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青晓白
这时候,萧峋窸窸窣窣翻身过来,眼睛在黑暗里眨了眨,道:“师父,过两日咱们就要去东华宴了。”
“嗯。”谢龄应了一声。
萧峋问:“我能也和你睡一个屋么?”
谢龄:“……”
怎么又黏不拉几的,得寸进尺了啊少年。谢龄面无表情开口:“不若明日去一趟岚峰,让你师伯为你开几帖安神助眠的药。”
萧峋一听这话,立时把怀里的软枕蒙到脸上,说:“我睡着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谢龄懒得再搭理他。
夜来有花香,月光透过窗缝钻进屋子里,落下一缕清幽的影。滴答滴答,角落的水钟记录着时间的流逝,过了一阵,谢龄的呼吸变得绵长。
谢龄睡着了。
萧峋听着身旁人的呼吸声,把枕头挪开,转过脑袋,眼皮撩起又垂下,打量他好几遍,眉眼弯起弧度,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两日,许是谢龄那句让古松给开安神药的话打击到了萧峋,这少年分外乖觉,未曾再在夜里打扰过谢龄。
第三日,一行人出发前往东华宴。
出行的交通工具是云舟。按照谢龄的理解,便是以灵力为驱动力的飞机,不过飞行高度不如飞机高,搭乘它的又都是修行者,故而是开放式的。
萧峋对云舟的熟悉程度远胜谢龄。
此番东华宴之行,配备如何规格如何,虽由宗门安排,却也需要鹤峰对接。谢龄把这活丢给了萧峋。云舟便是萧峋提议安排,理由是这一艘轻便快捷,他昨日还来了两趟,清点物资、做布置和陈设。
伴着日出,萧峋引着谢龄来到云舟上,将谢龄需要知晓的都介绍一遍,带他来到他的那间屋子。
这是云舟上最大的屋室,还是套间,外间布置得如同鹤峰的前殿书房无二,主榻客榻书桌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二三盆栽做点缀;一帘之隔的里间,则置了一桌一床。
谢龄打帘入内,对跟在自己身后的萧峋道:“回你的房间休息吧。”
“师父,我同你一间。”萧峋说道,“我晚上睡外面,有事的话就叫我一声。其余的房间住满了……当然,储物间还没住人。”
说到后面,他神情间还带上了点儿为难。
谢龄脚步一顿,旋即想到,若不算他,这趟行程拢共九个人,其中两名女子,而这艘云舟能住人的房间数量为四。两个姑娘住了一间后,便是三名男子一间的分配。这极合理,只是有人会单出来。
单出来的是萧峋,而恰好他这里还能再塞一点人。
真是令人惊讶的彩蛋。
就不能给安排个大点的云舟,让每个人都住单人间吗?偌大的宗门,怎么在细节上抠抠搜搜的。谢龄腹诽着。
萧峋在一旁低声说道:“师父身侧无随侍童子,日常之事皆是由徒弟打理。这云舟呢,较之道殿处处简陋,徒弟住在这里,帮师父处理那些杂事也更为方便。”
“当然,若是师父不喜徒弟在这里,徒弟便去储物间住好了。那里除了差一张床,别的倒也没什么问题。”说完就要掉头往外走。
谢龄黑线直往额头上挂,瘫着脸转过去,对萧峋道:“你就住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点更新
第53章
得了谢龄的允许, 萧峋将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到房间里,有书、茶具、茶叶罐、零食盒、果盘,最后摆出一张摇椅。
颇有占山为王的意思。
谢龄觉得这家伙挺有趣, 多看了一阵,重新撩起门帘,走进里间。
萧峋的目光随着谢龄过去,旋即被落下的门帘挡在外。
他神情微动,眼皮垂低又掀,去到书桌前,往香炉里点上一根香。
烟雾升腾的一瞬,清幽檀香里揉杂了梨花的味道,迅速蔓延开来。
这是他喜欢、谢龄也评价不错的一种香。萧峋偏头看了看那道将屋室隔出内外的门帘, 屈起手指,对准香炉上笔直升起的青烟一弹, 弹得它飘向里间。
*
东华宴的举办之地名为镜川,从人间道出发,需在云上行三日才可抵达。
舟中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有阵法符咒防风防晒,随谢龄一道前往的都是宗门精英弟子, 不吵不闹不折腾, 旅途舒适惬意。
第三日下午, 云舟行入镜川地界。
谢龄站在窗前打量。
这里多山, 密得能以林作形容,夏日的莽绿铺满山野,江河便在这苍莽林间迂回盘绕、时隐时现。
城镇依山势建起, 房屋大都是吊脚楼, 劈竹而成, 沿着河流高低错落,远远一观,煞有风味。
忽然的,谢龄瞧见两名穿着同样服饰的青年御剑而来。他隐约看出他们的来意,打发萧峋去操控台将云舟的速度降下来。
他们是东华宴主人派来的接引者,查验完一行人的身份,御剑去到前方,为云舟带路。
人间道的客舍在半山上,是一整座宅院,有怪石假山、小桥流水,布局雅致美观,富有格调。
这段路途很清寂,许是主人家安排得当,一路上未见其他宗派之人。而直到萧峋送这两个年轻人出门,谢龄都没见到东华宴的主人。
当然,他很乐意不见,如果可以,还希望到宴会结束都别见面。
谢龄放松了些,坐进坐北朝南的那间主屋。没多久,萧峋步调散漫地过来,把门敲开。
萧峋甩甩袖子,往四下打量。这屋子布置得清雅,门口青松迎客,墙上有书法挂画,桌上架间置着茶器香炉,甚至线香盘香塔香都齐全,但萧峋看了一圈之后,把它们一件一件都换成了自己带的。
这举动和在云舟上时是极为相似,很有老年人出游的架势。谢龄不由道:“倒不必如此麻烦。”又不是要把山上民宿住成自己家。
萧峋一本正经道:“这些物件器具,质地的确上乘,但总归是自己的用着比较习惯。”说完来到谢龄面前,把榻间小桌上的几个茶碗给换了。
谢龄:“……”
从前还真看不出,萧峋竟是操劳持家型。
萧峋又去了一趟寝屋,将谢龄日常会用到的东西通通换了一遍,再回主厅,煮茶分茶。
“师父,咱们来得巧,眼下正是镜川的龙神祭,晚上会举办庙会,到时我们去看看?”萧峋坐到谢龄斜对面的客榻上,盘腿的坐姿,手里捧着茶碗,上半身微微倾向谢龄,用期盼的目光锁定他,询问说道。
这事恰好在谢龄收集到的情报中。他一早便做好了独自游玩、到处凑热闹的准备,怎会在这里答应和萧峋?
“自己去。”谢龄拒绝得干脆。
萧峋敛低眸光,慢吞吞说:“一个人去逛,怪孤单的。”
谢龄:“你可叫上那几位同门与你一道。”
“可我想和师父一起去。”萧峋拖着调子,将“师父”两个字咬重。
他模样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可谢龄不为所动。
萧峋沉默地注视谢龄,注视了一阵,垮下肩膀垂低脑袋,低低一叹。
你这小孩,不和同龄人出去玩,成天黏着我这个老人家做什么?谢龄瞪他一眼,依然不为所动。
萧峋头垂得更低了些,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大写的失落。
他不说话,谢龄亦不开口,沉默在继续,衬得窗外的蝉愈发聒噪。而萧峋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愈发可怜,简直要到惨的地步。
谢龄寻思起是不是自己拒绝得太过了,毕竟这小崽子难得出来一回——但问题是,他自己也是难得放一次风,机不可失。
不想答应,但不答应,又觉得愧疚。哎……谢龄心中的小人长叹。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谢风掠的声音:“雪声君,弟子谢风掠求见。”
门内两人反应各不相同,萧峋面上闪过警惕,而谢龄眼神亮了一瞬。
谢龄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于谢风掠的到来,暗道一句尴尬解救者出现了,心中喜悦,表面冷淡,道一声:“进。”
咯吱,门被推开。
一身月白道袍的少年步入屋室,带来山间清润凉爽的风。他神态自然有度,先向谢龄一礼,再对萧峋道:“萧师兄。”
萧峋维持住了表面的客套和礼貌,从客榻上起身,向谢风掠回一平辈礼:“风掠师弟。”然后坐回去。
“何事?”谢龄习惯了萧峋的懒散,不觉有异,坐在主榻上问。
“并没什么特别之事,只是想来告诉您一声,众人都安顿好了。”谢风掠望定谢龄的眼睛,不疾不徐说道。
“好。”
谢龄点了下头,又喝下一口茶,眸光流转的瞬间,灵感来了。他问谢风掠:“你对这里的庙会可感兴趣?”
“庙会?什么庙会?”谢风掠一脸茫然,显然对这类事情毫不关心。而萧峋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猛地炸了一下。
谢龄的目光在谢风掠身上,向他解释:“镜川独有的龙神祭庙会。”
“……龙神祭庙会。”
谢风掠蹙起了眉,思量过后回答道:“回雪声君,弟子从未去过庙会,不知这庙会上有些什么,不敢说有无兴趣。”
这是实话。无论是在西境的日子,还是修行的漫长岁月里,他对庙会两个字都只是听说,不曾亲临过。
谢龄也想起他的身世,对这小孩生出怜惜,语气放轻柔了些:“那便同萧峋一道去庙会上玩玩吧。”
谢风掠再度愣住了,眼睛睁大。他从未料到有朝一日,会从谢龄口中听见“去玩玩”的提议。
还听得谢龄继续道:“你太过专注于修行本身,时常忘记身旁的风景。要知道,有时候离开原地、到四处走走看看,反而会更有益。”谢龄说得淡然且从容。
谢风掠面上浮现出可见的犹豫,有了去一去的念头,却又囹于固有的思维中——不仅是庙会,在他的人生里,就没对玩乐之事生出想法。谢风掠看了谢龄好几眼,视线转向同样被安排的萧峋。
若真要去,他可不愿和萧峋同去。
他想看看萧峋对庙会的想法,却见萧峋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目光飘在虚空中,似是对他们的话不甚在意。
——萧峋的态度不应当如此,在谢龄面前,他总是温和顺从的。
察觉到这点,谢风掠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明白了某些东西。他转变想法,对谢龄应下这事:“是,弟子愿意同萧师兄一道去庙会。”
萧峋眼睛里立刻有了神,脑袋转向谢风掠,漆黑的眼眸透出冷冽。
——这是谢龄看不见的角度。
谢风掠对他的神情视而不见,面上流露出几分腼腆和羞赧:“弟子从未去过庙会,便先去准备一番。”
谢龄甚是欣慰,朝外摆摆手:“去吧。”
“弟子告辞。”谢风掠冲谢龄行了一礼,退向门外之时,对上萧峋的视线。他甚是有礼地道:“萧师兄,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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