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仪
“你以为殿下是信任你?”秦烨强压了一下不住上翘的嘴角,声音努力保持着平淡,“不过是因为你是南疆军里的。”
南疆军里的将军,不就是您的手下?
杜若园近在眼前,严宣生性子不如陆言和放肆,想到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角。
说了一路的话,公爷总算是有点笑模样了。
就是最后这两句话吧,虽然听起来是没错,但怎么在公爷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自矜加上恃宠而骄的味道呢……
第52章 定国公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秦烨被云昼引着进入疏影阁时, 谢恒正坐在桌案前写着些什么。
窗外暖阳和煦,屋中坐着的人神态闲适,斜斜露出的侧颜上轮廓分明,俊美的好似打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辉。
似是听见门帘响动, 谢恒头也没抬, 吩咐道:“将窗掩上些, 吹久了还是凉。”
云昼打量着两边的神色, 低着头没出声。
本来嘛, 外臣觐见太子定然是要通报的, 不过如今不在宫里规矩不严, 加上秦烨前些日子翻墙翻得实在太多, 还得顾明昭亲自去给他开门。
如今,通报这个步骤基本是省略了。
但他现在出声告诉太子“定国公来了”,是不是有点画蛇添足?
正委决不下时, 就见秦烨冲他摆了摆手。
云昼是察言观色惯了的, 眼瞧着这位虽没说话, 但眉梢眼角都充斥着一个意思。
你还待在这干嘛?
他就低了低头, 很是麻溜的走了。
谢恒提着笔又写了几个字,始终未听到回话,微微抬头,却见这些日子时常惦念着的人安然无恙的站在窗边,长身玉立风尘仆仆,正伸出手去够弦窗的边沿。
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他行云流水的动作顿了一顿, 想扔了笔站起身来又觉得太过突然, 强自将自己按回了原位,出声时却抑制不住的声调微微上扬。
“煜之何时回来的?”谢恒笑了一声,显出几分再明显不过的愉悦来, “孤还以为,再快也要五六日之后。”
谢恒对行军打仗之事颇不熟谙,他一天前才收到秦烨已然打下奚城的消息,心下欣然之余也开始掰着指头悄悄地算。
若是赶着些处理一应事物,再带着部分军队返回,最少,也得七八日功夫吧?
这才过了两天。
秦烨望着太子那张精致的过分的面容上流露出的柔和笑意,只觉一路奔波的疲惫不知何时已然尽数消弭,他喉结滚了滚,故作平静的道:“奚城既下,剩下的都是些微末小事,陆言和足以应付。”
谢恒‘嗯’了一声,也不细究他话中的‘微末小事’到底微不微末,眼神有些亮,正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抑制不住的轻轻咳了一声。
太子这样的身体,偶尔咳嗽是寻常事,秦烨却觉得心头一紧,上前两步关切道:“殿下……可是之前遇刺后有什么不妥?”
“无事,”谢恒怕他担心,急咳了两声摆了摆手,“太医已然来瞧过了,那日遇刺伤势不重,只是近日又受了些寒气,不妨事。”
他说得轻巧,秦烨却始终蹙着眉,伸手去拿太子的脉。
眼前这人的动作如此理所当然,谢恒眨了眨眼,也没什么抗拒的心思,顺势将手腕袒露出来,任由他拿脉。
秦烨低着头伸出手,瞧见太子白皙的过分的手腕上显露而出的青色血管,却并无两人初次肌肤相触时的心神激荡,相反,他只觉心头窜出一股戾气。
连严宣生这样的军中糙汉都能诚心夸赞两句的太子,不曾得天眷顾身体强健也就算了,怎么还会有人费尽心思的来刺杀?
他生起气来也不讲什么敌我阵营的道理,却仍旧沉下心思耐心拿完了脉,而后不着痕迹的心下一松。
的确……没什么大碍。
非要说的话,应当就是刺杀时受了点惊吓,夜里又确实受了点寒气。
“刺客是什么来路,殿下可查出来了?”秦烨收回了手,在太子身侧的坐塌上坐下,心下仍旧给主使之人重重记下了一笔。
伤没伤着是一回事,仇还是要报的。
“杨崇说,是孤那四哥、端王主使。严宣生那抓到的人后来都自尽了,未曾留下活口。”太子也收回手腕,扬了扬手中写了一半的信,云淡风轻的道。“孤已经写信回京给母后还有舅舅,让他们留意端王府中的动静了。”
“端王……”秦烨也有几分意外,若有所思道,“昔年先太子和五皇子争夺储位,又牵连了几位皇子进去,端王却不在其中,他是先太子薨后意外饮酒坠马,命虽保住了,身体却不行了。”
端王母妃出身极低,连惠帝一朝头一次争夺储位时都没掺和上,自然也轮不上第二次。
京中世家普遍认为,这就是一场意外。
毕竟,赵家若为了保赵皇后之子谢恒上位而动手伤人,也该去弄晋王谢恪,而不是端王谢惟。
谢恒不置可否,端王不曾在原书里出现过,而他又现在都没彻底摸清齐朝皇室这些弯弯绕绕,颇不敢下结论,只是道:“谁知道呢,不聊他了。”
两人又闲谈了两句,谢恒想起些什么,问道:“煜之此番进城,是光明正大进来的?”
秦烨噎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的道:“不曾,是让城门令开了扇侧门……偷摸着进来的。”
他以为太子是在意若是正大光明的叫开城门,又会传出两人不和的流言,虽然心下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坦然说了。
谢恒却牵了牵唇角,淡淡的道:“城中诸事繁杂,若要清理完毕,总还要几日功夫,煜之明面上不在城中,若有事情商议多少有些麻烦。”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弯弯绕绕。
秦烨张了张口,想说我可以翻墙,又觉得太子不是这个意思,于是试探着问:“那殿下觉着……?”
“左右城外无事,煜之不如就待在杜若园,”谢恒凝了凝眉眼,想了一会才开口道,“旁的地方恐有他人耳目,倒是疏影阁里可以放心乐意。”
这神来一笔,秦烨只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腔了。
太子要他住疏影阁?
杜若园虽是南周王府改建,但实则颇有些小家子气,疏影阁内除了主屋宽敞些,余下的都是些下人的屋子,早就被东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住满了。
太子也不是多轻狂慢待的人,会安排他住在哪里?
秦烨从开头就没想过还有拒绝这个选项,脑中飞速的转了一圈,缓缓开口:“都听殿下的。”
谢恒又是‘嗯’了一声,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方才道:“上次杨崇来时,煜之暂避的稍间里,一应物事倒是齐全的。”
他唯恐秦烨觉得自己轻慢,语速放得有些快:“之前孤要赏乐舞,召见叶嘉,煜之都说此地鱼龙混杂,恐有危险,还说等打下了奚城要日日陪着,不会说话不作数吧?”
秦烨被太子那双如同盛满了星河的眼眸盯着,只觉自己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当时他只是一时收不住,情急之下才上前两步说出了这样的话,事后每每后悔觉得自己轻狂。
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日日陪着?
幸好太子不曾介怀。
他都快自我洗脑把这件事忘了,太子却突然问他这句话算不算数?
那当然是……算的。
秦烨心慌的不行,耳尖控制不住的红了一片,说出口的话却很正经。
“若为护殿下安危,”他紧张的不敢再去触太子的眼神,声音平平的道,“自然算数。”
——
棠京,端王府。
苦涩的汤药味肆无忌惮的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屋内伺候的太监宫娥也好像是被这股苦味腌入味了一般,个个一本正经的垂首侍立,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良久,有匆匆脚步声响起,一名穿着王府首领太监服饰的宫监快步走到床边,屈膝跪下,十分恭敬的道:“殿下,南疆急报。”
青灰色的床帏被掀起一个角,露出一只清瘦得过分的手,接过了那纸来自千里之外的信笺。
那太监屏息静气的等了许久,才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失败了……”端王谢惟轻声道,“一群废物。”
“秦烨居然带兵去打了奚城,杨崇连太子身边那些人都搞不定……”谢惟咳了两声,语气嫌恶,“这个代总督算他当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惟抬了抬手,一直跪在旁边的太监扶了他坐起来,掀开了床帏,总算让一点光亮落在在床榻之上。
谢惟瞧着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因在自己屋中,只穿了一身素白的寝衣,容色清癯,却难掩憔悴。
此刻他手里死死捏着那纸从南疆而来的急报,脸上不免染上几分阴郁的色彩。
“密报里说,郡城封城了,杨崇动手之事只怕未必能传得这么快,不过秦烨调兵这么大的动作,只怕瞒不过父皇和本王那九弟,太极殿和晋王府就没什么反应?”
那太监微微低头,声音有些低:“太极殿那边听说摔了几个杯盏,还想发旨申斥,不过中书侍郎劝陛下,言道此举大大振奋了军心,且定国公仍是南疆总督,动兵攻城仍是职责所在。陛下便不怎么生气了,只一门心思地盼着定国公能跟着太子一道回来,别就地留在南疆不走了。”
谢惟的神色愈发低沉。
定国公和太子不和举朝皆知,他还想着即便刺杀不成,这次太子逞强去了秦烨的地盘上,或许那位能有几分血性呢,却是想错了。
如今秦烨都在南疆动了兵戈了,皇帝却连发旨申斥都不肯,只怕秦烨未必会动自立旗帜的心思。
他脸上的不郁之色越发浓烈,又问:“晋王呢?”
那太监就更小心翼翼了:“晋王殿下……晋王殿下说自己风寒未愈,都两月不理朝事了。太子不在棠京,如此大好时机,他却连寻常做惯了的攻讦太子一党的大臣都省去了。听咱们安插在晋王府里的人说,晋王每日里雷打不动往西边写三封信,全是给宁寻的。”
三封信,你用膳要有这么勤快就好了!
嘶——
谢惟生生将手里那张信笺给撕碎了。
“谢恪那个废物!”他骂了一声,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南疆这次的布置算是全废了,太子这趟主动请命出巡,他二人虽然不和,但秦烨的功绩还要算在他名下,清理了明郡密谍还把奚城打下来了,朝中那些老东西不把他夸上天!”
他喘丨息了两声,眼中满是怨毒。
“等谢恒回京、等谢恒回京……咱们再好好论道论道。”
第53章 还是该给个名分。……
从太子出言邀他在疏影阁住下后, 秦烨一直晕晕乎乎的。
有句话怎么说,幸福来得太突然。
而随着他的来了就不走了,疏影阁里也着实忙乱了好一阵子。
漫说在这郡城中小小的杜若园里,就是在棠京城里的东宫, 太子身边的宫女太监, 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让定国公住稍间?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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