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戈万里
会不会有如同周壮这样的人,在每月还款追不上利息的时候生出让家人也去找笔墨铺子借钱,先度过危急的想法?
虞珩动作轻柔的顺着纪新雪的脖颈顺到脊尾,柔声安抚纪新雪,“我们可以惩治江南商人,处理安业县令,让安业内再也没有这种高利。”
纪新雪紧闭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压抑越来越汹涌的怒火。
凤郎说的对,当务之急是阻止越来越多的人成为死奴。
“那些成为死奴的人如何了?”纪新雪哑着嗓子问张思仪。
张思仪犹豫了会才在虞珩催促的目光下告诉纪新雪真相,语气难掩沉痛,“他们被送到南方,再也没有回到安业,也从未托人传信回来。”
死奴和普通奴仆不同,普通奴仆只是低人一等,死奴甚至不能算是人,他们只是主人的财产。
无论主人对死奴做什么,哪怕是活生生的抽骨剥皮,当地官员都无权过问。
当年武宁帝登基时,想要废除死奴,已经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武宁帝动他们的‘财产’。
哪怕世家在武宁帝和乾元帝手中败落,乾元帝再想起母亲的遗志,想要废弃死奴时,仍旧遭到了巨大的阻力。
不仅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享足了死奴带来的便利,刚从虞朝开始发家的勋贵和朝臣也不愿意平白损失‘财产’。
最后,乾元帝和朝臣们各退一步。
乾元帝没有禁制‘死奴’而是下达新令。
只有家中无产之人才能成为死奴,这个‘产’包括自己和直系亲属的房屋、土地、店铺、如牛、马、羊、狼等动物也算。
但凡一人成为死奴,其三代亲属皆要服役两年。
八岁以下者不可为死奴,五旬以上者不可为死奴,曾有功名者不可为死奴,乐善好施者不可为死奴
从乾元朝后,死奴越发少见。
哪怕是奴仆与奴仆所生的孩子也是在能做活时再考虑出路,如果进府伺候一律要与主家签订活契。
主家使签订活契的奴仆做活时的所作所为违背虞朝律法,奴仆照样可以去衙门告发。
黄纸上在汗水和泪水的晕染下仍旧清晰的安业县衙印记,不仅代表安业县令甚至整个安业的官员都明目张胆的与江南商人勾结,更代表他们丝毫不将虞朝律法和长安的长平帝放在眼中。
“去催安业县令加快建窑速度,下月初制作冰糖的官窑就要开始运作,否则”纪新雪刚经历大怒,脑子又开始跟不上思维,他皱着眉环顾四周,看到虞珩时眼前忽然一亮,“否则我就和虞珩去安国公主府的封地建能制作冰糖的官窑!”
纪新雪的威胁十分奏效,安业县令生怕财神跑路,听了张思仪的传话后马不停蹄的赶到庄子给纪新雪请安,指天发誓的保证会在二十天内建好官窑。
“嗯。”纪新雪冷淡的应声,隔着轻纱打量安业县令肥厚的肚子,“日夜加工,百姓的工钱怎么算?”
“公主放心,这本就他们该服的徭役,赶工也不会多花银子。”安业县令不假思索的道。
纪新雪握紧手中的翡翠球,艰难的忍住想要将翡翠球砸在安业县令的脑袋上的冲动,直白的道,“离开长安前,阿耶教我善待百姓,原本还有两个月的事要让他们在半个月做完,不给赏钱我于心不安。”
安业县令听了‘赏钱’二字,双眼极快的闪过精光,满脸为难的道,“可是去年收成不好,县衙挤建窑的银子便极为艰难,委实无法”
纪新雪扬起嘴角,故意停顿了会才开口,“你想办法填补上这笔钱,两个月后再来公主府支取。”
安业县令心思电转,得出纪新雪现在没钱,要等冰糖官窑开始运转后才有钱的结论。
所以安武公主说下个月前不能开冰糖官窑就要随着襄临郡王去潞州,并不是察觉到当初公主府宴客花费大量银子与他有关,只是没钱了才格外着急。
安业县令放下从昨日被张思仪找上门就提起来的心,忍不住想通过替安武公主付账得到更多的银子。
“下官惭愧,多年未攒下像样的家底,恐怕无法替公主垫付这笔银子。”他试探着道,“整个安业,唯有文书堂的主人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
文书堂,正是江南商人的笔墨铺子。
薄纱另一边,纪新雪转动翡翠球的动作稍停。
他想起穿越前曾听过的一句话。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他敢朝着文书堂借银子,文书堂敢向他要账吗?
“那就你做中人,让他垫上这笔钱。”纪新雪始终冷淡的语气逐渐浮现笑意,“给所有赶工的百姓发十两银子,普通服役的百姓发五两银子,到时候我让颜梦盯着这件事。”
颜梦单纯,八成会被安业县令忽悠着亲自去文书堂借银子,甚至留下信物或者笔迹,她也细致认真,会亲自盯着每笔银子发放到百姓手中。
让颜梦去办这件事,既能麻痹安业县令和江南商人,又能保证百姓确实能拿到钱。
安业县令没想到纪新雪如此大方,忍不住劝了句,“服徭役本就是他们应有之责,公主肯给赏钱已经是慈悲,依下官看,无论是否赶工的百姓,只要二钱银子即可。”
纪新雪冷哼一声,“又不用县衙出这笔钱,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安业县令立刻认错,“下官知错,请公主恕罪。”
“窑内的匠人找好了吗?”纪新雪没理会安业县令的请罪,只想快些将要事说完,立刻让安业县令滚。
他怕多听安业县令说几句话,手心捧着的绿翡球就要毁在今日。
安业县令丝毫没察觉纪新雪对他的嫌弃,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纪新雪的话上,激动的脸色涨红。
冰糖窑内的匠人竟然由他安排。
安武公主果然是他的大财神!
只要能弄到冰糖的配方,他能得到的银子岂止是一万两?
十万两,不,百万两!
他兴奋的声音都在发抖,“臣这就去安排!”
纪新雪很满意安业县令积极的态度,“下月一日开窑,最迟这月二十八日就要备齐匠人和原料。”
“是!”安业县令抹去快要滴进眼睛的热汗,连连点头,“下官这就去找人,保证个个老实本分。”
“至于原料”纪新雪的声音逐渐犹豫,“安业周围饴糖和糖霜的价格比之长安如何?”
“臣不知长安糖价,无从比较,但商州糖向来没有江南糖甜爽,公主不妨等等,说不定下半月会有江南游商经过,他们的糖不仅美味,价格也极便宜。”安业县令怕纪新雪不信,特意补充了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江南游商带着大量货物经过商州前往长安。”
纪新雪怎么可能不相信安业县令的话?
他还知道那些江南商人就是冲着他这个冤大头而来。
纪新雪对安业县令道,“你替我留住卖糖的商人,这个月二十五日我让张思仪在他们中选供应原料的人。”
距离他刚开始说要建冰糖官窑已经过去两个多月的时间,当初从安业附近日夜兼程离开的江南商人正陆续回到商州,欠他的东西该还回来了。
安业县令离开前,纪新雪漫不经心的提起听闻安业城内总有百姓无故消失,让安业县令注意些,他也会让驻守在城外的军卫勤加巡逻,早日找到拐卖人口的恶徒。
自从二十日起,便有源源不断的商人来到安业,帖子犹如流水似的送到公主府和纪新雪暂住的庄子。
纪新雪很惜命,在没查出他是如何被暗算前,丝毫没有回城内公主府的意思,只让张思仪回城替他选出为官窑提供原料的商人。
同天夜晚,安业城郊的京郊大营军卫悄无声息的离开安业,趁着夜色分别前往安业周边。
安业城内的江南商人不过是傀儡,真正的主事人都在周边小城甚至是村子中牵傀儡线。
纪新雪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78章 三合一
二十三日,纪新雪收到消息,京郊大营军卫已经控制住所有‘傀儡师’。
这些‘傀儡师’很惜命,虽然没人傻到主动承认在两个月前坑过公主府的银子,但都露出愿意花钱保平安的意思。
纪新雪暂时不理会这些人,还是将注意放在安业城内。
他很好奇这些江南商人为了提高‘地产’能大胆都什么程度,打算如何通过售卖制作冰糖的原料继续坑他。
没察觉到‘傀儡师’异常的‘傀儡’们果然没让纪新雪失望,二十五日早上,已经分别与江南商人碰面的张思仪赶回城郊庄子。
短短几日的功夫,张思仪嘴角多了好几个燎泡,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从前清亮。
虞珩让人去换败火茶来,诧异的问张思仪,“怎么如此火大?”
张思仪去城中与江南商人们交涉只是做个样子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从他们中选择为冰糖官窑提供原料的人。就算江南商人格外不老实,张思仪也没必要与秋后的蚂蚱计较。
纪新雪捧着几乎不离身的翡翠球进门时刚好听到虞珩的话,转头就被张思仪嘴角的燎泡吸引目光,眼中浮现和虞珩一模一样的诧异,“这几日城内格外燥热?”
张思仪耷拉着眉毛露出苦笑,嘴角的弧度刚有变化就是一阵刺痛,抬手掩嘴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无碍,许是这几日羊肉吃多了。”
他怎么好意思与纪新雪和虞珩说,他被江南商人们气的整宿睡不着觉,每天都要换至少两套瓷器。
如果他不是住在公主府而是住在自家的别院,别说一天两套瓷器,一天十套瓷器都未必够他砸。
纪新雪和虞珩面面相觑,贴心的没有拆穿张思仪,也没急着催促张思仪说这几日发生在城内的事,耐心等他整理好思绪。
张思仪一口气将败火茶饮尽,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口一路向下,总算是缓解了他的窘迫,他面无表情的道,“江南商人先报极低的价格从我手中拿二十五日选糖宴的请帖,期间以想要辨别商州糖和江南糖是否有不同为借口,陆续买空安业城内的所有糖。”
如果仅是这样,张思仪还不至于生气,他的怒火在于这些江南商人对安业百姓穷凶极恶的手段。
安业虽然不适合种甘蔗,但有种名为甜萝的菜,极适合产糖,所以安业内有许多百姓经营的小糖坊。
自从两个月前官窑开工,安业百姓就知道新建的官窑是为了炼制冰糖,家中经营糖坊的百姓难免会生出想要将糖供应给冰糖窑的心思,免得他们的糖只能卖给每年经过安业的江南游商或者冒着极大的风险去长安卖糖。
卖给江南游商,价格多少完全看江南游商的心情,若是江南游商将价格压的极低,他们整年的辛苦就要白费。
他们不是没试过与安业其他糖坊联合,低于多少钱一律不买,结果江南游商们不仅不买安业的糖,还在安业周边的关口大肆宣扬安业的糖已经卖完,阻止其它地方的糖商来安业。
原本固定在安业卖糖的外地糖商也陆续消失,安业中经营糖坊的百姓竟然只能看着仓库中堆积的糖逐渐染上奇怪的味道却没有任何办法。
经营糖坊的百姓无奈之下,只能结伴去长安卖糖。
本分的百姓想要出远门本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还有贪婪的江南商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去长安卖糖的百姓皆在带着糖去长安的路上或者带着金银回安业的路上被劫匪挡路,劫匪只要他们的货物和金银,从不害他们的性命,还趾高气昂的吩咐百姓回安业后好好制糖,莫要再有鬼心思。
百姓们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到所谓的劫匪都是江南商人找来的人,又去安业县衙报官。
安业县令先问经营糖坊百姓状告谁,必须具体到人名。
经营糖坊的百姓犹豫后报上几个江南游商的名字,然后被安业县令下令打五十杀威棒。
因为这些江南游商都捐了芝麻大的官,是官身。
状告江南商人的百姓当场毙命,经营糖坊的百姓终于后知后觉江南商人为什么敢明目张胆的逼迫他们。
心灰意冷之下,经营糖坊的百姓想过要关闭糖坊另寻其他营生却发现他们的户籍已经从民变成匠。
按照虞朝律法,但凡为匠者只能世代为匠,年过十五未超四十者,每年都要产出符合规定数额的匠物,否则皆要服役五年。
从此之后,安业内经营糖坊的百姓就只能看江南商人的脸色过日子,勤勤恳恳的制糖,价格却全由江南商人说了算。
安武公主要在安业开冰糖窑的消息传开后,立刻有江南商人留在安业的人和安业县衙的捕快同时前往经营糖坊的百姓家中,警告这些百姓不许生出将糖提供给冰糖窑的歪心思,否则就要让他们从匠籍变成奴籍。
这些往事都是安业城内的京郊大营军卫发现江南商人正在城内收购安业糖,才陆续打听到的消息。
有些经营糖坊的百姓已经认命,在江南商人和县衙捕快找上门后就歇了想通过冰糖窑改变困境的心思,也有人不甘心永远被江南商人压制,即使冒着鱼死网破的风险也想抓住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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