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狸不归
邹行还在他身侧。
盛流玉立在那,忽然道:“这些天,你替我做了很多事。”
邹行的行为举止都很规矩,只是说:“为殿下做了些小事。”
盛流玉点了下头,扔给他一个小瓷瓶,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邹行似乎意识到那是什么,张嘴,很含糊地问:“殿下的意思是……”
是长明鸟的血。
盛流玉颔首,他看着邹行,有好一会:“你的母亲希望你能平安,你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
盛流玉是出生就没有母亲的鸟,他不知道母亲怀着那枚蛋是什么感觉,但生下他就会死,母亲应该只有痛苦,对死的恐惧,对生的不舍。
长明鸟是以血脉维系的族群,靠的是天神当年创造第一只长明鸟时恩赐的血。
两只长明鸟,死掉一只,另一只才被允许进行这种纯粹的繁衍。是受命运控制,永生永世不能摆脱的鸟。
如果可以,盛流玉也不想出生。
无论是作为长明鸟,还是被当成寻找谢长明的指南针。
但那都是他出生之前的事,所以没有办法。
盛流玉没办法改变从前,那只能改变从今天开始往后的事。
就像十五岁时,麓林书院沦陷,他生平头一次抽出脊骨,幻化成弓,射穿魔界阵眼的一瞬间,盛流玉没有任何犹豫。
没人教过他,盛流玉向来是很能决断的人。
正如此刻。
盛流玉不再看邹行,他半垂着眼,身形仪态是一如既往的矜贵,除了袍子上沾着灰的一角,已看不出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他说:“听你母亲的吧。”
是劝人的话,语气却毋庸置疑:“以后别跟着我了。”
邹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盛流玉没再多说什么,他叫了一声猫,胖猫从树荫里钻出来,滚了满身的灰,屁颠颠地跟在盛流玉身后,一同走了。
回去后,天已黑尽了。
盛流玉推开空荡荡的大门,殿内一个人都没有,盛流玉懒得用清洁的法术,指着猫,让它自己去院子里的池子里滚一滚,把毛洗干净了。
猫垂头丧气地去了。
盛流玉看着它,从抽屉里拿出那枚青蚨铜钱。
这是照世明的木偶留下来的,盛流玉不喜欢这些,出于某些莫名的原因,盛流玉没信那封信,但那封信也并非全然没有动摇盛流玉的心神,他也没有丢掉这枚铜钱。
烛火烧掉铜钱上残留的青蚨血,烟雾久久不散。
盛流玉托着下巴,远远地看着院子里戏耍的猫,猫是很笨,但辟黎这种灵兽,天性机敏,又善用幻术,也不算太好骗。
猫抖落满身的水,着急地向主人的怀里冲,盛流玉接不住它,很轻地笑了一下:“怎么这么重,谁又偷偷喂你了?”
他想给万里之外的谢长明写信,想了半天,不知道写什么,索性不写了。
很想再见谢长明一眼,又知道不能再见了。
到时候再说吧。
又过了两日,照世明那边还是毫无消息,盛流玉的心思都歇了。他做事一贯果决,但这件事还有时间筹谋,他想做得更稳妥些。
入了夜,那点还未消散的烟雾忽地无风自动,慢慢地凝成一个虚妄的、半透明的影子。
盛流玉抱着猫,点了支蜡烛。
灯花一闪,猫又什么都察觉不到了。
终于,影子凝成人形,那人端坐在盛流玉对面,罩了身黑袍子,看不清面容,或者本身也没有面容,他就那么笑了一声:“在下照世明。”
盛流玉抬头看他。
那人继续道:“小重山的长明鸟,有何贵干?”
盛流玉便慢条斯理道:“我是盛流玉。”
他看得分明,眼前的这个东西,并不能算作人。照世明果然是个疯子,他将神魂分出一些,事先藏在各洲中的隐蔽之处,青蚨铜钱上是引他神魂前来的东西。
一般人这么做,要么神魂不慎丢失,失去理智;要么是神魂受了外界的干扰,有了独立的意识,则更麻烦。
盛流玉的臂肘撑在桌上,衣袖便往下落了一截,露出雪白的腕,上面戴了个金镯子,并蒂莲花的样式,照世明只瞥了一眼,心里莫名觉得奇怪,以往他觉得奇怪的东西,总是要多看多思,想办法弄到手里,再细细研究。但这个俗气的金镯子,他却不再多看一眼。
盛流玉半垂着眼,他说:“有一桩生意,想同阁主做。”
照世明似乎来了兴致:“殿下是小重山之主,所需之物,应有尽有,还有得不到的吗?”
盛流玉不在意他的话,依旧轻描淡写:“再过几日,小重山便要重开祭典。一百年一次的事,我没见过,阁主想必记得清楚。”
世上的热闹事,照世明都有兴趣,都记在册子上。小重山的祭典,他来过数次,很想琢磨出天神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因着怕死,没敢想太多。深渊的□□,他也没少去,曾想捉个饿鬼,剖开来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始终没做成。
照世明是个生意人,也是个收藏家。他为了做生意,敢分自己的神魂,为了收藏世间珍稀少有的物件,也愿意付出很多。
但盛流玉这话说得没来由,照世明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毕竟那封十八年前的信,他没能拆开,盛流玉又不是一般凡人,能叫人一眼看透。
实际上,照世明甚至无法辨别盛流玉的情绪,大多时候,来找他的人,都是走投无路,只能信这虚无缥缈的话,才会烧了青蚨铜钱。而盛流玉看起来不像是要做这种交易的样子。
于是,他问:“怎么了,难不成是祭典上少了什么,逼不得已,要从我这里买?”
盛流玉点了下头,他的金色眼瞳里跳跃着烛火的影子,很平常的语气:“是少了一样东西。天神的诏谕,阁主能做吗?”
天神的诏谕,盛流玉不是没办法做一个出来,但总有风险。他没亲眼见过,得先找别人问,问出来再用幻术,即便再精妙,到了祭典那天,小重山的长老们全都在,那么多人,难免有人瞧出纰漏,总归不太稳妥,且一旦失败,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不到万不得已,盛流玉不想自己做。
照世明愣了一会,大约是没想到:“殿下,您要这做什么?”
盛流玉也不回答,他朝照世明笑了笑:“要做什么,阁主当日前来不就知道了。只是能不能做?”
照世明道:“我听闻,长明鸟的幻术天下一绝。当年魔族入侵,盛百云为了护住毫不知情的凡人,曾用幻术骗了半个云洲的千万人半年之久,无一人发现。我的机关虽做不到这些,但一个天神的诏谕,还是能布置出来的。”
他顿了顿,一张脸依旧罩在黑袍子下面,却隐约透露出贪婪且执着的眼神:“但若是我做了,来日暴露,便是与所有修行之人为敌,这等不要命的生意,殿下又愿意付出什么?”
盛流玉八风不动:“你想要什么?”
照世明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很笃定:“殿下的左边脚腕上戴了一串珠子,那串珠子是一个阵法,外面是平常的翡翠,里面却存放着人的骨头、血液、头发,能将您受过的所有伤,全都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我也不是没想做过这种东西,只是一直不成,世上竟然有人能做成,又凑巧让我碰上。”
盛流玉一怔。
他看到的,只有翡翠玉石与红绳。骨头和血,那些失去时会令人感到痛苦的东西都是谢长明的,唯有那几根头发,是他自己的。
这样的东西,做出来是为他抵挡所有伤害的。
难怪谢长明说以后都会陪着他,让他不要害怕。
原来如此。
盛流玉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拒绝道:“这个不行。”
照世明显得有些着急:“殿下是怕那个人给我抵命不成?那是不会的。这个法器,离了您的身体,便会失去作用。我只是想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
盛流玉撑着额头,照世明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说:“生意不做可以,这个不能给你。”
照世明很明白现在的状况,盛流玉想要的诏谕,不是非自己做不可,盛流玉用幻术做的未必不能用,而且他必定会做出一份来。他只是想要万无一失。
但照世明从不做亏本生意。如果拿不到最有用的,他就要盛流玉拥有之物中最珍贵的那个。
于是,他用指节敲了一下桌子,轻佻道:“两百年前,您的父亲曾与我做过一场交易,他坏了一只眼睛,想让我做一个假的。我当时看到令尊完好的那只眼睛,觉得漂亮至极,世上没有任何一块玉石能与之相比,很想要一个。但长明鸟的眼睛,谁有胆子和本事能拿到?便歇了心思。”
盛流玉只是听。
照世明道:“殿下,这桩生意,我要你的左眼。”
盛流玉听完了,低下身,将左边脚腕上的珠串摘了下来,起身走到多宝阁上,小心地将东西安置在匣子里,又重新坐回原处,冷淡道:“好,成交。”
屋里静极了,烛火本来安安静静地烧着,却因胖猫打滚,不小心碰了下,灯油被撞了出来,像眼泪一般缓缓地往下滴。
猫还迷迷糊糊地睡着。
盛流玉抬手,挑了下烛芯,只听得“毕剥”一声,猫机敏地转过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
灯火照着盛流玉的眼睛,有一瞬间,左眼眶里却什么也没有。
但是下一瞬,猫却又觉得是自己眼花。
它爬起来,钻到主人怀里撒娇打滚,主人不太耐烦,却也哄着它。
猫总觉得主人有什么地方不对,又看不出来。
怎么说呢?
它想出来了。
就像,像一枝春天过去,衰败了的,失去光泽的花。
第162章 惊变
谢长明已有很久未收到盛流玉的信了。
其实也没有太久,但和之前相比,间隔的时间要长多了。
才开始发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总是在这些寻常的小事上。
谢长明准备整理完望津留下的证据后,即日赶回书院。
终究没有回成。
雨后的黄昏,百晓生和谢长明在皇宫里找了间没人的屋子,整理账本。百晓生还在人间劳心劳力免费做工,他虽然忙,但依旧耳听八方,闲时无聊,同谢长明说话。
“对了,小重山百年一次的大典提前了,这得提前了好几十年吧,可惜了,不能去瞧热闹。”
谢长明一顿,停笔听他继续。
百晓生天生擅长一心多用,手上忙着事,嘴上也不闲着,一天能讲几百句话,谢长明偶尔搭理他几句,但总体来说,都没什么兴趣。
奇了怪了。百晓生寻思着。
既然谢长明难得有兴趣,他也愿意多讲一些:“这事来得凑巧,又很匆忙。据说小重山那位抱病,好久没人见过他了,谁知道真病假病,长老说他主持不了,便将那位小长明鸟从麓林书院请回来了。盛流玉也才十几岁吧,长明鸟寿命有三千年,他才多大一点,有点奇怪。”
谢长明问:“然后呢?”
百晓生愣了一下:“然后?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但和我们关系也不大吧。总不可能请你我,也不知道混进去难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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