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 第144章

作者:一口果 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穿越重生

  不过,无论此地原本有多么凶险,现在都已经不必在意了,经地脊之力这样一串,地煞已经开始消解。柴火回来时心神未定没有注意到,那段黑色的道路现在已经越来越窄了,颜色也越来越浅。等这段黑路彻底消失不见时,柴火也就不会再感觉地动了。

  柴火依仰苍所言,出去看那段黑路,见其果然有消失之势,心中最后一点担忧散去,便回来收拾完义庄里每日的活计,再次开始尝试点燃心焰,虽然希望越来越渺茫,但这是他面前唯一的希望。

  仰苍不去管他,柴火并不是只有放下仇恨才能点燃心焰,只是不能被仇恨所迷,这件事要他自己悟通才行,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一捧心焰在掌心点亮,仰苍闭目。以心焰照引,修习点灯法的修士们之间可以不受阻碍的沟通,整合明灯教的力量,这正是他来到隋地的目的。昌蒲孤身一人,与他一明一暗,他需要为她结成可依靠的后盾。

  但明灯教是注定无法成为像玄清教或戒律司那样严格分出上下级运转如机器的组织,久远以来,修行点灯法的修士们早已习惯了自由松散的状况,强行整合只会将他们越推越远。仰苍想要做的是将之结成一张灵活的网,借用同修点灯法的修士们之间的信任,互相交换消息、学识、物品,乃至事情委托。这种沟通仍然松散而自由,但却为明灯教的修士们打开了新的视野,而在这种交流中,明灯教修士们之间的联系也会不可避免地愈加紧密。这正是仰苍所想要的。

  仅凭仰苍现在的实力,想要构建起这张罗网还是有些困难,他只能凭心焰照引曾与他有过心焰相照的修士,比如昌蒲和他以前曾经教授过的其他弟子,如果别初年没出问题,原本他们俩之间也是可以凭借心焰联系的。仰苍现在想要在隋地中建立起这样的联系,就只能先去将隐于隋地中的明灯教修士找出来。而这只是建立起联系的第一步,想要形成他想要的那种罗网还需要足以承载这样多沟通的平台,他自己的神识是绝对无法承载得起的,就算是别初年恐怕也不行,随着加入的修士越来越多,承载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这件事不应该交由某一个修士来承载,或许炼制一个特别的法器会更合适。

  仰苍对此已经有了比较详细的构想,他现在身无长物,但……丹耀融光彻明真君有啊!

  经过这段时间,他差不多已经能确认了,炎君确实在为明灯教做倚靠。反正,他在念诵丹耀融光彻明真君的称号,将此事祷告之后,炎君是应下了的。

  借由现在初步建立的这张网,他现在才来到隋地不久,却已经将这里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隋地一直尚武,每座城池当中都有至少一座武斗台,下自凡人武士,上至各方修士,无不以强武为傲,但尚武的风气却是最近这十几年才变得如此浓烈的。

  隋地王室为应氏,如今的国主是一位女君王,名为应不负。应不负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她原名应长安。应氏凋零,已经一脉单传了数代,自老隋王始方才有了点兴盛的样子,他与王后生了六个孩子,活下来三个,两个公子一个公主,分别叫应永继、应长安、应延年,应长安行二。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老隋王对这几个孩子的期许,应氏凋零太久了,这三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地活下来就是最好的了。

  应永继和应长安都顺顺利利地长大了,应延年才三岁,但看起来健壮活泼。老隋王将应永继立为继承人,想着他这一代之后,应氏终于可以兴盛了,他的儿女要在隋地健健康康地长大。

  然而祸事突生,十数年前,老隋王与大公子骤然暴毙,应氏五服之内只剩下应长安和才三岁的应延年。

  老隋王与大公子死得不明不白,国内又有不知名的势力在暗中挑唆,老隋王的尸身还没有入山陵,隋地内就已是一片将乱之象。

  应延年什么都不懂,被匆匆推上王位,应长安监国。她有霹雳手腕,从原本的定国府中另辟出一个武英堂来,又命各城建立武斗台。下令城内不许争斗,若有争执,可上武斗台比斗,有裁判官判定胜负记录实力,凡实力达到一定标准者,可往武英堂登记,登记后便有了官身,分为不同品级,可以按照品级领取月供。

  对于普通武人来说,官身不算什么,月供比较重要,能够减轻不少负担;对于低层修士来说,月供则不算什么了,那点东西甚至不值他们特地去领取,反而是官身比较重要,有了这个身份,就可以在武英堂中领取任务,完成之后可以换取自己所需的修行资源,以隋国为倚靠,这样的交易还是比较靠谱的,比他们私下联系的受骗可能要小得多。至于那些隋地中的顶层修士,他们要么不屑于武英堂;要么是有所需求,自己却无力达到,要借一国之力相助。对于前者,应不负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对于后者,她会在一定范围之内倾力相助,但后者要得到她的相助,就需要在武英堂中有一个官身,以这个官身为媒介,隋国的王气就能够对他们造成一定影响。有了这层影响在,无论是需要他们帮助隋国做点什么还是要阻止他们对隋国做点什么都有了可能的基础。

  除此之外,武英堂中还立有一座高塔,其名勇胜。勇胜塔共九层,一层比一层难登,一层比一层灵气充沛,每一层中还置有具有灵韵的珍材,可供修行者感悟其中所蕴含的道,越上层的越珍贵难得。每一层塔的名额都有限,若想登塔,不只需要有扛过塔身压力的能力,还需要击败上一层中的修士,夺取他的名额。现在这勇胜塔上的八十一人每三月一列榜,这勇胜榜的上的名字已经成了隋地中不衰的话题,受众人仰慕。

  凭借着武英堂和勇胜塔,应长安将隋地尚武的风气催发到了极致。修士到底还只是走在修行路上的人,而非心性圆融无暇的成道者,以名利二字,隋地之民无不为此相争,而作为评判高下的隋王室应氏,自然而然地从斗争中超脱出来。

  应长安以此消弭了当时岌岌可危的乱象,将斗争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她有如此手段,但此时似乎还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登上隋王的宝座坐一坐。她只是把自己的弟弟安在那个位置上,一边看着国事,一边看着他健康长大。可惜,隋国使她太忙了,忙到她剩余的精力只够看着应延年健康长大,却没注意到他长成了什么样子。

  等到小隋王长大之后,他已经被教歪了。后来发生的事一直被王室隐晦,具体发生了什么虽不得而知,但推测出个大概也不算多难。

  小隋王死了,应长安改名应不负,成为了新的隋王。

  仰苍和昌蒲之间的沟通并不频繁,在早期互通过消息之后,他们就只在有事时才联系。别初年很有可能正在隋地,明灯教的沟通方式虽然隐蔽,但别初年对点灯法的了解绝不亚于他们,甚至说是更高也不为过。

  为了防备别初年,他已经在明灯教中将丹耀融光彻明真君的名号广传了出去,除非在炎君的照耀下证实过心焰的真伪,否则绝不可以透漏出这些事情。但他在隋国整合明灯教的事,仰苍也不确定能够瞒多久,要让一个人说实话的方法并不只有欺骗。他从不会小看别初年,他清楚别初年的能力,那是他的……师父。

  处理完明灯教的事宜后,仰苍沉吟片刻,取出一块指肚大小的黑石头。此物是当初李泉赠予他用来遮掩神魂气息的,经过这段时间,他也发现了这块石头上另一种神魂气息的来源——这块石头里藏有一枚神魂碎片,其遮掩作用,只是对这神魂碎片的气息的利用。

  “先生?”石头上传出来一个意识。

  这就是仰苍所烦恼的事情了,石头上的神魂碎片意识清醒了。这神魂碎片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懵懂如孩童一般。

  可以遮掩神魂气息的方法很多,李泉以此打包送来这么个神魂碎片,是什么意思呢?他到现在都没能弄清楚李泉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看炎君的反应,应该是友非敌。仰苍琢磨了一阵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自己在人家眼中恐怕就像个浅池子,一眼望到底,既然没有交代就把这神魂碎片塞给了他,那他随本心而做就好了。

  仰苍在想清楚后,就开始给这懵懵懂懂的神魂碎片开蒙,神魂碎片不知自己姓名,如今附在石头上,就先以“石头”为名。

  石头虚弱得很,除了感知周围什么都做不了,最近才刚学会传出意识沟通。但他还能保持住这一片神魂碎片上拥有完整的意识,由此可知,石头原本的神魂修为绝对不弱。仰苍在教会他一些常识之后,就开始尝试教导他点灯法。但石头在点灯法上的进展和柴火一样,他学得比柴火更久,如今却同样不能得门而入。

  “什么是悲悯呢?”石头的意识困苦着。

  他不懂这个,仰苍也无法确定,石头是因为神魂不全的缘故导致缺损了某些部分,还是因为他原本就是个这样的魂灵。

  当然,也可能单纯就是因为笨。

  神魂不全再加上记忆全失,仰苍光教他什么是“点灯”就教了百八十遍。

  仰苍已经放弃让石头理解概念了,语言在描述感受时是非常无力的一件事,就像对盲人描述色彩一样。那些能够理解的人,是因为他们曾经有过相同的感受,被唤醒了过去的记忆。

  石头卧在仰苍的掌心,一点剔透的光渗出来,在掌中汇成清亮的灯油,石头浸在光里,一点温暖的火焰在他上方燃起。

  “你有没有过见到他人苦痛,于是自己也感到苦痛,希望他们能够不再苦痛?这就是悲悯。”

  石头仍然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但是他觉得浸在这光中很温暖,虽然他还是被困在这块冷硬的黑石里不能动,却并不再像之前感到那么难受了,他感觉有点酸、有点柔软、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滋味,有点难过,又有点安心。他觉得这感受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你有没有过为他人而感到难过?”

  温暖柔和的光包裹着他,石头忽然感觉好像一片黑暗中突然亮了一瞬。

  “我想到了!”他惊叫道,“我看见一个眼睛瞎掉的女人,她在找她的孩子,我给了她两枚钱。”

  他想起他看见那个女人时的难过,黝黑的石子上忽然闪过了一点温暖柔和的光。

  ……

  梁国,玄清教中。

  正在思量下一步该怎么走的飞英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

第116章

  对于修士来说,心血来潮的感应不容轻忽。飞英思量良久,却未能想到令他感到不安的根源。

  这并非是因为他自觉安全无虞,寻不到危险的可能,恰恰相反,可能对他产生危险的实在太多了,他一时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个发生了变化,使得他的神魂在冥冥之中示警。

  飞英想了一阵就不想了,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在这世间生存已然不易,若欲修行则更添不易。他已经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到了今日,之后也只按照自己的方式走就行了。比起那不知从何而起的心血来潮,玄清教才是他目前最重要的问题。

  他寻找玄清教是为了修行前路。在台吴县的时候,他被那女鬼阴了,不得不分化血影逃出,但在他因此陷入重伤之后,反倒机缘巧合接触到了多年苦寻而不得的玄清教。

  那时飞英所见到的玄清教,与他苦寻多年从蛛丝马迹里所见的那个教派是相符的。玄清教行事没有拘束,所以也不会在意他是个邪派修士。玄清教利用炼蛊的手段,意图集不同梦境异兽的神通为一体,生造出一尊梦境神明。他们拥有这般能力,这样敢想敢做,才有可能存在飞英所寻的道路——在他已断的修行前路上重续新路。

  玄清教的人救下他性命,又把他带到了梁国。等休养了个差不多后,飞英才发现,在梁国这边的玄清教与在卢国中的玄清教并不一样。梁国这边的玄清教,已经开始走向明面了。

  玄清教在梁人中的名声很好,在梁国百姓眼中,玄清教救他们于劫苦之中,且不像之前的那些势力一样,或苛税重役,或以人为牲。

  因为玄清教需要的不是一块死地,有人的才叫国。梁国现在千疮百孔,正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凡人都有耐心等待一年的时间来收获果实,玄清教作为一个延续了至少数千年的势力,自然也不会没有耐性到做出竭泽而渔的事情。

  虽然卢梁二地的玄清教相差甚远,但他原本以为之是一个实际情况与面子工程的问题,可是慢慢地,他却隐约觉察出这其中些许违和的诡处……

  飞英皱眉思量着,他在入玄清教中时,并没有指望能很快达成所愿,他是后入玄清教的,像这种早有修为而后加入某一势力的一般都是有所图,这属于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情,也算得上是各取所需的合作。但在让他拿到自己所要的之前,玄清教势必不会信任他,只有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才会给他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核心。

  他原本并不着急,既然已经加入了玄清教,他迟早有机会得到他想要的。可是如果玄清教中暗藏隐患,可能会影响到他的计划,得想办法试探一下才行……

  房门“笃笃”被敲响两声,飞英思路被打断,神情不由变得阴戾。

  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真人,祭祀的时间到了。”

  这是他在梁国中新收的童子,梁国乱成这样,无处可归的孩子多得是,玄清教中收留了一批,从中挑选出些机灵的作为童子使唤方便得很。

  “知道了。”飞英舒展开表情,打开门时已经变作个温和可亲的模样。

  他低头看了看童子,看骨龄他大约有十四岁了,但身量只和十岁的小孩儿差不多,胳膊腿瘦骨伶仃的,衬得脑袋格外的大,五官生得粗野,神态又拘谨,看着实在不讨喜。

  “有吉,你这两天就跟着我吧。”飞英说道。他已经想好该怎么试探了。

  有吉一下瞪大了眼睛,一副被惊喜冲晕了头的呆愣模样,口中呐呐地应着“是、是”。

  等有吉回过神来的时候,飞英已经不见了身影。他攥紧拳头在身前挥了两下,咧开嘴笑起来。

  有吉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他没记住自己大名叫什么,就记得娘叫他阿宝。蝗灾后他与家里人失散了,也不知他们是生是死。阿宝自己流落在荒野里,靠挖草根和躲着人活下来的——像他这样弱小又孤身的孩子,很容易就被人砸倒填肚子了。后来玄清教接管了这片地方,派人把他们都搜了出来。阿宝原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就像他们村以前被带走的那些人一样,那些人被带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大家都说他们是去侍候神仙去了,他娘却偷偷告诉他,那些人都死了。他原本很羡慕那些人,听娘说了之后就不想去了。

  玄清教把他们带走后,却给他们东西吃,还给他们衣服穿。他和其他孩子们被安排到一起干活,干完活就能吃饱。

  他和那些孩子们偷偷聊天,大家都觉得玄清教一定是真神仙,不是以前那种让人过苦日子的假神仙。后来玄清教的真神仙们要挑几个童子,大家都很想被选上。跟在神仙身边,以后说不定也能做神仙呢!

  就算做不成神仙,以后也不会再挨饿了呀!

  后来他被飞英真人选中,大家都特别羡慕他。真人给他起了个号,叫做有吉。别人告诉他,“吉”就是“好”的意思,他遇到神仙之后,日子就好过起来。他有的“好”是真人给他的,他以后就是有吉了。

  以前真人对他们都很冷淡,他以为真人嫌他们笨,但现在真人愿意用他了,他一定好好干,以后说不定就能求真人把他家里人找回来了!

  有吉对着飞英离开的方向磕了个头,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准备去参加祭祀。今天是寒衣节,大家都要祭祀。有吉也不知道这个祭祀是祭谁的,但既然是祭祀,肯定是要拜神仙的,他要求求神仙,保佑他和家里人,也保佑真人,他想一直“有吉”下去。

  ……

  用于焚烧祭品的大铜鼎旁堆着两座由祭品堆叠成的山,祭品用五色纸裁成。除了这些祭品外,正中还有一只用纸扎成的大船,船身上绘有九道黑纹,这是黄泉摆渡者的象征。

  寒衣节也是冥阴节,自上古始就是祭祀亡人的节日,而祭祀黄泉摆渡者,则是殷地的习俗。飞英以前在殷地云游的时候,曾见过那里的人们是如何在寒衣节祭祀的。在殷地,寒衣节是个重要的大节,一切与亡者相关的存在都在此日行大祭。先祖、鬼神、还有黄泉摆渡者,在此日之外的祭祀都算小祭。殷地的祭祀远比梁国中这临时筹措出来的祭祀要庄重得多。

  祭钟三鸣,歌者唱着悠悠古调,飞英在唱词里把祭品投入鼎中焚烧,在升起的火焰与飞舞的纸灰下方,人们虔诚地叩拜。他们并不知晓这场粗糙的祭祀其实没什么用,死去的人大部分都早已转世,冥阴的祭祀也不会保佑活人。但在这样的仪式中,他们悲伤的心却好像受到了抚慰。

  梁国现在的确需要一场祭祀以安民心。

  等最后的纸船也架上铜鼎之后,下面的人都跪在地上垂着头,飞英就在祭祀仪式上正大光明地出起了神。

  这次祭祀的命令是由教主都极直接下达的。据闻玄清教主都极天纵奇才,加入教中不过十年就已经坐到了教主之位。他利用大劫之势迅速席卷了梁国,现在连称霸一方的罗教都已经衰落下去,剩下的势力中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吗?如今只剩下背靠梁国国运的戒律司还在苦苦支撑罢了。

  但戒律司的衰落已经不可避免了。他们背靠梁国国运,同样受到梁王的制约,而如今才登位的这位梁王,可并不待见他们。此次的梁王之位交替并不平和,飞英猜测这里面应该有玄清教的手笔。玄清教在梁国之中行事如此顺利,也少不了此中缘故。

  他现在虽然成为了一处据点中的负责人,但天天处理的都是些凡人的事情。只在这一层是没办法达成他所愿的,他原本想着先由此慢慢参与到玄清教在梁国之中更重要的事务里,比如梁王换人这种事,然后再加入像玄清教在卢国中所行的那种秘事里,等他做到这一步,他所求的差不多就可得了。

  但问题是,飞英现在隐隐有种感觉,他此时身处的玄清教,似乎与他在卢国中所观察到的那个玄清教有些相逆之处,就好像这是两个不同的势力一样。但他的确是被卢国中的玄清教人带入这里的。

  而身为教主的都极又是怎么想的呢?

  ……

  梁都。

  五彩的纸屑在空中飞舞,边缘有星火明灭,堕在地上褪色成点点白灰,焰流在船底翻卷如浪。人们虔诚的祈愿随着烟气上升,很快就散了。没有主人的香火维持不了多久。

  祭祀已经结束了,人们各返其家。

  老银杏下,铺了一地的金黄扇叶。炉上温着一壶桂花黄酒,在秋寒里散出一片醇厚的暖香。

  都极披着一身紫衣,与李泉对坐。

  温酒入肠,炉下柴生脆响。远处传来人们模糊的话语,谈着这一场盛大的祭祀。

  “这样的祭祀并无作用。”都极拨开一片落向杯中的叶。

  “但人们却被这样的祭祀安了心。”李泉道。

  “是啊。”都极道。

  那些五彩纸剪出来的衣物对逝者毫无意义,就连祭祀所谓的黄泉摆渡者也是虚的,轮回是自然运转的事情,魂入黄泉,黄泉就引导他们重入了轮回,哪里需要摆渡者呢?

  但人们愿意相信它是有作用的。半是因为愚妄,半是因为有情。逝者已往,生者犹在。过去的记忆化作辛辣的酒,每一口都是暖的,每一口都是疼的,叫人想要去尝,却又不敢去尝。无论还想做什么,都已经成了空的。因为逝者已不在。

  而生者犹在,如果不能找到一点可以做的事,又该怎么面对这一口越酿越苦的酒?

  何以嗤嘲人们的愚妄?

  秋深寒重,风凄叶槁,被煨得暖烫的酒落入肚肠。

  这一场祭祀给梁国的百姓安了心,他们会安定在一方,不必惶惶、不必流亡,新定下来的秩序会被他们所接受,并随着时间刻印入心。但这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