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行清
正值议事告一段落,韩€€也不是苛待下属的人,命人上了糖水和茶点。自从谢时来了之后,这些大人们在他们主子这儿的包括饮食在内的一应待遇,可以说是都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搁往常,哪有人管你夏天吃什么最消除暑气!
众人正吃着,就听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主子的荷包格外精巧,不知是找的哪家裁缝做的?”
众人一愣,心下第一反应是,主子哪来的佩戴荷包的习惯?然而等他们再一细瞧,唉哟!今日主子竟然真的佩戴了荷包,且还是和合二仙纹样的!终于知道主上的今日异样从何处来了!
也有的大人反应过来后,看了一眼方才出声的同僚,发现是一位刚被邱直提拔上来的令史,姓徐,好似颇有些神道,没想到竟如此大胆。想来是初来乍到,还未摸清主子脾性,竟就这样莽撞撩了虎须,他们家主上可不是那等会同手下人话家常的人。
都是同僚,有心的人便想着替他解围,便笑道:“徐大人是想要讨教主公,买回去讨好自家娘子吗?”
“听闻徐大人今年刚刚成婚,果然是小年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啊。”其他人纷纷打趣年轻人。
“确实得买些礼物回去好生哄哄,毕竟刚刚成婚呢,就离家到了饶州,独留夫人在福州,可不是该打嘛。”
“这不是没办法嘛,如今到处战火喧嚣,总不能带着家眷到处跑,这不是害了他们,不用着急,他日待主子平定天下,自然可与亲眷团聚,共享人伦之乐。”
“是呀,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要将此事揭了过去时,上首的人忽然出声了,“吾亦不知,待吾回去问问阿时再告知你。”言下之意,这是我家阿时给我买的荷包,你很有眼光嘛少年。
众人一阵头脑风暴,眉来眼去,心中终于大彻大悟!听听这语气,丝毫没有生气,反倒隐隐含着炫耀之意,难怪今日怎这般不对劲,感情您搁这儿在暗暗秀着谢公子送您的荷包呢!有人送荷包了不起啊!好吧,他们要么孤家寡人,要么家眷不在身边,确实无人送荷包……
诸位臣僚低头看着手中的糖水,往日里的美食佳酿顿时感觉不香了,甚至隐隐有被某种东西喂饱了的错觉……
某位素日里沉默寡言的主公今日却仿佛格外有谈性,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关心起了刚刚出声的年轻令史的家事,“徐令史日后若是常驻饶州城,吾可安排黑甲卫将亲眷接来安顿于此,一应银钱开支皆由吾出,诸位亦是。”
“谢主上。”虽说大家都默认了跟着主公打天下便顾不上小家,也对此毫无怨言,但却万万没想到主子竟然细心考虑到了这一层面,不仅派出最得用的黑甲卫护送属下的家眷,还要替他们安顿自家老小。不得不说,韩€€这一因联想自身而有的突发奇想,着实很好地笼络了一波人心,让底下人对他愈发死心塌地。
晌午过后,要紧的事情已经商议完,大部分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邱直等几个心腹大臣。忽而门外传来一声轻响,是有人扣动门扉的声音,众人应声望去,只见一谪仙般的公子斜斜依在门边,笑着同众人道:“诸位大人,今日你家主公过生辰,可否通融一番,放他半日假期?”
邱直等人这才惊觉今日竟是自家主上生辰,忙不迭地就要起身告罪,实在是就没见主上过过生辰,以至于大伙儿都忘了,难怪今日谢公子要给主子戴荷包,感情那是人家送的生辰礼物!几位老大人不由在心下感叹一句,年轻人感情真是好,只是也不知这不容于世俗的感情能持续到何时,这也是所有知情人心中皆有却不曾诉诸于口的隐忧。
韩€€摆摆手,制止了手下人的请罪,他盯着门外等着的人,无心寒暄,直接道:“今日便到此吧。”反倒是来接人的谢时进了屋,朝邱直等人问道:“几位大人下午可有要事?”
邱直同几位同僚面面相觑,皆拱手道:“吾等并无要紧之事,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谢时笑着邀请道:“哪敢有什么吩咐,只不过是想着,若是大人们得空,可要一同去观赏一场史无前例的演出?”
出城的路上,车马辘辘,行驶在平坦的水泥路上,为首一辆马车内坐着谢时和韩€€两人,邱直等其余臣下则在后头的车队里,按照谢时的建议,邱直还叫上了其他所有手头并无要事的同僚,众人怀揣着勃发的好奇心,一同跟着去了城郊外。
马车内,谢时瞧眼前人一副稳如泰山毫不好奇的镇定模样,戳戳他的腰,“你就不问问我要带你去看什么?”
韩€€将某只在腰间作怪的人一把抓住,抱在手心揉捏,一边气定神闲道:“去了便知了,阿时不是要给我惊喜吗?”韩€€已经猜到他们要去的地方便是他此前为谢时布置的隐秘工坊,谢时的保密功夫做得很好,一直神神秘秘的,显然就是为了今日给他一个惊喜,韩€€自然乐意配合他。
谢时见看不到某人百爪挠心的好奇模样,不由泄气,直接将头埋在他肩上,手上无意识地把玩他腰间今早新挂上去的荷包,“€€兄你就不怕我将你和你手下这一帮心腹重臣都一锅端了?”
韩€€一双温热的大掌贴在他腰间,力道适中地按捏起来,很好地缓解了谢时腰上的酸涩,只听他嘴上漫不经心道:“一锅端了之后,阿时要待我如何?”
谢时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享受妥帖至极的按摩,嘴上懒懒道:“我就强抢民男,让你作我的压寨夫人!”
韩€€轻轻拍了怕他的腰,低低笑了一声,“调皮。”话中却并无责怪之意,而是全然的狎昵之情。
“阿时,你来饶州前,去见了谢璞?”韩€€忽然想起今日见到的奏报,便随口问了一句。
谢时也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儿,“是呀,我刚好路过福州,去看了看福州的防疫落实情况,正好有位大人提起,建议我去看看,我左右闲着无事,便去瞧了瞧。”其实是谢时听说谢璞同自己长得有六成像,心中有些怪异,也不知怎的,听人说起,便鬼使神差就去牢中看了这位名义上的“堂哥”。
不过去牢中看了一回,倒是打消了谢时心中的疑虑,或许是入牢几个月,如今的谢璞早已无天之骄子的模样,明明没饿着他,就连牢房也是改造过的,并不是真正关押犯人的地方,但是谢璞依旧眼神木讷,落拓消沉,仿佛遭受了巨大打击,就连同他临近牢房的那位蒙人武将,精神状态都比他好得多。
这个样子自然同谢时毫无相像之处,且此人一见到谢时,便眼神恶毒,口中怒骂不已,仿佛谢时才是关他入狱的凶手,可以说是欺软怕硬的典型了。
谢时摇摇头,心道,这就是所谓的陈郡几百年世家底蕴养出来的天之骄子,不过小小挫折,便如此不堪一击,陋态百出,真叫人失望,谢时没有理会这些污言秽语,挥挥手便走了,半点不受影响。
悠悠行驶的马车内,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却依旧温和,未有一丝变化,仿佛不经意间问道:“那位同你提起谢家子的人可是姓王?”
谢时五感增强后,记忆力好似也更好了,所以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回忆了一番还是记起来了,“确实是一位王大人。”谢时以为这人有问题,便追问了一句:“这人可是有何不妥?”
韩€€却是不愿他掺和此事,因此只是淡淡道:“无碍。”有些人打压后,安分不了多久,便手伸得太长了,尤其是竟胆敢将手伸到了不能动的人身上,那便不要怪他剁了他的爪子了。
韩€€既这样说,谢时便放下心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人呀?”
“正好有一番利用价值,便打算暂且留着,日后再说。”韩€€同他细细分析了如今的对峙局势,谢时忽然顿悟,“若要朝廷的官兵同徐寿真的军队无法联合起来对付吾等,谢璞会是一枚很好的棋子,对吗?”
韩€€笑了,微微点头,“阿时最为聪慧。”借谢璞这位谢家嫡长子的性命不止可以要挟谢相为他们从中斡旋,阻止他们结成联盟,甚至还可以劝说朝廷当前以镇压徐寿真的起义势力为主,而暂且忽略东南的造反势力,这是一步没曾预设,用在这里却极其有用的棋子。依照谢雍的节操和人品,以嫡长子的性命要挟和大量钱财贿赂,果然不难实现。
谢时昨夜其实未睡几个时辰,今早又早早起来给自家寿星公做蛋糕和冷淘,这会儿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便不免有些昏昏欲睡,思绪也是天马行空,想到哪说到哪,上一秒还在说谢璞的事情,下一秒他又含糊问道:“你怎得知道我腰不舒服啊?”
韩€€压低了声音,手上动作一直没停,“若是往常,你方才不会斜倚着门框。”他的阿时在他的臣下面前向来注重礼节,若不是身体不适,哪里会无意识地做出那动作。虽然在他看来,那是美人风流,而非失礼之举。
“昨夜那样太累人了……”怀里人闭眼不满嘟囔,到最后也没说清楚什么,显然已经熟睡过去。韩€€将人抱在怀里,将人摆弄成一个舒服的姿势,便轻轻拍着他的背,“是我的错,下次不让阿时出力了,睡吧……”
第126章
郊外的秘密工坊离饶州城有一段距离,一行人在路上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才到达此行的目的地,到的时候天色已晚,金乌西坠。众人在山脚下下了马车,只听得一片倦鸟归巢的热闹声响。除了谢时,其余人都是第一次到这里,理所应当由谢时带队。
此时除了韩€€依旧面色沉稳,毫不着急外,其余人就连邱直都好奇到了极点,这谢公子平日里从不曾如此高调、兴师动众过,这一次却一反往常,神神秘秘的,说要请他们观看一场史无前例的演出?这怎能不叫人好奇!按照谢公子的传闻和本事,他说的话绝对不是再打诳语。
当然也有那新投入韩€€帐下不久、未曾来得及打听谢时名声的人,见谢时容颜绝色,同自家主公举止亲昵,自然而然便认定谢时只是韩€€身边伺候的小宠,折腾了一趟,此时心中便颇有怨怼。
他们一干人坐了一个半时辰马车,大老远跑到一处深山中来,就为了陪这上不了台面的小宠胡闹?简直就是烽火戏诸侯!一时之间,这些新人都对自己效忠的主公是否为明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怀着这样或激动好奇或怨怼不满的心情,一行人在谢时的引领下进了山中,入了一处暗道后,眼前豁然开朗,此处竟是别有洞天。
洞口处早有管事等着,见到谢时他们,赶紧上前行礼,谢时问了一句:“可准备好了?”
那管事便勉强按捺住激动,回道:“已经准备好了,公子,就等您发号施令。”
谢时见计划顺利进行,也松了一口气,对诸位邀请道:“诸位大人,请到高台上观赏吧。”
待他们沿着栈道走到高台之上,此时山风猎猎,夕阳已是全然西沉,昏蓝色的夜幕遮住了头顶苍穹。众人远远望去,方知这是一处极为开阔的峡谷平原,山下灯火如豆,远处房屋人影重重。
邱直看了半天,除了此地地势奇特外,找不到其他特殊之处,不由上前,问道:“公子今日要带吾等见识的是何事物?”
谢时朝他笑了笑,“邱大人莫急,待我点燃信号。不过在这之前,还请诸位大人先戴上耳罩,免得待会声响太大,伤了各位。”大家虽依旧摸不着头脑,但大部分人还是依谢时所言戴上了特制的耳罩,将双耳护住,只除了那几位心有怨气的新同僚,只手上接过侍从给的耳罩,却并未依言照做。
谢时和韩€€两人彼此帮对方戴好耳罩,谢时便从袖中取出信号棒,正要点燃,便被身边的韩€€顺手拿了过去,有人代劳,谢时也没有执意要自己来。只见火苗闪烁几息后,那信号棒便如炮仗一般,冲天而起,在高空中绽放成一朵小小的火花。这是一个示意开始的明确信号,山脚下果然即刻便有了动静。
趁所有人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山脚下,谢时悄悄贴近韩€€,在他耳边悄声道,“生辰快乐,€€兄。”若一人的生辰对你而言,毫无意义,那么便用两个人一起过的生辰,赋予它全新的意义。
眼前人眼底蕴含的漫天星光,比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夺目,韩€€倏地将他搂入怀中,仿佛是将天上的明月纳入怀中,从此皎月伴我行,对影成双人。
两人一人背贴着另一人的胸膛,伴随着万声冲天的轰鸣,韩€€俯身,附在怀里人耳边,轻声道:“生辰快乐,阿时。”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你相伴。二人头顶的星空,顷刻间,天降万千火花。
含情脉脉的相拥并没有迎来其他任何人的注目,因为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一幕牢牢摄住了,无暇他顾。只见山脚下仿若星河倒注,浴浴熊熊,这是放置在地表之上正在燃放的礼花类烟花,几乎铺满了整一片峡谷平原,周遭的黑夜都被彻底照亮,产生的效果之震撼,单单从周遭人惊呼连连的反应便可以观之。
这个时代对于火药的运用尚不成熟,因此节庆日里燃放的烟花炮仗也还只是一些小儿科的东西。这时候上元节上那些真正好看的“烟火”其实是一项传统民间杂艺€€€€铁水打花,用高达一千七百多度的铁水或是含有其他金属的高温融水敲击在空中喷发射出的花火,这项技艺危险度高,却蔚为壮观,是前朝皇帝上元节每每御驾亲观的演出。
然而哪怕是绚烂的铁水打花,也无法同眼前烟焰蔽天,遮云避月的星海花火比拟,而这还只是一个开胃菜罢了。
倏忽,一声尖锐的笛响响起,只见一道火光冲天而上,在数百米的高空中,忽然炸开,顷刻间仿佛数万只萤火于山谷间四散开来€€€€
“快看!那是什么!”很快有人发现了异样。
所有人都把头仰得高高的,就怕错过眼前任何一幕,只听有人喃喃念出声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原来高空之上,天女散花一般的烟花渐渐显现出八个汉字。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沸腾了,不知何时起,所有人都高声齐喊这八个字,仿佛要借着这箴言般的八个字,方能抒发出此刻胸中的激荡和震撼之情。这是何等神迹!
在此之前,可有谁曾见过这样震撼的烟花表演,又有谁可以使烟花在空中浮现出字来,他们深信这一定是上天给予的指示,以示意他们效忠的主公才是这天下真正的明君,才是这王朝的天命之人!
韩€€也有些诧异,烟花还在绽放,他却是看向怀里人,“阿时怎么想到做这个?”这八个字是他们一同在海上钓鱼时,在大鱼腹中捞出的传国玺上刻着的箴言,韩€€没想到谢时会想方设法用烟花显现出这句话。
谢时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来是很俗气地想要刻上“生辰快乐”之类的生日祝福,但后来仔细想想,觉得如此一来过于羞耻,这跟大庭广众之下告白有什么区别?!
于是自觉低调的谢时随即便改了主意,受岑羽四处宣扬“封建迷信”做法的影响,本着替韩€€宣传造势一波的目的,他让工坊的火药匠人换成了这八个字,看在场各位大人和护卫们的狂热表现,这一波效果蛮好嘛。
至于这能够显现出字体的烟花技术,确实有点超前开挂了,但是这挂并不是谢时开的,谢时只负责火药配方,真正研究这些烟花技术其实是韩€€和岑羽为他找来的那些手工艺人。只能说,高手在民间,很多后世人认为现代科技才能做出来的东西,其实古人早已掌握了个中奥秘,只是因无人传承,在后来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逐渐失传罢了。
又是接连数道冲天的轰鸣,不过令众人惋惜的是,能够显现出字体的那款烟花只在最初绽放过一次后,便消失不见,后面接着的则是各式各样的绚烂烟花,仿佛那最初的烟火真的是上天降下的不可复制的箴言€€€€其实真实的原因是那烟花制作工艺极难,短时间无法再复制罢了,就连今日这一簇烟花都是阴差阳错成功的,只制得了两个成功的样品,另外一个已在试放的时候用掉了。
这一场烟火持续了大概一刻钟,观者耳目俱被夺去,就连邱直都不得不为了克制自己澎湃欲狂的心情,而一直将手缩在绛红色的袖袍之中,以保持面部的冷静。
烟花虽然绚烂,却易逝,很快峡谷平原和高空之上的烟火动静都渐渐平息了,高台上的诸位大人终于可以缓和一下方才激昂跳跃的心绪,平静下来,顿时文思勃发,意欲用最优美华丽的辞藻好生夸赞一番今夜所见到的毕生难忘之绮丽火花。
却听谢公子清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诸位大人,前面只是一点衍生品的小表演,接下来的‘表演’动静有点大,可能会让一些人感到不适,请问在座各位可有患心疾之人?”
在场众人:……前面如此震撼人心的烟火,居然还不是正戏?!原本以为只是来看一场烟火,结果好似并不只是如此?谢公子您还有什么大神通?!
询问过在场众人都没有心疾,心脏也都很健康,待会哪怕发生再大的动静这些人也能承受住之后,谢时下了今夜的第二道指令。
给韩€€过生辰只是放一场烟火作为生辰贺礼?这礼物想想都不符合谢时的性格,他并不会送这般华而不实的东西给他的€€兄。事实上,他方才口中所说的衍生品确实一点没说错,前头这场烟火真的只是他和工匠们研究炸弹的意外衍生品罢了。
火药可以说是穿越者必备的金手指之一了,不仅因其杀伤力大,还因为其简单易操作,只要牢记硝酸钾、硫磺和木炭的提取方法和配比,普通人其实也可以轻易制作出火药。谢时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等能够在古代保命的居家必备方子。
然而他意外得幸运,甫一穿越,虽身处乱世,周围的环境却一直都十分安宁,尤其同韩€€相交后,得其庇护,偏安一隅,更是没有遇到其他险情的机会,这火药方子便一直被他丢在记忆角落里,不受重视。
直到去岁腊八节,在福州遭遇的那一场刺杀,炮仗在身边乍响的瞬间,谢时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一个险象环生,人命如草芥的古代社会,若要好生活着,同时护得亲眷安全,便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抛却掉多余的“仁慈”心肠,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谢时便坚定了利用□□制出炸弹或是地雷的念头。
谢时之所以想都不想便排除掉枪炮和鸟铳之类的枪械,盖因制作枪膛所需要的钢材和无缝钢管,以及膛线工艺都不是如今的科技和工艺水平能够随随便便掌握的,在没有发展出成熟的技术之前,勉强制作来的枪械,只是一个花架子,炸膛概率极高,将这种武器运用在战场上完全就是自杀武器。
而炸弹或是地雷这两样早在古代便有了,那就是炮仗。古代的炮仗是借用□□原理,在竹筒中装入硝粉等□□成分,点燃产生爆炸效果。因为此等配比是不传之秘,且提炼硝酸钾等技术也有一定门槛,所以尽管□□早已在唐代末年便已经借由炼丹术士之手出现,但在战场上却很少应用到,不过还其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那便是其杀伤力委实不大。
说它杀伤力不大不是污蔑它,而是哪怕□□用了足够的剂量,也大抵只能用于近战伤人,点燃炮仗丢出去,敌人近身接触到爆炸的炮仗自然会受伤,上次在饶州同徐寿真部下项甲交手的那一战,韩€€受伤的缘由便是如此,而谢时去岁腊月在福州城遇刺的那一次,那些刺客扔出去的炮仗则顶多只能充当搅乱视线和引起人群混乱的作用。
但使用炮仗这一招却有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这东西敌我不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在战场上投入使用一个不慎就是得不偿失。
谢时所要制作的炸弹自然不同于时下的土法炮仗,在配方上,他采用的是几百年后明代的名将戚继光所著的《纪效新书》中的火药配比,这是后世史学家们认为的最接近现代□□的配比,按照其火药配方做成颗粒火药从而减少炸膛的风险,再以铁壳填充添加杀伤力,后以燧石和引线作为延时设置,如此一来,一枚古代版的炸弹便完成了。
至于为何说方才的烟花大秀只是研究炸弹途中的附属品,则是因为工坊的工匠们尽管有了谢时所提供的火药配方,也需要经过练手和反复试验,于是制作危险系数较低的烟火便成了一个很好的练手和试验火药配比的方法。
毕竟烟花所用的火药同炸弹火药相似,只需要在炸弹火药的基础上,减少硫磺配比,将炸弹火药中的苘麻杆木炭换成柳木炭,再加入不同的金属粉末,便可以燃烧释放出不同的花火。
思绪只在一瞬间,现场早已按照谢时的吩咐布置完毕。黑夜中,谢时狡黠一笑,悄悄给他家€€兄漏题,“待会我要炸山啦,€€兄要看清楚哦,这才是我送予你的真正生辰礼。”
话音刚落,一道冲天火光乍现,紧接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在此方天地炸开,大地仿佛打了一个酝酿已久的喷嚏,发出一声低沉可怖的闷响,轰隆隆,顷刻间,站在高台上的人只觉得脚下的大地都在摇晃,而下方,一朵人眼可见的蘑菇云升腾而起,忽而,人们骇然地发现,山裂开了?!
惊吓过后,人们纷纷陷入恐慌,“方才可是地龙翻身了?!”
“不,是天雷!方才天上打雷了!”
“好似地动又停了?还是先护着主上下山!此地不宜久留!”
虽然震感只有一下子,但是在座诸位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纷纷聚在自家主公和谢时周围,想要护送他二人下山,如此看来,韩€€手下这些臣属还是极为忠心耿耿的,起码“大难临头”,还记得护主。
韩€€同谢时对视一眼,前者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先捏了捏眉间,低低笑了一声,打算先为自家调皮的阿时收拾善后,后者则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心道好似玩笑开大了,这跟他想象的反应不太一样呀?
韩€€高声道:“稍安勿躁,诸位放心,此非地动。”他的声音沉稳,姿态不慌不忙,很快便如定海神针般安抚了在场众人。
邱直之前依照谢时吩咐,戴着耳罩,其实耳朵受到的冲击远远小于视觉上和脚下晃动带来的精神冲击,所以等发现地动消失,缓了缓之后,便率先察觉出了异样,忽而他似是想到什么,猛地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问道:“莫非这!这才是谢公子您要带我们看的表演?”
谢时笑了笑,正儿八经朝韩€€躬身行了一礼,虔诚道:“此物名为炸弹,是吾呈给吾主之生辰贺礼。愿此物庇佑吾主之将士,从今往后所向披靡!”
韩€€从方才谢时推开他朝他行礼时,便一刻不停地凝视着他,此刻男人的眼眸比最漆黑的夜空还要幽暗,他妄图以视线为牢,永远封锁住眼前之人。此刻的他需得深呼吸,双拳紧握,咬紧牙关,面无表情,才能克制住将眼前人即刻揽入怀中拥吻的欲望。
他的阿时,怎么如此耀眼?好似九天之上的仙人,甘愿下降凡尘,轻轻以手抚其顶,与他结发共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