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鸦
宗洛笑了:“你们来了。”
他下意识往墙角那边瞟了眼。
不知为何,站在寒风里的时候,宗洛蓦然想起虞北洲攥着他的手腕,仅仅只是几根手指,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比常人高出不少的温度。
特别是对宗洛这种体温偏低的人来说,简直如同火炉一样。
原先坐在墙角上的红衣青年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一泓融化的冰霜。
一旁梅花树摇曳,簌簌落下雪。
......
接下来和昔日属下的会面十分顺利。
玄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每一个都由宗洛亲自选出。他们有的来自其他兵团,有的直接从征兵的新兵营选□□,其中也不乏之前宗洛在皇城其他权贵家收的小弟,还有其他国家慕名而来的人才。
按理来说,皇子没有组建亲兵的权力。宗洛既然得了这个权力,那玄骑就相当于是直接效忠于他的一支私兵,虽然另一半虎符存放在渊帝那里,但只要宗洛想,玄骑的主人就永远是他。
宗洛可以不信很多人,但他绝对不会不相信自己的兵。
上辈子,他被渊帝一纸诏书贬到边关。
临走前,宗洛撑着跪了一天一夜的身体去了兵营,直言此去边关,已经做好此生回不了皇城的准备。
他自己孑然一人,手下兵却是上有老下有小,虽然平日自掏腰包给他们补贴不少,但到底事关重大。
宗洛实在不愿耽搁弟兄前程,好言相劝众位弟兄解兵卸马,明日清晨他便上书太尉,解去他们兵籍,绝不追究挽留,愿诸位前程似锦。
说完,宗洛就把所有人都从军营里赶了出去。
每次出征前都有这么一道流程。士兵们要回家打点行李,见见家人,还要把发下来的月俸补贴家用,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一回会不会就是永别。
然而等到第二日点兵时,宗洛一个一个数。
数到最后,他的声音近乎哽咽。
整整三千多人,全部都回来了,没有一个因此离开。
再后来,在边关驻守两年,宗洛收到薛御史的传书,打算即刻返回皇城。
还是如同两年前一样,他在走之前同所有弟兄说,若是跟随他回去,很可能会直接掺和进夺储之争里,九死一生。
最后的结果同两年前一样。
宗洛在皇城下自刎,陪他回来的玄骑全军覆没。
这样一支宁死追寻他的队伍,宗洛毫不怀疑,不管他荣耀地位与否,他们都会誓死追随自己到再也走不动的时候。
“副将穆元龙,参见殿下!”
果不其然,刚走进书房,穆元龙就将径直跪地,将虎符奉上。
这虎符是三皇子携同玄骑虎符身死后赶工制造的一块,形状样式都同宗洛手上的旧虎符不同。
宗洛连忙去扶:“快起来。你现在已经是主将了,怎么还随便乱跪。”
自他去年函谷关身死后,玄骑的兵权就被渊帝移交给了穆元龙。
于情于理,现在穆元龙都算是玄骑正儿八经的主将。除了重大场合面见天子以外,见到虞北洲都只需抱拳行礼。
穆元龙死活不肯起,沉声道:“臣永远是殿下的副将。”
“殿下拿了虎符,臣再起。”
宗洛叹了一口气:“如今我这样,带兵打仗都是奢望。你又何必如此,认一位瞎子为主,说出去叫人耻笑。”
“殿下哪里的话。”
穆元龙急了:“玄骑是殿下的亲兵。”
在他身后,其他几位玄骑兵也一样垂首半跪,说什么也不愿起身。
宗洛心里半是苦涩半是感动。
苦涩,是苦涩自己上辈子落得那样一个结局倒罢,竟然还拖累手底下这些兄弟。感动,是感动于他们的不离不弃。
“殿下,营里大家都在盼您回来。”
“若殿下不接,臣即刻就进宫面圣,卸了这身职务,卸甲归家。”
这还威胁上了。
宗洛苦笑一声:“元龙,你不要为难我。”
穆元龙不肯:“殿下不如随臣去营里看看,弟兄们都很想您,照夜白......也是。”
函谷关一役后,所有存活下来的玄骑,即使主将身死,也没有一人离去或申请调职。
“这一年来,玄骑日日操练从未中止,忠心未变。”
“如今全军待命,随时可以整军待发,请主将指示!”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实在拗不过穆元龙, 宗洛半推半就,还是吩咐下人备好马,打算去一趟玄骑军营。
原本恢复身份第一天, 他打算同薛御史促膝长谈一番。
这位老人是坚定的保守党, 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捱过了两朝帝王,结结实实的大渊元老, 对大渊当今苛政颇有微词, 反倒十分看好三皇子宗洛。
不仅如此,薛御史在他前世也帮过他许多, 包括最后皇城被围困, 五皇子逼宫,六皇子谋反的关键时刻, 他被联合污蔑关进大狱,朝不保夕。在这样的境遇之下,竟然还冒死让手下递密信给宗洛,可谓赤胆忠心。
宗洛上辈子自身难保,最后一次收到密信, 薛御史说渊帝已醒,已经开始整顿朝纲, 清算谋反乱党,之后就再无声息。
想来渊帝既然能下旨叫他自刎, 薛御史这等硬骨头也做得出一头撞死在朝堂柱子上的事,恐怕凶多吉少。
“若是薛大人来了,记得好生招待, 莫要怠慢。”
他叮嘱下人, 将锦盒放到书房的桌上。
一般来说知晓他如今失忆目盲后, 原先那些站在他这边的朝臣都不会急着出来表态,而是静观其变。
但薛御史为人正直固执,我行我素,不在意他人目光。听到宗洛回来后,今天来找他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刚好,薛御史有腰疼的老毛病,他这里两位御医,正好帮忙看看,免得主人家不在太过失礼。
一个顾子元,一个薛御史。
宗洛觉得自己好像发掘了御医的新用途。
皇宫里御医不多,一共五位,但各个都是神医再世。往日巫术炼丹作法疗诊无所不能,干啥啥都会,除此之外,还有一位仅直接受命于渊帝的太巫。
总之平日里这些御医都很难请动,除非面子大,不然寻常臣子家带上满满的诊金去请,都不一定请的来。渊帝一下子给他拨两位,也算大手笔。
吩咐完后,宗洛同穆元龙几人一同出府。
“对了,臣听闻殿下还失忆了?”
“是有这回事。”
宗洛轻描淡写道:“清祀时太巫为我疗诊一回,现在已经慢慢记起一些东西了。”
记忆也该“顺理成章”地恢复了,总不至于在自己人面前还要瞒。
太巫平日里在大巫祠闭关,除了渊帝一概不见,这锅背得很稳。
他补上一句:“我记起来不少当初在军中同大家相处的事情。”
果不其然,穆元龙同几位玄骑兵眉梢都挂上了喜色,丝毫没有半点怀疑。
“殿下,若这样的话,那您的眼睛?”
他说完才觉得这话有些不大妥当,连忙侧身去看宗洛神色,迅速转移话题:“臣的意思是,额,臣要同殿下负荆请罪。”
穆元龙觉得自己需要请罪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先是没能认出三殿下,在营里大放厥词,将那位错认的士兵狠狠批了一顿。再是不明所以,直接跑到御前告了一状,以自己辞官为由,想要让陛下记住这投机取巧之辈。
回想起这些不久前的过去,穆元龙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那日照夜白挣脱缰绳离开,想必就是为了认主。而他不仅半点没怀疑就算了,还搞出这么多骚操作,真是连一匹马都当不得。
穆元龙不是一个喜欢规避错误的人。
于是他认认真真站在宗洛面前,把自己在罪状一条一条数清。甚至还以为害怕殿下没有完全记起来以前的事前,对其中几条罪状做了严格说明阐述。
宗洛好笑道:“我不过失忆,又没有失去正常的思考能力。方才你说的几条都并无大碍,只有一项去年玄骑久攻不下南梁,最后被北宁王抢先?”
知道北宁王是自家殿下的头号死对头,就连失忆也忘不了的那种。
平日里他们同天机军也时常看不顺眼。在一向看不惯的天机军面前丢脸玄骑将领羞愧地低下了头。
好在宗洛对穆元龙平日的情商不抱什么希望。看得出来他们一行人在交谈里都小心翼翼避开眼睛这个话题,没想到还是破了功。
他没有在请罪这个问题上继续,而是顺着穆元龙之前的话题开口。
“陛下已经吩咐太医院为我疗诊,或许还有希望。”
反正现在只是装瞎又不是真瞎。
正巧过来搬东西的廖管家听见这话,笑眯眯道:“的确如此,老奴也担心殿下的身子。穆将军,您平日一定记得叮嘱殿下配合治疗。一日三顿药,三日一进宫,少动怒,忌辛辣。”
穆元龙立马正色,恨不得拿张纸记录下来,痛改前非:“臣谨记!”
宗洛:“”
你还刻烟吸肺呢。
出府的时候,穆元龙下意识想要上去搀扶一把,却见宗洛视若无物地跨过门槛,从马夫手里接过缰绳,干脆利落翻身上马。
将领愣了一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收回了手。
他竟然忘了,殿下虽然目盲,但是一身武艺还在。
穆元龙想起自己当年桀骜不驯,出言挑衅,十分不服这位空降的上将军。结果被宗洛带到城郊演武场,七星龙渊出鞘而来,有如长虹贯日,轻轻松松将他挑于剑下。
打完后,宗洛朝他伸出了手。
那时穆元龙以为这位三皇子会和那些假惺惺的人一样,说不好意思下手重了,再问他愿不愿意就此追随他。
没想到宗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后,反倒话锋一转。
“服不服?”
白衣皇子分明笑着,如松如竹,说出来的话却狂妄到惊人:“不服的话,就把你打到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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