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向晚
很多时候,看着古代陵墓之中的种种被坑杀活埋的工匠尸骨,都会想,他们是修建陵墓的人,怎么就不知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呢?
这本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真正修建的是他们,又不是那些监管的军士,他们遮掩好了,谁又知道呢?
可,难的就是这件事要承担的风险,有些人胆小怕事,有些人想着出卖他人求存,一次两次尚可,三次四次,谁又会舍下自己的性命让别人活命,还不个个都睁大眼睛,只希望找到别人的错误,然后换得自己活命。
于是,留一条生路就成了很难的事情,难到让他们最终都难逃一死。
纪墨开始是有点儿小心思的,偷偷留一条路,真的是很简单的做法,但他还不是太着急,于是,就有机关师率先选择了做这个出头的聪明人,被杀了。
杀他的军士都没多说一句道理,眼神之中的蔑视却已经看透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告诉他们,那样是行不通的。
陵墓在山中,更有地下河流经过,各种防潮防腐的处理都在层层铺设着,地洞之中深邃幽暗,火烛的光都飘飘忽忽,有些地方,会直通晦气,不能深入,里面连烛火都无法燃烧。
那是没有氧气的缘故,纪墨知道这个道理,却不知道那样的地下空洞是怎样形成的,总之,结合山势地利,还要按照大师的指点来安排地宫的各个方位上具体是怎样的东西。
从宫室的范围模样,再到其中的摆设,大师都有说法,有些地方,还会打洞立柱,怕木头撑不住,还会选用雕刻了花纹的铜柱,粗大的空心铜柱不知道是用怎样的技术制造出来的,纪墨看着都觉得目眩神迷。
很多现代工业之中觉得普遍而不稀奇的东西,放在这个各项技术都匮乏的古代来说,就显得有如神迹了。
而空心铜柱的效果大概也不仅仅是支架,更是一种传音的手段,铺设的小的空心铜管来回连通,在这个范围之内,若有什么声音,似会通过这些铜管而传递,在洞中形成回音壁一般,让人摸不清声音具体的来向。
这真的是让人惊叹的奇思妙想。
纪墨总领机关事务,真的把这件事放在身上,去安排那些机关师做事的时候,听话的他就虚心请教一些,说话也会多有客气,不听话的,也不必多说,总有那些军士抢着当恶人,更不要说已经从众的那些人会从另一个角度来劝解那些人听话。
安安稳稳不生事的局面,也能让那些军士放下对他们的戒备,说不得还有机会做出一些逃生布置。
这一层意思,也是纪墨隐隐透露出去的,在不客气的鄙视之中说出去的,他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儿傻,好像某些迫不及待炫耀的人得意地说“我才不告诉你某某题的答案是什么呐”。
过了一段时间,等大家都熟悉了这种正话反说的方式,也算是沟通有道了。
而纪墨也愉快地补全了一点专业知识点,这些机关师友善起来,还是很有料的,有些人就擅长长机关,这个“长”不是说机关的造型长或者怎样,而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把很多小机关贯穿起来,一击必杀。
最开始脚下咯噔一下,你以为是踩了什么机关,然而等了一会儿,无事发生,却不知道在这个路上,很多机关都已经随着这一咯噔而调整了,再后面,可能还会有陆续的让你放松警惕的咯噔声,每一声都是在做一次准备,等到最后那一咯噔,最强力的机关就会出现,而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像很多电影电视中都会有的景象,在进入某个危险的地方的时候,刚进去,身后的门就关了,然后大家就提起了心。
这种机关,却是缓缓关门,看似好像还开着的门,一直留着的生路,却在潜移默化之中都成了死路,这就很有意思了,用来做密室机关最好不过。
这种宏观角度对空间的利用和思考,是很难得的思路,把这种思路放在微缩模型之中就很明显了,为什么树上的鸟能够牵动河里的游鱼,身处室内的美人能够被湖中的游船控制。
放在模型之中一目了然的东西,身处其中,比如说某一个房间之中,就完全看不明白了。
而这等高人,用去做战争机关,不说明珠暗投,只要想想那机关车才多大,就知道终究是狭隘了,没有把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反倒是这种陵墓机关,很快让对方脱颖而出,若不是纪墨早早要下了领头人的位置,恐怕对方才是最适合这种大型室内联动机关布置的人。
一次,纪墨在跟对方的谈话之中说道:“死后亦当如生前,只用夜明珠照亮终究太过昏暗,不堪明堂,我以为,应直通山腹,取天光而直照,他日升天,也当从此而起。”
这就是借用了埃及金字塔的思路了,从塔内飞升什么的,把高山看做一个天然的金字塔,高山下的陵墓可不就是应该直通山顶才是正确的思路吗?他们要给新君铺就的就是这样的通天路。
对方倒吸一口冷气,他显然听明白这图谋之下的另一层意思,山腹之中还算宽敞,但越是往上走,空间越是狭小难以挖掘,若要接引天光,那是必然要有一条直通外界能够被阳光照射到的通风口的,不说这条通路有多崎岖难行,只要这个提议被批准,一条光明正大直通外界的通路就有了。
之后再怎样逃生,是否有那个在陵墓之中逃生的机会,还是会被集中起来杀死再埋,那就是一个看运气的事情了。
后来的这些机关师没有被杀鸡儆猴几次,还不是很绝望,他们比起普通工匠显然又多了些知识,不至于彻底听从命运摆布,一时间,心思都活络起来。
“你说的很对,很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上头能不能同意。”
易守难攻的一条通路,若是能够掌握在他们手中,凭着他们布置下的机关,反杀军士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方已然想到更进一步的地方去了,纪墨却全没这样的心,开什么玩笑,一直都是后方观战的机关师,撑死有些纸上谈兵的本事,那边儿浴血厮杀过的军士眼珠子一瞪,他们的腿都要跟着软的,反杀,怕不是做梦。
只要能够逃生就好,其他的也不要求许多了。
纪墨为了确保提议能够一次通过,还找将军要了纸笔,精心绘制了草图,在这方面,他并不能掌握全部的比例,所以绘制的只是概念图,漂亮是漂亮,透着好的想法,但真正做起来,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就两说了。
“这样把山腹挖空,整座山都可以做成机关,凡是有妄图进入山内者都可以被机关杀死,于外,还可以宣布这是神山,不能容人攀爬游猎,并建祠立庙,塑(新君)金身供人参拜,有说信者众而肉身成圣,他日(新君)飞升,当可一并福泽从者……”
多少小说不是白看的,在逻辑自洽这上面,纪墨显然能够说出几种听起来似乎满靠谱的成仙方法,听得那只知道浴血沙场的将军一愣一愣的,似乎,好像,大概,是那么回事儿啊!
挖空山腹可不是小动作,工期必然要随之拖延,这等大事,将军做不得主,只能把纪墨的概念图和他的意思传递上去,而这等蛊惑性言论,怎能不被允许呢?
得到许可批复的纪墨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算活路来不及,拖延工期总还是能够的,希望这位新君活得够长,等他七老八十了,他们这些人估计也都死掉一代了,也无所谓逃不逃了。
讲真的,这里伙食还不错,把修建陵墓当做一个大型工程看待,去掉心理负担,能够让人一展所长,管他是要做机关城还是机关山啊,总也是集机关之大成的伟业,不知道这种自己也参与的团体作品是否能够当做考试作品啊!
纪墨已经有些遐想了。
第207章
“你怎么来了,胡闹!”
所有的好心情在看到突然到来的张楚时不翼而飞,他和李大牛之前请假回村子了一趟,之后纪墨就被放到这边儿修陵墓了,是个人都知道这种事儿都是机密,知道了就不一定能够活下去,怎么还……
“师父在这里,弟子当然也应该在这里啊!”
张楚说得自然,他从来不是一个矫饰伪装的人,这平平淡淡的话就是他心中所想。
“你才多大€€€€”纪墨气得话都不顺,张楚直接打断了他,“师父其实一直都没比我大多少,师父能来,我也能来,我给师父帮帮忙也好。”
张楚还记得他离开之前,他们在机关师团体之中是不那么受欢迎的,后来者来得太晚了,总是如此,好像那专门拖后腿的一样,而到了这里,情况复杂,若是没有人可以真心信任,又何其孤单。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被魏军带走时候的慌乱,后来在那日复一日的劳作之中何尝没有想他的离开会不会让人牵挂,李大牛那时候总是唱衰,说绝对不会有人找他们,以后怎样怎样,张楚渐渐也信了,却又在被俘虏后看到一路追寻而来的王达和纪墨。
这条路多难走,他们跟着魏军走的时候就知道了,而毫无依据的人想要找到他们,又是多么不容易,也是能够想到的,那么难,他们都找来了,还用说什么呢?
把感动埋在心里,张楚永远记得那个时候眼中的酸楚,忍不住就要落泪的感觉,那是父亲去后再没有过的。
不离不弃,合该如此。
做弟子的还要孝顺师父呐。
“唉€€€€”
人来都来了,名字都记上去了,再要赶走怕不是要让人去死。
纪墨之前一直在各个场合表明有幸参与这样大工程的荣幸和感恩,既然是“好事儿”,自然不能说不让弟子参与,那成什么样了?何况一起来的这些机关师,不少都是带着弟子的,有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孙子,若是纪墨找了理由让张楚开脱出去,他们又哪里会不想开脱自己的亲人啊,一人还可以钻空子,人多了……
“罢了,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做,这里这么些机关师,每个人都有所长,你也要多请教请教。”
纪墨说的也是实话,机关师只是在现有的场地之上做出机关,或者根据现有的场地稍作更改做一些机关,并不能真正取代土木工程的所有,如开凿山川这等事情,到底还是工匠来做。
而纪墨之前提交的设计,听起来是很美好,但真正行动起来,哪里是毫无危险的,从下往山顶上挖,真的塌方了又怎么办?为了安全,纪墨提出让人在山顶上开个洞往下挖。
至于那个洞,当然可以在之后堵上之类的,反正说辞还是很好听的,为了加快速度什么的,也可以多挖几个洞,多角度多方位,和下方的接壤什么的。
张楚一向是知道纪墨的,一听就明白这些洞说不得都是日后的活命根本,后堵上的可未必每个都会堵严实了,满大山搜捕人什么的从来不是容易的差事,说不得还真能以此逃出生天。
这话不敢跟任何人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指望着出卖他人而活命,所有看出来的人都默默在做,看不出来的人抱怨两句“瞎折腾”也不敢大声,谁让纪墨打着为新君效忠虽死犹荣的旗号呢?人家都舍得死了,你又能说什么呢?
骂一句“愚忠”算是顶天了。
就这样,还是有些人会有小动作想要私逃什么的,纪墨一边给打掩护,一边在对方被发现后冷酷无情地表明这种人不懂得忠君爱国之类的,彻底跟他们划开一条界线,表示不能与之为伍。
心中总是在叹息,这可真是傻子,你这会儿就不能安分点儿,好像被洗脑了一样就说要为新君去死,你都这么忠心了,等到军士要离开的时候,撑死就是把你们活活困在墓穴之中守灵,总不能直接把人先杀了吧,谁都没有弑杀忠心之人的爱好啊!
不知道有几个人感受到了他的这番苦心,又或者是发现真的逃不掉,被屡次杀鸡儆猴,其他的机关师也安分了,后面工程的开展倒是迅速了一些。
那位请来勘察陵墓的大师也是见过纪墨交上去的设计图的,为此还亲自过来看了看纪墨,满脸颜色的大师身披一件各种羽毛编织而成的斗篷,长发披散,发带中间一颗红宝正在额心位置,若第三只眼,于昏暗之中荧荧惑惑。
“总领与我道有缘啊!”
大师这般赞誉,那一双黑眸似看破了人心,所说的话也透着玄妙。
不知为何,纪墨不太敢跟那双过于乌黑的瞳仁儿对视,虚了眼神,自谦道:“哪里当得大师如此赞誉,我看大师才是天人之姿……”
能够被新君派来负责这样的事情,连陵墓选址都听对方的,而对方在风水堪舆包括这种开山建设上的指点也总有独到之处,在这个地理学科都不全面的古代,也算是一代能人了。
最难得的,还能得到新君的信重,这种人,不管出身如何,仅凭这份新君信任,就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对方随便说一句话,都是直达天听,可真是他们比不得的。
纪墨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古代的阶层之中就是底层民众,对这等人物,真是怎样敬着都不为过。
大师没有再多说什么,在纪墨暗自冷汗的时候对方收回了看向穹顶的目光,指点了该在何处打洞,该向怎样的方向,比纪墨之前想的直通山顶要多了些曲度,也就是说变相缩短了工期。
同时新浇铸出来的更高大的铜管也被运来支撑穹顶,因太过高大,不便在外整体成型之后运进来,是分段送进来然后再在内部建炉开火,专门浇铸铜管连接部分,又有外部浮雕同时进行。
纪墨借着总领工程之便看了看,看到那令人心惊的蓝色火焰,心中对这位大师的门道更佩服了几分,要知道以融化矿石温度为最高点看的话,那时候的火焰都还是金橘色或金黄色的,铁水已经能够融化为汁水了,而如这般“炉火纯青”,可谓是最高温度了吧。
不知道跟现代对比是怎样一个高温,但只看炉子边儿的人皮肤上不停出现又很快被蒸发的汗水连雾气都来不及,似已经有了虚影飘忽的感觉,就知道那必然是极高的温度,以至于不用怎样烧烤,稍稍接触外焰,铜便软得要流水儿了,可以随意造型了。
这种高温,这种炉子,这€€€€不科学啊!
纪墨心中痒痒,真的想跟大师请教一下,这是怎么弄出来的,但不说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看那些工匠们对着炉火叩头之类的,再听他们嘴里嘀咕大师是如何请来“地火”之说,便知道迷信大行其道的时候,所得到的结果往往也是难探根底。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根铜管支撑,更多了几分气势的陵墓挖掘工程仍在继续。
工匠们一边挖凿垒砌,机关师们一边做出些许更改,在密室机关这方面,大家都发挥想象,极尽能力地安排了一些陷阱之流,其中被纪墨大为赞许的那位对纪墨也极为钦佩。
什么叫步步惊心啊,纪墨做的就是啊!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全方位立体机关,下头陷阱,上头暗箭,更有可挥发毒气池准备就绪,就连挖个水池引入的地下水之前都要在池子底部先铺上一层高矮不一的石钉倒立,再有据说有毒的鱼、蛇养在其中,又有若干毒草种植岸边儿,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只看机关就觉得这人定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天生坏种,怎么就那么会害人呢?
密集节奏的机关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更有近乎不可能的鬼打墙布置,亲自参观过一圈儿的机关师们各个心服口服,再不敢与纪墨相争。
他们却不知道,纪墨都是被现代的各种电影电视误导了,以为陵墓机关必然是各种心理战并埋伏战,没给安装地雷都算是顾虑到自身了,其他的,再有一丝隐晦的借着这层机关阻碍可能追击的军士之类的心思,纪墨在这上面只怕不够全面,让人钻了空子,那是真不给人喘息之机。
将军不知道这些,只过来看并听纪墨讲解的时候,对这人也多了些想法,这么狠毒,幸好对新君忠心,否则……
纪墨不知道他人的看法如何,张楚隐约知道一些,但因为他是纪墨的弟子,也不会有谁到他面前说这些,便当不知道,老老实实学着机关,在后头帮帮忙。
按照纪墨的要求,那些暗箭最后都要涂毒的,还不能是植物毒素,免得天长日久自动降解,一定要是矿物毒或细菌毒之类的,很有点儿生化武器的意思。
当然陵墓还没建好,所有都在准备之中,毒气池都只是个空壳,并未封入毒气,所谓的毒虫之类也只是在假想之中,但为毒虫准备的生长环境却已经就位。
其中最大的杀器还是蝙蝠,蝙蝠在古代多有福气象征,什么“五福临门”之类的,图形就是蝙蝠,但野生蝙蝠自带的各种细菌病毒之类的,即便是现代依旧让人为之恐惧,稍稍模拟蝙蝠生存环境,把各种蝙蝠引入,若能有吸血蝠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第208章
随着纪墨的设想渐渐完备,陵墓的建造,历时二十年,也逐渐接近了尾声,来自洞顶的天光被各种镜面反射而入,更有若干机关巷道,密室空冢,整个山腹之中,重重机关叠加,宫殿楼宇,莫不观之美近则死,若干机关并不设总,可在迁入后层层开启,如此,层层防护,毫无疏漏。
在这个“机关山”的建造过程中,纪墨的最后一点专业知识点早就满了,却被他拖着,迟迟不去考试,直到这最后一刻完成。
“终于……完成了。”
站在一处高台之上回首,能够看到周围那宛若城池中的若干街道纵横,每一条街道上都布置有足够的机关,街道和街道之间的房舍,的确存在,但房舍之中,看似简单的布景也与外面的机关相连,甚至那些房舍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暗藏的毒箭等发射类机关一个未启动时候的存放地点。
房舍中,按照纪墨的设想,许多家具摆设之外还有人形的泥塑或木雕,上了色,有头有脸有衣服的那种,部分还是铜铁铸就的人形,为了配合某些机关,极为仿真的人面像让那身高与人等同,大人孩子老人女人都包括的“人们”也显出了一种难得的诡异感来。
他们的体重各不相同,有的是材质本身的重量,有的包含一些机关的重量,还有的,如纸人之类,轻飘飘地,随时都能上演一出突然出现和突然消失的闹鬼名场面。
不仅是房舍中,街道上也有一些,这些“人们”都跟周围的机关联动,自己还自带机关,有的干脆就是跟陷阱连在一起的,若有人重压在上,以为找到了捷径,就会把自己陷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来了乐趣,好多机关师在这些人像制作上投入了自己的创意,有的人像嘴巴能张开,舌头能伸出来,而随着舌头出来的还有牛毛针一样的毒针,可如乱雨覆盖,若有人在前面,少有幸存之理。
回想这些机关的威力,张楚轻轻一叹,这般,真的是极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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