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秦纵一怔。
他刚想说,他们如何听不到。你在大街上,那样多人从旁经过。可是,话到喉咙,他又顿住。
前方正有两人朝他们走来,眼看双方就要相撞。这种时候,观澜依然避也不避,径自前行。
更让秦纵惊诧的是,那两人同样不躲不闪。双方身影触碰、交叠、穿过——
观澜又问他:“如何不走了?”
秦纵喉结滚动,竟是比刚从家外离开时更为恍惚。
他怔怔看着观澜,不可思议,问:“刚才——”
随着这句话,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从观澜身上穿过。
不只是观澜。
还有他自己。
他和观澜,好像到了一个与人世交叠,却又并不重合的世界。他们的身影,无法为旁人所见。他们的声音,无法为旁人所听。
在秦纵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周遭的喧嚣也一并沉寂下去。他的袖袍无风自动,身前那个茶摊老板额头上闪过一缕金色光彩。一个庞大、巍峨的影子隐隐出现在对方身后,光是这样看着,就令人心生战栗,想要拜服。
“殷玄登位,天象异动。”
隆隆嗓音降在秦纵耳畔,若雷声隆隆,若山峦回唱。
“若任他施为,不出三年,人间大乱,魍魉横出。
“本座找寻多日,终于在你身上,看到一线生机。
“秦纵。”
风声骤定,虚影消散,留在秦小将军面前的,又是那个他熟悉又陌生的茶摊老板。
他问:“你欲平天下、救太平,还是任他所为,看万民受苦?”
第82章 双重生(21)
平天下, 救太平;
任他所为,看万民受苦……
这一字一句,秦纵都能听懂。但同样是这一字一句, 让他心头震动, 茫然无措。
明明前一刻, 他还是纯粹担忧父母。希望一家人远离京城, 再不受殷玄折磨。可现在,一息之间, 半边人世被压在他肩头。
秦纵不懂。
大约是他的心思自神色里显露太多,观澜亦有所觉。
他眼睛眨动一下,露出一张笑脸, 说:“怎么不走了?”
秦纵愣神。而后,他骤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和茶摊老板身边已经不在是城中遍地缟素的街道,而是城外官路。
那家茶摊就在不远的地方。和其他铺面一样,边儿上挂着一条白布。
“我也不过是说说。”观澜道, “你赶路累了吧?来喝点茶,吃点东西。”
秦纵深吸一口气,跟在他身后。
“反正, ”观澜自言自语,“我说不说,你都会那么做的。”
最多是做得更艰难些、在整个过程中失去得更多些。
观澜又想到了自己这两天的所见、所闻。
最先只是一个意外。他看到一个妇人抱着个孩童出城。孩童大哭不止,口唤“我要阿娘”。观澜见状, 便又破了例,去看这孩子往后命运。
结果倒是和他所想不同。妇人不是拐子,而是孩童亲母。只是孩子父亲发达之后便抛弃妻子, 另娶了年轻女郎为妇。孩子倒是被接走了,可整日吃喝玩乐,不过两个月时间,就连原先学得三字经都被忘掉。旁人见了,一眼就能拿出,那模样温柔关切的新妇待这孩子不是真正关怀,而是要将人养废。当爹的更是凉薄,竟对此不理不顾。
因这些,妇人才一定要将孩子带走。
她是秀才的女儿,也懂得一些诗书。在她的教导下,孩子会逐渐明理,知晓谁才待自己最好。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接下来几年,妇人与孩童的家无数次被宵小闯入。孩子为了保护母亲,被人一刀砍死。母亲悲痛难抑,又无力抵抗暴徒。当天夜里,同样惨死在自家炕上。
观澜察觉不对。
若是在荒僻地方,这还能说是一家惨事。但这儿可是京城之侧,治安怎么乱到如此地步?
抱着这样的想法,观澜又看了几个人的命运。
押镖的镖师,落草为寇;
备考的书生,与友人议论时局时被旁人听到,入狱;
去寺中烧香的女郎,被人强夺,歹人狞笑着说:“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刚上任的刑部侍郎,便是我家干爹!你便还是乖乖受着。”
桩桩件件相加,观澜肯定了,是继任的皇帝出了问题。
和从前一样,观澜也在尝试着做出改变。
可在时局之下,这些镖师、书生、女郎身上的变化,作用甚小,连他们自己都难以保全。
而且,观澜还察觉了更诡异的地方。
当把这些人的命运看到十年以后,不难发觉,其实有很多次,民怨已起,甚至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反抗力量。
但朝中似是永远都有准备,永远在火苗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将其扑灭。
如果是普通小世界,观澜还不会第一时间想到答案。但是,他已经见过重生的秦纵。
观澜很容易意识到,也许造成这一切灾难的人,和秦纵有同样的来历,并且对会对他的统治造成影响的一切因素提前镇压,防患于未然。
那么,秦纵知道这些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去往秦家,见到秦纵。
和其他旁观的人不同,观澜已经从秦纵身上看到他的未来。
千方百计想要救出父母,却不敌殷玄心狠手毒。到最后,为保全父母性命,秦纵还是入宫。
殷玄着实将人心玩弄到极致。他将李明月放出,偶尔与秦纵相会,但秦戎还是被囚禁在不知名处。
一面用秦戎夫妇威胁秦纵,一面又用秦纵威胁他的父母。
双方都无法鱼死网破,一年年过去,秦纵与殷玄虚与委蛇,被宫中旁人言语欺凌……
看着这些,观澜开口。
他说,秦家不一定曾行祸事。
因这句话,秦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然后,那个在皇宫之中,终日郁郁的身影淡下,他的命运出现许多不同。
须臾之后。
越无虞把茶杯摆在秦纵面前,好奇地看他一眼。
他自然知道这个人。当初,他们茶摊刚开业不久,秦纵就曾出现过。现在,观澜出去一趟,回来就把他带回来。
不过,越无虞没让这份好奇心影响到自己的工作。
他照旧转头去烧鸡烧肉。手脚麻利,把一份份其他客人点下的东西摆到他们面前。
比起一年前,这会儿的茶摊扩建很多。加了五六张桌子,若非还是四面空荡,已经比得上一个小型客栈。
而在他刚刚离开的那面桌子前,观澜坐下,说:“和你父母离开之后,有什么打算?”
秦纵喉结滚动一下,看着他,不明白观澜是什么意思。
观澜和他分析:“你父亲的旧部都在北面,若与他们联合,自是上策。但皇帝也能想到这点,由这里往北的路,一定被层层防控。再有,你们要一路小心,他却能光明正大地往北传信。很有可能,你们才走到一半儿,那边已经全部换了忠于皇帝的人,就等你们送上门去。”
秦纵手指颤动。
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观澜话中仿佛默认他能救下父母。但是他已经开始顺着观澜的话音思索。
“走水路。”他说,“先往东行。到了山东,乘船北上。要多绕一段距离,但要安全许多。”
观澜看他。秦纵莫名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
他自然不知道,在观澜眼里,他的未来又有变化。
半晌,观澜问:“好。就算你们能成功抵达你父亲旧部所在,但你要如何确保他们仍然听从你家号令?”
秦纵抿一抿唇,说:“自是要他们知道,阿父、阿娘与我受到何等不公。”
这么一来,哪怕殷玄换掉所有北地官员,也不敌民心所向。
观澜缓缓说:“那你们就不能直接走。”
秦纵:“要与殷玄演一出戏。”一顿,意识到问题好像绕了回去。
他如今都很难从金鳞卫的重重包围下带走父母,更何况是被殷玄擒住之后呢?
秦纵不知道观澜所见,但他能想到,这么一来,自己要面对怎样艰难状况。
秦纵垂眼,看着桌面上的纹路。
他的思绪仿若化作一个小点,在那些纹路上步步前行。
走过一个弯儿,碰壁。绕回去,换个方向,一样得不到好处。
他心情渐躁。这时候,旁边的茶杯落入秦纵眼中。
他短暂怔忡,随即,凝滞的思绪像是迎来一股猛烈水流,豁然洞开!
秦纵蓦地抬头,问观澜:“你愿帮我?!”
对啊!他已经知道,观澜能够把他拉入方才那样与旁人完全隔开的环境,能让他在眨眼工夫内从城内来到城外!有这份本质,将他与父母从宫中带出,又有何难?
秦纵眼前发亮,目光灼灼。
在他视线之中,观澜还是那副懒散、略带一丝好笑的模样,说:“我以为你已经知道。”
秦纵命运再变!
最大的问题得到解决,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轻松简单。
秦纵心潮涌动,无数思绪在这一刻串联成线。
他有了清晰的思路,他足够了解同样重生的殷玄。只要如此——一定可以!
上一篇:在无限直播里当娇气包
下一篇:完成地府kpi后我考上清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