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野茫
只是在看见邢刻驻足时,感觉到了一股很强烈的情绪,于是一下子也跟着慌张停住了。
就这么点位置,他两一停,背后的人顿时就全给挤住了。
有爷爷在后面用方言喊话说:“干嘛呢!急着回家办年货呢,别不走啊!”
顺着这话音放眼望去,才想起再过个四天就是除夕夜了,街道上的每个人都是副辞旧迎新的高兴样。
邢刻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对许拙说:“你先回去。”
“啊?”
“我说你先回去。”邢刻一边说,一边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
“但是你……”
“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先回去,等我回去再说。”邢刻道。
他的声音到后面是越来越低的。
不是没有底气的低,而是生气到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用了极大的克制力才说出口的低。
身后的许拙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
小吃街往外走没多久,就是一条通向四方的十字大马路。
到那个骤然大打开的路口上时,很多车辆便顿时像归海的鱼儿一样涌了出去。
大马路的车灯闪耀,邢刻在那一瞬间也没看清楚是哪些车走了。
是感知到身后空了一大块,才回头瞥了眼,然后发现身后已经没有车了。
许拙也走了。
邢刻轻轻吸了口气。
他现在的情绪的确是很糟糕。
当初许拙竞选班长的时候,邢刻就跟他说过,他不喜欢许拙有事不告诉他。
所以在短信上意识到许拙撒谎的时候,邢刻的心情便已经很糟糕了。
而等真正来到小吃街,看见白灵无异于雪上加霜。
在那一瞬间,邢刻仿佛看见了自己和许拙之间被时间所隔开的无形距离,甚至看见他和白灵站在一起时,邢刻感到了陌生。
他是实在克制不住,才会在许拙解车锁的时候走上前的。
那不是想吓他,也不是想发脾气。
是那一瞬间的距离感让邢刻有些无措,所以他想走上前去,确定一下那还是不是从小就爱粘着他的小家伙。
最开始的时候的确还是,然而在许拙突然开始解释刘良的时候,邢刻便又觉得他陌生了。
深知自己的情绪已经很糟糕,所以才让许拙先走。
然而等许拙真的走掉以后,邢刻的情绪也根本没有好。
杏花苑这一带还是很旧的,附近有不少小混混聚在一起点烟抽。
邢刻不抽烟,这还是因为有回许拙瞧见他和其他混混走在一块,对他说的不喜欢烟味。
可真的到这种情绪在体内乱撞,还没有宣泄口的时候,邢刻的目光却还是不自觉落在了香烟上。
新年便利店里的香烟货量最足,走进店里刚刚付款买完,却突然接到老杨警官的信息。说是从曹师傅那听说了他今年“收获”不少,问他打算怎么过年,有没有个光能沾。
老杨前两年还有个警官叔叔的样儿,这两年和两小孩混熟以后,就越来越像个老顽童,什么便宜都沾。
邢刻回想起老杨那一身警服,和他给自己开的户头里的钱,手里的香烟捏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抽,塞回口袋,朝杏花苑的方向走。
也就在他将将要踏进杏花苑大门的一瞬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响鼻。
最开始声音还不大,到后边是越来越大。
邢刻愣了一下,回头看去,才发现许拙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推着车在他身后。
戴起的帽子阻挡了一路的声音和视线,以至于他现在才发现。
可是之前走到交叉口的时候他回头,明明没瞧见许拙啊?
许拙推着车,手里的那些零食早就冷掉了。他的眼眶有点儿红,见邢刻终于看见自己,忍不住发了小脾气:“你生气就生气,怎么还买烟。”
邢刻方才的心情是真的差。
他本身对杏花苑是没什么感情的,因为邢东海的缘故,甚至很厌恶这里。
是因为许拙,才勉强对这里产生了家的感觉。
和许拙产生不快,让他连跨入院门时都是抗拒的。可却在回头瞧见眼眶发红的许拙时,所有的不快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甚至产生了一丝心虚,揣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捏了捏烟,仿佛想把它塞进另一个时空。
但表面却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说:“你哭了?”
“我没哭。”许拙囫囵地擦了两下眼睛,那劲儿是真一点不珍惜自己,方才有点红的眼眶被他擦了一下,简直跟被揍了一样。
邢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就是烦呢,今天怎么哪里都不顺。我在刘良家看电影不高兴,回来买个东西遇见白灵也不高兴,好不容易见到你高兴了点,你怎么还跟我发脾气。”许拙捏紧了车头。
他方才不是真的听了邢刻的话骑车先走了,他根本是听完邢刻那句话之后就直接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邢刻会用那样凶的语气同他说话。
“……你是买东西的时候遇见白灵的?”邢刻狐疑道。
“对啊,她和彭婷婷她们约着出来玩啊,我就一个人。”可能是手上不太干净,许拙揉了一下之后反而把眼睛给揉不舒服了,又多蹭了好几下。
面前的邢刻轻轻舔了舔唇,随即从口袋里拿出了包纸来,递给许拙说:“擦一下。”
许拙要停车,邢刻又走上去接住他的车头说:“我来。”
许拙眼睛是真不舒服了,哪管三七二十一,真的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都塞给了邢刻。
这动作太不仔细,小吃袋上的油渍不小心沾在了邢刻身上,邢刻也没有丝毫不悦。
就低头无声无息地把它们抹掉。
随即说:“你一个人。”
许拙擦着眼睛不理他。
“不是说和刘良?”
“你都知道我不是和刘良了,你还问。”许拙简直没脾气地回。
“你知道我知道?”
“那不然你能生什么气啊。”
“是你自己先说和刘良一起吃的。”
这事儿还真是许拙不对,可说起这个许拙只会更委屈,耳尖发红道:“那我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了吗?我今天就是心情不好啊。”
邢刻回头看着他。
换做平时,只听见许拙前半句话,他肯定会不高兴。
然而许拙刚刚才澄清了和白灵只是偶遇,以至于这会儿邢刻竟然一点负面情绪也生不出来。
只是想有私人空间。
不是偷偷出来和白灵见面。
邢刻把车靠墙停好了,随即走到许拙身边道:“眼睛擦好了没?”
他这会儿语调比之前正常多了,可许拙的脾气却上来了,明明擦好了,还得说:“没。”
邢刻就跟看不出他在闹别扭一样,伸手拿了张新纸说:“我来。”
和许拙抽张纸就可劲儿揉的风格完全不一样,邢刻会将纸张叠平,用最柔软的那一面去碰许拙的眼睛,动作特别轻柔。
许拙的眼睛其实早就擦好了,按理说不需要邢刻继续擦。
可大概是邢刻的动作太过温柔,同方才一路的冷风形成截然对比,以至于许拙一时间没舍得出口喊停。
“所以,你看个电影,不高兴什么?”邢刻一边擦,一边耐心问道。
许拙的睫毛特别长,长到像个混血,还特别细密,抬眼看人的时候显得单纯又干净。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一问,许拙就立刻瘪了瘪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直接往前一倾,靠近了邢刻怀里。
毛绒绒的头发蹭在邢刻的颈窝处,让邢刻微微一愣。
他的帽子都被这个不注意细节的家伙给顶下去了,寒风一下子灌进来,可邢刻却一点儿要推开许拙的意思都没有。
“……害怕?”
许拙轻轻哼出了个声音,是不是的意思。
“不好看?”
许拙又轻哼了个音,这回也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了。
但邢刻能感觉到许拙似乎并不抗拒对他说,只是需要时间而已。于是便让他靠着,并且耐心地等起来。
一直等到许拙放下戒心,闷闷地低声对他说:“刘良骗人,他带我看的都不是恐怖片。”
“那是什……”邢刻只说了三个字,就迅速反应了过来。
身后是大院内咋咋呼呼的人家,外边是因为过年而过分寂静的小道。
许拙倒在邢刻怀里,脸颊都热了,好半天,才把他一晚上的耻辱告诉了邢刻,说:“我没反应。”
“我不仅没变声,我还没反应。”刘良比许拙矮小,但许拙在这方面竟然完全不如刘良,被刘良笑了一晚上。
许拙最后是气急败坏地跑出去的,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一点儿也不想邢刻去接他。
刘良已经变声了,可邢刻变声时间比刘良还早,那邢刻看那种片反应肯定也比刘良大。
一对比,他还是最不行的那个。
小小男生对这个词汇可太敏感了,许拙从刘良家回来的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遇见白灵的时候,那更是从头凉到了脚,仿佛又被无形重复了一遍他没反应这件事一样。
直到看见邢刻的那一瞬间,许拙才安心下来。
并且进而冷静地反应过来,没反应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年纪还小,发育比别人慢了一些,没有也就没有了。
这事儿给他造成的打击,竟然还没有邢刻买烟来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