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追鹿
江书辞咬着唇,似乎还想再劝他,可在原地踟蹰半晌,终究转头走了。
两人沉默地向江书辞所指的位置走了一会儿,江懿忽然开口:“裴向云……”
裴向云许久未听他如此平静地喊自己名字,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你不问我做了什么安排吗?”
“不问……”裴向云道,“师父怎样做定然都有师父的道理。”
“是么?”
江懿的声音很小,似乎轻轻笑了下:“若我说对这个计划成功的把握只有五成,剩下五成的可能性是悄无声息地死在城登县呢?”
裴向云舔了舔唇,没有回答。
“你后悔还来得及……”他的老师轻声道,“现在转身离开,不必陪我送死。我死了你便自由了,这个选择不好吗?”
“师父。”
裴向云眸中情绪暗涌,声音低得吓人:“我说过,我会为你做任何事,也会陪你做任何事。”
“真的么?”
江懿在那旋钮前站定,将手按在上面,轻轻向旁边转了下。
在机关转动的「咔哒」声中,裴向云听见那人道:“我以为我死了,你会很高兴呢。”
他怎会高兴?
上辈子老师死后,他浑浑噩噩如一缕为天地所不容的游魂,整整魔怔了十年,重活一世后恨不能用命护住江懿平安喜乐一生。
若是今夜真的突逢巨变,哪怕是死在一起……
自然是最坏的情况中最好的结局了。
作者有话说:
江美人:分析局势评估我方与敌方实力差距;
狗子:师父馋馋 贴贴qwq
第68章
通向书房的暗门在机关的作用下缓缓旋开,尘土扑面而来。
江懿用袖袍掩住口鼻,抬眸向那间屋中看去。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仅有三两分微弱的月光透了进来,照在靠在窗下的一张桌子上。
裴向云自从进了这间书房后便一直紧绷着神经,此刻看见没人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师父,那县令不在。”
“一会儿便来了。”
江懿断定假县令不会放下这一屋子的线索,无论是要跑路还是要被除掉,他和幕后的人不可能不回书房把证据转移或销毁。
他借着月色将那雕花木桌上的簿子翻开,发现那是个厚账本。
账本似乎用了有一段时间,前面半本被人翻得页脚卷起了毛边。
江懿从前往后找去,停在了其中的一页。
前面记的账无论是汉字还是数字都写的工工整整,唯独这一页和前面有些许出入。
那些汉字的最后的一捺看着是要飞扬起来,却被人生生在半路压了下去,学着和前面字迹一样服帖,却显得和整个字割裂开来,十分违和。
江懿挑眉,又顺着这页往后翻了翻,发现自此往后一两页的字迹还带着几分这种「飞扬」的意味,可过了约莫十来页后,便彻底与前面半本的字迹一模一样了。
他翻回那字迹开始有变化的一页,细此次地查看起记的到底是什么账来。
“洪文九年,陇州水患,城登县收到赈灾善款……银锭……用于修缮百姓房屋……”
这写的是城登县水患赈灾款的去向么?
江懿眸色渐沉,试图辨认那些被人故意涂黑的字据,却遗憾地发现根本看不清楚。
他轻轻叹息一声,将那账本合上,预备着往后好好研究一下,正要去看桌上的其他文书,却听裴向云低呼一声:“师父……”
“怎么了?”
江懿转过身,看见狼崽子站在书柜前,愣愣地半张着嘴,无端多了几分傻气。
他挑眉,踱到书柜前,却被一道反光晃了下眼睛。
裴向云手中拿着几本书,咽了口唾沫:“师父,是金子啊。”
江懿蹙眉向书柜中看去,发现裴向云将那几本书掏开的缝隙中隐约闪着淡金色的光。
他伸手将旁边的书也扒开,隐在书卷后的东西终于显出了真身。
那是一面用金砖堆砌起来的墙,被人整整齐齐一块块地码在书柜之中,外面用书卷做掩饰,平时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师父……”裴向云的声音有些颤抖,大概是这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多钱,“我……这些金子都是真的吗?”
江懿的脸色愈发凝重。
他随意取下一块金砖,对着月光仔细查看了片刻,发现在背面有一处浮雕似的图案。
那像是什么野兽的头像,正长大了嘴咆哮着。
和那乌斯刺客刀身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江懿心下了然,慢慢将那金砖放了回去:“这不是大燕国库里的金砖。”
裴向云没听懂:“什么?”
“没事……”江懿道,“把书放回去,等他自己回来。”
——
穆宏才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他本来是按照「那位大人」的指示在陇州城外设局,原本以为能轻松地将这所谓的「少年丞相」解决掉,却没想到人全须全尾地来了城登县。
那位大人神通广大,知道大燕丞相要这个时候从陇西回燕都述职,或许也预料到了他的第一道拦截不会成功,给了他第二个锦囊,写的便是今晚他摆的这一桌酒菜。
穆宏才从未与这少年丞相打交道,但看着江懿年轻得很,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么神,酒席刚开始时没将他放在眼里,可喝了两杯后却发现事情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
酒中的药是给畜生用来催/情的,江懿喝了酒后药性却迟迟不发作,让他心里有些慌。
而让他更慌的便是那人提出要与他行酒令,三两下就被人诈出了破绽,他只能暂时从暗室中离开,将门反锁上,启用了第三个锦囊。
便是那位大人叮嘱他万不得已不能用的那条计策。
穆宏才额上一直蒙着一层冷汗,写了一张字条绑在信鸽的脚上,在后院的窝棚里踱了半天的步子,这才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
如今他能锦衣玉食,离不开那位大人的暗中打点。
如今他办事不利,那位大人往后会不会不再给这些好处了?
不,不止是好处。
说不定自己的命都没了。
穆宏才一想到这儿,登时坐不住了,拔腿便往县令府中跑。
他必须将那些关键的证据都收起来,这样好与那位大人谈谈条件,说不准能换得一线生机。
穆宏才这样想着,从腰间取下两把造型奇特的钥匙。他将其中一把插/入锁孔中拧了半圈,而后又换了另一把拧了后半圈。
机关声轻轻响起,那扇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雕花木门缓缓向后滑去,露出一条缝隙。
穆宏才将门推开,疾步走进了书房,却忽地听见一道声音自黑暗中响起:“穆县令,本官等你等得好苦。”
这道声音不疾不徐,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可落在穆宏才耳中却如同惊雷般炸响,让他心中猛地一紧,险些腿软着跪在地上。
桌上的汽灯被人点燃,昏黄的灯慢慢在整间书房中氤氲开,照亮了桌旁人的脸。
江懿手中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沿,那双好看的眸子落在穆宏才脸上:“穆县令说了要与我把酒言欢,可半路人却没了。我在那暗室中等待良久却没等到你回来,心里急得很,这才擅自出来找你。穆县令不会介意吧?”
穆宏才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道:“下,下官确实是有要事在身,这才半路离席。江大人若是介意,下官在此给您赔个不是,下官……”
“什么要事?”
江懿饶有兴味地支着脸颊,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像是在和他聊家常:“给乌斯人通风报信吗?”
穆宏才一张胖脸倏地变得煞白。
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可声音却仍是谄媚的:“江大人在说什么呢?下官一直清正廉洁,又怎会与乌斯人私下勾结呢?”
江懿挑眉不语,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裴向云慢慢走上前,将什么东西丢到了穆宏才面前。
那东西「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慢慢滚到了穆宏才脚前。穆宏才慢慢低头,正好撞上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这双眼生前还是很漂亮的,只是现在全然失了生机,如两枚毫无生气的琉璃珠般镶在眼眶中。
“这,这……”
“这是方才穆县令安排在宴席上为我们倒酒的侍女……”江懿道,“看着很眼熟吧?穆县令不会现在又要与我说,她是混进县令府的细作,你根本不知情吧?”
穆宏才好不容易想出的说辞被人慢条斯理地捅破,脸色已然由苍白转为铁青色,一双肥腻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着,眼睛满屋子乱瞟,不知要落在什么地方。
江懿把他这幅惶恐的样子尽收眼底,身子向椅背上靠去,捏了捏眉心:“方才我擅自查看了穆县令的账本,发现了一处很有意思的地方。”
“这账本在洪文九年六月前的字迹隽秀工整,如活字印刷版模具的大字般赏心悦目,可偏偏写水患这一篇的字迹忽地多了几分狂草之意……”
江懿把手旁放着的账本向前推了推,翻开了先前做记号的那一页,“其中撇捺都带着草书龙蛇腾跃之感,但运笔之人有意收敛狂放之意,导致了这些字的结构变得不伦不类,直到洪文九年十月,字迹才慢慢变得与六月之前一样,这又是为什么?”
穆宏才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低声道:“江大人什么意思?难道不许下官厌恶了楷书,开始仿着张长史的草书么?”
“方才酒席上穆县令对不出诗句,姑且算得上是许久未读诗书生疏了。而这变了字迹的账本,或许如穆县令所言是在修习张长史的草书……”
江懿淡淡道,“那请问在县令府中为何修了三条暗道,这暗道之中又为何藏着另一个与穆县令长相完全相似的人?”
若说先前穆宏才还只是惊慌,待江懿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他才是真真正正一颗心直接跌落到了谷底之中。
他额上汗如雨下,连带着在这数九寒冬之中后衣领都湿了一片。
那三条暗道是按照那位大人给的图纸修建的,也正是他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纵然发生了是不可预测的事,穆宏才也一直相信自己可以靠着这三条暗道化险为夷。
他是怎么知道的?
穆宏才看向江懿的目光中满是惊惧,还未说话,便听那人道:“别急,穆县令书房中的这一堵金砖砌成的墙,我为官多年也从未见过,如今才算真的长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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