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狸菌
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一道斜线,旁边标注了“天堑”,斜线下方有一个小点,旁边写着“青崖山”三个字。
不知所云。
于是温千晓展开了另一张纸,是一份人间的山川地域图。
详细的描述记载在天堑以外戛然而止,留给无界孽海一片空白,只寥寥勾勒了几笔大致的轮廓。但是那片空白之处多了一个不规则的墨点,与“青崖山”的墨点如出一辙。
墨点旁边似乎标注过什么,又被匆匆划去。
隐约可见一个谷字。
温千晓盯了半晌,慢慢将地图和简笔画重叠在了一起。
以天堑为界,与青崖山遥相对应的那个位置——
是万噬裂谷。
他猛然攥紧,险些揉破了脆薄的纸张。
温千晓闭上眼睛,迅速回忆了一遍孽海的地形,再度确认了这个事实。与之对应的位置实在是很特别,或许补天石出现在青崖山上,并非偶然。
搞不好是他自己给埋进去的。
云境仙君不清楚万噬裂谷的位置,而他也不会注意到地图上青崖山的位置,要不是白子游涂抹的这几笔……可惜小仙君好像没有勇气来找自己求证,还划去了万噬裂谷。
怎么想的。
明明是可以性命相托的道侣。
温千晓妥善地收好了那两张纸,准备等白子游回来问问。
这一等,便等到了后半夜。
夜深人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门被悄无声息推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溜进来,被守株待兔的魔尊大人逮了个正着。
“阿霜。”
小仙君吓了一跳。他在头上罩了件衣服,长得几乎及地,将整张脸都盖住了,只露出一双翠碧的眸子,因为惊慌扑闪着。
黑暗中不便视物,魔尊大人弹指点亮了灯。烛光摇曳,暖黄盈屋,霎时温馨起来。
“阿霜,你的眼睛……是恢复了么?”温千晓先是瞧见那双生机勃勃的绿眼睛,惊喜不已,旋即不解道,“拿衣服遮着做甚?”
白子游有些仓皇:“我、我……”
他还没想好说辞,忽觉头顶一轻,眼前明亮。衣服被掀掉了。
小仙君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捂住了脑袋。
温千晓也有一瞬的无措,瞠目结舌半晌,茫然地喃喃道:“阿霜,你……你怎么开花了?”
那几朵青色小花含羞带怯地依偎在发丝间,端端正正地开在白子游的头顶上。
“很、很怪是不是?”白子游看起来都快窘迫哭了,“一部分仙骨归位以后,本体的旧伤是好了,但……但是……”
但是他开花了,还没有办法摘掉。
明心仙君说问题不大,花开自然会有花谢,等花期过了就行,就是瞧着丑了些。
温千晓沉默许久,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道:“这个,需要浇水吗?”
白子游:“?”
没想到自家道侣一开口就这么不靠谱,小仙君忍不住愤怒起来:“如果要浇水,你是不是还想把我种盆里??”
魔尊大人无辜道:“阿霜,怎么会。对了,它能结果吗?”
白子游翻了个白眼,忽然觉得头顶的小花也不是很丑,至少比魔尊顺眼多了。他心里不高兴,一声不吭地爬上床,准备睡觉。然而刚刚躺下,脑袋便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疼。
压到花儿了。
小仙君顶着一头的乱花爬起来,气得满脸通红,又委屈得要命。温千晓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将人抱进怀里哄道:“这些花很好看,本尊很喜欢。”
“可是明心说很丑。”
“他懂个屁。”温千晓正色道,“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好看的花。”
白子游心里稍稍好受,彻底忘记了自己原本还在跟温千晓怄气,在他怀里蹭两下,嘟囔道:“千晓,困。”
“等会儿就睡,先瞧一眼这个。”温千晓摸出那两张纸,笑道,“我们家阿霜聪慧机敏,连万噬裂谷的位置都猜出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白子游一下就清醒了。
作者有话说:
开花了!
第69章
这两张图原本应该好好藏在书架里,一下子被别人拿来摊在眼前,小仙君感到了一点儿冒犯。他飞快地抢过那两张图,捂进怀里,先发制人道:“你怎么翻我东西?”
“本尊……”温千晓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只是闲来无事,想学习一下仙君的术法,在一本书里翻到了。不是故意的。”
白子游脸色稍霁,攥着地图的手松了松,问道:“那万噬裂谷的位置,准确吗?”
“嗯。”
白子游没有立刻接话,眸子半敛,掩去了一丝没来由的心慌,随即沉默下来。
奈何魔尊实在烦人。
小仙君一时不察,被按在床榻上亲了个晕晕乎乎不说,罪魁祸首温某还埋在颈窝里哼哼唧唧地委屈道:“阿霜,你变了,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了。因为到了云境以后,本尊变成了一条小蛟,派不上用场……”
白子游:“……”
白子游:“没有。”
“那你说。”温千晓把人禁锢在身下,稍稍弯起眼睛,眼底潋滟一片,“本尊听着。”
微凉的耳坠擦过脸颊,温热的吻又轻轻落在唇上,酥酥痒痒的。小仙君猛地捏紧指尖,险些揉烂了手里的地图。
“别、别亲了。前夜,我做了个梦。”他终于溃不成军,耳朵尖红得几乎要烧起来,“梦见一条很深很长的裂谷,里面盛着灰色的雾气,像煮沸了的水一样翻涌着,咕嘟嘟往外冒。”
温千晓正捉住那充血的耳垂轻轻搓揉着,闻言,动作一滞。
“那里的风很大,却吹不散浓雾。我望不到谷底,也瞧不见来路,心里莫名很急。”白子游抬眸,伸手环住温千晓的脖子,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轻颤道,“然后……我跳了下去。”
万籁俱寂。
花糕耸耸鼻子,抬头“吱”了一声。
温千晓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指尖却冰凉,似乎在急促地颤抖,耳畔充斥着心脏狂跳的声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
许久,他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道:“那只是个……噩梦而已,阿霜。”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想起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白子游怀抱着什么东西,决绝地从崖上一跃而下。然后青色身影被灰雾吞没殆尽,连骨头渣都不剩——多半是死了。
温千晓很快平静下来,低头吻了一下白子游的眼睛,叮嘱道:“那就是万噬裂谷,很危险,不要轻易靠近。”
小仙君答应得很乖:“嗯。”
“你就是从这个梦里,知道了裂谷的位置?”
“不是。”白子游紧张地抠了抠手指,“那夜惊醒后,我睡不着,对着人间的山川地域图胡思乱想,想到天堑、桑景,还有掉在青崖山的补天石。图是乱画的,我只知道这么一条有名有姓的裂谷,就随手写了上去。没说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说着脑袋上的小花还轻轻摇了一下。
魔尊大人差点被可爱晕过去。
“本来不算什么事,但你憋在心里不说,本尊反倒更担心了。”温千晓将那双不安分的手捉下来,“别乱抠,都发红了。”
“……噢。”小仙君更加局促了,无处宣泄,干脆在他的指尖上轻轻抠了一下,不小心抠下来一小块黑鳞。
温千晓随手捏的黑蛟躯壳并不完美,哪怕变成人形,也会带着一点点褪不干净的鳞片。
冰凉坚硬,还有点糙。
大概是桑景留下的阴影,魔尊大人对自己意外掉落的黑鳞十分心疼,下意识地抿住了唇,微微蹙眉。
一枚霜色叶子及时地缠住了掉鳞片的地方。
白子游对自己的无心之失似乎很是歉疚,贴上叶子还不够,又小声道:“你也可以摘一朵我的花。”
“……”温千晓怔了怔,一下笑出声来,“本尊的逆鳞你都摸得,一片普通的黑鳞又算什么。”
小仙君迷惑地眨眨眼睛,反驳道:“我没摸过。”
温千晓:“?”
他抓住白子游的手腕,慢慢往下拉,按在了小腹偏下的位置,嗓音带了几分奇异的沙哑:“这里,你没摸过?”
白子游的脸腾地红了。
“登、登徒子。”他底气不足,磕磕绊绊道,“我刚融合了一点仙骨,还不、不能双修。”
温千晓略微急促的呼吸落在他耳边,烫得灼人,还混杂了几分笑意:“那用别的……也行。”
……
小仙君累得几乎抬不起胳膊,懒洋洋地横躺在床榻上,挤占了大半地方。温千晓侧身把人圈在怀里,意犹未尽地一下下啄着他的脖颈。
白子游痒得瑟缩了一下,心中警铃大作,觉得再这样下去又要没完没了,赶紧起了个话头道:“千晓,你……你不觉得桑景和余临渊之间的感情很好么?”
温千晓被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问得一愣,半晌才回道:“是挺好。”
“那桑景为什么突然想不开?也没人敢逼他以身殉道啊。”
“是没道理。所以望舒才怀疑是有人害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
“但他找不着证据。”白子游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近乎呓语,“可是,怎么会……找不到呢?”
小仙君睡着了。
温千晓在黑暗中睁着眼,有一下没一下捋着白子游头顶的小花。
这么说来确实很奇怪。当时天堑应该刚刚落成,毁尸灭迹也没这么快。谁有那个本事,能赶在望舒到来之前把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丁点不留?
恐怕最开始的时候,余临渊还没那样消沉,在幽州与云境之间不知往返了多少趟,一遍遍找寻着桑景留下的痕迹,日复一日,始终一无所获,这才绝望地自封了星沉山。
如果温千晓元神肉身皆在,或许会胆大包天地半夜悄摸过去给望舒仙君施个摄魂术,仔仔细细地把那段往事瞧上一遍,然后发觉他对自己讲述得并不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