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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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纳妾
晴昭公主产女的喜事刚刚过去, 汴京城中很快便又传出了一桩怪事。成婚十余年的宁王夫妇不知为何吵架了,宁王顾攸一气之下带着自己养的两只爱犬搬到了宫内的锦绣宫去了。
这桩事若是放在别的人家也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放在宁王顾攸和宁王妃徐静柔身上就极不寻常了。
宁王顾攸自从永熙二十一年与宁王妃成婚以来, 十余年光景过去了, 眼看着世子都即将成年, 两三年后就要与百济国的小女王完婚。
他们这对京中人人艳羡的模范夫妻倒是闹起了脾气。
起初顾攸离家入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都只当是和以往一样宁王妃徐静柔打理京中商铺太忙, 当惯了甩手掌柜的宁王殿下在府中穷极无聊,宁王殿下这才搬到宫中与自己的亲弟弟顾修同住。
直至宁王府两次派了马车来接,顾攸的咬紧牙关坚决不肯回府的时候,众人这才逐渐意识到,顾攸和徐静柔确确实实是闹了起来,而且在气头上的还是宁王顾攸。
他们二人如此,可当真是急坏了一辈子没有操过半点心的丽太妃金氏,不惜抹着眼泪亲自去宫中烦了她的宝贝儿子顾修, 希望他能开口劝劝他的这个年长三个月的亲哥哥,若是他实在不从就让宫中侍卫将他捆回去,说什么也不能让顾攸过到这个年纪,平白无故的闹起和离来。
送别了哭天抹泪的丽太妃,一贯不喜与人评断家事的顾修有一次扯住了韩墨初的衣袖:“师父,你会劝架么?”
韩墨初放下了手中的书本,微笑着朝顾修摇摇头:“臣只会治国, 不会劝架。”
顾修更进一步的环住了人腰身:“可是母妃将六哥托给朕了,朕总要对她有个交代罢。”
“陛下想给个交代还不简单?”韩墨初将手中的书本卷了半边, 倾身向后方靠去:“陛下只需带些酒菜, 把宁王殿下叫过来问问他究竟为何说什么也不肯回府就是了。至于他与宁王妃之间的事情, 都是他们夫妇二人自己的事情,你我都不好多说话的。”
顾修拥着韩墨初的身体,心里稍稍权衡了一下。最终在直接把顾攸绑回去和先问问情由再把他绑回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当日,戌初黄昏之时。
君王顾修特地在紫居的小花园里摆上了一桌平平无奇的酒菜,又将宁王顾攸寻了过来。
顾修的性子一贯耿直,顾攸落座后,侍奉膳食的小太监连一杯水酒还没倒满,顾修便开始开门见山:“母妃今日来问,你为何不回王府?”
“怎么?连你也要逼我回去”时隔多日,宁王顾攸仍旧还在气头上:“若是连你也要逼我回去,那我这就离宫,是死是活你们便不要管了。”
“朕何曾说过一句要逼你回去的话?只不过是白问你究竟为何不想回去。”顾修并不理会顾攸的义愤,只是自顾自的从膳桌上拿起一颗橘子剥了起来。
“这事情说来话长。”顾攸仰头灌了自己一盅热酒,随手抹抹下巴道:“简而言之便是你六嫂她想同长姐一样,要个女儿。”
“你不想要么?”顾修剥开一半橘子,十分自然的放在了自己口中。
“如果是她与我生的,我当日想要了!”顾攸毫不犹豫的答言道,紧接着话锋一转,又叹口气道:“原本想着那日她是想与我......谁曾想啊......她竟然和母妃商议着要与我选个侧妃!”
原来,自从晴昭公主带着小公主和驸马去了慧宁师太静居之地后,徐静柔对那个软乎乎的小女婴愈发想念。每日夜里都会梦到那小姑娘几时长大了会奶声奶气的唤她舅母。
想着想着,徐静柔终于受不了了,她发誓要同顾攸一起也要个女儿。
不过在生下幼子毓明后,她便决心不再生养,这几年每次与顾攸同房过后都会饮下汤药,如今即便是她想要个女儿,只怕是身体也不允许了。
因此,徐静柔在与同婆母丽太妃商议后决定在丽太妃的母族选出一个品貌端庄,性情温良的女子做侍妾。只要她能生下女儿便立为侧妃。
“不过是不想娶侧妃而已,你与她好生说说不就是了?”顾修吃完了橘子淡淡道。
“我自然说了,我说京中的那二位叔王家中也没有侧妃,唯有年轻时养下的两房侍妾,如今也都不合府居住。眼看着毓恒再过两年都快成婚了,我这个年岁还娶什么侧妃养什么侍妾啊?”顾攸提起酒壶与自己继续斟酒:“她却说旁的宗亲王府或是臣子家中为了子孙昌盛多娶姬妾的多而且多,况且她如今养下的都是儿子,说不准就是要换个人才生得出来。”
“那这事情母妃可知道?”
“母妃自然知道了,母妃还帮着徐静柔往母族去信呢!说是先在舅舅府上挑,若不好时再去姨母府上挑。等到同我说时,第一批女子的画像都送来了。我辞了两次,她们便说我日常也无甚要紧大事,就关起门来生个女儿又能如何。”顾攸说着说着腮帮便鼓了起来,与幼年之时一模一样:“我便是不明白她们二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且不说我与那女子素昧平生,如何就能关起门来睡在一张铺里生儿育女。就是我当真又娶了一房女子回来,我心里既没有她,也不大会喜欢她生下的孩子,岂不是害了人家一生?若是我看那女子实在可怜,一时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也对那女子也殷勤起来,徐静柔她还不提刀剁了我?”
“这是为何?不是她和母妃硬逼着你选侧妃的么?”顾修此时已经开始剥第二颗橘子了,外域产的贡桔酸甜可口,最为适合在这样听人闲话的时候做配了。
“我的七弟啊,你这辈子身边跟着的是韩太傅,你根本不知道这些女子的心思。韩太傅比你年长,从来不会同你一般见识。”顾攸晃了晃喝光的酒壶,转头着人又添了一盏:“徐静柔自知在我心中是何位置,她就是想......就是想......”
“就是想什么?”顾修追问道。
“就是想看我是如何坐怀不乱!如何严词拒绝!如何对她专心致志的!”顾攸陡然提高了声调:“她们这些女子,横竖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能把给夫君娶二房这种事情当做是自己的贤良。这家的门户越高,家宅的后院便必须越大,哪怕是摆设也要有,好似由此才能显出这个家是如何的人丁兴旺,女主人是如何的治家有方。”
“不是这些女子心里是怎么想的,而是男子们心里要她们这样想。”身为天子的顾修总可将一言说到症结上:“自古以来,无论皇室还是民间,凡事皆由男子做主。就连长姐生下的孩子,也要由朕下旨才可让那孩子随了母姓。就拿宁王妃此事来说,她嫁你多年生不来一个女儿便要与你纳妃,你不娶,旁人都赞你对她一心赤诚。可若是你不得生育,她守着你便是理所应当。你可还记得早些年被你打伤的那个老言官么?他自己府上妻妾成群,却觉得我长姐一个堂堂的国朝公主要为那么个畜牲守制,他也是寒窗十年的进士出身,这十年的圣贤书倒只教会了他这些。若是我大周学子人人都读的是这样的圣贤书,人人心中皆是这般心思,那我大周何以强盛。”
“狼崽子!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劝我的么?你如何又说起你治国的事情了?”顾攸一脸不悦的撂下酒壶:“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兄弟的啊?你问了我这么多,心思又飘到哪儿去了啊?”
“母妃说你若是实在不肯回去,可以把你捆起来,送回去。”顾修平静的目光漂移到了顾攸身上,认真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七弟啊!我可是你亲哥哥啊!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啊!长姐不在京中你就打算这么欺负我么!”顾攸擦了擦额前渗出的汗珠:“我又没说我一定不回去,不过这事儿总得徐静柔来与我说了不再逼我纳妾才成吧?否则我的面子往哪儿放啊?”
“宁王殿下的面子,朕自然是会给的。”顾修言罢,拍拍手掌,院内的一处屏风后面两个翰林院的书记捧着两摞誊抄好的记录走了出来呈到了顾修和顾攸面前:“这是方才你同朕说的话,朕让他们记下来先拿回去与宁王妃看看,回头她知错了,自然会来宫中接你的。”
“狼崽子!你你你是疯了吗?”顾攸一瞬间被人吓得酒都醒了,连忙从两名书记手中夺过了那些记录:“你这是恨我不死啊!我同你说的那些话!能让她和我母妃知道吗?”
“为何不能?”顾修的语气毫无波澜。
“算了算了,本王同你这狼崽子说不清楚!”顾攸在小花园中又转了一圈,没好气的吩咐道:“快来人,来人与本王备车,本王要回王府中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顾攸:“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绝对不跟这只狼崽子诉苦了,绝不!”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争执
听宁王府的下人们说, 宁王顾攸回府当晚便抱了宁王妃进了暖房,暖如朝阳的烛火长明到了日出时分方才熄灭。
再后来宁王要纳侧妃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事情完了,那些捐了画像的闺秀们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谁也不想在一对蜜里调油的夫妻之间横插一脚, 谁也不想去人家恩爱夫妻家中去看人眼色, 哪怕宁逸亲王府富可敌国,银钱产业做到了大周全境之内。
朝堂之上, 京兆府尹的官位依旧悬而未决, 副司代政也愈发力不从心。太傅韩墨初上书奏表,推举宁逸亲王顾攸为新任的京兆府尹。
依韩太傅所言,顾攸身为超品亲王宗亲之首,自封王立府以来一直都是有爵无职,京兆府尹官位虽低,可管的是大周都城的地面治安,都城乃是一国的脸面,前后禁不起一点闪失。若由宁逸亲王出任京兆府尹, 就不必事事权衡利弊,也不必在乎谁家的门第高低,更不必在乎开罪权贵,因为他便是大周上下最大的权贵。
顾攸走马上任之后,各家宗亲皇族,内臣外臣,谁家惹了是非谁家便担责任, 谁家犯了王法谁家便挨板子,再也没有谁敢去讲情徇私了。
不出几个月功夫, 京城地面上一片太平。
因为自幼不喜读书的宁王殿下从来不会断案, 无论原告被告, 上了公堂一人先打三十大板,错打错罚的他再陪人银子,与人致歉。
官民们为了免受皮肉之苦,连各家一向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们都一个一个都规矩起来。
纵观大周国史上百年,汴京城下何时有过这般太太平平的时候。
惹得君王顾修不禁感叹:“果然,只有权贵才能镇压得了权贵,浑蛋才整治得了浑蛋。”
***
当年岁末,礼部尚书上书请旨来年春闱恩科之事的。
明年乃是第一批由国朝出资兴建的县学学子们出师的第一年。自永定三年新政之下建立县学以来,不光是中原大周的子民家中的孩子,就连顾修南征北战收复得那些外邦之族人家适龄的孩子,也都在当地建立的县学之中读书,学堂里供给吃穿,贫寒人户家中还发放银钱,为得就是让大周百姓无论男女都能识写文字,民智开放,国家富足。
明年那些学子们中最小的也已经年满十四岁,已经到了可以考取功名的年纪。
根据户部的抽调评估,来年恩科各地报名的学子应当不下三十万人。
三十万人,这个数目几乎是往年参与恩科人数的十倍,如此盛况空前,足可见国朝强盛。
就在满朝文武都与君王商议着要将明年的恩科分为四场,比往年多增两场之时,太傅韩墨初却在此时手持牙笏出列,直言上书要君王就此废除恩科。
废除恩科四字一出,仿佛在静谧的水波之上狠狠的投响了一颗炸雷。
自从顾修执政以来,满朝文武在韩太傅一次又一次的新政之中已经磨练得见怪不怪了,可这废止恩科一事实在太大,而且这已然不是劳民伤财,而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了。
礼部一班的臣子们人都傻了,似乎都在忧心着韩太傅现下要废除恩科,下一步是不是要废除礼部了。
就连顾修也不曾想到,韩墨初会在朝堂之上这般语出惊人,他与韩墨初朝夕相对,韩墨初也从未同他提过要废除恩科之事。
“韩太傅,朕只有一言问你,若无恩科,我国朝又当如何取仕?”顾修坐在新修的含元殿上,头上的冕旒遮蔽了他的神情,乱哄哄的台下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众人都在安安静静的等着眼下这位韩太傅究竟能据此事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臣以为,而今天下学子众多,且百姓安居富足,因而应当在各县之上加设府学,州学,京中设学宫。凡适龄学子由县学学成后可凭自身意愿考入当地府学,府学三年后可再入州学,如州学学成且成绩优异者则可入京中学宫习学,学宫业结考绩,优异者方可入仕为官。如此亦是十年苦读,可天下学子们皆可沐皇恩浩荡。”
“韩太傅,如今县学之中男童女童都在一处读书,若是来日设置府学之时,这女子能否入学啊?”众臣面面相觑了良久,礼部尚书才想起了一句话来。
“自然,我大周女子与男子相当,若是女子中有心继续攻读且成绩优异者,亦可入府学攻读。”
已经许久未在前朝得过重视的门下给事中尚祈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上前奏道:“启禀陛下,臣以为韩太傅此举乃是实事天方夜谭。若是来年恩科废止,府学未立,那整整三十万的学子们岂不是没了出头之日?韩太傅还说要允准女子入学,到时候那些正值年少的男男女女同在一处读书,又成何体统?”
“尚大人,本官意图废止恩科,就是为了今后朝中能少几个似您这般只知墨守成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人。”韩墨初扬唇微笑着看向那方道:“如今前朝商议的是取仕之事,而您却只听见了适龄男女同在一处读书,想来您的脑子里也就只有男欢女爱,窃玉偷香了吧?”
“韩墨初!”尚祈的白胡子登时被气得吹了起来:“你这个匹夫!匹夫!老夫我今日要同你拼了!”
“废除恩科之事兹事体大,今日暂且退朝,众卿容后再议。”在尚祈被韩墨初气到吐血身为之前,天子顾修出面稳住了局面。
朝罢以后,君臣二人退入紫居之内更衣,六部的奏疏也在此时送了过来,君臣二人一人饮过一盏甜汤后便开始处理朝政。
“今日前朝之上,陛下可是忍了许多话?”韩墨初不紧不慢的摊开一封奏疏,细细的阅看起来。
“太傅大人既然心知肚明,那想必也知道朕想问的是何事了吧?”顾修端端正正的坐在那人对面,神情极其严肃。
“陛下无非是为了今日学宫之事,陛下想问便问,臣答言就是了。”
“你与朕朝夕相对,你想做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先同朕商议一下,反倒直接在前朝之上说出来?你要废止恩科,你要设立女学,这都是前无古人之事。今日前朝之上的反应你也看见了,你什么都不同朕说,连封折子也不写,把朕吓了一跳。。”
“陛下为君以来,做的一直都是前无古人之事。陛下是君王,臣有奏本自然要在前朝之上与陛下直言了,难不成陛下也觉得臣做错了?”韩墨初提笔落笔,字字俊逸:“还有女学之事,陛下先前不是说过要为了姝宁公主开放女子从政之事,怎得如今臣提出此事,陛下反倒不允了呢?”
“这不是朕允与不允之事,只是韩太傅今日之事做得实在是太冒进了。学宫一旦开立,那那些经年不第的举子怎么办?若无恩科,他们这半辈子的心血便都毁了。若是这群人为此与国朝离心,又是韩太傅想见之事么?”
“经年不第,便说明他们并不适合为国朝效力,而今农商皆兴,也没有那么多功名至上的规矩,考不得功名也可务农经商,再不济也可去旁人家中做工。若是读书读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便是恩科不废,这群人也照样没什么出息。”韩墨初正身端坐继续在奏疏之上批阅,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退让的意思:“我大周官制国体,本就要不得这些庸庸碌碌之人。”
“你在前朝直言恩科无用,现下朝堂之上九成九的官吏都是恩科进士出身,你便不怕得罪所有人么?你是未曾科考便成了三公之首,可你是易鶨先生的高足,纵观天下能有几个逸安公子,又能有几个韩太傅?”
“若立学宫,臣可保天下今后会有无数个臣,无数个与臣一样能报效家国,为我大周尽责出力之人。臣从来不怕得罪任何人,因为臣的心里只有天下。”韩墨初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抬眸道:“臣记得少年时陛下同臣说过,恩科之弊积存以久,若来日能得天下必将改之,如今陛下掌权多年内外皆安,恩科之弊此时不改又待何时?陛下以为以太子之仁到那时震得住百官么?”
顾修被韩墨初的一席话说得气结语塞,只得抛下冷冷的一句:“韩墨初,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亥时深夜,尚宫吴氏着人与君臣二人铺好了温床暖被。
君王的怒气未消,始终冷着张脸不肯说话。
君臣二人并肩就寝,韩太傅和颜悦色的将锦被盖在了顾修膝头,谁知正在气头上的天子一把掀开了被子:“朕不与你同衾而卧。”
“陛下,今日天寒,臣劝您还是要保重龙体。”韩墨初又拉过被顾修掀开的锦被一角,重新与人掩好。
“朕热得很,用不着盖这些沉甸甸的东西。”顾修生来倔强,有时候分明不是心中所想,可面子上却总要带出来。
“那便罢了,臣先睡了。”韩墨初通常并不会给他这些面子,顾修赌气不肯盖被子,那韩墨初便心安理得的将被子整个卷在自己身子上,没一会儿便睡沉了。
夜色,越来越深了。
顾修抱着胳膊静静的靠着床头,看着被韩墨初整个卷在身上的锦被,心中想着:我便如此冻恼一夜,过了明日我感风寒,你自当心疼,你必然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