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邪神之后 第196章

作者:一口果 标签: 灵异神怪 爽文 穿越重生

  “你要和我走吗?”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当见到神明的化身之时、当听到神明的声音之时、当被那双眼睛注视之时,他就感受到了。那是直接落到心上的目光、直接在心中响起的声音,剥去语言的外表,以最本质的含义触碰。

  他感受到了温暖的、柔和的光。

  神明无法将他从他的苦痛中解脱,但却使他不会被彻底吞噬。他像站在泥沼中的人,半身被痛苦淹没,半身被光辉笼罩,他浸在那里,仰头望着天上的光,哪怕他已经堕进了泥沼,那光仍然愿意照在他的身上。

  自那之后,玄鸟跟随神明建立了玄清教。为这因果毁断的世间,建立起一个无情但公正的救度。就像他所见的神明一样。

  天神不理世间,长阳插手凡尘,也只是因为他认为凡尘中有差错,需拨乱反正。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救下一个濒死的生灵,不会为虔诚的祈祷而赐下福祉。

  天神是无情的,因无情而至公。

  天神是慈悲的,因慈悲而指引。

  他亲身与神明共同经历了漫长的时光,因此,当炎君在传召中告知他长阳已成大玄之时,他怎么能信呢?

  但开口的是炎君。

  这是另一位与他相识的天神。在大劫之后引导众生,给予了那时刚刚失去所供奉的神明的玄清教帮助,他就是在那时与炎君有了接触,只是在那样的乱象之中,炎君措手不及,要看顾的又实在太多,一时不察,被早有准备的浑沌夺了玄清教去。

  玄鸟后来被浸在毒潭里消磨魂魄,做了十二万年的木头,借长阳一笔划断因果,才在玄清教的彻底覆灭中浴火重生。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跃上洒满金色阳光的云层,在新的日出之巅,与分别十二万年的神明重逢。

  长阳指点他……去同炎君一起,为浑沌化身的殷天子布下死局。

  在那段时间里,玄鸟对这位镇守人间十二万载的天神多少还算有些了解。但他从来没有见过炎君这次传召他时的模样。

  天神亦有情吗?否则他怎会在那焰火之中,心如坠石?

  玄鸟不愿相信,但他又觉得炎君所言是真。

  他踌躇在院门外。

  吱呀一声慢响,院门自己打开了。丁芹站在院落里,灰色的眼睛朝向他。

  “发生了什么事?”她问道。

  ……

  松声如涛。

  仙气飘逸的丹顶鹤在风里睁开眼睛。她本来正在很深的定中,却忽然被一股无形的震荡唤醒。

  白鸿从定中醒来,下意识看向天空。晦暗的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亮起来。不是太阳升起时的黎明,而是高悬于空的太阳星重新亮起。

  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向熟识的朋友传讯,从他们那里得知了最近的惊变。

  巨大的丹顶鹤猛然张开双翼,迅猛地飞向李府。

  在方才的传讯当中,唯有丁芹没给她回应。但她已经从后李那知晓了原因。

  ……

  丁芹半垂着头,安静地听着玄鸟的叙述。

  她现在就像个普通人。浑沌强行操控她看尽幽冥,这对她的损耗是致命的,更何况她还不顾死活地反抗。

  凡尘众生与神对抗,代价怎会轻巧?死亡只是最简单的代价了。

  只看她那双属于云章师的灵目,那力量的代价就要延续到此后的数世。天神恒久,这特性不损于凡尘。只有水滴汇于大海的,没有大海适应水滴的。与天神有关的代价,不因轮回而改,不以死亡而消。

  但丁芹是长阳的神使。当神明的印迹点在她额上那一刻起,她就拥有了长阳的庇护。

  她活了下来,长阳的神力弥合了她残破的身躯,亦将那无形的、可能延伸至此后数世的后果消弭。可长阳并不是执掌生机的神明,他可以疗愈,但这一次,造成损害的是浑沌,那是自至今无法弥补的天地之缺中诞生的存在。

  神力支撑着丁芹的生命,她感觉得到那些充盈在她体内的神力,但她无法调用它们。

  她可以活下去,除了那双眼睛,比任何人都要健康敏锐,不会受到病痛的侵袭,但她也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

  也许未来会有办法再次使用神力,但至少此时,她还做不到。

  而在她做到之前,天地已经发生了惊变。

  丁芹听完了玄鸟的讲述。

  “你……”玄鸟开口后又停了半晌,心绪像一颗颗沉甸甸的大石堵在狭窄的瓶口,什么都倒不出来。

  丁芹看上去却冷静到不可思议。

  “我不相信。”她说得这般平静,好像坚信自己是对的,所以一切都无法动摇她的心。

  玄鸟为她的这般坚执的信念触动,但转眼就生出了疲惫。

  他也不想相信。可他已从炎君那里得到了见证。这世间的事,不是不想相信就可以不相信的。

  丁芹好像猜得到他的想法,她张开手,日光落在她掌上:“上神曾允诺我,日光所及之地,皆是我的眼睛。”

  “我现在依然能够感觉得到,日光下的一切。”

  云投下的阴影、草茎上的小虫、池水的波澜……当太阳星重新亮起,这一切也在她的世界中重新亮起。

  “上神的允诺从无虚假。”她承接着日光,微仰着的面孔在阳光下平静而明亮,“上神曾说过,道是行在脚下的。”

  “上神去行他的道,我也该行我的道。”

  “你想要做什么?”玄鸟问道。

  “我要去寻找上神。”

  ……

  大阳灼灼,玄冥陵阴。

  天地间的动静亦传到了九幽,只是,这短短几刻钟,还不足以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弄个清楚。

  女须与诸鬼王一直都在肃清幽冥,幽冥环境特殊,传讯不易,但好在这里也有几个明灯教的子弟,他们的明灯台在此时倒是十分好用。

  然而,仰苍此时也没有消息来源。

  他已经念诵着丹耀融光彻明真君的名号向炎君祈问,然而这位之前不吝相助的天神却一直没有回应。

  他们此时对天地间的变动心中不安,炎君同样也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令炎君棘手的不是他们,而是大玄。

  如果只是这些修士便罢了,纵然他们都是众生之中难得在道上行进已远的存在、纵然他们在劫中参与甚深有所成就、纵然……纵然有着一切特殊,他们也只是此方世界轮回当中的修士罢了,未能跳脱得出轮回,便终究没有能力与天神博弈。

  但他们都曾与长阳有过密切的联系。

  那可是,以一己之力谋算到今日局面的大玄。

  这些人身上有没有他布下的局?他们是不是他落下的子?

  大青山脉、幽冥、明灯教……它们都与长阳有着密切的联系。他又在它们身上谋算了什么呢?

  想到这,连炎君都不由想要苦笑。在更久远的,因果尚未生乱的时候,长阳便借着一个玩笑,让他起下了丹耀融光彻明真君的名号。而在大劫开始之后,他以这个名号襄助众生,留下了明灯教的传承。

  他看不透长阳的谋划,但……那时的长阳,应当预料不到今日。无论长阳当时为何要自己起这个名号,都绝不会是为了现在以明灯教布局。

  长阳不是什么都算得到,否则……世事也不会落到这一步。

  同样,在十二万年前,还没有成为大玄之前的长阳,在受记命笔反噬即将陨落之时所做的谋划,也绝不会是为了今日成为大玄之后而做的谋划。

  他当时做的三件事:剥出笔灵、藏匿地府、在幽冥当中布置下手段。

  这就是大玄的缺漏所在。

  因为那时做下决断的不是大玄,而是长阳。

  在逃出太阳星到揭露身份的这段时间里,大玄必然或做出弥补或加以利用,但他能做的同样很有限,因为他那时还要藏在长阳的性情下。

  现在大玄已经揭开了自己的迷局,也不必再自缚手足。如果他想要做什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至于那时的长阳究竟在幽冥当中布置了什么,这线索在解廌身上。

  这生来便能够洞察人心、分辩是非曲直的异兽,后天才得到能够进入幽冥的神通。在此之前幽冥唯一的变数,就是长阳在那里做下了布置。

  炎君化身寻到解廌,带着他一步跨入幽冥当中。

  他要赶在大玄之前。

  ……

  幽冥是静默的,唯有死去的魂魄在九泉之中流淌向下一个轮回。

  哪怕后来浑沌弄出了黄泉摆渡者,鬼王女须、明灯教又入其中与之相搏,黄泉客栈建了又灭,这一切的动静,也仅止于黄泉之上。没有谁能真正进入到幽冥当中。

  幽冥是一种境地,所有所谓进入幽冥的生灵,也只是进入了黄泉之上,却永远无法离开黄泉两岸,真正纯粹的幽冥当中。他们只是借助着各自妙法,停留在黄泉之上罢了。

  倒是浑沌借以黄泉客栈,强行逆乱幽冥,使之虚实颠倒,成功步入了幽冥些许。不过自黄泉客栈崩塌,社土之力重定九泉后,幽冥也恢复了正常。

  但这“正常”建立在天神博弈的结果之上。

  若浑沌以大劫倾覆天地,那么此时幽冥的平和之景也不过是覆巢之下注定破碎的卵。

  女须一手按在白骨刃上,对身旁的几人问道:“还没有消息吗?”

  明灯教的修士摇头。炎君未有回应,仰苍已问过一切相熟可能得知内情的存在,包括玄鸟,但……无一解答。

  女须面上不见喜怒忧虑,头一转,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郗沉岸:“你怎么看?”

  郗沉岸臂上锁链幽光明灭不定。他是个立场不定之人,此前与黄泉摆渡者结盟不见真心,此时与女须合作也未必是真意。但他的想法也简单:道法坚固,便依道法而行,然此时道法不固,自然要择之而取。就如同投机的凡人一般。

  女须不认同他的行事。凡人投机为利,修行之基在心。玩弄所择之道,便是欺己心。

  不过认不认同,都不妨碍他们合作。郗沉岸为资历甚老的东方鬼王,能开鬼市,能力手段毋庸置疑,他合作之时虽为利益考量,却亦尽力,并非做下选择后仍然摇摆不定之人。

  此时天地剧变,无论郗沉岸对此有没有了解,他的猜测与想法都是值得参考的。

  “我怎么看。”郗沉岸呢喃了一声,没有答,却反问向女须,“你亦登过倒天梯、入过无底洞,又怎么看呢?”

  女须看着郗沉岸那一双狭长上挑的眼,按在白骨刃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道友何意?”

  虽然这段时间里与郗沉岸相处尚可,甚至隐有压制之相,但她一直很清楚,这只是郗沉岸踱着局势主动选择了退让。这位大鬼王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倒天梯,登的不是无底峡道,而是自身修持之道。

  无底洞,入的不是幽冥无底,而是来者道心之漏。

  若能过得倒天梯,对自身修持的益处不言而喻。郗沉岸成为无底洞主已经有无数岁月,他虽然没有到达斩我之境,但常能觉察自身道心之漏、复省自身修持之道,他的道心当比世间九成九的修士,都更要完满才是。

  思维至此处,女须忽然觉察到了一个此前未曾想过的疏漏之处:郗沉岸若道心坚定,又何至于行此立场不定的投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