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徒虐文里当绿茶 第56章

作者:夏夜秋浦 标签: 穿越重生

  若清来到瞎子的身旁,盯着一动不动的瞎子,问林三娘:“你三年前为何与你父发生了争吵?”

  林三娘张开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若清知道她为什么不说话。

  当他看到了老鼠的过往,他想通了很多事。

  琛儿死了,死在三年前,这也就是说瞎子来到林三娘这边扮作琛儿已有三年。

  三年前林三娘和林老太爷吵了一架,之后就搬到这里,不肯用林家的东西,在知道他们是来帮林家后,林三娘先赶他们,听说他们查不到林宅里的怨鬼,她又编了瞎话,明显是不想他们除去这个怨鬼,而她之所以这样做,必然是知道怨鬼的过往。

  不过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琛儿死的时间去看,她知道这件事的时间变得十分明显。

  老鼠在瞎子死后的第四十二年咬死了林二,而老鼠这么执着自己报仇,说明老鼠活着的时候林家的天罚还没有出现。

  林宅的天罚是三代绝,生了琛儿,加上长房的那个病秧子,正好是三代。

  而什么叫怨主,怨主就是死后不肯离开,还缠着凶手的苦主叫怨主。

  想来瞎子被林老太爷杀死后,怨灵一直跟着林老太爷,可他的鼠友道行浅,无法看到他。在之前,林宅里又布满了各种防鬼镇邪的东西,这些东西也压制了瞎子,所以在老鼠死前,瞎子必然是处于一种十分无力的被动局面。

  也许他看得到老鼠,却没有能力出现在老鼠的面前,如今能够出现在林家,能够变化成琛儿的力量肯定是老鼠死后才有的。

  而天罚的还债方式分很多种,出现在林家的三代绝应该是菱形阵一般的讨要方式。

  作为罪人,林老太爷是上方的点,三个子女撑住了中间,最后是由一个小孙儿收底。

  一人收底,两人多余,其中一个就是天罚开始的契机。

  因此,在三年前琛儿死的时候,就是林家付出代价的时候。瞎子之所以能在琛儿死后扮作琛儿,想来也是林家天罚到了,克制家中鬼怪的力量被撤出,这才有了多位债主上门讨债的结果。

  林三娘之所以在三年前跟林老太爷争吵,应该是三年前就看到了林老太爷做的孽,因此她找到了林老太爷,质问林老太爷,并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坚决不肯动用林家一针一线,一人搬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院子,不再与林家人有太多的往来。

  若清猜她之所以不搬走,八成也是认可了怨鬼索命。

  她在等,等她们林家的报应来找她。而这也就是说,林家债主上门的时间是在三年前,院子里站着的这些死者,都是来折磨林家的债主。而林家之所以在三年前没有出事,显然是有人帮了林家。

  而这个人不可能是别人,只可能是出现在林三娘身边的“琛儿”。

  因为若清他们遇到林家人的时候,林家人都说是前段时间琛儿踢到罐子才有了怪事发生,误导了他们,让若清他们觉得债主讨债的时间是在琛儿踢到罐子后,不知讨债的事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可为何多多得了三年太平的林家在今年出事了?

  想到这里,若清慢慢地蹲下去,撩起瞎子扑在脸上的凌乱头发,见他的脸上出现了黑色的凌乱线条,看出了对方怕是不行了。

  天道认可的讨债是不允许旁人阻止的。

  阻止天道索命会被天道反噬的这件事澶容早就说过。

  林家造的孽太多了,怨主过多,这些年一直都是瞎子压制,时间长了,阻止了天罚的瞎子承受了太多的反噬。

  反应迟钝,表情木讷,其实是指瞎子的魂魄已经开始散开了。

  因为散了魂,“琛儿”才会显得极为不正常。

  而亡者的魂魄散开,就再也不能轮回,再也没有来世了。

  前段时间踩到的罐子,八成就是瞎子压制不住这些债主的表现。

  若清想,瞎子能够知道老鼠修的道,能够与那位大名鼎鼎的邺蛟有来往,不会是不懂这点道理的修士。那他为什么宁可再也看不到晨间的风景,也要保住害死他的林家人?

  若清不懂原因,但他知道,瞎子阻止怨主杀死林家三代人的原因出在林三娘的身上。

  瞎子之前拉傅燕沉来林三娘这里,就是想要告诉他们什么事情。

  一些散了魂的他无法表达清楚的事情。

  因此,若清对林三娘说:“你许他拿走林家人的命,既然都能舍了命,为何不能应了他心中所想?你在怕什么?”

  其实说这话时,若清也不知道他说得对不对,他只是在碰运气,他也没想到,他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林三娘伤心的往事,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不断滑落。

  不过不同演戏的那次,这次她哭得十分安静。

  她不再歇斯底里,不再费心编些半假半真的故事,不如上次那般哭得梨花带雨十分好看,却要比以往多了几分悲情和认真。

  而后,在澶容来到若清身旁的时候,林三娘哑着声音开口了。

  “他求的是我没有勇气面对的事。”

  她说到这里,无比失落地抱着上方的瞎子,一下一下地拍着对方的身体,就像是之前哄着“琛儿”那样,展露出的关心里,带着几分明显的歉意。

  她似乎早就知道瞎子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她没有勇气去直视……

  三年前,林三娘的夫郎死了,而一朝一代一规矩,一千年前的朝代比起如今的靖国枷锁过多,也不似现在这样民风开放,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

  也许是受不得先陈皇室的穷奢极侈□□不堪,当年的新帝躬行节俭,看重礼法,立了许多的规矩。下面的人有样学样,为了显出自己对新帝的推崇,极可能地贴近新帝那些勤俭重礼的规矩,矫枉过正的结果就是林三娘生活的年代,女子的贞洁无比重要,夫郎死后,守寡的妇人有很多,被逼着与夫郎一同上路的事则变成了一段“佳话”,在夫郎死后清苦的生活则成了深情忠贞的扭曲说辞。

  时间一长,放在活人身上的臭规矩越来越多,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实说,林三娘的夫郎是个不错的人,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林三娘也不想守着这人的灵位过一辈子。

  只是当时规矩比天大,林三娘即便不想留在夫家清苦一生,也不敢贸然给家里人送信,生怕给家中带来什么麻烦。

  她也没想到,夫郎死后没多久,林老太爷就带着兄长来接她了。

  为了要女儿不留在夫家,林老太爷不要女儿带过去的嫁妆,又拿了不少钱银与亲家说话,还出了个主意,想要以夫家夫郎鬼魂来闹,不让妒妇留在夫家为由将女儿赶出去,由他带走。

  当时为了带走自己的孩子,林老太爷费尽心机,宁可舍出家财,宁可承受旁人指指点点,宁可女儿承受一些污名,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这么过完一生。

  夫家见林老太爷爱重女儿,狠狠地宰了林家一笔,是以接回林三娘的那日,林三娘坐在马车里哭了许久,既觉得自己委屈,又觉得父亲受了委屈。

  而这年头夫郎死后把女子接回家的例子很少,一群人都守着一个规矩,忽然瞧见一个不守规矩的人,就会觉得不守规矩的人是异类,不说心底羡慕,只说林家人没规矩,老的小的都不知道礼法,简直就是不通人情的混账东西。

  她们笑林家,说家风如此,以后谁还敢去林家说亲,林家的小辈算是遭了难,有这么群不知事理的大人,又说有这样的家长,小辈也不是什么知礼守法的好苗子。

  林三娘听到这里,哭得越发伤心,当即要冲出马车不回林家,之后还是林家大爷一边堵着车门不让妹妹露面,一边不要自己的面子,站在马车外与路边的指着他们议论的人吵了一架方才作罢。

  林家大爷长得像林夫人,是个清秀斯文的男子,平日里难得与谁红脸,此刻却指着那些人破口大骂。

  “用你们管!我们家就不守着让家里人不快的规矩!你们愿意为了那么点名声叫自己孩子憋死是你们的事,少来对我林家指指点点!别说我林家家大业大,就算我们林家穷得吃不起饭,也没有舍了家人的道理!”

  如此闹了一会儿,林家大爷撩起马车的布帘,看着车架里的妹妹,骂了一句:“出息,哭什么!”

  说罢 ,走了一段时间,林家大爷又买了一下小食塞了进来,柔声与她说:“天塌下来还有兄长给你扛着,怕什么。”

  之后林三娘回了家,林夫人与她坐在房间里,说些母女间的私密话。

  她拉着林三娘的手,轻声劝慰:“不用多想,你也知道,你爹有多护着你们,外边怎么说,家里人是不在意的。”

  她说到这里,许是在庆幸这辈子嫁了林老太爷这么好的人,嘴角带笑道:“你爹这人你也知道,就是个好性子的泥人,他做了那么多的好事,外人就算此时看他不顺眼,觉得他坏了礼法,事后想想,也不会对再他恶言相向,难受,不过暂时的,日子都是过着过着就好了。”

  “你看,前些年你二哥去了,你爹心里难受,一下子老了那么多,这事足以说清你们对他有多重要,为此家财散了一些又能怎样,被人骂几句又能怎么样?再说,家中小辈还没长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算换个地方住,对我们家来说也不算难事。”

  听到林夫人的话,林三娘心中感动,眼泪流个不停,心想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父母。不过这个想法出现没多久,林三娘在一天夜里突然做了一场梦。

  她的耳边响起了碎瓷声,梦里的画面无比清晰,是一个山匪仗着自己有些拳脚功夫,在一个山脚下抢劫路人的事。

  从这天起,她每天都能梦到这个人做下的恶事,而这人最后抢的是一个瞎子。

  那瞎子拉着一车的金,说是要去宁水救很多人的命,不过他去宁水的路还没走完就遇到了山匪,山匪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可死之前他想的不是自己要死了,而是盯着那金车,不甘心地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重重地拍在金子上,随后落到了泥地里。

  山匪笑着闹着,驾着车走了。

  不知是什么力量驱使着瞎子,让倒下的瞎子站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跟在马车后,不过走了没几步,他倒在一个山坡下,彻底不动了。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三娘猛地坐起,只觉得周围阴风不断,身上黏腻的汗就像是瞎子死的那日下起的雨。

  这都是什么……她茫然地抱着自己的腿,想着梦里山匪的脸,一时不知手和脚应该放在什么地方。

  她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山匪一直在作恶,他吊儿郎当地行走在世间,一直没有想过怎么好好的当一个人,直到他看到了城里秀才家的女儿,瞧着那知书达理的娘子,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第一次开始在意起来自己的衣着打扮,开始在意自己说话粗不粗俗。

  后来他娶了这个女人,生下了三个孩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总能梦到过去杀死的人。他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做下的恶会连累到妻儿,于是他开始抱着不纯的目的做些善事。之后他善名越来越大,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备受尊敬的林大善人。

  林大善人。

  这是一个很有嘲讽意义的称呼。

  唯一知道这个称呼有多好笑的只有一只缠着林家的老鼠。

  老鼠与林老太爷斗了很多年,林老太爷处理不掉鼠妖,鼠妖也处理不掉林老太爷重金请来的东西和人。

  两方都带着气带着恨,恨到最后,老鼠回到了老家去找姨奶奶。而林老太爷则在一日施粥赈饥时,得了一个年迈老人随手给出的卦。

  那卦象上说,再过半月,林老太爷就会死,除非林老太爷在半月后,让自己的一位子女穿上自己的衣服,身上带着这只签走上一圈才可保命。

  林老太爷信了,却不知如此做后,会导致二子被老鼠咬死……

  林三娘梦到这里,看着梦中二哥穿着的红衣服,想起了多年前二哥死的那日穿着的红衣,当时再也坐不住,直接冲到了父亲面前。

  她也记不住她找上林老太爷时都说了什么。她只记得她喊得很大声,而林老太爷只是十分慌张地安抚她。

  彼时,她说够了,却见父亲眼中并无愧疚的情绪,最后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丢了魂一样,她顶着寒风,慢吞吞地走回自己房中,望着自以为了解熟悉的宅院,只觉得从前明亮温暖的宅院每个角落都有不同人的血。

  她们林家的好日子,是建立在无数白骨之上。而她的父亲根本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一个心有贪欲,却没有本事,只能靠抢别人东西,以此装点自己的贼偷……

  过往由敬重砌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道德与人性让林三娘无法视若无睹,她在这里住不下去,也不能忍受这泼天富贵是由白骨堆垒成的。

  她是特别喜欢自己的父亲,可除了喜欢之外,她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

  她有心有情,知道什么事是对的,什么事是错的,以及做错事时必须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她,也做好了一同承担的准备。

  心里有着这个主意,她回到房中想了许久,提笔写了一封诉罪书,打算在次日一早交到当地县衙去。她心里想着,林老太爷的善举不过是为了压盖自己的心虚,他不能担着这个善名,他担着这个善名,对所有死去的人都是一种侮辱。

  而不知是不是死者在不平,她提笔写下罪纸的那日,房中火烛不断晃动,有水滴不停地落在纸上,可她却一反常态的什么也不怕。

  不知是谁给了她不害怕的勇气,不知她的房间里有没有被父亲害死的人,她更不知道这位脑子里在想什么。提笔写下这段过往的她十分冷静,她写完了这封上告的书信,等着收笔的时候,她对着纸上林老太爷的名字看了半天,忽地忍不住哭了。

  与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正义与亲情不断拉扯,让林三娘的心分成了两半。

  这时,瞧见外边变了天,知道女儿怕雷声的林夫人走了过来,与女儿躺在一处,时不时说些家里发生的事情。

  “令儿身子好了许多,等明儿应该可以送到书院去了,你大哥挑了好久,才找到了这位先生,这位先生的才学不算是城里最好的,可你大哥说,教人读书的先生不能只有才学,还要品行高洁,这样能够教导令儿如何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而你大哥是个傻的,前些日子遇到骗子,被人骗走了五十两,我骂了一句,这憨货却只笑不说话,瞧着好像还在庆幸骗子说的事不是真话,这样下去可还得了。我前些日子还跟你爹说,这也就是祖上积德,才没让你大哥断了林家的家业。”

  “琛儿最近也能说些简单的话了,若是你地下的二哥二嫂知道,应该也会很开心。我这几日经常会梦到你二哥,他告诉我他在底下过得不好……我还记得,你二哥最宠你,你父和大哥去接你的时候我还在想,若是你二哥还在就好了,他像你父亲,拳脚功夫好,想来去你夫家接你,不会如你大哥一般受尽刁难,路上那些嘴碎的看到他也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