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星露
姜迟哆嗦了一下:“皇,皇叔……”
“还知道我是皇叔,看来小迟还不算是真被那越国美人勾了神志。”姜昀淡淡道。
男人冷着脸的时候压迫感比平时更盛,姜迟裹着被揉皱的寝衣主动环住了摄政王的腰把自己埋进了姜昀的怀里。
少年才刚刚睡醒,满脸都是懵懵懂懂的粉色,身上浸着好闻的浅淡香气,连声音都格外柔软:
“皇叔误会了,我与那阿丽莎并无僭越。”姜迟被修剪圆润的指尖攥着摄政王的衣袍,细细地解释道。
“我只是……不想叫越国的使臣起疑罢了。”
“难为他们送进来,越国国君生性多疑,若是不给个面子,难保边境又要出什么乱子。”
一切都合情合理。
然而姜昀只是勾着唇角,黑沉眼底却并无笑意:
“小迟,变聪明了。”
第153章 暴君(七)
皇帝对这新入宫的兰昭仪似乎喜爱的紧。
今夜竟然是又召见了。
阿丽莎, 或者说越国细作慕心撩开那些垂落的纱幔时蓦地怔了怔。
小皇帝今天穿了件利落的绯色短打,发顶戴一顶红宝石嵌金冠,鸦黑色长发被收束在发冠中梳成了高马尾, 正背着手站在一扇花鸟屏风前打量着什么。
小皇帝听到了脚步声, 回头见慕心到了就露出一点淡而矜贵的笑意。
少年红衣高冠,恣意风流。
冶艳得惊人。
“陛下……”
姜迟歪着头笑了笑:“你这副模样用男子声音说话总觉得怪怪的。”
慕心愣了愣,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紧接着一套衣服便迎面丢了过来。
男人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将那套玄色衣袍抱在了怀里, 翻了翻竟然是一套便利的黑色男装,制式与宫外寻常人家差不了多少, 只是用料都是极好的,捏在手里如同云一般轻软。
宫里上下都是姜昀和席观月的眼线, 不知道这小东西从哪里弄来的衣服。
“陛下这是何意?”
姜迟转过身, 慢悠悠地走到了慕心面前。
就算是装成女子,慕心的身量也显得要比姜迟高挑一点, 叫小皇帝不得不抬起眼才能同他对视。
这样弱势的场面似乎触怒到了小皇帝, 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慕心垂落到胸前的长发,微微用力叫男人不得不弯下腰同他平视。
“快点把衣服穿好,带孤出宫。”
饶是见多识广,自小便练就了一颗金刚不坏之心的男人也不免有些怔愣。
“陛下, 这于理不合……”
“少和孤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小皇帝嗤笑了一声, 眉眼慢慢地勾起, “你能做得到的吧,瞒过禁军出宫。”
自小接受严苛训练,过五关斩六将, 从生死之间厮杀出来的密探, 自然身手也当是顶级的。
在守卫森严的禁宫之中也能有如入无人之地。
“终日装作女子在宫中行走, 不会觉得难受吗?”
慕心低着头,恰好望进小皇帝那双如梦似幻的碧蓝色眼眸里。
宛若灵魂都浸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不学无术的小皇帝偶尔也知道什么叫恩威并施,那双绮丽蓝眼缓缓浮起一片潋滟而迷人的水色,湿漉漉的睫羽上下掀动了一番,看起来可怜得厉害。
“今夜是民间的花灯节,据说可热闹。”
小皇帝身上都带着一点浅淡又惑人的香气,慕心微微低着头,便能轻易看到少年雪白的后颈。
要是用牙齿叼住了那块凸起的圆润脊骨细细地研磨,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少年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少年的身体被人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养得越发敏感,即使是稍微用力一些的触碰都会令少年两颊泛起桃花似的嫣粉。
然而他本人却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浑然不觉地贴近了慕心那张深邃而艳丽的脸。
“孤听说,民间有种说法,放河灯是为了思念逝去的亲人,传递自己的想念。”少年垂了垂睫羽,努力掩住眼神中的落寞。
他越是倔强,却越让人想要剖开他故作强硬的外衣,露出最柔嫩最软弱可欺的内里。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一只手不自觉放在了少年的肩上。
“陛下……是为何人挂怀?”这问题实在是太僭越,少年若是一个不顺心,说不准又要发脾气。
然而姜迟只是用那双天生会勾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男人,露出一个小狐狸似的狡黠微笑:
“等孤出去了再告诉你。”
慕心试图说服自己,只有完全无情无义的铁石心肠之人才会拒绝这个眼神,而他为这个眼神动心,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还有一点尚存的人性。
这点人性便全部用来爱他的小皇帝了。
……
夜晚的朱雀大街果然热闹非常。
小摊贩密密挨挨地挤在街道两侧大声吆喝着生意,整条大街上浮动着绚丽灿烂的灯火,各色灯笼随着夜风在半空中飘动,灯下缀着的绛红穗子在风中高高地扬起,像是漆黑的夜色里流淌着一条璀璨的光河。
少年少女们提着花灯,手里拿着各色小吃笑闹着从人群中穿过。
一切都是新鲜又热闹的,比起冷寂幽暗的皇宫,不知道要自由到哪里去。
姜迟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景,左手里捏着一根糖葫芦,右手里握着一个糖人,身后跟着个身量高挑眉目深邃的玄衣男子专门负责买单。
“孤,我在永安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朱雀大街这么热闹的时候。”小皇帝在那灯火辉煌处回过头,笑意盈盈地望着慕心。
慕心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心跳简直如擂鼓。
姜迟实在是很适合红色,衬得真真是眉眼艳丽若春花,肌肤冰雪似玉骨。
宛若名家笔下从灯火辉煌处幻化而来的仙人,被明灭的光影簇拥着,连烟尘都不敢玷污他分毫。
美得像是虚幻梦境,好像风一吹就散开了。
慕心心中陡然生出一点惶恐。
好像少年随时要离开,而他连一片衣角都留不下来。
他急急地往前追过去,人群越来越拥挤,少年绯色的身影很快便被吞噬在了茫茫人海中。
小皇帝要离开他了。
这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男人幽绿眼睛里漫上充血的红色,他瞪着这些来来去去的群众,心中全无柔软,只想全都杀光。
杀心一起,便压抑不住了。
有小女孩被这满眼凶煞的大哥哥吓了一跳,登时便吓得哭出声来。
哭声和喧闹声音搅得他头脑发昏,只觉得收在护臂中的袖中剑隐隐要控制不住了。
“这么热闹的日子还要杀人的话,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吧?”一只手按在了慕心的护臂上,少年咬着糖糕有点黏黏糊糊的嗓音骤然在身后响起。
凉风骤起,刀剑入鞘。
“陛下……公子,是我的错。”男人低下眼眸,眼底血色褪去,便只剩无限柔情,细碎光影浮在幽绿虹膜里。
“行了,动不动就错来错去的,我都听烦了。”跋扈张扬的红衣小公子蹙起眉拉着慕心的袖子,语气很不客气,“快点过来付钱,我要这盏兔子灯。”
那是一盏栩栩如生的兔子灯,在里面点上了烛火后便亮堂堂得像是要活过来了似的,可爱精巧非常。
姜迟对这些造型奇特的灯笼爱不释手,又买了盏荷花灯叫慕心跟在身后拿着。
跟着人群走到朱雀大街的尽头,就是漂浮着无数荷花灯的护城河。
小皇帝很珍重地捧过那盏荷花灯,本来还无忧无虑的脸上不由得显出一丝落寞。
方才慕心偷偷看过荷花灯里提着的名字。
周氏烟姝。
周烟姝,没记错的话,是当年惨死在碧霄宫的贵妃娘娘的闺名。
慕心隐约好像知道了什么,瞧着少年完美无缺的侧脸,眸光不自觉变得温软。
姜迟闭上眼睛,静静地祈祷着什么,好半晌,终于很不舍地把荷花灯放进河流里,眼看着河灯跟随着流水飘向远方。
水色眼眸里印衬着无数星子般的河灯。
人群不断地挤上来,慕心担心他被人挤下去,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伸手拉住了姜迟的手腕将人往怀里带了一点。
少年清瘦身子靠在怀里,那股浅淡如梦的香气越发惑人,鸦黑色的冰凉长发被夜风吹起,柔软地蹭着慕心的颈子。
慕心忍不住忍住满心眼的恋慕之情,低下头悄无声息地嗅着少年发间旖旎的香气。
男人的动作顿了顿,幽碧眼眸颜色更深。
以现在这个居高临下的角度,恰好能透过微微散开的衣襟看到少年深陷的颈窝。
一枚深红的齿痕深深地印在那细白肌肤之上,足见留下牙印之人有多大的怒气。像是恨不得穿透少年的锁骨,把人钉在床榻之上。
“你说,为什么聪明不算是好事呢?”夜风有些凉了,少年霜白耳垂上泛起一点寒凉。
慕心愣了愣。
小皇帝半阖着眼睛,望着河灯渐渐地远去。
“皇叔,老师,还有更多的人,好像都希望我是个傻子,最好不通政事,只要会吃喝玩乐,背着他们想要我背的污名就好了。”
“不会反抗,也不会耍小聪明,被乖乖地供在龙椅上做他们的傀儡,连自己母妃的死因都稀里糊涂。”
“说不准,以后我也会像母妃一样不清不楚地死掉。”
“我还不想死。”
少年的肩头发着颤,他身体不好,被凉风一吹就忍不住要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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