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琼玉花间
宁王顾攸则刚在宫中被自家母妃念了一通,勒令他即刻到他七弟府中将这类男欢女爱的事情与他讲明白,否则来日便不必再叫他母妃了。
良久,顾攸终于按捺不住,无可奈何的扶着额头道: “七弟,你与六哥说说,你这些日子到底是干了些什么,能把这满汴京的闺秀都得罪干净了?”
“我也不曾做什么,只是与她们说了几句实话。”顾修不明所以的说道:“原本她们穿成那样便不好看。”
“七弟啊,你怎么能同女子说实话呢?”顾攸忽然觉得自己头更痛了,过去他一直认为他七弟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少年,那么难的文书他一天便学会了。
怎么如今到了这本能使然的男女之事上,他七弟怎么反倒一窍不通了呢?
“我为什么不能与她们说实话?”
“你不知道你说了实话她们会伤心的么?她们那样打扮就是为了能讨你欢心,你那么直接的说人家不好看,那她们能不伤心失落么?”
“可我就是觉得不好看。”顾修认真的与顾攸对视,顾攸瞬间理解了古人所言的对牛弹琴是个什么意思了。
顾攸扶着额头,搜肠刮肚的想了又想,抬头道:“若是长姐穿了锦衣,画了花钿给你看,你可会说她不好看?”
“若是长姐,自然好看,不是么?”
“那倒是,长姐就算不施脂粉也好看。那可是长姐啊...”顾攸想着想着就托起腮帮回忆起他七岁那年硬要娶顾锦为妻,最后被君王顾鸿结结实实揍了一顿的事来。
“所以,六哥你到底想与我说什么?”顾修将阅了一半的公文放在了一旁,正正经经的看着他。
“我想说...”顾攸一时语塞,全然不知该从哪里讲起:“算了,等你有了心上人,你自己就明白了。”
“嗯。”
“说起来,七弟你懂不懂什么叫心上人啊?”顾攸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你是不是也从来不懂什么叫怦然心动啊?”
“我...”顾修眉峰微簇,不知所云。
“看来你真的不懂。”顾攸起身绕到人身前,双手朝人桌案上一撑,摇头晃脑的卖弄道:“说起这心上人嘛,也不难。简单来说就是你只要见到他就会觉得心跳加速,脸颊发烫,有时还会手足无措的。但即便这样,你也还是想跟他亲近。他说什么你都喜欢听,做什么你都喜欢看,只要他在你的眼睛里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也别管他穿戴如何,他在你眼里就是最漂亮那个。最主要的是啊,即便有一日你发现他不漂亮,也不温柔了,你也还是想守在他身边,就那么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
顾攸说这话时,脑子里转的都是那个他一见钟情的未婚妻徐静柔,那日徐静柔入宫站在碧华宫的桂花树下。顾攸便把这些年的少年情怀,一股脑的都倾注给了她。
“那...”听过这番话,顾修若有所思的问道:“若我有一日,见到我的心上人了,我该如何?”
“这好办啊,你就直接过去把他往怀里一搂,别管他踢你咬你怎么挣扎,你就抱着他说你要娶他,反正你是亲王别管最后闹成什么样子父皇总会同意你们结亲的。”顾攸边说,边亲亲热热的揽住顾修的肩膀,一脸骄傲道:“那时候我求娶你皇嫂就是这样的,磨了父皇三天,父皇便同意了,你将来若是喜欢谁可要赶紧下手,否则晚了可就没机会了。”
顾攸又磨烦了一会儿,自认为已经将这男女之情与顾修讲明白了。心满意足的回府去了。
时过黄昏,王府书房里掌了灯。
夜灯下,顾修从怀中掏出了那枚纸折的小狐狸搁在掌心里反复摩挲,珍惜的就好似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只小狐狸他已经贴身带了很久很久了。就连出征高句丽时,也没有片刻离身。每当夜深,他独自一人时,他便会将这只小狐狸拿出来好生欣赏一番。
小狐狸,你知道什么是心上人么?
小狐狸,你会有心上人么?
忽然间,屋外的冷风晃动了灯盏的烛火。
有人来了,顾修十分利落的将那只小狐狸藏在了手心里。
韩墨初回来了。手里提着食盒,踏着屋外零星的小雪走了进来。温文的眉眼,在柔和的夜灯之下恍如谪仙。
“殿下,今日潞国公府上饮宴有道什锦酿鸭不错。臣提了一嘴,潞国公便吩咐厨房又做了一只给殿下带回来了。这会儿还是热的,殿下要不要尝尝?”
见顾修不答,韩墨初便搁下食盒走到了顾修的桌案对面,倏然笑弯了眉眼:“殿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顾修陡然一愣,四目相对之下,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见到他,你便会心跳加速,脸颊发烧。
他做什么你都喜欢看,说什么你都愿意听,只要他在你的眼睛里便再也看不见旁人。
不管他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想长长久久的和他在一起。
一辈子都在一起。
原来。
这就是心上人。
原来。
他就是心上人。
第五十四章 抢亲
顾修议亲的这场闹剧, 最终还是在君王顾鸿的干预之下告一段落。
顾鸿的想法很简单,顾修生性单纯,原本是无心夺嫡的。若是真配了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儿, 难保那女子的母族不会生出什么想法。
左右顾修眼下也没这个心思, 男子晚几年成婚也没大所谓, 便直言告诉丽妃让她不必再选。
顾修成亲的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永熙二十一年, 新岁。
晴昭公主因有孕在身, 不能挪动。便委派了一队漠南使臣带了几十箱精挑细选的皮货送到国朝,一半给了君王顾鸿剩下一半分给了京中的四个弟弟。
除夕宫宴上。
含元殿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君王还未上殿,正是众家皇子宗亲说话叙旧的时候。
顾修已经有三年没有在含元殿上过除夕了。先前他是宫中最不起眼的皇子,而今他已经是所有皇子中官阶最高的亲王了。顾修的座次按勋品排在众皇子首位。韩墨初身为顾修的近派署官,座次则安排在顾修座位的侧后方。
宫宴上的顾修披着一件整张的墨狐大氅,头戴赤金蟒冠。那件氅衣针毛浓密,色泽柔亮, 剪裁得体。衬得本就英朗端正的顾修愈发的神采奕奕,龙章凤姿。
宁王顾攸见了,也不由得啧啧道: “七弟,你穿这身墨狐皮好生英俊。若是那些推了婚事的小姑娘见了,一准后悔。”
“长姐年前送来的,今日是宫宴,不然我是不穿裘的。”
“长姐送的长姐送的, 长姐就是偏心。给你的永远都是最好的,生怕你在京中会被人刻薄一样。同样都是弟弟, 同样都是年礼, 我怎得只有三条围领?”顾攸撇撇嘴摸了一把自己颈间的白狐围领, 一脸愤愤然的艳羡。
顾修看人一眼,正色道:“你若喜欢,我跟你换。”
“你这狼崽子怎么这么不识逗?长姐偏心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婚期将近的顾攸,终于有了些成人的沉稳:“再说,我是你皇兄,你的我的有什么区别?”
今年的含元殿宫宴,比往年热闹一些。珹王,端王的座位都摆了夫妻席。
在侯爵宗亲的首席上,设着一张大席。席面上摆着几只精致的玩具,果品点心也与旁席不同,一看便知是给敬元候顾值一家的。
敬元候顾值是长子,那孩子是君王顾鸿的第一个孙辈。也是这皇城之中将近二十年来,第一个新生的婴儿。
敬元候多年前做的那些荒唐事,终究还是没有记到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头上。
“七弟,七弟,你给孩子备礼了么?”宴席开始前,闲不住的顾攸总是时不时的拉着顾修说话。
“备了,不过不是什么厚礼。开宴前已经交给崔翁了。”顾修侧头,若有若无的看了韩墨初一眼。
当年顾值受罚离宫多半是因韩墨初而起,虽说这么多年顾修也没弄明白那位道远法师究竟是怎么漏了那么大的破绽。不过时过境迁,看在皇长孙的面子上,君王对这位长子的怒气也消了一半。
若是顾值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那么韩墨初自然首当其冲。
夜尽黄昏,华灯初上。
君王顾鸿搂着华服加身的南曦公子登殿落座,三呼万岁,免礼平身。
老太监崔尚高声宣旨,准敬元候顾值一家上殿。
一别数年,顾值没了昔年在宫中身为长子的那份骄傲,脸型消瘦,犹如刀条。身上的华服也针脚粗糙,一看便是粗赶出来的,鄙陋的全然不似宫中之人。
身边的皇妃也是一身朴素,怀中还抱着一个裹着襁褓的小婴儿。
一家三口立于殿中,躬身与君王顾鸿行了大礼。
顾鸿抬手准其夫妻平身,又吩咐崔尚将那孩子抱上了高台,与身边的南曦一齐哄逗起来,婴儿还算识趣,君王抱时也不哭闹,抓着顾鸿的手指咧着小嘴咿呀做语。年过五十的君王欣喜异常,柔声说道:“这孩子生得白嫩可爱,朕与他赐名毓容如何?”
“多谢父皇赐名!儿臣感激天恩。”顾值拉着妻子跪地俯首谢恩,
那一场父慈子孝的戏码,旁观者无不为之动容。皆举杯恭贺君王,顾修也不例外。只不过顾修的席上摆的是红枣甜汤,不是酒。
一杯饮尽,君王低声宣布开宴。
轻柔的礼乐声悠扬而起,合宫上下一片喜庆欢愉。
今年的宫宴上,那个不满周岁的小儿算是焦点,出尽了风头。凡是生养过的宫妃,命妇,宗亲都上前与顾值夫妇说两上两句养儿育女的辛苦话。
那个昔年顾值离宫时看也没看一眼的养母贤妃,也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孩子的正头祖母,抱着孩子合不拢嘴的笑着。
引得原本兴致不大的顾攸也抻着脖子巴望了一眼:“七弟,你说长姐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长姐生的孩子,自然是和长姐一样了。”顾修应答道。
“那是,佛祖保佑长姐生的孩子可千万别有一点像那个漠南的老贼鹰,否则我见了他就想抽他。”顾攸抱着肩膀,关于顾锦远嫁漠南的事,无论过了多少年他也依旧耿耿于怀。
“六哥,你觉得可能么?”
“那就保佑长姐生个女儿,女孩子多好啊。”顾攸边说边憧憬着几个月后,顾锦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婴从漠南归来,到那个时候他便把满京城的鲜花都挪到公主府去。
顾修没有答话,但是心里也莫名的憧憬起来。他那个温柔端丽的长姐带着新生的女儿回朝省亲。他要带着那个孩子看遍这世上最好的山河,最壮美的风光,给她人世间最好的一切,就好像顾锦爱护他那样。
除夕宫宴过后,新岁伊始。
顾修与韩墨初从大年初一便开始在军营忙碌,忙着督办初春时节新兵入营,以及边境换防等事。依旧是早出晚归,连一日也没有歇过,直接导致战王府里备下的年货都搁置了。
气得辛苦采办年货的吴婶娘叉着腰在院子里嚷嚷:“上好的肥鸡肥鸭不吃,大过年的在府里闲一两日怎么了?什么事儿那么急啊?不能过了年再办么?亏得我辛辛苦苦的把这厨房堆满了,这年前汴京城的菜市都快踩死人了,可怜我那日为了两尾活鱼差点儿同那四五个粗妇打起来。这倒好,一口没吃都养起来了。”
吴氏今年四十多岁,儿子和丈夫都死在了靺鞨边关。顾修去与她送了银子的第三天,她便夹着包袱到了战王府,一分钱月银不要,硬做了这府上的厨娘。拿顾修当了亲儿子一般照顾起来。
除了厨下的事,顾修和韩墨初这两个大男人稀里糊涂的日子也几乎都由她操持打理,例如一日三餐,四季衣袍,还有那间在归云宫时能乱的波澜壮阔的书房,都在她的打理下井井有条。
吴婶常说,他们两个的日子若是没有她在,估计连这战王府的顶子没了都发现不了。
顾修和韩墨初都恍惚有种错觉,这个吴婶便是晴昭公主冥冥之中给他们两个派过来的克星。
院子里吴婶的唠叨不断的钻到耳朵里,书房内顾修与韩墨初两人对视一眼,明显是鼓起勇气将房门推开,尽可能快的从院中吴婶的身边穿过。
不出所料,新一轮的唠叨像雨点似的朝两个人飞了过来。
“诶诶诶,早膳不吃又走了?外头的东西不干净知不知道?回头吃坏了怎么好!”顾修与韩墨初持着马鞭往外走,吴婶便紧紧跟在两人身边追问:“今日什么时辰回来?用晚膳还是用宵夜,当主子的也给句痛快话啊。”
“吴婶,我们今日许是不回来了。”韩墨初笑眯眯的挡在顾修身前给顾修打着掩护。
“又不回来了?成日里憋在军营里,这王府空得都快闹了鬼了,一天到晚的不见人影。”眼尖的吴婶还是抓到了顾修的把柄:“今日这什么天气啊,殿下又把狐裘脱了!穿的这么少骑马回头再着了风!殿下!你等等!把狐裘穿上再走!”
趁着吴婶回身的功夫,韩墨初与顾修几步便迈到了大门口,翻身上马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可算是出来了。”顾修坐在马背上骑出一段距离,才侧过身子轻声道:“师父,我想吃馄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