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箫仪
按什么规矩安置?
东宫近臣?好像轻慢了一点。
太子宠妾?这就更不对劲了。
末了, 还是云昼撇了一眼在廊下叽叽喳喳的一众宫女太监, 压低声音道:“去去去, 胡说些什么!”
他将几个胡乱说话的小太监斥责了一顿, 自己也忍不住心里嘀咕。
瞧殿下和公爷这样, 偶然对视一眼双方都能红了耳尖的, 是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
当年那场退婚本来就是演的,如今要不然按太子妃的规制服侍好了?
可是咱们齐朝历史上,也没有太子太子妃未曾成婚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道理啊……
云昼想着想着, 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去。
于是, 在秦烨晕晕乎乎的去了稍间时, 受到了空前的待遇。
他自己虽是出身世家, 但幼时父母不睦顾及不到,稍长些年岁时又性格冷僻且混迹军营,身边伺候的人从来不多,以清静为宜。
可眼下这场景……秦烨打眼一瞧,觉得这屋里的人数站位都挺有讲究,瞧着比太子屋里少一点, 却也没少上许多。
这无论如何, 不是外臣的仪制待遇。
应当是太子吩咐的吧?
秦烨保持着恍惚的状态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后换了身轻便的常服,正犹豫着大好时机要不要去太子眼前多晃晃, 就有宫娥来传话,言道太子请他一同进晚膳。
除去太子头一次入府时那一桌腥气的鹿肉鹿血,这还是两人头一次一同用膳。
明知道是因为同在屋檐下的缘故,秦烨还是心里隐隐担忧起来。
太子这个人吧,平时瞧着宽和大度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实则有些时候还是挺记仇的。
得是怕给谢恪床榻上安排人伤及无辜,否则等着谢恪的就不是往脸上招呼了。
要是真给他也搞一桌子鹿血鹿肉,他这样常在军旅吃过苦的人,吃下去也没什么。
但此物大补,若是真吃了下去,又心思浮动,哪日当着太子的面流点鼻血什么的……
岂不将自己暴露的一干二净?
他这么担心了一路,直至到了膳桌旁,才放下心来。
太子显然没他想象的那么记仇,也不曾小心眼的摆成两桌,做出君臣不同席的姿态来。
因不在宫中,布膳时也不怎么讲究东宫仪制,膳桌上只摆了二十多个碗碟,但瞧着仍旧很是精致丰盛。
谢恒原本坐在一旁拿着本文书在看,瞧着秦烨来了便搁下,扬眉朝他笑了一笑。
秦烨心神一荡。
在这之前,也不知是心里压着事还是旁的缘故,太子虽然也是神色淡淡不显愁苦,偶尔一笑时,那笑意也未曾到得眼底。
今日,却当真有种展颜一笑的明艳。
皎皎如月。
谢恒不曾察觉对面人眼底汹涌的情绪,他自幼家教极好,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这时却又觉得,两相若真就这么安静的吃着饭,又多少有些浪费。
“若是待在疏影阁中沉闷,煜之也可出去转转,不过如今城中封城大锁,街市上只怕也没什么新鲜玩意。”
太子吃饭的姿势极文雅,连偏了头问他的侧颜都好看的不得了,秦烨这时才不想去什么城里转转。
明郡郡城里他也是待过两年的,论起来比棠京还要熟稔许多,这看惯了的城中风貌……哪有待在太子身边令人心旷神怡?
他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望着眼前人脱口而出道:“殿下可陪我去吗?”
??
谢恒轻轻眨了眨眼。
这提议突如其来,他倒也不是很抗拒,左右自到了郡城,一直关门闭户的缩在这杜若园里,的确不曾出去过。
不过……太子的目光转向了珠帘后的桌案上。
那里,还搁着满桌的南疆文书和棠京来的各式奏报,是今日的分量。
秦烨也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到了那一满桌的东西,而后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
他是武官,虽则统管南疆一应军务,甚至身上还挂着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官衔,但素来不爱管这些除了打仗之外的俗务。
镇南都护府蓄养得有很多幕僚,除非十分紧急需要拿主意的军情,他一概是撒手不管的。
出问题?
那就出问题呗,只要他守着南疆压着南周打,一切自然有惠帝和理政堂那几个经验老辣的大学士擦屁股。
所以,定国公大概是不能理解这样的案牍劳形的。
秦烨收回了目光,很是没心没肺的道:“奏折文书这种东西,是看不完的,如今城中安定,棠京之事鞭长莫及,今日看与明日看也没什么差别。殿下每日里都拘在屋中,总要出去走走才是。”
说得很有道理。
谢恒想了一想,也就点了点头,说了句:“也好。”
他既点了头,一直密切关注这边动静的云昼就不得不开口了,很是“委婉”的道:“殿下,这几天夜里凉,太医叮嘱了您不能吹风的。”
……
秦烨也想起了什么,暗自自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对面的人似乎顿了一顿,眼底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那模样,像是被人挑起兴趣的小孩子,又被戛然制止后的扫兴。
他心下有些好笑,倒也不曾言明,只是抿唇笑道:“如此,要不然待会晚膳过后,臣陪殿下下棋吧。”
今日谢恒已然瞧了大半天的书折,若无人提及还好,真要有人提了,他心下也有些痒痒的,并不想看桌案上那些繁冗事务了。
不过这明郡不比棠京,倒也没什么娱乐项目,且眼前这人又老念叨着什么南周密谍,搞得他也不好再招乐伎来观赏歌舞。
“也好,”谢恒勉强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煜之还记得,上次咱们下棋时是什么样的?”
……
上次?
上次他起初存着相让的心思,结果连输了三局,第四局时面上绷不住放了句狠话,言道若再输便任太子处置,然后抖擞精神认真下棋。
结果……
幸亏那时惠帝身边的太监来了一趟通知太子赴宴,否则还不知如何收场。
秦烨干笑一声,神态没什么异样,宛如刚刚想起一样:“上次还欠了殿下一个赌约,可惜时间不够被宫宴打断了,今日正好再续上。”
谢恒挑着眉眼瞧他,问道:“一局定胜负?”
秦烨想点头,但半天没点下去。
半晌,他顶着太子灼灼的目光,做出思索的神色。
“三局两胜。”他说。
谢恒没忍住,哧笑了一声。
秦烨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也跟着挑起眉头,道:“那若是殿下输了,可怎么好?”
谢恒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对面的人,回想起秦烨的棋艺,很是大度的一摆手:“煜之说什么就是什么。”
片刻后,膳桌上的碗碟被尽数撤了下去,两人移步到了摆好棋盘的坐塌旁各自坐下。
秦烨捻着棋子,心中所想与上次颇不相同。
上次他快要投子认输时,颇为恼恨自己一时莽撞轻易许诺,心想着太子本就心悦于自己,若是开口要些有的没的,可要怎么好?
这次他坐在这,想的却是,他若输了,太子会不会开口要些有的没的?
要是会,那可太好了。
他若赢了,又找太子要些什么?
这么一想,好像输赢都还不错?
快两个时辰后,随着一点烛花爆出的轻响声,秦烨瞧着眼前的棋局,颇有些郁结的投了子。
到底是哪个坊间传闻的太子自幼学棋不上心以致学艺不精?
荒谬!
秦烨有些郁闷的瞧着太子气定神闲理所当然的姿态,很是干脆的道:“说好了任由殿下处置,殿下说便是。”
他这样愿赌服输,倒让谢恒犯了难。
谢恒只是想起这人上次放了大话快要输棋时跑得贼快的模样,出言调侃而已。
真要寻个什么事情给秦烨做?
他蹙着眉头想了一会,俊美的面容染上几分苦劳的色彩,而后眼神一阵乱瞄,终于在看到桌案上一个描金彩绘的盒子后,眼神亮了一亮。
“煜之不如帮孤回封信吧。”
心下浮想联翩暗自紧张的秦烨:?
“回信?”秦烨掩去心底的莫名,问道,“不知是何人的信?”
谢恒伸手招了招,云昼连忙上前取了个盒子,打开后双手递到太子手中。
那信已然启封,却又被完完整整的放了回去,如此郑重的放在太子桌案上,来信之人定然身份贵重。
且不能敷衍。
谢恒拿出信笺递给秦烨,笑道:“母后的,孤想了许久都不知道怎么回,今日早些时候还为此头疼。”
秦烨本来已经将信接到手中,闻言将要展开的动作一顿。
皇后写给太子的信,他一个做外臣的,怎么能轻易看?遑论替太子回信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次从奚城回来,太子待他似乎更加亲近了不少?
有种逐渐越界步步试探的感觉。
秦烨唇角不受控制的牵了一下,信却仍旧捏在手里,未曾展开。
他道:“殿下才给皇后娘娘和国舅写了信,这封信当不是回信吧?若非事涉端王,此信应当不难回,我岂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谢恒轻轻笑了一声,忍笑道:“无碍,此信与你息息相关,看看无妨。”
他顿了一下,又道:“回起来……也不是很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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