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型工种 第331章

作者:莫向晚 标签: 快穿 系统 穿越重生

广济也会给纪墨讲述自己生长过的法华寺是怎样的,那里的气候,那里的人,那里的斋饭,有的菜做法跟这里都是不同的。

有机会的时候,广济也会试着做来给纪墨尝尝,他是个多面手,出门在外,什么都能做得,纪墨还见他给人修马车,把一旁的车夫看得直搓手,这念头,和尚都比自己会修车,真是不让人活了。

此外,给人写书信,也是广济常做的事情,偶尔还兼职一下算命的那些事儿,帮忙看看面相手相,合一合八字之类的,几乎没有不能干的。

有一次,夜宿某村庄的时候,正好有产妇半夜难产,按理说,这时候和尚能够做得就是帮忙在外念经祈福,若是会点儿草药知识,给配个增加力气的助产药也行,再或者安慰大家几句,也算是功德了。

广济却能耐,还能进产房帮忙接生,最后还真的母女平安,真的是把纪墨都惊呆了。

他当医师的时候,也不敢说随便进产房的,关键是这玩意儿也有个运气问题,若是产妇的身体状况不好,或者胎儿不好,或者有个什么意外,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不进去,还能有个免责的可能,进去了,那不是你害死的也是你该死。

古代的医闹,可比现代严重多了,问问华佗怎么死的就知道了,那还算是死明白了的,其他的,直接被村民乱棍打死,乱石砸死的都不在少数。

真不要以为会治病就是有了受人尊敬的护身符了,说一句“庸医”真的就是砸死都不冤枉了。

正经的医师都如此,到了和尚这种非正业的事情上去,他揽在身上,总是免不了一些非议和麻烦。

那户被接生的人家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就想着再有个儿子,听到又是女儿,倒是没有说和尚不好,可当时,就要把女婴溺死,以此残酷手段来吓唬后面可能到来的孩子,是女孩儿的就不要来了,来了也要弄死。

广济当时以积阴德的说法劝住了,再后来……纪墨那一夜没睡,守在那家人门外,发现他们家有人趁着夜色出门,也没走远,就在小树林里埋了一物回返,他赶着过去挖开看了,果然是那已经溺死的女婴。

一时沉默。

“走吧。”

广济半夜发现他不在,找出来,看到这一幕,默默帮着把土重新盖上,没有办法,没有任何的办法。

佛家自来有女尼,可这等女尼也是要自愿的,并不是这种随便捡个婴儿就能给她定了终生,再者,他们过路人,也不可能带着个女婴一起。

“师父不曾料到?”

纪墨心里有股憋闷之气,不知冲谁,说话语气就有些顶撞。

“料到如何,未料到又如何?因果早定,其命难改!”

广济的这一番说法带着些怅然,没介意纪墨的语气不好,“她早早去了,也能早入轮回……”

“早入轮回,再入这等人家之中吗?”

往日也曾听闻这样的事情,可不亲眼看,总像是还远着,亲眼见了,那种感觉,到底让胸腔之中有一股子气盘旋而上,直冲大脑,想要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只看她的功德了。”

广济话语淡淡,他并不与纪墨多做分辨,只让他念经超度女婴,纪墨应了,当天晚上就念了几遍经文,早课时候,已经是心平气和,念经之后再向广济致歉,“弟子心绪不宁,对师父无状,还请师父责罚!”

“行路途中,抄经不便,就多念几遍经文吧。”

广济象征性给了点儿惩罚,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次日再听到纪墨给大家讲女菩萨的故事,默默驻足,多听了一会儿,村中那些孩子都还听,就连大人,因为贪图这等免费说书的新鲜,也会在一旁多听两句。

故事脱胎于经书,又不全是经书上面的,只其中的道理,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儿。

多待了这一日,纪墨再跟着广济离开,路上就没少了说故事的事情,也多是以女菩萨的事情来说,从女菩萨的事迹,说到一些女孩儿因为行善给家中积福的事例。

其中的引申含义,广济是明白的,也默许了。

这一日,挂单庙中,这次是个大寺庙,师徒两个外来的还能分到一个单间居住,不用跟别的和尚一同睡大通铺,着实奢华了许多。

广济起身的时候,晨起的阳光都还没照到窗棂,看到纪墨也起身了,他问:“前路遥远,你可还要继续与我随行?”

师父和弟子的关系也不是不能散的,广济在问纪墨的决心。

这一路上,有机会,广济就会如此问,像是没完没了的考验。

“既拜为师,自当侍奉终生。”

纪墨的心意从无更改,不从完成任务的角度来说,广济这个人对他也是人生导师一样的存在,对方身上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品质在,或许以后的社会浮躁,和尚也不会再如现在这么纯粹,但在当下,在这里,在广济身上,纪墨隐隐是能看到佛光的。

不是真切存在的那种,而是一种人格魅力上的动人光辉,或者说是精神上感知的那种“光”,若隐若现,鹤立于一众凡人之间,引人拜服。

达者为师,先者为师,圣者为师。

这声“师父”,纪墨叫得心甘情愿,是从没打算反悔的,可广济,明明已经得到系统确认,收他为徒,可心底里似乎总是存着一份疑惑,动不动就要问一问,不知是想要听到那一句反悔,还是不想。

广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这也算是个例行问话了。

大寺庙所藏的经书是有些不同的,师徒两个在此停留了三年,这三年间,除了一些琐事,几乎都是停留在藏经阁之中,为了方便交换一些孤本经文之类的,广济也会把自己会的经文默写下来,连带着纪墨,也是笔耕不辍。

之前的一路上,少有默写经书的时候,主要是出门在外,带着大量的纸张笔墨不太方便,这种东西价值又贵,不好借用旁人家的,如今在这等大寺庙之中,只要愿意抄写经书,笔墨纸砚都是敞开了供应,从无限量,广济便让纪墨每日都要默写经文。

也是默写的时候才发现尴尬,很多字,纪墨会写,很多意思,纪墨也知道,可真正写的时候,习惯性断句标点的出现,让广济暗暗皱眉,好容易默出来的一本,不得不又打回来重新写过。

“上不加点,下不能断。”

这种规矩,不说有没有陈腐的地方,只说其道理,还是有些的,大部分经文都是口述,口述的话,各人的断句习惯不同,谁能说对方一定是对的呢?

就好像是领读课文的时候,未必每一个标点前都停顿一下,如此读来,跟读之人会觉得有几个标点?

一个标点的错误也是错误。

所以,这里是不能有多余的存在的。

至于添加的阅读难度什么的,这能算难吗?

在这里,纪墨又有一个理解误区,他总以为佛家传教,经文自然是越浅显易懂越好,若是能够改成平民老百姓都能听懂的白话文,不是更加容易传播,可事实上,这个是需要门槛的。

佛学,最初的时候并不是贫苦大众的良药,反而是高知分子的精神寄托,信仰所求。

第568章

佛学的难度是一定的,佛教的立教之意却未必不能算是好的,出身高贵的佛祖思想也高到了一个境界上,看着贫民疾苦,就想要做做慈善,而佛祖的慈善自然不能是普通的捐钱捐物,那么,就领着他们的思想走上另外的一条道路吧。

这条道路就是超脱之路。

可,无论怎样的道路都不是一马平川,所以这条路必然也有它的准入门槛。

这就好像是西游记中唐僧取经,明明观世音那般神通广大,直接把大乘佛教的经文带过来传播,就是看在她一个菩萨下场传教的份上,也不至于没有人捧场,直接把珍珠当做瓦砾,扔在一旁。

可她是怎么做的呢?一定要让唐僧去求取真经。

敲黑板,注意,是求取。

这一路上本来就有的艰辛不必多说,自来远行辛苦,又是对一个身无长物的和尚来说,独身一个更是难上加难,可偏还要有各路的妖魔鬼怪来凑齐一个九九八十一难。

最后甚至一难不成,还要补上。

更不要说其中到了最后一步,见了佛祖允得经文,还要留下点儿赏钱才能真的拿走经文。

这其中的周折,当年看个热闹,欢欢喜喜也就过去了,如今想来,这不就是明晃晃的门槛吗?

理由是现成的,白给的都不珍惜,所以才要高高束起,等人来求。

听起来不错,可难道就没有聪明人知道免费的香吗?

既然思想是好的,道理是好的,怎么就不能被传播了?这种单方面认定“我给的你就是不会珍惜”是不是也有些想当然了?

于是此时再看,只觉得满篇西游,都是漏洞,充斥着的荒诞不经,似都有其根源道理,又像是雾里看花,总是远在天涯。

纪墨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直接领略这些真理,他只把目光集中到眼前,萧规曹随,这么个意思,那就继续这么下去吧。

边默写经文边想,这还真是怪不得佛家内部还有诸多派别分了香火,实在是总有能人耐不住,一定要让自己的思想也成佛作祖才行啊!

“广济师兄真是勤勉。”

有和尚入藏经阁,看到他们师徒在这里默写经文,过来打招呼,一日两日默写不算什么,日日如此,才真的令人侧目,尤其是广济一来就明确标明主要是为着经文而来的,之后果然也是天天都在藏经阁,言出践行,当真可信。

这些好的品质,有一样,就是闪光点了,多一些,自然就汇聚成了人格魅力,让人见到了想要多亲近一下。

“广仁师弟客气了。”

广济笑着跟对方招呼,这位广仁和尚,跟广济是一个字辈的,论起来就是师兄弟,天下和尚是一家嘛。

他们两个也是自带几分亲近,藏经阁并不是不许说话的,只要不是大声喧哗,就不会有人过于侧目。

这会儿时候早,藏经阁内没什么人,广仁看广济也不是很忙,干脆坐过来跟他说话,说起这寺庙种种,也说这附近的风土人情,同时也问广济一路行来所见过的种种世情。

他的言谈举止,纪墨一听就知道,跟自己这种从小在寺庙的和尚是不一样的。

和尚这个职业,很多都是半路出家,有的甚至都是早有所向,不过碍于家中长辈的要求,及传宗接代的必须,娶妻生子之后才来寺庙出家,以这间寺庙来说,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一位画家。

他的家中富裕,虽不是长子,没什么责任,却也不是那种纨绔,可以随便放弃的,再加上他自身有画画的才能,画技出众,颇受追捧,所以也很受家族重视,这样的他,某年某月某日,突然就看破了一切,表示要出家,不行,为了让他断了这个念头,他母亲直接把他跟一个婢女关在一起,还下了药,让两人成了好事儿。

再后来,更是给他谈了一个哪里都妥当的妻子,还风风火火给娶进门来,扬言只要生下儿子就不阻拦他出家。

这可真是强人所难。

一方面,画家按照出家的规矩来要求自己,一方面还要满足父母长辈的期望,于是,守着一妻一妾,轮番地生孩子,可惜,运道就是不怎么好,连着九朵金花都出来了,还不见儿子。

这件事在当时都算得上是一时笑话了,有人劝他,既然那两个妻妾都生不出儿子,为何不纳新妾,对方则以“戒色”回之,再问既是戒色,为何还有一妻一妾,便以“父母亲族,亦不可负”回之。

如此纠结在佛家和自家两家之间,当真不知纠结了多少年,直到后来运气好,妻子生下一子,不等儿子满月,他这里就包袱款款直接到了寺庙当中。

这么多年,家中父母看他此意甚艰,便也没有阻拦,逢年过节,也会由他母亲带着他妻子儿女,到寺庙进香的时候顺便看望他。

得益于他的这番传奇经历,哪怕入寺庙的时候辈分低,却也是风云人物,本来就出众的画技好像因此更加出名,至今都有人来求他画作,只不过如今画作上署名就不是俗家名字,而是法号宗善了。

广仁与广济说的就是这个宗善。

要说这出家地点近了,还真是有些个不方便,别人家的女儿,嫁了人想要回娘家都麻烦些,不是大事儿最好不要频繁回去,免得婆家生怨,就是回去了,也只是见母亲方便些,见父亲不那么容易,也不可能对父亲抱怨夫家怎样怎样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对自己不好。

可到了宗善这里,他就是个寺庙里的和尚,寺庙里!女儿哪怕出嫁了,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到他这里讨主意,不给就不走,死命纠缠的那种,让人看了还以为怎样,可知道两人父女关系,就只能一笑置之了。

没见过不让女儿和父亲手拉手的,就是把臂同游,又能如何,好像谁家的父亲都没抱过自家的小女儿似的。

偏宗善有一股子抛弃俗家的执拗,却又总是做得不够彻底,于是嘴上说着“不行”“不可以”“我不听,跟我没关系”,但等到女儿抱怨完了,他还是给出主意,甚至偶尔还当传话的那个,若是后续不告诉他,下一次妻子进香来,他还会主动问两声,看看那“女施主”如何了。

这等普度“众生”的别扭劲儿,真是看着就好笑。

“你是没见到,每每我都能从他脸上看出一篇经文了,‘众生皆苦,我独苦’‘苦也,苦也,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百般纠结,最后也只能为之‘解脱’,当真是好笑。”

广仁只觉得寺庙之中有这样的人儿在,才是趣味。

广济听着只保持礼貌微笑,纪墨看得出,他是不太喜欢这样的人的,既然红尘断不干净,何必入佛家呢?把那些纷纷扰扰带到大殿之内,佛祖眼皮子底下,又算是什么呢?

可,这里的寺庙不由他做主,上头的主持等人既然已经把宗善收入门墙之内,他这里,也没什么置喙的余地。

广仁看不出来,他只当自己说得好笑,笑过之后,又与广济说别的,倒是一片热情。

自从某日他与广济谈过经文之后,就是这般了,只能说文青的友谊都来得很容易,虽然这文青偶尔爱八卦了些。

因他没什么恶意,也算不得取笑,广济也没当面说教他的意思,听了只做没听,不传,亦不再打听就是了。

面上从不会有什么表态,也就是纪墨跟他久了,能够知道他对这样的人是不喜的。

出家是求超脱,超脱却不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