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鹿
第133章
“我没做什么。”
裴向云似乎咬死了不说实话,一张嘴硬得很,任凭江懿说什么都不动摇。
那这一看就是没干好事。
江懿的手指尖抚过他的眉眼,忽地发现狼崽子脸颊上不知何时多了道疤:“这儿怎么了?先前有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裴向云下意识地捂住那条疤痕,只觉得分明已经痊愈的伤忽地又痒了起来:“别看……”
“为什么?”
“不好看,变丑了……”裴向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不喜欢。”
“怎么不喜欢?挺喜欢的。”
江懿一双桃花眼笑得水光潋滟,诓人的谎话随口就来:“但是更喜欢说实话的。”
裴向云被他那句「喜欢」砸了个晕头转向,听见他后面那句才找回来点理智,又成了个锯嘴葫芦。
“真不告诉我?”江懿逗他,“不告诉我自己去看了。”
他说着便真要起身,裴向云吓得直接伸手去按他的肩。
谁料他这一按,江懿脸上先白了几分,猝不及防于一道撕裂般的疼痛,不受控制地闷哼了一声。
裴向云也没料到他会疼,连忙伸手去搀他:“师父,我没用力啊。”
江懿拍开他的手,还未说话,裴向云似乎便反应过来了什么,忽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师父,你肩上是不是有伤?”
狼崽子眸中骤然掠过几分紧张,紧紧地盯着他。
这回轮到江懿心虚了。
他「啧」了一声:“没有,别瞎想。”
裴向云却意外地不好骗,将他禁锢在怀中,而后趁他不备,将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拽。
本就不厚的衬衣在他手中滑向一边,露出其下未被包扎的伤口。
江懿垮了脸,声音不善道:“放手……”
“江懿……”
裴向云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是不是我不问你就不说。”
“没大没小。”
江懿在他额上敲了下:“谁许你直呼我名字的?”
裴向云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下眸中骤然腾起的怒色,声音低沉:“是不是那狗皇帝派人干的?”
“不是。”
江懿说着要将衣领系上,手却被裴向云按着动弹不得:“那是谁?”
似乎一关乎于他的安危,裴向云又忽地找回了先前的凶神恶煞,眸中的杀气溢出来:“我去杀了他。”
“又犯病了是不是?”
江懿叹息一声:“在江府时遇见了刺客,但是已经没事了。”
纵然旁人看江府低调,没有户部兵部尚书那样奢侈,可其中家丁却都非一般人,各个怀着几分武艺在身,没费多少功夫便将那刺客制住了。唯独江懿审他时猝不及防地被偷袭了,肩上多了道伤口。
裴向云慢慢松开扣着他的手,轻声道:“对不起……”
“你道歉做什么?”
江懿觉得有些好笑:“和你有关系吗?”
“可我……”
裴向云其实是有些难过的。
他总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厉害,才没办法将在意的人好好保护起来,让他不受到伤害。
“无妨,跟你又没什么关系……”江懿起身,将外袍脱了下来挂在一边,“累了,早些休息了吧。”
裴向云蔫蔫地「哦」了一声,整个人显得十分垂头丧气。
“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来陇西了……”江懿轻声道,“我在你这里暂时住着,可以吗?”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
裴向云立刻扫了先前的颓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江懿靠在床头,温和有礼:“那劳驾你打个地铺?”
裴向云没有一句怨言,听了他的话后直接起身要去再抱一床席子来铺在地上。
江懿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舌尖在后槽牙上抵了半晌,声音都多了几分扭曲:“你傻么?”
“啊?”
裴向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向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让你打地铺就打么?滚上来。”
——
第二日江懿醒得很早,刚动了下身子,便察觉到腰上似乎横了条手臂。
他尚未侧眸,温热的鼻息便均匀地喷洒在他脖颈处。
裴向云还没醒,阖眼睡得正沉。他的胳膊搭在江懿腰上,像是怕一觉醒来身边的人便消失了一样。
江懿默不作声地估量了下这间营帐中床的大小,觉得和江府自己房中那张没差多少。
又为何那会儿裴向云蜷在床沿像要掉下去似的,而这会儿贴在自己身边似乎恨不能贴得再近一些?
江懿琢磨了一会儿,确信自己是被裴向云给骗了。
狼崽子别的不行,就是会演,演得惟妙惟肖让他也被蒙在了鼓里。
他心中暗自计较着,带了几分火气道:“别睡了……”
裴向云「唔」了一声,却没醒来,反而向侧面一滚,手毫不客气地环过他的腰。
还真是得寸进尺。
江懿垂眸盯着他熟睡的侧脸,继而毫不客气地在他左手虎口上狠狠掐了下去裴向云骤然从梦中惊醒,有些迷茫地看向老师。
江懿却一句话也没说,冷着脸去将衣服穿了。
裴向云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老师不开心,却仍抑制不住心中因为江懿造访的隐秘欢喜,连带着去校场练枪时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
关雁归恰巧也在场,看见他后有些惊讶:“小裴兄弟,你昨晚不是说要回燕都,还让我给军营守夜的弟兄们打个招呼吗?”
裴向云愣了下,脸上的浅笑淡了:“我……”
“可千万不能耽搁了……”关雁归露出一种忧心忡忡的表情,似乎真的十分关心远在燕都友人的安危,“昨日我又听说圣上再度龙颜大怒,直言阿懿包藏祸心……小裴兄弟,我在陇西走不开,你帮我回燕都去看他一眼吧。”
裴向云听着他这情真意切的话,面上毫无波动。
若不是江懿眼下就在自己帐中,他怕是又要急得茶饭不思。
这关雁归当真是用心恶毒。
裴向云本就看他不爽,眼下发现他妄图利用自己对老师的一片忠心,心中愈发生起气来。
可以利用他,甚至陷害他,他也只当做所谓「计谋」之一,却唯独不许旁人糟蹋他好不容易得来的真心。
他一颗心沾着血污,脏得很,勉强擦出三分净土,小心地藏着对老师的一片赤忱。
关雁归没注意到裴向云藏在眼睫下的暗潮汹涌,依旧自顾自道:“你昨晚没走,是有什么顾虑吗?若有顾虑千万和我说,我给你想办法。”
裴向云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没事,就是昨晚忽地……有些拿不准主意。”
关雁归一双眼中满是担忧:“为何拿不准主意?”
他问完后顿了下,似乎恍然:“你是在记恨先前阿懿待你不好么?”
裴向云愣了下,没想到他竟能联想到这上面来。
“阿懿待你严格,是对你寄予了厚望……”关雁归急切道,“小裴兄弟,纵然我无法劝你和过去释怀,但阿懿他真的是为了你好。你可否不计前嫌,回去帮帮他?”
老师待自己好不好,他自己心中最清楚,还要你来说?
裴向云在心中冷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眼前尚在演戏的人,开口道:“关校尉实在对我的老师过于上心了,比我这个学生都上心。”
关雁归愣了下:“阿懿是我的朋友,我关心他是应该的。”
“师父有关校尉这样的友人,倒是真令人艳羡。”
裴向云牵了牵唇角,觉得自己定然皮笑肉不笑:“但关校尉不必担心,我不会因为记恨师父先前对我的管教,便不在乎他的生死安危。燕都我会去,但也得等我准备妥当。”
得了他这承诺,关雁归似乎才松了口气,眉眼间再次覆上浅浅笑意:“那我便放心了。若你遇见什么难处,千万来找我,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裴向云淡淡地与他敷衍了两句,提着长/枪便往炊事班去了,将他提前熬在锅中的粥盛了带回营帐中。
江懿今日少见地没有在看文书,而是取了些朱砂用水晕开,于纸卷上晕开一片胭脂色的桃花。
裴向云进了营帐,看见他提笔作画时忽地怔了下,继而鼻尖一酸,胸口闷着几分不知为何的情愫,轻声唤他:“师父……”
江懿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继而垂眸「嗯」了一声。
裴向云将手中食盒放下:“师父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上辈子你也曾在帐中画画,画的是桃花。”
裴向云索性去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一双眼中氤氲着暖意:“当时我顽劣,惹你手中的笔抖了,在桃花上多留一道黑色墨迹。你训了我,却就着那道墨迹在画里添了个我。”
江懿拿着笔的手顿了下:“有吗?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吗?”
裴向云拽着他的衣袖摇了下:“师父,你再画个学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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