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岫青晓白
宗门的食堂也建在此处,为没有辟谷的弟子提供三餐饭食,也为其他人解解馋。
来自鹤峰的云鹤在时来峰半山腰上的驿站前收起双翅、驻足脚步,萧峋走下来,将一块灵石递与它,径直向着食堂而去。
食堂有两层。一层提供小碗菜,瓦罐汤,以及米饭,价格相对便宜,人也相对较多,桌椅拥挤。二层便如外面的酒楼食肆,可以点菜,菜品齐全,北境南域东西两境中州各地菜式、酸辣甜咸鲜各种口味应有尽有。
萧峋上到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对迎过来招呼的人道:“要清蒸鲈鱼、烤扇子骨、麻辣鸡丝、白灼菜心,和莲藕汤。”
他一人点了五道菜,三荤两素,跑堂的不免被问:“您是一个人吗?”
“那不然?”萧峋眼眸一转,声音带了三分笑,听起来又有点儿冷,“我看着像旁边跟了第二个人的样子?”
跑堂的笑笑:“咱们这儿的菜分量都大,我怕您吃不完。你不如减一两个,若是不够,再唤我来为您加上。”
“不必,尽管上。”萧峋语气淡然。
如此,跑堂的不再说什么,朝他一点头,转身下楼去向厨房报菜了。
萧峋往后倾身,肩膀慢慢倚上窗,垂目赏楼外的灯色夜色。
他有等全部菜上齐才开始吃的习惯。食堂二层上菜速度很快,没等多久,五道菜并一小桶米饭被一一端上桌。
他从筷筒里捞了双筷子,将上半身歪回来、后背坐正,定眼一瞧,瞧见这里的菜果真如先前那人所说,分量很足。
却也不过是比西境和雪域那些地方多了一些而已。萧峋没太放在心上,按照点菜的顺序,把每道菜尝了一口。
味道竟然都不差。
他开始就着米饭吃这些菜。
说来萧峋胃口并没那么好,进食如此之多,是体内魔气所需。
他吃相文雅,一举一动都慢条斯理。
慢才能多吃。
而速度慢就意味着耗费的时间多。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食堂里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一拨又一拨,萧峋都坐在凳子上对付五道菜。
又过半刻钟,隔壁最后一桌人走掉,萧峋放下筷子。
桌上菜盘中,扇子骨剩下两根,鸡丝还有小半,以及莲藕汤,喝了不过两碗。
他没吃完。
在这个宗门食堂里,他一个人点五道菜,竟真的吃不完。这在他走南闯北、游历山河的那么些年里,这还是头一回发生。
不过萧峋也没太放在心上,不就是份量多么?下回来,少点些好了。
萧峋起身结账,走出食堂。
天幕里星辰流转,弦月还挂东方,夜不算深,但山里温度降得快,拂面来的风已泛起冷。
萧峋袖摆招招,红衣如若烈火,烧在迷蒙山色里。
他回程比来时走得更慢,踩着悠悠的步调,许久才来到半山腰,尔后在驿站的飞行兽里挑来选去,选了个长得顺眼的玉狐狸,让它载自己回鹤峰。
玉狐狸洁白蓬松的尾巴一甩,后足一蹬、跃入风中。
它的速度在众飞行兽中算不得顶尖,却也绝对不慢,高空里,好一些御剑飞行的弟子都快不过它。
时来峰被甩远,峰上的热闹和喧哗消失不见。而萧峋要去的鹤峰,是人间道十三峰中最为冷清之处,起初一段还有人同路,后来渐行渐少,直至唯他一人。
风越来越喧嚣,好几次,他被自个儿头发糊了脸挡住视线,终于不耐烦了,用手一把抓住,拿出根系带绑好。
离鹤峰也不远了,他从袖中掏出一片打磨极薄、微有凹凸、边缘被包裹住的晶石,往左眼前一戴,低头看向下方。
他想确认谢龄的动向,不曾料到,竟瞧见有人在鹤峰界碑外徘徊。
雪声君不喜外人,鹤峰自界碑起,便被阵法覆盖,若无入峰信物,又无强行入阵的境界,是决计进不去的。
这徘徊在外的人,一身月白衣袍,腰后别着把弯刀,不是今日入门试炼中摘得桂冠的谢风掠,又是谁?
萧峋眉梢一挑,心思一转,拍拍玉狐狸的脑袋,对它道:“去鹤峰入口。”
*
鹤峰的主人正在云龟背上。
这龟走路的速度慢,飞起来后,速度委实也不怎么快,唯一的优点,大抵是平稳。谢龄甚至能不摇不晃站在龟背上——眼下他确凿是站姿,这比坐着的时候视野开阔多了。
谢龄心情也很平稳。晚风寒凉,提神醒脑,他接受了现实,垂目看夜幕下的山峦起伏。
许多游戏的策划都会让玩家在初入游戏时,在空中把新手村看一遍。谢龄现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和游戏相比,自然风光养眼更甚,纵使是夜晚也颇有意趣,稍微差了点儿的,是这些山峰旁没有地名提示,人的脑袋上也没顶名字。
但他又非穿进了游戏,这种比较便没了意义。
“一、二、三……加上鹤峰,一共十三个峰头。”谢龄默默点了一圈,脑海里总算存入一张宗门大地图。
他在的位置很高,周围刮的是罡风,少有弟子愿意御剑上来这个高度。这倒让谢龄安心自在。
谢龄没觉得罡风刺骨,是这具身体的底子在那;这龟也能在罡风里优哉游哉地飞,约莫是皮厚。
存完大地图,谢龄对皮糙肉厚的云龟道:“龟兄,麻烦再飞高一些。”
谢龄想看看宗门外是什么地方。他不再端着雪声君的架子,语气甚是随意——若和动物说话,都要把自己装成另外的人,凹一身清冷出尘的气质,那还是别活了,直接升天转世吧。
被他踩在脚底的云龟听见这话,脑袋轻摆,低低叫唤了声。
谢龄从它声音里听出了不情愿,一屁股坐下,屈起手指往龟壳上一敲:“你呜什么?你是慢又不是懒。飞高点,我多给你一块灵石好吧?”
云龟这才慢吞吞升了高度,并将收灵石的圆筒给露出来。谢龄说到做到,哐当一声,投了一枚灵石币进筒。
过了一阵,他起身再远眺。
山外是城镇,灯火已阑珊,屋舍星罗棋布,农田沿河开辟,在朦胧悠长的夜色里安然宁静。
谢龄被这氛围感染得心情祥和。
这时云龟又“呜”了声,似是在问还要升高吗?谢龄回了句就这样的高度,看够了城镇,视线回到宗门里,在十三峰上来回一扫,指向其中一峰,道:“去那。”
如果谢龄没判断错,那应该是宗门的主峰——半山上建筑恢弘,三重檐的宫殿,屋脊兽雕刻庄严,应当是宗主所在的主殿。
主峰是一个宗门最重要的地方,许多弟子都得去那办事、交接领取任务,故而不会不涉及主殿或核心场所范围,便不会有太强的禁制。其他十一座峰,谢龄在弄清楚他们和鹤峰的关系前,不会踏足一步。
云龟听话地调转方向,四条腿在云间风中缓缓慢慢游着,好半晌,终于将谢龄带到这座峰上的驿站。
驿站前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的认识谢龄,见到他先是一愣,紧跟着抬手执礼,道:“见过雪声君。”话语甚是欣喜激动。
有道是一生二、二生三,三又生万物。一人起完头,这里所有人都跟着见了见雪声君。
谢龄登时手脚僵硬,犯起社恐。他身后的龟仰头看他一眼,前足后足共同努力,绕开他,爬进驿站来到食盆旁,张嘴叼了块肉。
“都去忙吧。”谢龄敛低眼眸,对众弟子道。
他们再度整齐划一执礼:“是,雪声君。”
但这群人道完了“是”,看起来却并不是很想去忙,不似谢龄以前读书的时候,遇见老师问完好赶紧跑。他们陆陆续续才离开,走出几步还回头看一眼。谢龄心想,大概是雪声君多年不露一面,在有限的人生中,看一眼少一眼。
谢龄才不管他们,择了个没人走的方向迈开脚步,如同逛风景区一般逛起来。
这座山峰和鹤峰处于同一地域,生长的草木没有太大不同,差别在于修剪和种植的花卉——鹤峰上的树一看便知从未被修剪过,花更是顺其自然,风吹来什么种子就长什么,吹到什么地方就长在什么地方,相当草率。
一路走,谢龄不仅看见长椅短凳歇脚石,还有可供观赏可供休息的游廊石亭。谢龄不由心中酸涩,相比之下,他那鹤峰就跟原始丛林没区别了。
人就怕比较。他怀着这样的心情踏进游廊,径直走到底,杵在栏杆前,和外面的竹影瞪眼。
悄然之间,有个人影落到谢龄身旁。他一身黑衣,手上握着柄同色长剑,眼眸亦是漆黑如墨,板着张脸,神情硬邦邦地看过来,道:“来这里做什么?”
是谢龄至今不知晓姓名的师兄。
白天的事让谢龄对师兄颇感亲切,语气便有些随意,话也随意,他说:“随便走走。”
师兄眼睛都不眨,静且幽地盯着他,看起来根本不信。
谢龄拒绝和他对视,别开眼睛继续瞪竹子,道:“当真是随便走走。”
“我同你一道。”师兄在谢龄左侧。他剑本在左手,言语间,将之换到了右手上。
你对我怎么这么严格?谢龄想也不想就道:“师兄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眼下还算空闲。”师兄道,一副就这般决定的神情和语气,“想去哪里走?”
谢龄无奈了,把目光移回师兄身上,说:“就随便走走。”
说走就走,转身向着游廊的出口。
师兄走在谢龄半步之后,谢龄余光偶尔会瞥见他,想了想,步伐慢了一拍,把两人的位置拉成并肩。
师兄没开口说什么,掠了他一眼,又收起目光,平视前方。谢龄自然不会没话找话,把方向的选择完全交给心情和脚趾头。
道路迂回折转,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座殿宇。它灯火通明,却冷冷清清,没有半个弟子路过。谢龄推测,这或许是供奉什么的地方。
他起了好奇心,想过去一探究竟。
恰巧师兄问:“进去转转?”
“好。”谢龄道。
正逢岔道,师兄脚步一转,踏上其中一条。
谢龄紧随其后。
不多时,他们来到大殿正门外。
门前立着块石墙,是用来隔绝外人视线的南墙。谢龄本觉平平无奇、打算扫一眼即过,刚要偏首,发现这墙上是宗门地图,且各峰都注了名字。谢龄赶忙看回来,根据墙上所绘更新自己脑子里的地图。
他做完这事才抬眼看墙后门上的牌匾,上书四字,铁画银钩。
——“人间千秋。”
这是名字?略有几分古怪,透露出的信息亦不多。谢龄琢磨着,值守在此的道童迎上来,脆生生唤道:“古真人,雪声君。”
古真人?谢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原来师兄姓古。
他对师兄的了解总算多了一分。
道童引着两人走向门口。进殿前,他低念一道咒文,取一瓷瓶,用枝条沾取瓶中的水,洒到两人身上,道声“请”。
谢龄跟随师兄步入殿内。
如同远看时的灯火辉煌,殿中上空浮满灯盏,如同长夜洒满星辰。
殿内陈列的是雕像。一座又一座人像,有男有女,或年轻或年老,或执剑或持刀,底座上刻着名字、名号,以及他们曾在宗门担任的职务。
谢龄第一眼看见的,是人间道的初代宗主。初代的雕像是殿中最大,乃一仗剑喝酒的女子,眉宇间有狂有傲,又不失姝丽动人。第一代的长老们站在她身后,居于首位的,是执剑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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