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逢花便折
阿五像是雕塑动也不动,站在沙发前,低头盯着茶几上那杯溢出水的玻璃杯。
地面仍然有几滴分开来的湿润水珠。
他许久才有了动作,用脚缓慢踩了踩,原本互不打扰的水珠们成了一道水痕,很脏,在雪白瓷砖上格外扎眼。
“像他一样的命运?”他冷笑。
“是跟我一样吧。”
*
江寄舟是走到二楼楼梯口跟顾二少爷交汇的,青年站在比他高几阶的台阶上垂眸看他,眼神淡淡。
“楼下怎么了?”
江寄舟想了想,简短道:“他们两个起了点小摩擦。”
顾北辰“嗯”了声,没再发问,显然对矛盾原因并不在意。
还没等江寄舟问吃什么,顾北辰便盯着他道:“吃面吧。”
可面条不够,只剩下两个人的量,阿生跟阿五怎么办?
“他们……”江寄舟解释完,想煮粥再加个番茄炒蛋。这也是他唯一会的了。
顾北辰微微皱眉道:“让他们点外卖。”
“那我们也……”江寄舟还没说完就被一句话堵住。
“你让一个病人吃外卖吗?”
江寄舟察觉到面前的青年攥着楼梯栏杆,指骨发白,状态似不是很好。他不知道为什么,只能摇头,表示不是。
“我只是觉得我手艺不好,怕你吃不惯。”他解释。
顾北辰见他表情真挚,也是察觉自己有些失控,他皱眉往下走,不再是俯视的角度看江寄舟,而是平视。
“抱歉,今天中午的事情影响了我。”青年黑眸深邃,说话柔和了些许。
“我只是想要吃你做的食物,无所谓面还是粥;也只是想要你做给我一个人吃,你能明白吗?”
江寄舟怔住,这番话对于他来说就像对方的黑眸,其中情感色彩极为晦涩。
不过他没有慌张,前几次的事情,让江寄舟莫名有种放松感——
自己在对方眼里是特殊的,是重要的。
所以做饭给男朋友一个人吃,其实很正常?
在他纠结这几分钟,青年与他对视,谁也不出声,顾北辰便反应过来是自己今天情绪失控,操之过急。
他张口,心里疲倦,还欲说些什么,却听见那俊秀男人轻轻一笑,对他说。
“好啊。”江寄舟答应,“我做食物给你吃,也只做给你一个人吃。”
他说这话时脸色如常,没有一丝暧昧的异样。
殊不知在对方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顾北辰抓紧楼梯栏杆,防止自己失控,他定了定心神,又听见年轻男人的声音。
“只要这段时间,你高兴就好。”
江寄舟想法很简单。
顾二少爷吃醋怎么办?当然是依着他了。
只有一个半月时间了,江寄舟告诉自己要让他心情保持愉悦,至少不是痛苦离开这个世界。
毕竟他前半辈子的命运已经够苦够曲折了。
“……”顾北辰垂眸。
这个傻子以为他得了绝症,活不过五十天。所以极尽所能想让他开心。
顾北辰心跳终于趋于平缓,他出神片刻,黑眸里的情绪逐渐晦涩难懂。
就这样吧。
在欺骗的幻影里,夺取温情与蜜糖。
他不会感到悲哀,毕竟他本身就是个卑劣的疯子、怪物。
……
阿生阿五点了披萨,两人坐在客厅餐桌上吃,现在别墅里也就四个人,无所谓那些规矩。
江寄舟端着面上楼时,担心他们拘束还去看了眼,结果发现阿生翘着二郎腿格外自在,倒是阿五冷着脸没吃几口。
阿五本来就莫名对江寄舟有股子敌意,江寄舟不好过去,于是转身送面去了。
他端着面,汤水不太满,但他步子大,这段楼梯他小心翼翼,生怕给洒了摔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觉得顾二少爷应该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那就是下楼吃饭,不要像小孩子一样让人端着饭喂到他面前了。
推门进那明亮卧室,他有些奇怪,看了眼床,发现这次并没有人靠在床头假寐。
只耳边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传出。
来得不巧了。
江寄舟犹豫片刻,站在浴室门口:“顾北辰,我把碗放床头柜上了。”
他说完便转身要出门去,却没想到那清脆水声顿歇,低哑声线响起。
“进来。”
江寄舟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浴巾在床边,忘拿了。”里面人又说道,声音有些闷。
江寄舟想起酒店那次无意中听青年的喘息与破碎声音,脸一下子通红。
顾二少爷不同于常人,他人该有的羞耻心与防备,他没有。
“快进来啊。”顾北辰许久不见人,于是催促。
江寄舟觉得自己不能再想酒店的事情,那只是一次意外,大家都是男人,都懂,没关系的。
如此想到,心理羞耻阈值高了许多,他摇摇头,稍微把脑袋里的杂念清理一遍,脸上温度稍降,然后扭动浴室门把手,进去。
雾气腾腾,扑了他满面。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攥住手腕,按在冰冷墙面上。
这次是墙咚。
江寄舟被一只手伸来,盖住了眼睛,一瞬间世界陷于黑暗,他下意识眨了两下眼睛,睫毛扫过对方掌心。
有些痒。
青年喘息:“别眨。”
江寄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寄舟感觉对方很难受,于是他努力睁着眼睛,想要控制住不眨。
但不眨,怎么可能?
老实又傻。
江寄舟听见对方在低声笑自己,他脸上发红,要挣扎,就又被青年屈腿,直入两个膝盖中间,硬生生顶在墙上。
江寄舟感觉自己就像是挂在墙壁上的灵像,他有点难堪,要说话,就被手上触感惊到。
就像是隆起的小山丘,就像是正午时在星天公司办公室与顾二少爷拥抱摸到他后背的感觉。
江寄舟手僵住,青年没穿衣服,堂而皇之攥着、牵引着他的手,上下游走,触碰。
“这是八岁时,他们逼我在碎掉的玻璃渣里面滚了一圈……”
“这是被他们用刀片划……”
浴室里水雾弥漫,江寄舟感到窒息,世界上没有真的感同身受,他对顾二少爷遭受的痛苦只是顾昊与面馆老太太寥寥几句,就像是小说里的情节,他没有想到细节如此残酷真实……
现在他被按在墙面上,蒙住眼,强制听着这一切。
他说:“够了。”
不要说了。
江寄舟感到愧疚,顾二少爷生活平稳,他可能不会想起幼时那段阴暗经历,就算记得,时间也会冲刷掉一切。是江寄舟偏要知道,偏要他揭开伤疤,弄得狼狈又鲜血淋漓。
这样就会痊愈吗?这不是刮骨疗毒,江寄舟不是医生,他做不到。
“为什么不继续说?”顾北辰低低埋在他肩膀,与此同时也松开蒙住他眼睛的手。
光变得刺眼,江寄舟下意识低头,青年的后背映入眼帘。
见过刺猬吗?密密麻麻的刺。
江寄舟下意识抱紧他,也不顾青年身上全是水,也不顾什么界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奋不顾身抱紧他,摸他背后的刺。
手有些凉。
顾北辰瑟缩一瞬,很快就像敞开肚皮的狼,任他揉搓。
他怔了下,侧过脸来:“你哭什么?”
肩膀湿润,烫极了。
江寄舟没说话,只揽紧他:“我们不提这件事了,好不好?”
顾北辰道:“可我想说。”
被人拥在怀里,这是强势又孤僻的顾二少爷从未感受过的。
温暖又充实,他找了个舒服姿势,把自己靠在江寄舟身上,然后懒洋洋道。
“我从记事起就住在一个高级公寓里,保姆背地里叫我和我母亲‘小杂种跟疯女人’。后来我母亲跳楼死了,我进了那个老宅才知道我母亲原来是顾氏集团掌门人的情妇,而我就是一个错误的存在。”
不是。
江寄舟摇头,青年很快从他湿润的眼睛里察觉这一点,笑了。
他不常笑,在讲曾经乃至现在的梦魇时,却笑了很多次。
可能也是笃定江寄舟会出现什么样的反应,他才会说。
是江寄舟给他的底气。
他双臂渐渐缩紧:“后来我逃到面馆,看到老奶奶对她刚出生的孙女百般照顾。我嫉妒,我也渴望着得到这种亲情,因此对顾昊很好,可是后来顾昊听信了旁人谗言,觉得我要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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