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船老大是已经死了吗?!”陆青抬高嗓音,复道,“还是说,河匪就是你们放上来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迸到油锅里的水星子,惊起炸声一片。
周围船客原本早就不堪其扰。再听了这么一句,即刻开始前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一个个走出门来,要船老大给个说法。
船老大连声道歉、求饶。这个时候,睿王府的人又听到熟悉的嗓音。
“有河匪?”秦纵从人群中走出,一副与陆青全然不认识的模样,语气果决严肃,“诸位,我是秦纵,家父正是镇北将军秦戎。今日与大家同乘此船,既见此事,便不能不管。”
说着,秦纵朝诸人拱手。
他这番作态,引出一片叫好声。
睿王府的人被秦纵、陆青、其他船客围在当中,冷汗涔涔,不知如何是好。
第73章 双重生(12)
事到如今, 好像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非、非是河匪!我不过是喝了酒,一时没分出方向,小将军可要明辨啊!”
陆青“嗤”地笑了声, 却还不依不饶, 说:“哪个河匪被人捉住, 能承认自己身份?你如今这样子, 又哪里像是喝醉了?”
话音落下,自有旁人应和:“正是!”
“我看他们哪怕未想着出手抢夺财物, 也是来这艘船上踩点的。”
“没错!若是河匪,这些人还有些不够。但若是踩点,就说得通了。”
秦纵听着, 闭嘴不言。
原本以为还需要自己出声帮衬。没想到,其他人自发地帮他完成任务。
煽完风,点过火,陆青又看向船老大,说:“你与他们勾结——”
船老大再度为自己澄清:“绝非如此!”
陆青却不信,道:“还是与我一同去官府吧。到时候, 自然有人听你分辩。”
船老大听着这话,面色微白。
他一副心虚模样,落在船客们眼里, 又多一重证据。
事实也正是如此。说白了,船老大并不知道睿王府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之所以将“带着许多箱子柜子、有北方口音的年轻船客”的消息透露给睿王府来人,纯粹因为收了对方的银两。
眼下事情败露,他虽意外于屋子里出来的怎么是另一个人, 却也没心思思考其中缘由。
船老大还要强辩:“都是好好交钱上船的人,我如何能够知晓……啊!”
话音末尾,却是睿王府来人见人群的注意力转到船老大身上, 意识到这是自己一行人逃走的绝佳机会,蓦地将周围人推开,往船舷逃去!
船老大眼睁睁看着他们跳船,急得冲上前去,险些跟着跳下去。船客们看到这一幕,怔的怔、愣的愣,最后,一起看向秦纵与陆青,问:“小将军,这位义士,这可如何是好?”
陆青同样看向秦纵。秦纵露出沉吟神色,说:“虽未将人捉住,但我也算记得他们面孔。这样,到下一个港口,我下船去联络官府。通缉令发下去,看他们还能往何处逃!”
一顿,不给船客们反应的余地,又说:“对了,诸位赶紧回去找找,你们可有丢什么东西。再有,”转向船老大,似笑非笑,“莫要想着,人没了,便再没证据抓你。方才的情形,大家伙儿可都看过。还是老老实实地与我一同去官府,莫要耍花招。”
船老大欲哭无泪。如果遇到的是其他人,他还有心思逞强好胜。可一来,“镇北将军”四个字一出,他先一步软了膝盖。二来,这么多人看着,的确做不了什么。
他满心愁绪地叹气。同时,听着秦纵的话的船客们心神一凛,即刻各回各的房子,察验起贵重物品。
秦纵便守在船头,一副看着船老大,也替其他人警惕河匪去而复返的模样。此时已经游到岸边的睿王府来人见状,心头发紧。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秦纵这副作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意义。
——不能让他们发现,陆青回了他原先住的那间船舱,他这会儿无处可去。
总算到了天亮,下一个港口已经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在船客们面前,秦纵和陆青讲好。他们一人负责押船老大去报官,另一人负责镇守船上,好让其他船客平平安安抵达京城。
听着两人的对话,船客们皆有动容。
听着诸人一声声“高义”的夸赞,陆青面带笑意,不见半点心虚。秦纵倒是咳了声,转过脸,看着面色灰败的船老大,又说:“如今知道无颜面对父老了?行,我看你昨夜一副受了冤屈的样子,也不想当真冤枉好人。下船之后,你先将面孔蒙上。旁人哪怕见你进到官府,也不知晓面罩之下的人正是你。”
船老大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心中狂跳。
这是个办法。同时,他也想到另一种可能。
船老大咽了口唾沫,露出一丝讨好笑容,说:“小将军说的是!”转脸,要手底下的船员去帮自己找个能遮掩容貌的东西来。又提出,自己这身打扮,在熟悉航路的人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他的身份。小将军可否高抬贵手,容他把衣裳也换掉。
秦纵应了,不过要求他就在甲板上换。
船老大说了一叠声“自然”。这幕照旧被船客们看在眼中,引得一片“啧啧”感慨,说小将军实在心善。
秦纵并不应话,倒是陆青,见着这幕,微微笑一下。
后面船老大果然在甲板上换起衣裳。这一幕毕竟有碍观瞻,哪怕是仍待在甲板上的船客,都挪开视线。
船员们挡在船老大身前,几个身影交错晃动。再过一会儿,船老大出来了。果真是包裹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秦纵见状,有意皱眉,说:“你这又是做什么?”
大约因为嘴巴被挡住,船老大这会儿说起话来瓮声瓮气,道:“依照小将军吩咐,把面孔遮住。”
秦纵很不赞同地看他。在他目光之下,船老大似是忐忑,肩膀微微缩紧,身体也后退一步。
不过,秦纵最终道:“罢了。”
他到底这样带人下船。在他身后,船只再度扬帆。
秦纵与陆青讲好,将人送走之后,他会尽力追赶船只。不过若赶不及,还请陆青帮他把那些箱子、柜子送到秦府。
陆青自然答应。他站在船侧,远远看着逐渐变小的码头。余光一闪,见到一个人影从船舱边缘跑过。
陆青低笑一声。
再说秦纵。
下船之后,他带着人一路入城。
他身后,船老大显得愈发紧张,目光闪烁。
秦纵瞥他一眼,忽而说:“你想逃吗?”
船老大一个激灵,磕磕巴巴,忙道:“不、不!”
秦纵“嗤”地笑了声,显然对他这个回答并不信任,又说:“他是如何与你说的?你逃走之后,会好生安置你家人?”
船老大愣住。
秦纵目视前方,脚步不急不缓,说:“我实话告诉你。前面船上,那个‘陆青’可并非什么‘义士’,而是流窜在外的重犯。”
船老大瞳仁蓦地缩小。
他咽着唾沫,脚步蓦地加快,跟在秦纵身侧,问:“那人是……那您又是?”
秦纵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船老大看了,忙说:“是了!您说过,您是镇北将军家的小将军。”
秦纵说:“那你呢?”
船老大——实则是一个听着要求,扮成这副模样的船员——抬起手,要摘下面罩,同时说:“我叫张重九,这是来船上做活儿的第二年。”
动作到一半儿,听秦纵轻声说:“别摘。”
张重九一愣,倒是乖乖停手。想了想,又把面罩仔仔细细拉好,不问缘由。
秦纵说:“那陆青犯下的案子太大,不是这小城能办的。我要去首府,你认得此地路否?”
张重九忙说:“认得!认得!”
秦纵说:“你给我带路。找到郡守,便能调兵,将陆青擒住。”
张重九听在耳中,双眼冒光。
他这一生,何曾有这样接近此等大事的时候?想到自己能在里面做出贡献,他立刻摩拳擦掌,应道:“自然!”
秦纵听着,唇角挑起一瞬,复又压下。
他与张重九穿过这座小城,买了两匹瘦马,纵马离去。
这一幕,被从后面追来的睿王府中人看在眼中,就是:在他们离开之后,秦纵立刻下了船。还心虚似的,将他身侧的人捂得严严实实!
除了焦琴之外,那人的身份不做他想!
睿王府的人紧跟着出城。行至官道,察觉身后异动。秦纵眼神闪动一下,说:“重九,停下,咱们寻个地方藏着。陆青的手下追着咱们来了,怕是我在船上的说法到底让他们怀疑。”
张重九立刻点头,乖乖按照秦纵吩咐去做。
他全然不曾想过,陆青若真是什么“重犯”,如何要指出“船老大勾结河匪”?
同一时间,船上,陆青关上房门,看向角落站着的男人。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算啦。麻烦都惹上了,还是送佛送到西。
“前面那些天,”陆青询问,“你们是怎么睡的?”
焦琴看他笑眯眯的,一副和蔼神色,按说不该感到压力。可事实上,随着陆青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口舌发干,紧张得近乎站不住,回答:“自然是小将军睡床,我睡地上。”
“哦。”陆青的笑意迅速敛去。不过,在焦琴看来,他这会儿的心情反倒比刚刚要好些。
真是奇怪的人。焦琴暗暗想到。
第74章 双重生(13)
睿王府来人的马蹄声“哒哒”作响, 行至中途,忽而再不见秦纵人影。
几人暂且拉住缰绳,左右环视须臾, 又叫住一个过路人询问:“可曾见到两个骑着马的人, 其中之一还蒙头遮面, 看起来十分鬼祟?”
被叫住的路人立刻回答:“是有!正在前方。”
睿王府的人眼前一亮。其中有疑心重的, 看眼前人一副就颤颤巍巍、颇有惊慌的模样,原本还想多问两句。可也有心急的同僚, 催促道:“还等什么?速速将人追上才是正理!”
就这样,马蹄再往前去。等到人消失在官道上,那“路人”咽了口唾沫, 近乎软倒,但眼神愈发明亮,朝旁边林子唤道:“小将军!他们果真被骗去了。”
此刻分辨他的嗓音,不是张重九又是何人?
随着他的话,秦纵自林中走出。
张重九愤愤道:“这些贼人,着实可恶!光天化日之下, 就敢如此嚣张行事!”
秦纵不置可否,而是问:“你再与我说一遍。从此地去首府,要如何走?”
张重九立刻道:“沿着官道向前, 过了青州城,再朝东面行去。”一顿,忽而警觉,“小将军, 有我带路,你不必记得这些。”
秦纵却摇摇头,说:“我细细想过, 还是独自上路。重九,你回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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