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青晓白
萧峋语速甚快,听起来满不在乎。谢龄忽然明白了,这人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把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偏招当喝水吃饭。
谢龄在心中一叹,给这人喝空的茶碗添上水,道:“那也不该如此折腾自己。”
他难得用这样无奈的语气说话,温柔得简直过分。萧峋眨巴了下眼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以后不会了。”他眼眸敛低了,眸底的情绪被掩住,唯余眼睫投落在眼下的阴影。喝第二碗茶时,他慢了许多,喝完坐去客榻上。
谢龄看着这人,思索几许,又道:“我知你一时半刻改不了这样的思维,或许可以试试锻体,如此一来,受的伤会轻一些。”
萧峋听得一怔。
这是让他走谢风掠想走的路子?也不是不可以,体魄提升上来后,别人若再想杀他,就更费力气了。
但这会儿又不在乎同时修行两种法门会耽误修炼速度了?萧峋心中生出不满,唰的抬头,看向谢龄。
却刚好见到谢龄转头,将目光投向道殿外。
萧峋境界不高,对周围的感知有限,但也凭借经验判断出,有人越过了鹤峰禁制——而就在他做出这个判断的同时,来者现身于殿上。
这人眉眼英俊冷漠,黑色衣袂被暮风吹起,如同飘散落下的一片夜色。
“师兄。”谢龄唤道,已然习惯古松如此来去突然,神情不见惊讶。
古松目光掠过客榻上的萧峋,落定到谢龄身上,平平一“嗯”。
谢龄寻思着,这人来鹤峰多半有事找他,便看向萧峋。他身上难得的温柔不见了,回到了清清冷冷不可攀折的姿态。
萧峋眼睛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继而恢复神情,从榻上起身,一脸乖巧地道:“徒弟还有事没处理完,便不打扰师父了。”
说完走向殿外,同古松擦身而过时,轻轻笑了笑:“古师伯,见谅。”语气分外礼貌,没了一贯的懒散姿态,腰背笔挺,步伐不徐不疾。
古松眉梢微挑,微微偏头,看着他跨出门槛,转上长廊,烈火般的衣袂飘转着,消失在夕阳余烬里。
“师兄?”谢龄为古松倒好一杯茶,见这立在原处没过来,疑惑地喊了一声。
古松回过头、向谢龄走去,又是一“嗯”。
“过两日你便要去往东华宴,我替你再诊一次脉。”他在谢龄身侧坐下,道明来意。
“好。”谢龄撩起衣袖,把手伸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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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古松伸手, 食指中指搭上谢龄手腕,将他左右两只手各探了一遍,对他道:“自打你开始锻体, 身体恢复的速度快了些许。”
谢龄点头。他早先便有这样的感觉,更有预感,若炼体的境界更上一层楼,恢复程度还能更好一些。
他琢磨着能否让古松答应将那日日都吃的药停了。虽说他都已习惯一日三次定时定点机械性吃药,可这总归是件麻烦事。
不曾料想他这厢还未组织好语言开口,便听得古松道:“但我给你配的药,不可不吃。”
谢龄:“……”
谢龄心情沮丧地把这念头给丢弃,应了声:“好。”
古松饮了一口谢龄倒给他的茶。
随着时间的流逝,洒在殿上的夕阳余晖消散开去, 昏暗充盈整间屋室,古松轻轻动了一下指尖, 点亮周遭灯盏。
晕黄的光芒倾泻落下,视野重回明朗。谢龄的目光转向古松,见他茶碗中茶水已去大半,便拎壶续上。古松身姿笔挺、眉目沉静,谢龄看着他, 难免想起白日里宗主嘱托的、不告诉古松、东华宴上听风山鬼崔嵬会露面之事。
这里头一定有瓜。
谢龄来到这里已有月余时间, 这山上的人不是苦修便是清修, 娱乐的土壤堪称贫瘠, 大抵再过数十年都开不出花,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件有趣的事,谢龄自然在意极了——他本身也是个爱好吃瓜的群众。
眼下正主就在自个儿面前, 谢龄的心思活络起来, 想找古松试探试探、了解更多, 但又不敢开口,怕被识出破绽。
视线来来回回、停停走走,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是没说出个什么。
古松神情微动,放下茶碗,侧目看定这人,直言道:“你似乎有话对我说。”
“没有。”
谢龄这反驳全然是条件反射,说出口后骤然意识到其间的掩耳盗铃味道,赶紧补救,说:“也并非没有,等东华宴回来后再说吧。”他的语气归于了素日里的淡然。
“哦?”古松却是流露出些许的好奇和惊讶,不过止于情绪,没有追问,道了声:“行。”
糊弄过去了。谢龄给自己也倒了碗茶压惊,这时听得古松问:“你那徒弟,最近如何?”话说得轻描淡写,似不过随口一提。
“萧峋么,还算乖巧。”谢龄回答说道。
古松深深看了谢龄一眼,目光又移回去,越过前殿正门,落在屋檐外的一根被夜色染黑的青枝上,轻声说道:“他和谢风掠的比试,我听说了。”
话语一顿,斟酌片刻才继续:“能对自己如此狠心的人,世间少有。”
谢龄品出古松这话里有警惕和顾虑,暗暗道一声不妙,为自家徒弟说起话:“他挺命苦的……我会看着他,师兄放心。”
古松又向谢龄投去一瞥,细细打量他的神情,平平一声嗯,端起桌上那碗茶喝完。
古松起身离开。
谢龄目送他,等人离开了鹤峰,上半身一歪,瘫在了榻上。
还是这样的姿势舒坦。谢龄惬意地想着,但念头刚转完,又嗖的直起身。
——萧峋那小崽子来了。
事情差不多都说完了,不在自己屋里休息,来找他做甚?这崽子还记不记得现在已不在他的营业,啊不,上班时间了。
谢龄有些怨念,位置从主榻换到东窗前的书桌后,靠坐在椅子上,让自己的姿势相对舒适。
——那罗汉榻宽敞,若想靠在榻背上,得完完全全坐到里面去,极不美观,只适合萧峋那种懒散惯了的人。就算没有雪声君的人设在,谢龄也不喜欢在旁人面前做出那样的姿态。
他顺道拿起桌上的一本书。
“师父。”萧峋一进门便喊,依然是那身红衣,但原本扎起的马尾散下来,随意地披在背后。手里拿着个不大不小的粗瓷碗,有一股苦冽的草药味道从里头飘出。
“师父师父。”这人又喊,也不管谢龄理不理他、乐不乐意他过去,径直走向书桌。
“师父师父师父——”萧峋来到谢龄身侧,拖长语调说着,把粗瓷碗搁上桌。
谢龄把注意力放过去,瞟了眼这碗,对上萧峋的目光。他对萧峋的来意明了了七八分,但还是问:“做什么?”
“想让师父帮我上药,可以吗?”萧峋把盛着伤药的粗瓷碗往谢龄面前推了推,低声说道,“我感觉符纸的效果不如创伤药来得好。”
他漆黑的睫毛上跳跃着烛光,眸眼如水透亮,声音故意放轻放软,如同幼崽般小心翼翼地祈求和试探。这模样看上去分外惹人怜。谢龄在心底叹了声,把书放下,拿过那只碗,冲另一边的罗汉榻扬扬下颌,“坐过去。”
萧峋依言照做,盘膝坐上去,大剌剌地一扯衣带,脱了外衫,除掉中衣里衣。他上半身露出来,灯光将皮肤映成蜜一样的颜色,腰身细窄,胸前腹间肌理优美流畅。
谢龄并非第一次见到这小孩儿光着上半身,却未曾在意过,这会儿一瞧,发现他竟是看上去瘦削、实际身材很好的那类型。
观赏性还挺强。谢龄如是评价,接过萧峋递来的一卷纱布,坐到他身侧。
萧峋腰上还缠着绷带,谢龄将之拆掉,仔细查看了伤口,丢去一道洁净术,然后开始给萧峋上药。他眼眸低垂着,模样专注认真,动作轻而细致。
风从殿外吹来,搅得烛影摇晃,他的侧颜在这明明灭灭间格外生动。
萧峋不由自主看过去,视线兜转一圈,落到他唇间。这里有一弧微光在闪烁,倏尔掠过唇珠,倏尔滑进唇缝。萧峋生出羡慕,心说着,若自己是那道光就好了。
等等,他竟然心生羡慕?
意识到这个想法,萧峋猛地将脸别开,但过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回来。
“师父。”萧峋喊道,他寻思着该说点话转移注意力。
“嗯?”谢龄头也不抬应道,从鼻腔里哼出的一声,尾音上翘,说不出的抓耳。
萧峋只觉得心尖儿上有小虫爬过似的,轻轻抓扯之后,泛起一圈儿难搔的痒。他喉结上下滑动,再一次迫使自己的目光离开谢龄,瞪着地砖,把自己挑起的话头继续下去,问:“古松师伯来鹤峰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谢龄想也不想回答说道。
“我不信。”萧峋晃了晃脑袋。
谢龄一只手正好腾出空,便往他脑门上一敲,遏止住他摇晃的趋势,道:“和你有关系?”
“……哦。”萧峋挑了下眉毛,声音压低,不情不愿。
谢龄给萧峋包扎完,这人跟没长骨头似的往旁边一歪,倒下了,动作自然而又理所当然。谢龄也想躺着,掠了萧峋一眼,到书架上寻了本感兴趣的书,回去寝屋。
先“开”灯,然后往躺椅里一坐,翻开书。
这书颇合口味,没过多久,谢龄便看入了迷。
时间的流逝变得快起来,当他从书中抬起头,到水钟前一看,竟是接近子时。
该睡觉了。谢龄早养成了良好作息,不再流连那书册,换上寝衣,一番洗漱,准备入眠。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
如此深夜,不用探便知来者是萧峋,谢龄转头向门口看了一眼,不打算理会,可竟察觉到他气息有些乱。
谢龄生出不好的预感,蹙眉过去开门。
夜风喧嚣,萧峋赤足站在外面,身披一件单薄的寝衣,应当突然惊醒,神情未定。他出了一身冷汗,鬓发额发被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漆黑的眼眸亮得近乎能凝出水来,映得面色愈发苍白。
“师父,我一个人在小楼里睡不好。”萧峋道,语速比平时刻意放慢的还迟缓些,声音无力沙哑。
“做噩梦了?”谢龄侧身将人让进来,倒了杯水给他,猜测问道。
谢龄这里并非待客的地方,未设哪怕一张客席。萧峋坐到谢龄方才坐的躺椅上,捧起青花瓷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说:“不算噩梦,但终归不是什么好梦……师父,我能睡你身边吗?”
“我睡地上,或者这把椅子上。”他抬头看定谢龄,手指抠紧杯壁,语气带有恳求之意。
跟淋了雨、耷拉着尾巴的大狗似的,谢龄在心底摇摇头。
谢龄打量一番他伤口的位置,见没有血渗出来,担忧减轻几分,但他怎可能真让萧峋在椅子上将就一晚,一扬下颌,说道:“床上去。”
萧峋弯眼笑开:“谢谢师父!”
方才那惊慌未定的神情从他脸上消失了,他三两步走到谢龄床边,迅速扫视一番,爬到靠墙的一侧。床上有两个枕头,他枕上其中一个,偏偏头,鼻翼翕动嗅了嗅,再取出谢龄白日里塞在他身侧的那个,抱到怀里,最后是给自己搭上一条薄被。
“脚。”谢龄略有些嫌弃地提醒他。
“啊,我疏忽了。”萧峋赶紧给自己丢了个洁净术。
谢龄将夜明珠台灯收起,做了一番思想建设,才走到床前、躺到萧峋身侧。
昏暗和寂静盈满屋室,窗外的虫鸣声便显得吵闹。谢龄缓慢调整呼吸,理了理衣袖,拉好被子、闭上眼。他好多年没和人同睡过一张床了,难免有些紧张。
希望这崽子睡觉别打呼噜别磨牙,也别到处乱动,他在心中真诚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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