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不。
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
不劳而获纯粹是梦想。
饲梦逼着别人许愿,一定不是他喜欢帮人完成心愿,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若此刻他向饲梦许愿,饲梦一定会帮他打倒牛头,可他依靠着饲梦来解决自身的难题,只会走进饲梦的陷阱,事后付出的代价可能比现在死在这里还严重。
因此若清在此刻无比清楚的感受到身为弱者的悲哀,也懂得了一个道理。
只有力量来自自己的拳头,才能放心地打出去。
被强者以力量压制的感觉不是很好,若他有力量,他绝不会仗着自己的力量欺压旁人……
为此,若清闭上了嘴,即便心里因为饲梦的话刮起了狂风,也没有开口去求饲梦的意思。
而这时那只怪物已经穿过了迷雾,细长的爪子划过了若清面前的雾气,撕开了饲梦的幻影,直接对准了若清的那张脸,指尖刺入了若清的左脸。
若清心神不稳,不知在这怪手伤到他的那一刻,他的身上出现了一个淡金色的影子,似乎是险些被这个怪东西震出了元神。
而在手指撕碎若清的那一刻,那怪东西的动作忽然变慢了许多。
盯着那淡金色的元神,看着若清身上的重影,牛头人愣住了。
在若清以为自己会被对方撕成两半时,他却听到了对面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声音:“业怀?”
“我儿!”
业怀?
这又是谁?
若清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
清原里聚集了不少的修士,吵着闹着要问清楚饲梦的事。
千河的李掌门闻讯来到清原,一早就与清原陈掌门讨论过此事,而陈掌门早已做好了的准备,心知不管是早是晚,这一日肯定会来,便简单的与李掌门说了一下自己的布置,两人结伴来到山下,拦住了这些想要找到饲梦,讨要清原藏起魔修说法的修士。
原本守在山下的小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禁感叹着世事无常,一个月前谁能想到如日中天的清原,会落到如今这般人人喊打的地步。
而今宗门众人上门闹事,魔域的魔修不知动向,长公主又在一边虎视眈眈,清原陈掌门想到这里心中感慨万千,顶着心里沉重的烦躁感,上前客套地说了几句,有意劝退对方。
然而来到这里的人一早就做好了决定,非要去看饲梦一事是真是假,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
正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五师叔门下的一个弟子鬼鬼祟祟的站到了一侧,对着清原山下左侧的岔路口打了过去。
岔路口上有棵树,树下藏着清原开山的阵法,阵法一个月一换,换到这个月正好是清原五长老布置。而清原不开山,外人很难进入,如果不是这个小弟子出手,想来两方还要僵持几日。
而这人听命于怀若楼,是怀若楼埋进清原的暗子。
因为这个小弟子的插手,笼罩着清原入口的淡蓝色光壁在此刻散去。五长老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怒瞪着门下的弟子,头脑一热,顿时抬起手掌打了过去。
那弟子大叫一声,飞出数米。
抓住了这个机会,上门闹事的宗门人一鼓作气,冲上清原山峰。
清原掌门如今就算不想交手,也不得不为了守住饲梦与他们交手。
期间,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杀。
一场乱战在所难免。
素音来到临近的山里,与怀若楼飞向山顶,遥望着清原的山丘,因为着急,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忍不住问一旁的怀若楼:“我们什么时候杀过去?”
怀若楼不徐不疾地说:“急什么,去太快了对我们没有好处,等着清原和宗门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去。”
他说完这句,看了看手里买来的月石糖,歪过头,叫来身旁的人,对这人说:“这叫月石糖,你找人送回魔域,给我母亲一份,给若清一份。”
话说完,一只黑色的乌鸦出现在传令官的肩膀上。
传令官看到乌鸦连忙跑了过来,对怀若楼说:“梦若来信。”
而乌鸦带来的消息就是傅燕沉打上魔域,若清下落不明,珠藤尸体停止不动的噩耗。
怀若楼听到这里秀气的眉上压着杀意,他碾碎了手中的糖,一言不发地看向对面的山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片刻后,他问身旁的素音:“你要回去看看吗?”
素音听到了消息,心中十分担心,可如今事情进展到了这一步,她若走了就是功亏一篑,为此她说什么都不能回去,索性冷着脸说:“我要看着师父死。”
这话一出,怀若楼赞赏地点了点头,夸她:“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也对,妇人之仁要不得,所以你是个心狠手辣的蠢东西。”
如果说前面的话算是夸奖,后面的话就是嘲讽谩骂了。
而怀若楼用得上素音,这些年来不管母亲如何讨厌素音,也不曾对素音摆过冷脸。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不客气地对待素音,瞧着像是在替谁抱不平,又不直接说。
素音倒没有因此生气,还能反问他:“怎么,看我对若清不如你想得那么好,生气了?”
怀若楼话锋一转:“你的儿子我不心疼。”
素音不以为意,瞄了一眼他沾着糖粉的手,没有多说,知道不能去催怀若楼出手,就压下心中的急切继续观察对面的情况。
阿鱼和狻猊跑回禁地的时候宁英还没赶到,他们一到禁地就急匆匆地冲到水潭旁边,把清潭山外的情况告诉给了水潭旁的巨石,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清原的陈掌门虽是仁善,但不是仁善到分不出轻重的糊涂蛋。他知道饲梦的事马虎不得,下手也没有留情,加上千河的李掌门坐镇,两人联手压制了其他人,一时没有让这些闯进来的宗门人冲上山去,将人牢牢地锁在山下。
刀光剑影中,两人杀了四十多个修士,血就顺着台阶往下流,而下方的人看到他们下了死手,心里是害怕,可心里也恨,也是贪婪,更不想往后退了。
就在这时,落在地上的血像是烧开了的水,冒出了许多的血泡,血泡中含着一个个红色蝎子。
一旁有人认出这是什么,就大喊一声:“是渴血阵!”
蝎子不管身边人是否畏惧,在血泡里转来转去,没过多久就撕开了那层薄薄的光膜,向正在杀人的清原掌门冲去。
而这都是怀若楼的布置。
素音看到师父被红色的蝎子黏住了影子,心里有些着急,一时没忍住,又催了一遍:“什么时候动手?”
怀若楼那双闪动着精光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山间,像是没有听到素音的话一样,起初并未回答,等他看到红色的蝎子跳入清原陈掌门的影子里时,他终于腾出了时间,平心静气地敲打了素音一句:“我肯让你留在这里搪塞我已经是给了你不小的面子,你若是再多嘴,别怪我不留情面。”
素音心一沉,虽是慌了一下,但并没有慌张到浮于面上,还能维持着淡漠的语气,说:“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为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你竟然怀疑我?”
怀若楼像是不感兴趣,说话时的样子多少有些敷衍。
他道:“你是医修。”
他说的这句话正是若清猜到了,却没有告诉素音的。
素音不解:“那又如何?”
怀若楼觉得她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在清原这么多年,可见我有找过你给清原教众下毒,以便控制他们?”
“……”素音如遭雷击,心不住地往下坠去,终于明白了怀若楼的意思。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开口吗?”怀若楼说到这里终于转过脸看向素音,那双眼中充满了嘲讽的笑意,“你不下毒害澶容,我可以理解你与澶容交好,不想动你的师弟,你不对同门下手,我可以理解你只恨清原掌门,只讲究冤有头债有主,可你在宗门这么多年,陈掌门怎么一口毒药都没吃到?即便是不想害同门,即便是陈掌门有心防你,你一个医修,还是个可称天下第一的医修,难道真的没有操控同门,不伤人性命的手段吗?可你做了吗?”
素音的表情终于变了。
她伪装出来的冷静再也绷不住了。
怀若楼继续说:“你嘴里说着恨,可你能做到的事却是一件不做,那我就要想想,你的恨有多少的水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你只是在骗我,但不要紧,不穿戳你,让你继续骗我,我能得到更多的好处,清原之所以能被我逼成这样,你的功劳不小,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让你一个医修,在师门里动用过毒蛊的歪心思,因为我知道,我若是提了,一是给你提了个醒,二是闹僵了我反而得不了好,所以我允许你骗我,但你骗我的话要看着我的心思说,而我现在心情不好,就不想听你骗我。”
说罢,他转过头,懒得再理素音。
素音被他骂得两眼发黑,心里慌张失了分寸,就想先下手为强,不料会被怀若楼身后的魔修控制住。
怀若楼早就看穿了素音的心思,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素音和她带来的这些弟子被怀若楼轻松拿下了。
期间素音挣扎的厉害,压着她的魔域长老按着她的肩膀,加重了力气,身后被她收养的弟子们看到这一幕十分心急,一起喊了一声师父。
而怀若楼听到动静,说了一句:“还是客气点吧,这毕竟是我弟弟的亲娘。”
从容优雅的男人像是嘲讽素音一般,说了一句:“你放心,我虽然不在意你的儿子,可我在意我的弟弟,所以该给的脸面我会给你,但除了脸面,你什么都没有。”
素音急了:“谁要你的脸面,你个心术不正的魔头,你以为你能伤到我的师父!”
怀若楼看到她这幅样子觉得她很有趣,便伸出手拖着她的下巴,对她说:“你啊,还真是可笑,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看不起你吗?”
素音咬着牙,一声不吭。
怀若楼说:“你师父将你养大,于你而言有教养之情,正道算你的家,是养成你的根本,而我父怀正与我母成亲多年,你一个能为了情爱抛弃掉自己的师父,不顾正邪之分,不顾师父的养育之情,不顾同门师兄弟的名誉,不管怀正有没有妻儿,也不想同为女子的我母会受到什么委屈,只毅然决然地跟着怀正走了的人,你指望谁能高看你一眼?”
“不仁不义的事你和怀正这个匹夫贱畜都干了出来,却不知当你们以爱为借口,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说明了你们是极为自私没有担当的人,而天下和情爱之间,我等妖魔推崇天下,你和怀正在一起,要是有着统一天下的野心,我和母亲许是会赞赏你们一句,可你们满脑子都是那些不值钱的情情爱爱,在宗门沉浮多年,还是这般可笑,就别怨别人看不起你。而你在怀正在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私欲抛弃师父,置师门于不义,在怀正死后,又想到了你师父的好,执意要报答你师父,却没想过问问你师父要什么,并为了你自己认定的大义,抛弃利用你的儿子,就像当年你利用抛弃你的师父一样。而你做了这么多事,与其说是为了天下,还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你自己。”
“你把你自己的感受看得比什么都重,你与怀正私奔,把情爱当作第一,只因这份情爱满足的对象是你,所以你什么都可以舍弃。怀正死了,你又去了宗门,你说,你把你师父当作一切,为了你师父你什么都可以牺牲,所以你抛弃了你的孩子,而你口号喊得响亮,其实不过是怀正不在了,你要把你那自我满足的奉献心放在你师父身上。你看看你如今做的事情,简直与你当年做的事情一模一样。只要你想,你就要为了你的念想抛弃那些对你而言重要的人,因为他们在你心中,根本没有你的想法来得重要。我看了你这么多年,你根本就是毫无变化毫无长进,可笑又可悲。”
为了证明自己从未相信过素音,骂了素音一通的怀若楼拿出了那块云纹玉,手轻轻一抬一送,当着素音的面,姿态优雅地把玉扔到了地上。
那块云纹玉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碎成几块。
怀若楼则抬起鞋子,当着素音的面碾了碾地上的碎片,好整以暇地说:“话说到这里,我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根本就没想着放出饲梦,与虎谋皮的事我从来不喜欢做。”
素音怔了一下。
怀若清改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傻子,还不明白吗,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搅乱宗门的借口,饲梦即便再强,也不可能只因为喜欢别人向他许愿,便白白给别人很多好处,他若是真的那么无害,薄辉也不会如此忌惮他,而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总比自己低头向人讨要来得强,所以我不需要放出他,只需要利用他挑拨清原和宗门,再扶持若清登上皇位,天下不用他饲梦送也是我的,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素音大惊失色,本想说些什么,却被这番变故打得思绪混乱,根本反驳不了怀若楼。
怀若楼冷笑一声:“我什么我,你的这点小心思也配在我面前耍弄,还是省省心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吧!”
素音听他如此,已经是惊得闭不上嘴巴。
怀若楼盯着她失魂落魄的脸,冷哼一声,不想继续对着她,就让魔域弟子把她们带下去。
有个人见怀若楼与素音撕破脸,按着那些女弟子的动作逐渐粗暴起来。
女弟子忍不住闷哼一声。
怀若楼斜着眼睛,抬手就将那魔修杀了,末了还说:“轻点,滚下去。”
那女修看他出手帮着自己,眼睛一亮,似乎想替素音求情,可最后看了看他不近人情的脸,什么都没敢说,默默地跟着领头人走了。
清原这边还不知隔壁山顶的动静,依旧在与宗门人士厮杀。怀若楼看时间差不多了,转身带着一群弟子杀了下去。
此刻清原和千河已经打了两轮,门下弟子死伤不少。因为怀若楼的布置,每当他们杀死一个人,他们的身上就会多出一些依附着尸体的邪物,十分不好处理。
……
单灵朝着魔域跑来,闻着气味找到若清和季环生的时候,这两人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们躺在离魔域有些距离的村落,不知都经历了什么。
单灵检查了一下,发现季环生的身上没什么伤,若清也是。但与季环生不同,若清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受了不少伤,可身上却奇怪的没有一点伤口。
四周静悄悄的,流动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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