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夜情
残光之中,只听他叹息道:“那个愿望,要用自己去换。我许愿天界众生都好好的,仙妖魔三族……少些流血争斗,可是……我……想错了……”
忽听一个柔媚含情的声音遥遥道:“谁在那儿?”
只见人影一闪,裴参军已挡在我身前,冷漠道:“是我带人巡视,怎么?”
苏陨星乌褐色的眼瞳从他身上扫过,又越过他盯着我看了好一阵,才格格笑道:“没什么。今夜风清月白,裴仙君在此清凉之地巡视,也是一件快乐事。”懒懒打了个哈欠,向旁边一盏空中飘浮的纱灯道:“丫头,走罢!”
那纱灯中明烛高烧,开口却甚是严厉:“裴少清,你旁边那个是谁?”
苏陨星“嗳哟”一声,如小女孩与人嬉戏一般,从后遮住了她的眼睛:“行了行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是了,你回去也莫与你那罗刹夫人提起。今日睁一眼闭一眼,往后若是无处栖身,说不定还能投奔一个绝色美人。”回头向我颇有深意地一瞥,银铃般娇笑声中,已去得远了。
我却不知这老妖怪究竟看出了什么,又何以放我一条生路。一时想到小光斑,不禁又伤心起来:“怪不得梦中他心心念念便是要回去,原来他……是把自己化在海里了。唉,他许愿众生喜乐,那是真正心怀天下之人,为什么幻海之眼不肯替他实现?”
只听脚步沙沙,裴参军已来到我身边,见我泪眼婆娑,倒耐心等待了一阵,才道:“天快亮了,走罢。”
我默默随他出去,将到门口时,才向他道:“裴仙君,多谢你。我知道你有许多为难之处,孟……他们问起来,只说我胁迫了你就是了。”
裴参军冷冷道:“我自有办法。”说着,从车驾上一跃而下,背对我走出一段,头也不回道:“我说过,我永远只向着你。”
我怔望他高瘦的背影,几乎又掉下泪来。车行到混沌天街,只见丽丽在小院门口懒懒梳着一头长发,怪道:“小瘸子这是去了哪儿,又弄了一身眼泪在这里?”上前挽住我的手,邀功道:“好教你知道,你家的小人儿活过来啦!”
我忙抹了一把脸,随她进入里间。只见草木苍翠,风滚草垂下长长的叶子,将一个小小的青色身影向我送过来。想是怕他着凉,还在他身上郑重地盖了几朵紫色小花,将他整个人都掩得不见了。
我哭笑不得,将那几朵花轻轻拂去,望着那小小的端正的脸,唤道:“阿青!”
那小人儿慢慢睁开眼,与我目光相对,迷茫渐去,换成了我熟知的肃然之气:“江……令君!”
我喜不自禁,伸手要去拥抱他。李杨青给我带出的风息一荡,便在叶子上一连颠簸了好几下,我忙将他接在掌心。李杨青起身理了理头发衣摆,道:“令君,你当日在凌霄殿受苦之时,我便悄悄去求了春殷……萧师兄,让他瞧在往日情分上,放了帝君、夫人。萧师兄倒没为难我,只说:’你以为由得我么?’后来我力竭昏迷,恍惚中竟生出个可笑念头,祈祷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待我醒来,仍是你竹枝上成日无所事事的小仙,你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令君。哪知真正做了一场大梦,虽与你结下深情厚谊,但见师父被魔种夺舍,着实心痛万分。不想今日大梦初醒,见你安然无恙,师父亦风采如昔,实在是……比一切美梦都还要好,再也没有这样好的了。”说到后来,眼眶也已红了。
他一向老成持重,极少有如此真情流露之时。我听在耳里,鼻酸之余,又觉一阵凄凉,心中只道:“事事都这样好,却只怕逃不过命运。”
李杨青心思最是通透,此时便抬起脸来,一字字道:“令君,眼下情境,我已听说了。我与阿晴一为虹,一为雨,乃是世上最无用之物,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依我看来,能有破解之法自是最好,便是无可逆转的死局,那也不要紧。就算只有一天,也是大家欢欢喜喜一同度过。”
我在无量劫灰中,便曾受他妙法点化。如今再次聆听,竟有当头棒喝之感。出门望去,只见晴光灿烂,赵瑟、岳明柔、虞明姝、曲星一众女仙并头凑在扶桑树下,不时发出笑语。葛尘却摘了一支别别扭扭的黄蔷薇,拿陶师兄做遮挡,偷偷簪在曲星发上。萧楚扬与灵柏对着一卷泛黄地图冥思苦想,师尊捋须在旁指点,棋盘老君却蹲在地下,拿石子歪歪斜斜搭了个小屋子,又向两名坐地闲谈的昆仑甲兵指手画脚,似是在说给徒弟的宝厦缺了个气派屋顶,欲借人家护甲一用。叶白驹身旁多了好几匹个头相近的战马,不时挨肩擦颈,发出几声咴鸣。
我久立凝望,忽然之间,胸口最深处仿佛被什么撞动了一下。那悸动鲜明无比,似近在咫尺,又如在无限遥远之外。
只听江风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云,你心口不舒服么?”
我茫然摇了摇头,见他肩上落着一片草叶,便伸手替他摘去,怪道:“凤帝大人来便来了,还带了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实在不敢当。”
江风吟瞪我一眼,道:“我急着见你,不行么?省得一时没看见,又被人拐走了。”
我嗤然道:“我没长脚,不会自己走回来么?你来得正好,我还要问你呢!那天在刑天宫,你是中了什么邪了,竟敢向我母亲动手?”
江风吟摆了摆手,道:“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岂有对她老人家不敬之理?”又顿了一顿,含糊道:“……说是中了邪,其实也……未尝不可。”
我追问道:“那是怎么?”
江风吟似有些难以启齿,道:“别问了,反正你放心,我已定下一条万无一失的计策,到了孟还天面前,绝不会重蹈覆辙。”突然狠狠向我脸上看来,咬牙道:“还不是因为你!”
我反唇相讥道:“什么都怪我,雨晴不认你,难道也要怪我?”
这句话正中江风吟痛处,顿时脸色煞白,颓然坐了下来。我侧目瞧了他几眼,在他身旁坐下,低声道:“没事的,哥哥。再认识你一次,她也会很高兴的。”
江风吟与我四目相对,脸上柔情渐溢,握住了我的手。
倏然之间,天音大作。院中人一齐止了动作,只听孟还天邪恶黏腻的声音响彻天地:“……孩子们,到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多谢你,江随云
幻海空空,岸边惟余细沙与长风。
我藏身众人之后,隔海望去,见对岸魔息黑沉沉的,孟还天一个血腥丑陋的身子立在最前,阴无极、白空空分列左右。萧越不远不近地侍立在他身后,一袭黑袍,神色冷漠。不知怎地,总觉得他身上有些说不出的异样,眉目也不如从前端正威仪了。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想到他从那日之后,与我再无只言片语,一次也没见过。近日商议之时,也只是萧昭、萧楚扬代为出面。一时想:“孟还天从前有控制人心之能,自是不惧身边人反叛于他。这一次大师兄易主犯上,难保他不会突然发难。”想到此处,心中不安又加重了几分。只听寒胄一动,却是叶疏从兵阵前遥望过来,向我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是叫我放心之意,但风雨将至,前路不明,实在难以平静。目光从一众山精草怪中掠过,只见江风吟穿了一身奇丽无比的锦袍,正与身边一株白蔷薇说笑。见我神色凝重,向我抛了个媚眼,又以两指拉住嘴角,做出一个笑模样。
我几乎被他气笑,心道:“我还道他只是不庄重些,怎么不正经至此!”只是这么一来,心上那紧迫之感却又轻了几分。
只见孟还天走上前去,浑身鲜红肉瓣如根根倒立的长须,在风中款款摆动:“今日群贤毕集,实在难得。千年以来,咱们赤焰深渊一众族人,以及大荒之地诸位朋友,被这些神仙老儿呼来喝去,东躲西藏,这窝囊气也受够了。遥想当年三尊四圣初建天界秩序时,你修你的天人合一,我使我的鬼蜮伎俩,大家两不相干,相安无事。可惜后来继任之人贪得无厌,竟想要人人都依循他那套规矩。啧啧,当真是痴心妄想!纵然是人间那些蝼蚁一样的东西,既无头脑,也无气力,皇帝叫他卖命干活,又不许他吃饱肚子,他也要在心中抱怨几句。何况我们……又岂是凡人能比得了的?”
只听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万物有道。倘若混沌无序才是至理,圣祖又何以开天辟地?”
我极目望去,见刑天宫牢狱中的仙官皆已被押解过来,并锁在一个囚台之上,父王、母后也在其中。
孟还天哼笑道:“谢真君此言差矣。天道正理,惟有均衡……”
我听到均衡二字,心中不禁突地一跳。孟还天却似浑然不觉,只啧然道:“……你们一个个满口礼义道德,却不知在旁人眼中,连狗屁也不如。我们妖魔鬼怪自有安身立命之计,又何必听你们安排?你们若真是天命所向,这幻海中的真灵之气,又为何尽数枯竭?”
谢明台面色一僵,竟而哑口无言。孟还天叹道:“罢了。你们倒行逆施,自行其是,以致天界众生落入苦海,不得解脱。从今往后,多受些劫难,也是应该的。”向后一示意,只见向千秋血淋淋一只断掌抓着我父王后背,将他推下囚台,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孟还天命令道:“九皋,交出来罢。”
江鹤行好不容易才站稳身躯,闻言嘴唇一颤,却并无动作。
孟还天往台上一指,不耐烦道:“你亲朋手下皆已沦为阶下囚,我要杀要剐都只在一念之间,还能更坏不成?何况这幻海之眼,如今也不该在你手里。”
江鹤行听到后一句,神色不知是喜是悲,反手插入自己胸口,缓缓将一物托出。只见一块眼睛大小的灰黑色石头,从他手中慢慢浮起,悬于半空之中。石头虽平平无奇,却似泛着一层漆黑神秘的光泽,令人莫敢逼视。
孟还天直勾勾地向半空望去,脸上竟流露出一丝难耐的兴奋之意:“看来一切幻乱,终于要了结了。”肉瓣一举,便向那石头卷去。
只听一声清越剑啸,甲胄齐动,斧钺交鸣。叶疏按剑上前,开口道:“孟前辈,且慢。”
孟还天肉瓣悬停空中,距那石头只一臂之遥,不紧不慢道:“千霜神君有何高见?”
叶疏道:“前辈自称要重开幻海,再造新天。可惜玄女创世以来,幻海便从未与人间相通。既如此,又何来重开一说?晚辈虽属仙族,不过为平衡之意,对其种种施为,也并不十分赞同。只是前辈所言不尽不实,实难取信于人,还是将幻海之眼交还帝君,重新计较为是。”
孟还天向身后长枪如雪的甲兵一瞥,啧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在石头里看见了什么?”
叶疏平静道:“前辈,放回去。”
孟还天微微一笑,忽道:“你可知道,此海为何名幻?”
这一句话问得突兀之极,叶疏与我对视一眼,才道:“我不知道。”
孟还天叹道:“我来告诉你罢!”
只听一声爆响,他全身肉瓣如同一蓬炸开的蒲公英般,倏然长大了千百倍,在海面上卷起一道腥臭的飓风。那本已空空如也的幻海,竟似掀起了一层看不见的黑色浪潮。
孟还天目视海面,道:“慈悲是幻,热望是幻,好梦如云,柔情似水……都是幻。九天玄女一手创造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幻。如今幻梦破灭,我们也该回去了。”
我从未听过如此离奇的言语,只觉匪夷所思,荒诞之极。只听孟还天道:“你可曾想过,九天界与人间既不能相通,玄女为何耍猴儿一般,叫你们辛辛苦苦,编织诸般人间梦?因为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终有一天,你们都会变成非人之物……到那一天,这拯救苍生的九天界,本身就成了人间最大的冤孽。”
江风吟忽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你怎么知道?”
孟还天向幻海之眼一指,道:“因为我就是她。”
只见那小小石头不断上浮,身周的光泽也重重晕开,终于在海面上空形成一副大得惊人的幻相。幻相中一名女子端坐宝座之上,虽双目深阖,但那仁慈不朽之姿,除却九天玄女,不作第二人想。但见她洁白的肌肤上开满血肉模糊的花朵,头颅和身体断为两截,原本秀美的长颈,却由一条冰冷的黑蛇取而代之。于是那圣洁的美貌之中,又染上了一层邪恶诡异之意。
只听一阵根系缠绕之声,白空空无数肉肢深结地底,阴无极、九命丝丝亦化为腥黄色须蕊,与孟还天首尾相接。孟还天怀念地向那幻相望去,黏腻的声音随之响起:“她一生寻求均衡,我便是她的’均衡’。我与她同为一体:她是神,我是魔;她是幻,我是真。她是过客,我是归人。我还要感激你,若非你在无量劫灰中织梦点化,我至今还不知自己真身。琼华仙君……不,多谢你,江随云。”
我听他忽然叫出我的名字,心中一悸,竟下意识地去腰畔持剑。
只见银甲一动,叶疏已挡在我身前,双眼望向对岸,道:“不知前辈有何打算?”
孟还天桀桀笑道:“那自然是……”
话音动处,海面已经风浪大作,卷得岸边飞沙走石,人人睁不开眼睛。海中那无形的黑色浪潮涌流向一处,如陀螺般急速旋转起来。但见水底阵光大盛,三道孱弱的影子极力顽抗,却如何抵挡得了这滚滚浊流?只片刻之间,便做烟消云散,底下只露出一座狭长的机关来。这机关色泽灰白,便如一只少了眼瞳的眼睛相似。那幻海之眼早已在风暴中摇摇欲坠,此时也无力悬空,便向那机关中跌落。
孟还天如欣赏什么绝世美景一般,摇头晃脑道:“……重返人间啊。”
眼看那石头就要落入海面,只见眼前金光闪动,江风吟已化为凤形,从海面平平飞过,将那石头负在背上。只是他动作甚是缓慢吃力,翅膀在风浪中不断颤抖,待要回转上岸,却迟迟飞不过来。
孟还天哼然一笑,肉瓣下压,那石头顿如沉重了千百倍,将凤凰压得往海中直坠下去,连翅膀也沾得透湿。孟还天怜悯道:“你从幻中来,落入幻中去,也是干净!”
我心头一震,再看那凤凰时,只见它负着幻海之眼的背上,竟已压出一片铜钱大小的血痕。它显然吃痛,维持不住形态,身子虚晃了几晃,露出一张女子面目。
我惊呼道:“丽丽!”
只听一声嘹亮凤鸣,一头金色的凤凰从对岸高飞而来,双翼一张,疾风如火,立刻将那海上的狂风逼退了一多半。只见它华美的身躯穿风破浪,便要将丽丽从海中救回。
孟还天摇了摇头,道:“我生平最怕自作聪明的人,可惜,可惜!”也不见他念诀动手,只见火光一闪,江风吟两片羽翼竟立刻燃烧起来!
只听孟还天缓缓道:“凤采神君,当年你割却仙身,向我借力之时,就该想到有今日。”只听一声惨叫,那石头竟径直穿透了丽丽的躯体,落入机关之内。
这机关恰如为这枚黑色“眼珠”量身定制,一旦咬合,顿如一只真正的眼睛一般,张开、闭合几次,瞳孔渐转透明。从“眼”中看去,依稀可见城郭楼台,长街酒望。
江风吟身受焚烧之苦,毛羽半数已经焦黑,仍忍痛掠近海面,试图阻挡那机关开启。却见李杨青小小的身影奔将出来,向海上施诀落雨。一众花精树怪见了,也忙汲水向他身上泼洒。霎时间,喊声四起,对岸昆仑甲兵一路血战到囚台边,与孟还天麾下魔兵厮杀成一片。
叶疏更不多言,倏然之间,已化为那柄凌厉古朴的长剑,向孟还天肉瓣深处一剑斩落。其剑意力透千古,竟令那看不见的黑潮上一瞬间覆满冰霜。
——然而这一剑,却被一柄血红的兵刃挡住了。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见凛风之中,萧越一袭黑袍猎猎飞舞,手中诛邪密布咒诀,将叶疏死死压制在空中。
我如坠冰窟,喃喃叫道:“大师兄……”
萧越艰难地看了我一眼,剑光一动,将叶疏逼退一丈有余。遥遥望去,只见他面色惨白,连嘴角都已扭曲,黑袍下露出的身躯,胸口竟开着一个血窟窿。
只听孟还天哈哈一笑,道:“千霜神君素有西昆仑战神之名,我自是远远不如。幸好手中不多不少,还剩了这么一个可用的人才。借刀杀人,岂不快哉!”
但见一条黑蛇在他头顶衔尾盘旋,蛇身环绕一圈金色契文,明灭之时,萧越便如身不由己一般,仗剑向叶疏击去。他与叶疏功力本在伯仲之间,但叶疏无论是穿是刺,他竟都不避不让,以血肉之躯相抗。如此一来,叶疏只得舍弃剑式,只与他短兵相接,生拼硬斗。一时之间,大落下风。
我知那蛇身契文必有蹊跷,心急如焚,向空中颤声叫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孟还天噗嗤一笑,道:“江随云,你还没想到么?他当初被你逼得走投无路,只有入魔一途。你这位亲亲爱爱的大师兄,最是傲气不过。为了报你一箭之仇,与我立下这言灵血契,从此无论他上天入地,是神是魔,都要乖乖听我的话。结果梦中跟你亲嘴摸屁股,竟又因恨生爱,真是造化弄人呀!唉,你大师兄为了你,不惜自毁神体。可惜他这具躯体,那是毁也毁不去的……”
他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焕发出志得意满的光辉,仿佛自言自语道:“什么天命,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要让你看看,最后谁才是主宰命运之人……”
如同为了衬托他的妄语一般,蛇身契文斗然大亮,萧越发出一声沉重喘息,手中诛邪血气狂涌,向叶疏当头压去。只听一声刺耳交鸣,这威猛无俦的一剑,竟将叶疏剑身中段击得粉碎!
我哭叫道:“叶疏!”
叶疏剑神受损,不能维系原貌,只得恢复人形。但见他狼狈地滚落岸边,左手捂住胸口,雪白的铠甲上鲜血横流,显见已身负重伤。
但见乱阵之中,江风吟一身辉煌的凤羽正熊熊燃烧,萧越神色狰狞,一手死死压住剑柄,似在极力控制自己。但诛邪淌血的剑尖,却仍然直直地向叶疏胸口刺去。
我于模糊的泪眼之中,与那海底的幻海之眼遥遥相对,只见那磨白之处,清清楚楚地照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破碎的心。
突然之间,那条黑蛇双眼死死盯住了我,口中所衔的长尾渐渐松动,身上的金色言咒也骤然熄灭了。
萧越神色一松,再无半点犹疑,反身向孟还天一剑斩落!
只听一阵令人齿酸的肢体断裂声,孟还天长长的肉瓣委顿在地,犹自不断吐露腥水,眼中尽是不甘之意,嘴边却挂着一丝邪恶的笑容:“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万世孽力重返人间么?”
我仰目望去,只见幻相之中,玄女身上花瓣片片掉落,落尽之时,其中一物才终于从她心口缓缓苏醒。与此同时,萧越身上的皮肤也开始寸寸开裂。
一瞬间,我什么都明白了。
……萧越低头向自己身上望去,那其中流淌的并非鲜红的血液,而是开天辟地以来,一切有生之物剥离了柔美的情质之后,从最原始的本能中,不断激发、滋生的罪孽之物,所有被压抑、被教化的丑陋天性,被征服过的全部苦难……如江如海,滔滔不绝,齐齐映照在那“眼”中,向人间奔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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