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夜秋浦
世人既然这么害怕饲梦,那他一定要成为他们心里的另一个饲梦……
而他发誓,他会比如今的饲梦,做的更好……
这一刻,水底水泡上升,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宿枝积攒了不少的力量,终于撬开了被他和业怀封死的阵。
在数个看不到天日、只能对着业怀尸骨的日夜里,时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他的心里唯一剩下的只有清晰的恨意。
在这段日子里,他就和饲梦互相拉扯,双方都有意吞噬掉对方的神志,而这个身体是他的,饲梦在面对他的时候注定不占优势,所以纵然进展不快,最后的结局也是他吞噬掉了饲梦,压制了饲梦。
但这种吞噬与寻常的吞噬不同,他没能彻底让对方消失,而是把对方的力量转为自己的。把饲梦练成了自己的法器,受自己驱使。
借着掌握了饲梦力量的机会,他花空心思,找到了把业怀元神送出水牢的机会。
毕竟这里又黑又冷,业怀不适合留在这里……
而在他决定送走业怀之前,他捧着那团金光,依依不舍地吻了上去。
他其实也曾犹豫过,是否要把对方留在这里陪着他。他不想失去业怀,如果业怀也走了,他在这里坚持下去的希望好像就要覆灭了,周围的水也会更冷了……可即便这样的念头动了几次,他握着元神的手也没有松开,抢走的鱼鳞也没有还回去。
而后,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别见了。”
“也别再遇见了。”
如果不是遇到了他。
业怀不会死,也不会弄得这么狼狈。
如果没有他,业怀还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水君,纵然脾气不好,旁人也不敢轻易对他出手。
而在过去,他说过许多话,其中有一句话不曾作假,他确实很不喜欢别人伤业怀,所以……放业怀走吧……去一个远离他的地方。
一个安全又温暖的地方。
即便业怀日后的生活没有他,只要业怀能好好的活着,总比在他身边强上许多。
只是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舍不得。
如果……他和业怀都能生在太平盛世就好了。
那时没有那么多的困难,他也许会潇洒的游历山河,业怀也许会是一个仗着父母宠爱,肆意妄为的骄纵公子哥;也许某天他们会在街上擦肩而过;也许只有一面之缘;也许在擦肩而过那时,他和业怀会停下脚步。
他会因为看不上业怀的做派,偏要板一板对方的性子。业怀也是如此。
到时他们又会聚在一起打闹,没准打着打着,就能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他的父母妹妹还在,业怀的双亲也还在,两边都是护短的人,没准会因为他们吵起来。
没准在走过某条街道时,他能够与……远山的师兄弟擦肩而过,没准能够与师父打个照面,没准能够看到季庭生,没准还能和林青对骂,亦或者是背着业怀去找奎,三个人继续结伴同游。
最开始,会是他和奎欺负坏脾气的业怀。到后来,他会和业怀在一起,那时就是他们在一起欺负奎了……而奎笨,肯定说不过他们,一定会被气得要哭,但又怕被他们丢下,只得作罢,最后傻气地拿着两串糖葫芦,在他们身后追着他们……
彼时阳光正好,他们可以不畏惧寒冷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而那样的画面,想想都觉得很好。
可惜“好”他拥有不到。
而现实没有想象的那般好,他也没有游历人间的心思了。他要记得宁欢和业怀的死,也不能忘记他们的死,自己的苦楚,所以,总该有人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他不希望拖着业怀,他也不能拖着业怀。
他总希望业怀活得很好,比谁都好,所以,他送走了业怀。
他的指尖轻轻一推,将地下水牢中那点仅剩的光送走了。
金色的光从他的指尖离开,轻缓地飘向他再也触碰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睛凝视着那越过黑水的金光,知道离开这里之后,业怀若是转世了,就是与他毫无瓜葛的人了。
他只是希望,业怀来世的性子好一些。虽说大能尊者转世都不会太差,可业怀没了那一身的本领,没了薄辉珠藤的保护,再那么嚣张,肯定会被人收拾的……
所以……
“即便是装的也好。”
“性子可不能像是原来那么坏了……”
“最好多笑笑,笑得多了,看着和气,身边也就会有人来了。”
他在心里如此想着,未曾想过当业怀离开地下时,他也受到了影响。
因为和业怀是共生的原因,业怀的元神离开了地底,他的元神也脱离了肉身,来到了地上。只是因为业怀的转世,加上业怀对自己的诅咒被他分担,所以他面对的问题和业怀差不多。
有关之前的记忆,在诅咒刻意的覆盖下,记不清楚了。他不是业怀,不知道业怀诅咒了自己什么,只知道他不能放任业怀独自被永生永世地诅咒着。
如今,若要记住这份仇恨,他就要松开手中的鱼鳞,让转世的业怀独自承受诅咒,如果不松开,他就记不住之前发生的事。
于是为了提醒自己,他分出了自己的一缕魂,在这个魂魄里存放了他的记忆。如此一来,在他忘了的时候,这个魂魄会提醒他想起来,这个魂魄忘了的时候,他会提醒这个魂魄想起来。而他被压在水牢中的身体则因为魂魄不在,被饲梦暂时占据了。
魂魄出去之后,他开始寻找放出自己肉身的办法。
而清潭做了亏心事,怕他们跑出去报复世人,就废了不少的力气,把他的位置藏得很好。
他找不到阵在哪里,破不了困住自己的阵,即便杀了清原所有的人,翻遍清原每一寸土地,被阵法遮挡的阵眼他还是看不到。所以为了弄明白地阵在哪儿,他先拜入了这代清原掌门的门下,给自己起名为澶容,又在之后去了另一个掌握钥匙的家里,附在那家孩子的身体里,静静观察着。
之后为了方便交流,他的记忆魂魄去了清原,他留在了傅家。
遇到阿鱼他们完全是意外。
但那时的他,已经没有去弄明白阿鱼他们为何会死的心思。
他甚至不会跟阿鱼他们交谈。
而他之所以能窥心,也是因为他掌控了饲梦。窥心探神,本就是饲梦诱惑他人与自己交易的简单手段。
饲梦想要别人与自己做交易,自然就要有一双能够看清人心的眼睛,而这,也是澶容总能轻易进出他人神海的原因。比起自己的本体,藏着记忆的他更清楚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
就这样,宿枝带着不时就会消失的记忆,遇到了若清。
也许是天道的安排,转世的若清出现在清原之中,与傅燕沉和澶容这两个宿枝相见了。
在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傅燕沉与澶容受到了若清体内前因果的影响,找到了他们的业怀。
不管业怀转世之后的皮囊如何,在他们眼里,业怀都是最初与他们相识的样子。
那一瞬间,作为保留记忆的澶容陷入了一个怪圈,他开始不想去看若清,又放不下若清,就这样纠结着,观察着,忍不住照料着,一点点心里有了裂痕,给了饲梦可乘之机。
不知是在饲梦的诱惑下,还是太想什么都不管只与若清在一起。澶容如同傅燕沉一般,忘了宿枝和业怀的过往,一心只有跟若清在一起的想法。
因为澶容的刻意遗忘,忘记了前尘的傅燕沉这次没能等来另一个自己提醒他过去,就这样也忘了前尘,专注于眼下,开始寻找杀了自己双亲的凶手,却不知道人就是他杀的。
就像是若清看到傅燕沉想要跟着他,看到澶容想要护着澶容一样。若清和澶容体内的果子、连接的缘分都在牵引着他们。
若清之所以对傅燕沉和澶容不同,原因不外乎是他隐约记得,傅燕沉就是从前那个骄傲的宿枝 澶容就是后期被人坑害、不会笑了的宿枝。
所以他总是念着,在傅燕沉的身边,他可以说笑玩闹,在澶容的身边,他总是放不下澶容的安危。他之所以身体不好,就是因为他背了宿枝天阳体的坏处。
而他在洪莽期造下的杀孽,因为宿枝打断了诅咒,选择了分担,所以离他远去了,变成了宿枝的业果,由宿枝替他扛着。
只要宿枝还拿着那鱼鳞,那些杀孽就找不到他头上。
因此初见孽缘时的那些红线没有围在他的身上,而是围着他转,意思就是指这是他在洪莽期战时杀的人,但因为有人替他扛了罪,所以债责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而缠在手上的三道红线,比起是需要他们去还的孽债,还不如说那是业怀的劫还没有过去。那些都是业怀必须要面对的一步。
而这也就是指天道从未因为蛟首被斩掉,就默认业怀渡劫失败。而这也就是指,当初化龙失败很有可能也是他劫难里的定数。
他们都不懂,纵然转世,若清的元神也还是蛟龙的元神,而他身上绑着怨物,所以他和宿枝和饲梦是连在一起的。宿枝不死,在这边拖着他,他就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新生命,顶多是跑到素音孩子的身体里寄居。因此他还在那个故事中,被绑在那个身骨上。
而之前的季庭生算他害死的,因此那道线是他的。
之后的阿惹会死,是因为宿枝的布局,所以算是宿枝的孽债。
但因他分担了宿枝的业果,所以属于阿惹的那条线在他的手中,成了他的过错。至于意绫之所以会把澶容人称业怀,也是因为他们混了命格,业怀给了宿枝自己的骨。
而他经历了这么多,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天道不放他,仍要他继续渡劫。
至于那次金龙门暗示澶容没有影子,以及澶容的影子落不到镜子里,都是因为傅燕沉才是本体,澶容只是他分化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早前阿鱼遇到傅燕沉,说了宿枝的喜好,那喜好却全都与傅燕沉对上,原因就是如此。
而傅燕沉手里的那块经常说话的骨头,其实不是业怀的神识,也不是白骨生了邪灵,变成了物化的精怪,而是饲梦正在通过那块骨头与他联系。
饲梦想仗着傅燕沉什么都没想起来,澶容被若清占据了心神,什么都不想的时候,重新占据上风。
而傅燕沉和澶容都忘了这件事,所以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一段时日。
至于那紫晶——不过是饲梦的障眼法。
饲梦与傅燕沉接触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紫晶。
甚至可以说如今天下,唯一能与饲梦接触到的就是若清和傅燕沉。
业怀和宿枝。
而饲梦与若清的接触,则在若清摔倒的那次就开始了。
自傅燕沉和澶容从宗门大会回来前就开始了。
那次是傅燕沉和澶容第一次离开若清,少了他们潜意识的阻拦,饲梦开始离间若清与傅燕沉和澶容的关系,只有这样,他才能撬开他们三人心中的间隙,才能够施展他的能力。
所以什么穿书,什么系统都是假的,不过是饲梦给若清的错误记忆。
而若清之所以会有这段错误的记忆,还得从蛇女求他的那次说起。
当年蛇女抱着自己缺少了一魂的孩子来找饲梦,饲梦便从飘荡在星河附近的灵魂里抓了一个,放了进去。两者融合,结成了一个新的灵魂。
而被饲梦抓来的那个灵魂,正是经过时空间隙穿越而来的外乡人。
一个来自其他时代时空的灵魂,就这样占据了业怀记忆里的一块,带来了不少错误的认知。
而这种穿越而来的人在这个世上不多见,但不是没有。
因此,在饲梦引着若清摔倒之后,他就开始了他的布局。接着那个外乡人的生前记忆,扰乱了业怀的认知。
而饲梦对外界的干预,则在傅燕沉和澶容因为若清节节败退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可这又能怎么样?
澶容紧闭的眼睛慢慢地睁开,像是无法继续欺骗自己一样,他望着那面镜子,不悲不喜地对上了镜子里的傅燕沉,傅燕沉也收起了同样的表情,静默地看着他。
地宫里面没有风,也不知是怎么吹起了他们有关记忆的一角。
但既然醒来了,就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千年之前的事情还要重演。
就像是现在的季环生和单灵,以及清原掌门要杀他们一样。
过去的故事和现在的故事根本就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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