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吃姜糖
他咬了咬牙,想了半天,才蹙眉道:
“哥,要不你赶紧和嫂子要个孩子.......”
“.......你少转移矛盾,祸水东引。”
想到夏星斐,钟玉容比祁轻筠更烦,“他还很年轻,从爱豆刚刚转型做演员,在事业的上升期,现在要孩子就是自断前程。”
“而且我........”钟玉容不知想到了什么,倏而顿了顿,抬起指尖将落在眼角的头发梳上去,露出一双漆黑深沉的双眼,白皙清隽的脸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而且我打算等他站稳脚跟后,就帮他出去自立门户。我年纪很大了,他却还那么小,我不可能让他的下半辈子和我这种人绑在一起,孩子就更不要想。”
“......”祁轻筠哑然,没想到夏星斐职业特殊,只怪自己欠考虑:“.......不好意思。”
“不怪你。”钟玉容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半晌想到钟雪尽不喜欢闻烟味,又慢慢掐灭了烟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怪只怪我和他相遇的太晚,其实爸说得对,我和他哪有什么未来,我不可能去阻碍他以后遇到比我更好更年轻的恋人,对吧?”
“.......哥。”祁轻筠打断了他的话头,低声道:
“那你当初也觉得,我配不上雪尽吗?”
“.........”钟玉容掀起眼皮,不知道祁轻筠为什么要忽然转移话题,慢慢收了眸中的落寞,认真道:
“我当时........”
“两个人的感情,只能是两个人说了才算数,旁人说了都不算的。”
祁轻筠却没等钟玉容回答就开了口,仿佛只想拿自己的事举个例子,自顾自道:“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你不能用你的思维去衡量别人。”
“是,你当然觉得放嫂子离开更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以为正确的选择,对嫂子来说,说不定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
钟玉容活了四十年,也独断专行了四十年,除了钟知春,还没有人敢这么教育他,当下愣在了那里,傻傻地没有说话了:“.......”
钟雪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安静了下来,趴在祁轻筠的胸口安安静静地听着两个人说话,涣散的瞳仁也逐渐凝聚起来,开始眯眼思考起祁轻筠的话,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祁轻筠喉结下方的扣子。
是,他也不想钟知春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病,然后伤上加伤,痛上加痛。
但是对于钟知春来说,到底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好,还是不知道呢?
他是不是也用自己的思维,去衡量了哥哥还有爸爸的呢?
钟雪尽抬起头,看着烟灰缸里那根还没来得及抽就被钟玉容按灭的烟头,心中不知不觉,竟然起了一阵波动。
像是清风吹开涟漪,大脑无端被拂去尘埃,逐渐变的清明请来。
在场三个人里,只有钟雪尽不抽烟,也闻不得烟味,所以这根烟,是钟玉容为钟雪尽掐灭的。
恍然间,祁轻筠在花园里对他说过的话似乎从很远的地方被风吹来,犹在耳畔:
“所以,我不会因为你的性格大变就放弃你,你也要相信,爸爸和哥哥,还有儿子,也不可能不接受你。”
“我,还有爸爸、哥哥、儿子,都很爱你,也很希望你能尽快和他们相认,回到这个家,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雪尽忽然用力攥紧祁轻筠喉结下的扣子,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其拽下来,豁然站起身。
他的动作太大,引起了刚才还在说话的祁轻筠和钟玉容的注意,两个不约而同地停下话头,都将注意力落在了似乎有话想说的钟雪尽身上。
此刻,尽管被人注视着,但刚才还害怕得颤抖后背的钟雪尽却在不知不觉中挺直腰板,背对着祁轻筠,正视钟玉容,黑润的眼睛干净的如水般一望无际,后背像是一截青松,细瘦坚定,透着一股韧劲。他的语调不高,却刚好让所有人听到:
“我要见爸爸。”
“哥,对不起。”
钟雪尽的声音还在颤,但显然不像刚才发病时那般陷入癫狂,也许是祁轻筠一直以来的陪伴起了效果,也可能是江霜无的心理疏导有了作用,反正钟雪尽已经不像上辈子那样,遇事只知道逃避,反而探出了一直锁起来的心,像是猫咪伸出了肉垫,勇敢地和外界有了接触,一字一句道:
“哥,我想见爸爸。”
“不管爸爸是怪我也好,还是恨我害死了妈妈,我都想见他。”
“我想让他知道,我还活着,”钟雪尽顿了顿,指尖揪了揪衣角:“即使他罚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接受。”
“.........”
钟玉容指尖微微颤了颤,他盯着钟雪尽那张与自己弟弟记忆里相差无几的脸,此刻此刻,才终于从钟雪尽身上找到了从前熟悉的感觉,慢半拍地落了音节:
“.........你确定吗?”
“我确定。”钟雪尽声音很低,却字句沉静:“为了爸爸,为了阿筠,为了.......我自己的儿子。”
..........
“你就这么放心我弟在客厅见我爸吗?”
祁轻筠和钟玉容背着客厅,站在钟宅外面看着完全黑下来的天幕,一人点了一根烟,两张俊秀的脸庞都被白雾模糊在夜色中,看不太清表情:
“我爸那个性子,虽然人老了,但是脾气还是很冲,揍人也不会手软。”
祁轻筠点了烟,但却没有抽,只是静静地闻着烟味缓解内心的焦躁。
他想起那天在医院里钟知春直接那把枪抵着他的眉头,带着气音笑了一声,声音消散在烟雾里,无声带着些许叹息:
“毕竟是音音自己的选择。”
“人总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祁轻筠不知不觉话题偏了,低声道:
“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音音根本没有疯。”
“他还不疯?”
钟玉容觉得祁轻筠和钟雪尽的脑子都不太正常,愁的头发都在一根一根往下掉,眼看着才刚到中年就要秃头,不可置信道:
“他都为你疯了八年了,每天睁眼闭眼就是报仇,不管儿子不管爹也不管公司,你还觉得他没疯?”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祁轻筠淡声道:
“所以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愧疚到无颜面对你们。”
“那天在火场,你真的以为他全是为了我才犹豫的么?”
祁轻筠抬起头,盯着钟玉容:
“他想为我报仇,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因此不得不舍弃了一些东西,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的选择会伤害很多人,两厢拉扯之下,才会产生心理疾病。”
他的眼睛很深沉,口气很清晰,慢慢地理着钟雪尽的心路历程:
“他知道爸爸对他的期待,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想走的路;他知道很多人需要他,但是........他知道他也很需要我。”
“大哥,人生就是两难。”祁轻筠问钟玉容,语气很淡,却重若千钧:
“如果有一天嫂子被人害死了,你能忍住不报仇吗?”
“在报仇的过程中,看着不理解的家人,你会犹豫吗?会痛苦吗?在大仇得报的那一刻,看着你辜负过的亲人,你会不愧疚,然后毫不犹豫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回到他们身边吗?”
话音刚落,祁轻筠的话如同一双大手,在钟玉容的心中搅弄起无数风云,惊起惊涛骇浪。
至此,钟玉容终于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
成年人就是这样,选择了这个,就得放弃那个;成全了自己,就可能会辜负别人。
人生就是两难。
索性钟雪尽比任何人都要幸运,有了重来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厉害,论诡辩,我说不过你。”钟玉容重重地将自己的身躯塌在门背,仿若玉山倾颓,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假设你当初没有死,那一切该有多好啊.......”
如果祁轻筠没死,钟雪尽就不会疯,祁有岁也能在爸妈的保护下平安长大,钟夫人可能不会因为受打击,郁郁而死,钟知春则可以早早的退休,享受儿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
可惜没有如果.......
“一切都还不晚。”
祁轻筠却道。
他学着钟玉容的模样,将后背靠在门上,耳边却一直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
“遗憾总能弥补,只希望爸爸能原谅音音,我们一家人可以..........”
砰——
巨大的碎裂声从门缝中尖利的挤了出来,不断放大远去,像是一个恐怖的满嘴尖齿怪物,不断冲撞着仅存的缝隙,噼里啪啦杯盘落地的声音犹如它的钳子,用力拍打着地板,引起空气的惊颤和耳膜的狂震。
祁轻筠和钟玉容同时止住话头,面色大变,对视一眼,瞬间打开门冲了进去。
不料,祁轻筠才刚刚踏进客厅内,眼前的一幕就让祁轻筠瞳孔骤缩,差点呼吸心跳一起停了:
刚刚从医院接回家的钟知春不知听钟雪尽说了些什么,面容微微狰狞,像是被气狠了,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像是一头年迈力竭的老黄牛,脸颊涨红。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钟雪尽,失控之下,竟然用力抓起桌上的杯子,猛地掷向躲也不躲的钟雪尽身上。
钟雪尽的肩膀被砸中,白瓷杯子瞬间碎裂开来,湿淋淋的不知是冷水还是热水的茶叶淋湿钟雪尽的半边手臂,惹得他闷哼一声,踉跄地后退几步,双腿又重重挨了一下钟知春的拐杖,钟雪尽疼的差一点当场跪下来。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钟知春像是气狠了,干裂发紫的嘴唇不断张合,反复重复着不孝子两个字,脸上的皱纹疯狂地抖动着,像是失控了般用力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走向钟雪尽,抡起拐杖就想再砸钟雪尽第二下:“........”
祁轻筠见此心尖陡然一颤,一个箭步冲上前,抱着钟雪尽躲开钟知春的拐杖,随即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钟雪尽湿透的身躯上,指尖慌忙地摘去钟雪尽头发上的茶叶,掌心压在对方的肩膀,手腕还在微颤,难得有些慌张:
“你怎么样?烫着了没有?”
钟雪尽摇了摇头,额角已经肿了大半,像是被东西砸出来的,好悬没被碎片割裂皮肤,肩膀还在微微抽动,像是在哭,但又强忍着情绪:“.........是温水,没有烫着。”
“........”
还好还好,老头子虽然生气,但是还不至于害死自己的亲儿子。
祁轻筠狠狠地将心放回远处,将钟雪尽揽进怀里,抬头看了一眼钟知春,眸光还有些冷。
但在视线完全落在钟知春脸上的那一刻,祁轻筠却微微愣住了。
“........”
钟知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钟玉容拉开了。
那个曾在记忆里意气风发、高傲地甩给自己一亿让自己离自己的幺儿远一点的中年男子已经老的不成样子,鬓发像是被雪染就,霜华一片,整个人像是残破的一个破风箱,亦或者是狂风中的蜡烛,生命之火已经濒临熄灭,甚至连呼吸都困难,憔悴又虚弱,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因为情绪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佝偻着肩膀,腰微微下塌,苍老的脸上已经爬满了冰凉的眼泪,颤抖的声音包含绝望和痛苦:
“幺儿,你为什么不早点和爸爸说啊.......”
“对不起,爸。”
钟雪尽在祁轻筠怀里痛哭出声,“对不起.......我真的很怕你对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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