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清
谢时沉默,岑羽的话不无道理,岑固安别看整日笑脸待人,但此子一贯认为“人性本恶”,在他看来,别看如今这群人得了谢时的大恩惠,对谢时千恩万谢,但人心不足蛇吞象,难保这些人将来胃口大了,反过来恶心了谢时。
然而岑羽固然是站在谢时好友的角度,怕谢时养大了这些人的胃口,将来反倒落不了好,不过他所顾虑的这些都未曾将谢时日后的打算考虑进去。
“谁说我培养的这批学生,将来出了小学私塾就无处可去,只能回家种田的?”谢时笑着反问他。
谢时胸有成竹的神态倒是让一贯谋断人心的岑羽迷惑了,“怎么的,你还另有安排?谢探微,你安排得了一时,难道还能安排得了一世?”
谢时笑着摇摇头,“你就没想过,为何我管这私塾起名叫做小学?”小学在古代本指的是一门学问,包含了字形学、音韵学和训诂学,但谢时起名的小学私塾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你这小学自然指的不是文字学,那么就是识字之学了。”
“然也,非也,除了认字,我还打算让学生们都学些算学的东西。当然这不是重点,我起小学这名,实则是因为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学学堂呢。”谢时的想法其实换个现代人来看,都很容易理解,这一套不就是照搬的小学加中学的华国九年义务教育制度,只不过出钱的一方由政府变成了谢时个人。
闻言,岑羽微微皱眉,面上明显不赞同,后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探微原是有这样打算,既如此,这些人也不是无处可去,书堂中培养出来的门生,将来可成为你的左臂右膀,协助你左右,而他们受你恩情,必定对你忠心耿耿,也不枉你精心栽培一场。”
谢时扶额,这些搞权谋政治的,怎么讨论一个办中学的事情都能扯到培植党羽上去,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他要结党营私呢!
两人说话这会,恰好车马辘辘,行到了谢庄。谢时和岑羽跳下车辕,便听到了不远处的养济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举目远眺,春播还未开始,田间阡陌,鸡犬相闻,稚童嬉闹,往来种作的农户脸上都挂着安乐的笑容。
岑羽顿时笑道:“你这谢庄,在这乱世之中,仿若世外桃源也。”岑羽上次在此督造水泥,再来到此地,感受跟从前又有不同。
在田庄的边缘,坐落着一座小小的私塾,谢时先带着岑羽去了那,两人注意到,路过那私塾的农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声和降低了大嗓门,仿佛那是什么不可打扰的圣地。
两人站在窗前,往里头瞧去,岑羽惊讶地发现,里头坐着摇头晃脑念三字经的童子中竟然还有女娃,且看起来数量不比男娃少多少,女子同男子一同入学,简直堪称惊世骇俗,但是在这里,无论是夫子还是周围的学之,显然都已经习以为然了!
谢时看着私塾里的小萝卜头们,笑道:“古人曰:‘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此话从某些意义上来理解乃至理名言,但若是百姓仓廪不实,衣食不足,便由之,任之,使其不受知识熏陶,不受教育启迪,蒙昧一生吗?”
“我开设学堂,非出自培养门生故吏之意,而是以为,教育乃立国之本,民族百年大业,一个国家若要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一个民族若想繁荣不衰,始终屹立,教育便不可荒废。如今我恰好有些家产,此财富取之于民,便还之于民,今日我撒下一颗种子,未知百年过后,这种子不会长成苍天大树呢?”
岑羽看着身旁的青年,心中翻涌的情绪无法言喻,许多年后,当岑羽年老致仕,闲赋家中,回首半生,在自己的闲话集中记下了这一日的这一幕,以及谢时所说的这番话。文中道,那日观谢探微说此番话,面有神光,温柔悲悯,仿若仙人抚顶,怜爱世人。
文末,已达耄耋之年的岑固安叹道,若是横渠先生在世,只怕会视吾友为毕生知己,只因谢探微此子真正做到了横渠先生所提的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注释:
1、“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出自《管子€€牧民》,意思是百姓的粮仓充足,丰衣足食,才能顾及到礼仪,重视荣誉和耻辱 。
2、“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出自北宋张载的《横渠语录》,张载世称“横渠先生”。
第97章
谢时眼角余光瞟到一道身影,忽而笑了,他指着课室后面坐着个小板凳认真听课的小不点,问身边跟着的黄午,“那就是周夫人家的小姑娘吧?”就是这可爱小姑娘送自己的花,才有了今天这一遭。
黄午看了一眼,点头道:“是的公子,那就是阿苹姑娘。”因着对小姑娘的喜爱,黄午私心作祟,有意在公子面前提了几句小姑娘的好,“因为您之前说过,只要不打扰课堂秩序,不拘他人来旁听,这小姑娘是个好学的,便日日来听课。有一日夫子见她听得认真,故意逗她,便点了她起来背书,没想到小姑娘年岁虽小,却能将《三字经》一字不落地背出来,比私塾里很多正经学生都要学得好。”
果不其然,谢时听了之后,大感新奇,心道,这莫非就是古代的神童?若是让那些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老家伙听了,恐怕得气得吹胡子瞪眼了。
想当初为了建立这小学学堂,他派人以高薪去聘请乐县周围的教书先生来当学堂的夫子,有一些老先生一听谢时创立的这学堂当中,竟然不分男女,同席上课,直接二话不说便将谢时派去的人给轰了出去,末了还指着人的鼻子骂其荒唐,不顾男女大防。
学堂尚在上课,谢时和岑羽没想打扰师生,便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一行人带着专业的探矿人去了谢庄不远处的一座矮山。这矮山平平无奇,甚至连个正经山名都没有,且观山的高度,姑且只能称之为小山坡,不过是附近村民叫习惯了矮山。
矮山脚下,绕过正面到达山背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坑洞,因乡野传闻,有人在这坑洞深处见过吃人的大虫,因此此地荒无人烟,少有人踏足,小孩子更是闻虎色变,自然无人敢来此地玩耍。但周家的小阿苹非本地人,去岁才到乐县,还未曾听过这些吓人的传闻,偶然发现了这一处“秘密基地”,便经常在此处玩耍,有日发现了坑洞深一点的地方,开了一簇簇极其漂亮的紫色小花,便摘了回去献宝送给了谢时。
谢时前世身为农科高材生,对大多数植物不说了如指掌,但起码可以叫得出名,当日一眼便认出了这紫色的小花乃海州香薷。此为其学名,因其形状,民间又称之为蜜蜂草或是牙刷草。当然,海州香薷最广为人知的名字其实是“铜草”。
此种植株常分布在铜矿区,可以吸附地底土壤中的铜金属,建国以后,不少矿物学家常研究铜草的分布,以此来寻找铜矿,所以才有了俗语“见铜草,便有铜”。
如今这坑洞周围已经被黄午派的农户围起来了,那日便是他带着人在坑洞深处找到了不少孔雀石,引起了谢时的重视,虽说黄午此举有邀功之嫌,但却也实实在在发现了铜矿,所以谢时也没怪他自作主张听了他一句话便去寻矿。
孔雀石常作为铜矿的伴生物,不说谢时,就连古人也早已从数千年的探矿经验中发现总结了这一点。不过比起田庄的人只凭借孔雀石来判断有无矿,岑羽带来的寻矿人显然更加专业。匠人们正在探测,谢时和岑羽两位上官便在外头等着,原本以为要等上好些时候,没想到只不到三炷香的工夫,便有寻矿人来报,“大人,小的在这坑洞之下发现了铁矿!”
岑羽满脸疑惑,掏掏耳朵,疑心自己耳鸣听错了,于是追问了一句:“你方才说发现了什么?”
“大人,下头有铁矿!”那匠人又重复了一遍。岑羽这会确定自己听得不能更清楚了,他大步向前,拍着那老矿人的肩膀,笑得眉开眼笑,亲切极了,“此话当真?!”
那老匠人以为大人不信他的话,又战战兢兢地复述了自己发现铁矿的过程,“大人,此地确有铜矿,但小的无意间用磁石探测,意外发现此地乃多重矿,不仅有铜矿,还有铁矿……”谢时在一旁看到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黑漆漆的石头,边说便比划,猜想那应当便是方才所说的磁石。
岑羽闻言,抚掌大笑,“好!赏!重重有赏!”岑羽本以为发现铜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想到还能喜上加喜,且如今新发现的竟然还是造兵器铁甲所需的铁矿,这简直就是天助吾主也!
一想到这点,岑羽便心头火热,转头看向谢时,眼神泛着幽幽绿光,恨不得抱起这尊金大腿原地转圈。好在被铁矿和铜矿双重诱惑蒙蔽了双眼的岑大人,最后勉强恢复了一丝神智,才没胆大包天到去动自家主上的人。不过他仍是用那种看金山银山的诡异目光盯着谢时,谢时被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直表示无福消受。
那位幸运发现了铜矿的老矿工谢恩后便退了下去,这之后,岑羽和谢时又等了半天,直到天将擦黑,那些去到底下探勘的寻矿人纷纷回到地上,来到岑羽这禀报情况。经过这半天的大致勘探,这些职业寻矿人都一致认为,矮山底下确有铜矿,或者完全可以推断,这矮山其实就是一座矿山!
依据寻矿人的探查,依矮山为主体,整条矿脉呈南北走向,大致纵横周围数十里,且矮山不仅藏铜,还蕴铁!根据那位幸运发现铁矿所在之地的旷工的勘察,此地铁矿的储量可能还不低于铜矿哩!只不过现下查探的时间尚短,还未能确定两种矿产的储量。谢时在一旁听了,心道,按照现代观点来看,这矮山其实就是一座复合矿,说不定除了铜铁,还有别的矿产呢!
后来的发现,也验证了谢时的猜测,谢庄附近的这座矮山其实是一座中型复合矿,以铁矿为主,伴生矿除了铜,还有其他一些金属矿产,甚至还有少量的金矿!
然而,好消息有之,坏消息也有,经过十几位老矿工的联手查探,发现矮山矿储量虽丰富,却大多不好开采,因为这些矿产大多都不可露天开采,而是埋藏在地底下,矿石又较多,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相当于需要凿山开采。
不过岑羽一行人已经心满意足了,在请示了韩€€后,岑羽当即在乐县矮山设立了冶铁所,从当地和其他地方召集了数百名矿工,开始采矿和冶铁!乐县这座小小的县城,不知不觉间,风起云涌……
岑羽忙得两头跑,而此时的谢时在干什么呢?
“什么?!谢先生成了咱们书院山长,还要给我们上格致课了?”
几日前,书院开学,韩宁同几位同窗好友于书院的清醴堂中小聚。这清醴堂本是个向书院学子们售卖奶茶饮品的小店,就跟现代的奶茶店一样,里头没有堂食的地方,然而出乎谢时意料,不仅是学生,就连书院的夫子,甚至是宋郗老先生都派人来买,说是买回去给童子喝,然而谢时已经碰见好几次老先生自己在啜奶茶了!
被撞见后,宋老索性破罐子破摔,还提了建议,认为这清醴堂应该扩建一下,改成跟书院外头那些酒楼茶肆一般,如此还可约上三五好友在堂中便饮琼浆玉露边小聚,还不至于饮茶时被学生撞见,以至于尴尬!
谢时虽然对此表示无语,但还是满足了这爱喝奶茶的老先生的愿望,同书院申请挪用了一间目前暂且闲置的两层楼高的两进堂舍来改造,清醴堂由此“做大做强”,成为了一家拥有九间厢房的高档奶茶店!甫一踏进这清醴堂中,虽无雕梁画栋,但两边穿山游廊乃至厢房,皆挂着名士儒生的笔墨与书画,书香袅袅,乃一清雅去处,由此越发受师生欢迎。
今日韩宁便是同傅囿等人在清醴堂的厢房中小聚,等韩宁将谢时任山长的消息一说,傅囿第一个惊叹出声,还没等他人开口,他又问道:“那咱们书院食堂先生还管吗?难不成我以后都吃不到先生亲手做的饭菜了?从此以后,我即将失去每日冲食堂的快乐吗……”
说完,他又顾影自怜摸了摸自己一个假期过后彻底瘪下去的小肚子,哀叹道:“没有先生手艺的日子,我这消瘦得,你们一个个一开始都没认出来我!”
韩宁和高率冷眼看他“唱戏”,还是蔡骅小少年善良一些,安慰他道:“你如今这样刚好,比从前清秀许多,薛跋应当无法再叫你那傅小胖的诨号了。”
傅囿生无可恋,一脸颓唐,“我还宁愿他继续这么叫我呢……”
高率倒是注意力放在了别处,问起韩宁:“不知谢先生要教导我们哪门学问?”
韩宁从福州回来后,便时常跟着谢时,比外人知晓更多事情,“诸位或许有人知道,先生曾有诸多发明之物,比如如今最受追捧的水泥,便是先生的杰作。先生常说,此非神物,而是化学之学,除此之外,还有物理之学,生物之学,农学等,这些都是他所上下求索的学问。”
几位少年各自若有所思……
第98章
韩宁这话说的话很玄乎,所谓的化学、物理和生物之学问,更是几位书院的少年闻所未闻的东西。高率心想,难不成谢先生这是要教他们造物之学,不由道:“莫非先生是要传授吾等水泥法等知识,可、可若是方子泄露出去,岂不是会被小人占为己用?”
水泥如今可是一口肥肉,不止商贾们,甚至高率的父亲都垂涎得很。水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小到修筑房屋,大到铺设道路和稳固城墙壁垒,有着青石之坚固,却比之廉价易得。
不少人暗地里都想尽办法挖空心思想要盗取水泥配方,不过一来岑大人在水泥工坊的保密工作上做得极其完善,二来如今韩€€乃南地之主,明面上那些商人投鼠忌器,不过过于放肆,但暗地里的一些收买贿赂的小动作却时有发生,外地的商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韩宁摇头,“非也,先生不会教导我们这些具体方子,这也不是一门学问。”水泥事关国事,自然不会轻易外泄,韩宁接着解释:“先生的意思是,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科学之处,而他这门课就是带着我们格物以致知,从实践中出真理,学会了知识,将来便能自己创制发明。”
韩宁将谢时要教授的课程吹得神乎其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却不知道他口中的小谢山长此刻正抓耳挠腮编写教案和教材中。
谢时虽说一时兴起,抱有雄心壮举,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在这古代社会留下一丝科学的火种,免得以后西方开展工业革命后,华国这边却依旧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中,满社会之乎者也,以至于空误了国,又重蹈近代受侵略的覆辙。科学和文化,犹如一人双足,两条腿一样长,方可走得长远!
不过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往往比较残酷。谢时穿越前,已是一名在读研究生了,高中那些数理化的知识早已忘了个八分,剩下的两分还得绞尽脑汁回想才能想起来,以至于书院都开学了,谢山长还没编完教材,就连做梦都在编书和批书院庶务的公文,当然这跟他当这夫子和书院山长是赶鸭子上架的原因也有极大关系。
这个时候,谢时就分外羡慕那些带着金手指穿越的书中主角,如果他这会也能有个知识系统,或者干脆自带连接网络的金手指,甚至直接简单粗暴地带了现成的教科书穿越古代,他也不至于在这苦思冥想回忆过去。
可惜,谢时穿越后就确认过了,除了感官增强外,他的脑子还是原装的,穿越大神没给他施什么增强记忆或是变聪慧的神仙法术。
因而谢时在初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便悄悄地用英文记下了一些重要的方子或是内容,以防止随着时间推移,将这些他在现代查阅记背的珍贵资料遗忘掉。
因着书院庶务和教材之事,谢时自从那回带了岑羽去了矮山,回来后便无暇去关注矿山那边的情况,然而某日想起,还是抽了空,特批了一张入学通知书给那周家小阿苹,小姑娘既天生聪慧,又勤奋向学,索性便不拘着年岁门槛,直接让她进入小学私塾听课去。
于是周家三岁的小阿苹便中途插班,成了小学学堂年岁最小的正式蒙生,这一记录直到几百年后才堪堪被打破,而这只是女医周允安一生传奇的开始。
这之后,谢时还从岑羽口中得知,为了答谢小姑娘发现矿山,他为周家母女在乐县置办了一栋宅子和一间前店后房的铺面,不过为了方便阿苹上学和不引起外人觊觎,周家母女如今仍住在谢庄的平房中,娘俩在家坐着收铺租便可生活无忧,也算是小姑娘的造化一场了。
对于岑羽如此周到贴心的安排,谢时是十分赞同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岑羽自然不是小气吝啬,以至于不愿直接给那周氏母女一大堆金银钱财,但对于南下流离,好不容易在乐县安居的周氏母女来说,只怕是福不是祸,还是闷声发大财乃正理!
矿山一事由岑羽接手,见钱眼开的岑大人如今整日待在矮山督工,看着一车车铁矿石被挖出来,送进冶铁所,又变成一波波铁甲兵器被秘密送往各地,哪怕灰头土脸,依旧眉开眼笑,同埋首书房的谢时可谓有着天壤之别。
尽管谢时每日挑灯夜战,苦思冥想从前知识点,写出来的教材依旧觉得不甚满意,气得他又洋洋洒洒去信一封,将人在福州的某位韩姓主公“骂”了一通。
实际上人不在福州,已然率大军悄然开拔的韩€€忽然打了两个喷嚏,把周围一群下属惊得,以为主公贵体有恙,纷纷劝他多加休息。
谢时写完信,想了想,悄咪咪地去了书院赏景的鱼池边,从中捞了一尾颜色最艳丽的锦鲤,左看右看,确保同从前微博上时常看到转发的那些锦鲤相似,才双手合十,对着锦鲤许愿,“锦鲤大仙,求保佑我头脑开光,学神附体,多多回想起来一些知识点吧!不然就这东拼西凑的知识体系,我怕我这个‘夫子’当的不仅误人子弟,还耽误后世人呀。”
许愿完,谢时又虔诚地捧着锦鲤大仙,将其送回了鱼池中,没想到这鱼入水后,鱼尾一个大力甩尾,溅了谢时一脸水,最后看了谢时一眼,又晃悠悠游走了。
谢时:……我怎么感觉锦鲤大仙在嘲笑我呢……都怪岑固安这厮天天念叨我是什么天道宠儿,气运逆天,要抱紧我的大腿以求得鸡犬升天,搞得我如今也跟着神神叨叨的!
不知道是不是骂完之后通体舒畅,再加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夜谢时入睡后,难得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谢时回到了当年的初中教室,彼时少年清隽高挑,在一群学生中犹如白鹤一般突出,因为眉间有别于同龄人的沉静和清冷,不知成了多少少女的白月光、心头梦,也招致了其余青春期男生的孤立排挤。
有些男生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谢时幼年被父母抛下,如今被亲戚收养的事情,不仅四处传播,还给起了个扫把星的绰号,最后还是老师发现了这件事,制止并严厉惩治了那群因嫉妒而作恶的男生。
然而对这一切,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依旧独来独往,几乎不与旁人亲近,即便是面对师长,也恭敬而疏离。梦中的谢时不知自己已然长大成人,甚至后来还经历了身世离奇的古代穿越,只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初中生,于是认认真真地在梦中重历了一遍初中生活,参加中考,三年高中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梦境在谢时出了高考考场时,戛然而止……
谢时睁眼醒来,窗外已然天光大亮,但脑中仿佛还停留在前一刻,仍能清晰记起考场上的题目。后知后觉被锦鲤大仙赐福甚至超额满足心愿的谢时一个激灵从榻上跃起,也顾不得洗漱,匆匆披上一件衣裳,便来到书房,开始奋笔疾书。
在梦中重新学习了一回初高中知识的谢时,趁着知识还刚出炉热腾腾的,左右开弓狂记了两天,后经过调整,删去一些过于超前,不适合古代的知识,便拿给了秦睢和宋郗评看。
然而或许是谢时前世今生都缺乏教学经验,他所编撰的教材经由秦睢、宋郗等人传阅过后,都认为难度太高,秦睢直言:“谢公子此门学问之新,涉猎之颖,即便是我同宋老看了,都无法完全理解,恐怕学生们也无法全然掌握。”
秦睢的点评算是比较委婉的,他还没说的是,除了内容新颖复杂,谢时书中某些观点,堪称惊世骇俗,比如谢时在第一堂课的讲课中,竟彻底否定了千古定论之天圆地方说,转而提出人们脚下站着的大地其实是一个圆球这一观点!宋老却是直言不讳,“谢小子,你书中某些颠覆的定论,若无证据支撑,便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无法令学生和其余人信服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时扶额,他光想着给学生们灌输知识了,却忘了证明的过程,殊不知某些在他看来常识的东西,对于古人来说,却可能是完全陌生、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区块,有些甚至完全是推翻了数千年来人们的固有定论,若是如此讲课,恐怕谢时还没上完课,便会被学子们质疑的浪潮淹没,别怀疑读书人的脾气,也就秦睢和宋郗这两人对谢时颇为了解,知道谢时不是那等口出狂言之人,才会如此劝导。
在两人的点拨下,谢时索性大改了上课的模式,他对秦、宋二人道:“既如此,这格致课便从几个科学小实验开始吧!”是他一叶障目了,要确立自己这门学说的权威和信服力,这一开始必须先来个下马威,亮亮自己的剑才行,
谢时摩拳擦掌,脑中已经开始兴奋了,什么“棱镜分解太阳光”、“伽利略自由落体实验”、“空气重量”、“密写信实验”等等,他就不信还震慑不住这帮古代学生!秦睢和宋郗两人见此,彼此微微一笑,不由开始期待起谢时口中的“实验”来。
第99章
午后,坐落于海边的游浦村今日似乎有些异常的安静。村口大槐树下,年迈的老村长穿着自己最好的一身衣裳,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踱走,一旁一同等候的游泗水面上则沉着得多。
“四娃,书院的秀才公子们真要在咱村过夜?咱们这乡下地方,也没啥好东西招待,就连住的地方都是茅草屋,万一没招待好可怎么办呐!”
听说东沧书院的学生和夫子们要来游浦村进行什么野外教学实践,老村长是受宠若惊,喜忧参半,喜的是书院的师生要在村子里过夜,需要借宿村民的房子,会给村民们一笔不少的报酬,渔民们过了一个冬,手头正是拮据的时候,有点收入甚是开心;忧的是他们这游浦村就是个普通小村子,渔民们的生活比城里人苦多了,只怕那些娇生惯养的秀才公子们到时住下会嫌弃抱怨。
游泗水安慰自家老叔,“老叔,你就放心吧,咱小谢山长不是讲究的人,他这一趟带着学生来咱村,也不是来咱这儿游山玩水的,而是要借这地儿给他的学生们上课,之前他就跟同我说了,有的住有海鲜吃就可以了,您呀,就别紧张了。”
“俺这哪叫紧张!咱这是怕怠慢了贵人,而且四娃你如今在谢公子手下做事,招待好了,你以后才能得到贵人提拔!”游浦村是个团结的村子,村里人大多都是未出五服的亲戚,老村长对村里如今最有出息的后生自然是寄予厚望的,当然他也存了四娃日后发达了可以拉自家孙子一把的私心。
不管怎样,游浦村对于东沧书院的师生到来这事还是颇为重视的,给这些秀才公们准备的都是村里最好最干净的房子,还拿出了自家过年才吃的东西,生怕招待不周。
不多时,一辆辆马车在游浦村口悠悠停下,为首的马车上,青色的帘子被撩开,下来一位长身玉立、身姿清雅的青年,另有一位年纪稍长,脚步微跛的中年儒生。游泗水赶紧迎上去,拱手道:“山长、秦夫子和诸位小先生,一路辛苦。”自从谢时接了代山长的位子,身边人一个个都开始换了称呼,倒是让谢时不适应了许久。
游泗水的老叔也紧跟着上前,态度拘谨,面上惶惶,或许是第一次见到的贵人,宛若庙会画卷上见到的仙人,而且也没想到这山长竟这般年轻,一时之间,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早已将之前打好的文绉绉的腹稿给忘了个一干三净。
还是看出老村长紧张的谢时主动上前,自我介绍后,又介绍了身边的秦睢,最后道:“我和我的学生们这两日叨扰游浦村了,还望村长您老和诸位乡人多多包涵。”谢时眉眼天生带笑,又不像别的达官贵族一般高高在上,趾高气昂,顿时让老村长放松下来,总算能好好说话了。
谢时等师长正在同村长和游泗水寒暄,后头跟着的学生们也不闲着,就跟被老师领着出来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
“山长怎么带我们来了海边?我还以为会去山上踏春哩!到时候吟诗作对,称颂春景,岂不是雅兴至极,到这海边来,我也没准备咏海的诗词呀!”
“听先生说,我们还要在这过一夜,看了日出再回书院,可是这海边的村子一眼望去,破落得很,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睡下。”看着周遭环境,有些少年已经开始担忧今晚住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