,犹豫许久,终于是在沈长越动身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咬着唇角道:“你......在里面小心些,里面考验的心志之坚,我没有走过,总之,你要多加小心。”
时至今日,她都不敢回想里面是什么,偶尔梦回想起之时都要心气郁结阻碍修炼。
——那一日,她在里面看见轩辕哥哥与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行鱼水之欢,交缠的雪白胴/体让她难以置信心念崩塌,一瞬被打了出来,重伤半月,伤虽愈合,心中的创痕却一直痛楚到现在不曾消失。
少女抬起头来时,那道月白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扭曲的通道尽头,义无反顾。
她觉得心中一痛,隐隐的,觉得他也会经历跟自己一样的锥心之痛,就是不知他到底会经历什么。
少女在门前矗立良久不肯离去,沈烨和庞漩对视一眼,隐隐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异色。
第72章
这条道路漫长的有些可怕,空旷寂寥,前方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路途尽头,连风声也听不见,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毫无其他动静。
沈长越凭借着坚韧的毅力一路往前,只觉得时间飞逝,根本不知过去了几何,从来没有在这条路上看见任何东西,只觉得骇人的枯燥和寂寞侵蚀人心。
不知外面天阴老祖攻来没有,轩辕和茯苓现在怎样,以他们的境界恐怕难以抵挡,难道要同书中所写一般,茯苓被杀,轩辕以双修救她——
坚持向前的青年脚步渐顿,终于慢了下来,眉心紧蹙,汗水一滴一滴往下流淌。
——自己真的能走到尽头吗?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自己还是什么都没看见,若是这昆吾剑命中注定只能是茯苓的,自己做再多也不过徒劳无功,进来不过平白浪费时间,而外界轩辕和茯苓在这段时间里终成眷属——
青年的脚步一步慢似一步,终于在戳到心口某个隐秘时顿住,再也走不下去。
不如,回去吧。
耳侧好似有魔在低语,轻声诱惑着他回头,回头就可以回去,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他,而往前不过是一场空,有一股轻柔的力量在挽留他回头。
不能回头,这一回去他就彻底与昆吾剑无缘,突然,他听见身后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甚至感觉到有温热的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喊道:“长越,救我——”
茯苓——
紧接着是沈烨的声音庞漩的声音,一声声喊着他,他固执着往前走,身后有躯体倒地的残酷声响。
终于在某一刻终于触摸到一扇白色门时一只手搭在了他肩上,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有人从背后抓住他肩膀,连声音都是虚弱的,轻声喊:“长越......”
灼热的气息喷在他颈侧,气若游丝,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人手上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那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他握住门柄的手就是一抖。
几乎是颤抖着挤出两个字:“轩辕......”
轩辕罹没有让他救他,可就是这一声就让他忍不住想要回头,轩辕罹向来待人接物极是冷淡,对所有人都警惕性极重,这数年来只有一次喊他长越。
在苍梧之渊冰川之下,他重伤垂死,即将化蛟之际,曾用无比脆弱的语气对他说过,长越,带我走。
他那时心中纵然有无数疑惑未解,却只能想到带他离开。
不,都是幻象,不能回头,回头就是辜负了他的心意,沈长越死死咬着牙,一把推开了门,身后青年的体温散去,成为了一具冰凉的尸体,靠着他的脊背缓缓滑落,最终嘭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沈长越克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脊背却忍不住的发抖,艰难的睁开眼,然而这一睁开他的脊背就僵住了。
大门后依然是漫长的道路,却是一条古朴的长阶直通天际,石阶上生满了青苔,郁郁葱葱的山林和缥缈的云雾遮盖住了山峦中的殿宇。
参天古树之中,一男一女正在旷野处相拥亲吻,挡住了他往前的路,女子赫然就是茯苓,而男子竟然是——轩辕罹。
姿态亲密,难解难分。
沈长越悬在半空中的手一寸寸收紧,再僵硬的收回袖袍。
不,都是幻象,不要看,走过去,走过去就好了。
“轩辕哥哥......”女子娇媚的□□突然在空旷寂寥的山林间响起来,刺耳的让一路行走的人脚步微涩。
他不看,那人却好似极为不满,抱着衣衫不整的姑娘走到他面前去,垂首看他,嘴角含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笑:“沈长越,你为何不敢看我?”
青年皱着眉,一字一顿,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不过幻象而已......”
“是幻象还是心魔,你自己心中不清楚么?”那人嘴角微弯,嗤笑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昳丽的容貌在失去黑袍的遮蔽后夺目的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微微敞开和衣袍裸/露出大片的胸膛和肌骨,行事狂傲不羁,怀中揽着美人笑着看他,眼神是看透人心的锐利和散漫。
在他的目光下,似乎一切想法都无所遁形,从阴影中被强行拖到阳光之下,公之于众,沈长越不敢再看,强迫自己移开眼,直视前方台阶。
“怎么?你不敢看我是心虚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对我到底只是兄弟之情,还是别有用心?”
那人蔑笑一声,声音里有几分轻视和不屑,低头吻了吻怀中含羞带怯的美人鬓角,缱绻厮磨。
沈长越心中默念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被火烧到了衣摆只想快些走到尽头,好摆脱身后这基因突变一样的怪模怪样的轩辕。
“什么是假的?你的占有欲是假的,还是我没有碰其他人的庆幸是假的?沈长越自欺欺人也不过如此了,你在苍梧之渊,你敢说你没有心生邪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