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青晓白
殿上没开窗,日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便显几分朦胧。越过客榻,谢龄坐在前殿主榻上,素白的衣摆垂在榻外,双目紧阖,薄唇轻抿,脸色比前几日所见多了些红润。
并非正常的红润,像是醉了酒,眼角、脸颊及鼻间都带上了红。除此之外,萧峋察觉不到谢龄的呼吸了。
强大的修士能够进入胎息之境,进行长久地闭气,但谢龄显然不是。他跟一团正燃烧的火似的,还没靠近,就能感受到热意。
“师父?”萧峋把茶杯就近放下,唤了谢龄一声。
谢龄没有应答。
“师父。”萧峋又唤一声。
还是没有回应。
萧峋眉梢蹙起,心念电转,三两步走到谢龄面前,搭了一根手指到谢龄腕脉上。
烫。
这是萧峋的第一感受。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冷沉的声音响起:“别动他。”
一身黑衣的人疾步入内,周身气息冷冽,在萧峋就要搭上第二根手指前,将谢龄从榻上抱起。
是古松。
他带着人向道殿外走。
萧峋眼皮一掀,偏首望定他,喊道:“古师伯。”
作者有话要说:
谢龄:你们让开啊,我要突破了!
有在河南的小伙伴吗~希望大家都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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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萧峋这一声喊,连古松脚步稍顿都不曾换来。眼见他就要走出道殿,萧峋抬高音量,急切问道:“古师伯,我师父他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古松冷冷丢下一句。
却见这时,谢龄在古松怀里蹙了下眉。
黑衣男人脚步一顿,亦将眉峰蹙起来。看来此时不能将谢龄挪动。他不得不转身回去,把人重新放回榻上。
榻前的萧峋赶紧让开,但没离开。
古松瞥他一眼:“出去。”
这一眼冷如刀锋,语气更是凌厉,带着无形的威压,让人后背发寒。
眼下的萧峋还不具备和这等人抗争的资格,不舒服地抿了下唇,敛眸应道:“是。”
他走到门外,本打算回身关门之际看一眼谢龄,不料后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得一声砰响,门闭拢在他背后。
古松替他关上了门。
这位明夷君耐心还真是差。萧峋往回投去一瞥,甩甩衣袖走开。
谢龄定是出了事,否则不会是那般奇怪的模样,古松亦不会如此紧张。萧峋心中琢磨起来,但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他没有并没有察觉出谢龄有何不对。再者,方才那一探,也未见谢龄体内真元灵力有何异常。
怪哉怪哉。
萧峋琢磨不出,打算等古松走了,再来探探谢龄状况。
他脚步一拐,绕到另一边,这里可以从侧门回去道殿中,远远却瞧见居于鹤峰上另一人向着道殿而来。这人月白纱袍,琥珀色的眼睛,赫是谢风掠。
萧峋无声掠了眼谢龄所在的方向,眼皮垂下又撩起,弯唇勾出一个笑容,大步朝谢风掠走过去:“风掠师弟,你找师父有事?”
话锋一转:“真是不巧,我师父他不在。”
谢风掠目光落到萧峋身上,眉梢缓慢一抬,并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萧峋不甚在意,三步两步来到谢风掠面前,抬手勾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来时的方向拉扯:“风掠师弟打算中午吃什么?不如一起炖个酸萝卜老鸭汤?”
“雪声君真不在?”谢风掠打掉萧峋的手,退后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我拿这事骗你做甚?”萧峋耸耸肩膀,向着道殿一扬下颌,“既然你不信,就去敲门吧。”说完从袖子里捞出折扇,唰的声抖开,兀自朝山下走。
他鲜红的衣摆在山道上飘摇。谢风掠将信将疑,盯着这人背影看了片刻,终究是选择了不信,走去道殿正门前,抬手敲门。
叩叩叩。
谢风掠等待许久,殿内都没传出回应。他不禁愕然,旋即恢复了神情,转身离去。
道殿里寂静无声。谢龄被古松摆回了榻间,盘腿调息的姿势,手搭在膝上,眼眸紧闭。他这身白衣太素,衬得面上红润愈发不正常。
古松立于榻前,听着道殿外的声音消失,蹙起的眉才松开。他偏首注视着谢龄,几息之后,伸手点向他心口。他指尖凝着些许灵力,缓慢谨慎地检查谢龄的经脉。
谢龄经脉上的问题是老样子,没有动用过灵力的迹象,体内真元亦流转平稳,好似就只是进入了胎息状态,身体变得灼烫而已。
可这灼烫的来由遍寻不得,便透出古怪。
古松思忖片刻,扶住谢龄肩膀,调整他的坐姿朝向,自己亦上榻,坐到后方,双掌抵住这人后背。
无论如何,先将谢龄体温降下去,否则身体会被烧坏。
咚!
前殿正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咚咚!
那东西坚持不懈。
古松眉心一沉,神识向外一扫,旋即神情变成了疑惑。
下一刻,砰——
门被撞开,一头体型硕大的云龟出现在门外,它甚是艰难地抬起前足、跨过门槛,再往下一伏,让两只后足也滑进来,最后将尾巴一甩,让门重新合拢。
“归先生。”古松转头看向它,唤它的语气比遇见本宗宗主时更加尊敬。
被唤做“归先生”的云龟踏着一如既往的缓慢步伐,一步一步向着主榻挪动。但它的外表并不如旧,比起往常,背上的壳多了一圈暗色的古朴纹路。
古松见了,眼底掠过一丝讶然之色,不过比起这件事,他更关心——
“归先生,您来这里做什么?”古松问。
云龟没有向面对谢龄时那样开口出声。它来到榻前,抬起脑袋,凝视谢龄好一阵,对古松摇头。
意思很明显,它不让古松对谢龄做什么。
古松不明所以:“为何?”
云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定谢龄。
而古松看它,沉默几许,垂手起身,道:“好。”
他站到榻前,把谢龄扶回原本的方向,云龟则往后退了些许,打算换个位置趴。
云龟体型太大,退着退着撞上客榻,这玩意儿于它要走的路而言是个妨碍,干脆提起后足、一下踹开。
一人一龟就这样守在殿中。
窗外昼阳逐渐上升,行过穹顶又往西跌,落到地砖上的影子偏转游移,最后变成一片虚色的阴影。
山外暮色苍茫,屋内昏暗幽惑。整个白日,谢龄都在榻上一动不动,云龟眯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古松坐在谢龄的书桌后,将他画的画和练的字翻了翻,再归还至原处。
啪。
一只蝉撞上窗户。这本是寻常,可古松眼皮猛地一跳。他察觉到什么,骤然从桌后站起,飞掠至谢龄身前,手指扣上他腕脉。
——谢龄不仅没了呼吸,连心音都无了!
古松面色沉下去。
“归先生?”他偏首敛眸,视线落到云龟身上,语气低冷。
谢龄的眼睫在这时一颤。
古松立刻转回头去。
亦是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手指底下传来了轻微的脉搏跳动。谢龄的体温似乎升到了一个拐点,开始缓慢下降,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红润退散,呼吸渐起,长而均匀。
一道暗色光华乍现虚空见,于谢龄周身流转几许,没入眉间、消失不见。
谢龄眼皮又颤了一颤。
他就要醒来。
云龟唰的从龟壳里伸出脑袋。这时它动作不再慢吞吞了,调转方向,健步如飞,眨眼片刻行至门口,一脑袋将门撞开,蹬腿离开。
道殿内照看谢龄的唯余古松一人。
古松拂袖关门,在他的注视下,谢龄缓慢睁开了眼睛。
谢龄不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周围光线昏昏漫漫,一时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视线尚几分模糊,他依稀见得身前杵着个人,身影眼熟至极,认了好几次,终于认出这人是古松。
“师……兄?”谢龄不太确定地唤了声。
他神情迷茫,脑袋轻轻一歪,把视线对准古松。在这幽暗殿内,他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是此间唯一一点明亮。
这一刹那,古松神思恍惚。
他仿佛回到数日前。
数日前的那个夜晚,他的师弟从一场沉睡中醒来,困倦在眸底淌成雾色和水光。
他的师弟身穿一件霁青色长衫,罩着梅花暗纹的纱衣,头戴玉簪,腰间挂玉,模样清俊无双。
他的师弟往四下看了看才回神,睡太久,嗓音不如平时清澈,有些许沙哑,低低又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师兄?”
“师兄,我要走了。”他的师弟又说,慢慢仰起头,遥望长空星河,“但你知道的,会有另一个人过来。”
“他也是我,不是别的人,你要待他好一些。”
话顿了顿,语速亦慢。
那是他的师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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