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色暮
里三层外三层,将秦府团团围住。
秦戎夫妇被困其中, 插翅难逃。
传旨太监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待念过黄绢上的内容,便道:“秦将军、夫人,还不接旨谢恩?”
秦戎面颊紧绷,李明月同样难抑怒色。
传旨太监看在眼里,唇角笑意更盛。
无独有偶。此刻站在秦家夫妇面前的,正是先帝身侧那名总管。
上辈子, 这个人不曾出现在殷玄身侧,而是被如今的端王、前世的废太子收买,给泰昌帝下毒。
今生, 眼看情势愈糟,殷玄干脆先行一步,在更早之前,搭上此人的线。
太监入宫数十年, 早已没了凡尘根。但是,这不代表他真正清心寡欲。
相反,正因为这份憋闷, 让他心理扭曲。平日在宫中,便屡次对那些出身普通、无甚依仗的宫女下手。因他毕竟只是太监,也不会真做出什么留下痕迹的事。受害的宫女们往往忍气吞声,甚至反过来为他遮掩,唯恐被人察觉。
从前,废太子撞破此事之后,想到这太监身份特殊,有可用之处,非但不曾声张,反倒送了他两个宫女。现在,殷玄做得更加“高明”。他又联系了袁丽娘的“干爹”,卖来数个擅长逢迎的女郎,送到太监身侧。
在这些被特地培养出的女郎面前,总管太监久违地尝到了“一展雄风”的滋味。原先还做得收敛些,只把人藏在住处。后面泰昌帝病重,他干脆给她们换上宫女的衣裳,光明正大将人带到皇帝身侧,肆意享乐。
而对满足了他扭曲癖好的殷玄,总管太监自是一力应和。听闻殷玄要立秦纵为后,他非但不劝,反倒兴致盎然,还给殷玄出谋划策。
他这样的假男人,对所有得女郎喜爱的郎君都带着一腔仇恨。殷玄是君,尚能压制住他。对秦纵这样的臣,太监就只剩下妒忌。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作态,反倒引来殷玄厌恶。
在殷玄心里,秦纵是天上明月,高山白雪,哪里是一个太监能玷污的?不过,他知道,自己此时下旨,秦纵心头难免要有怨气。既然这样,这太监,正好拿来给秦纵出气。
几方各怀心思,促成当下局面。
秦戎夫妇拒不领旨,总管太监也不逼迫。他把圣旨收拢,放在旁边一个小太监手上,随后仍然含笑,问:“便是不知,小将军何时回京?”
秦戎不答。
总管太监眼睛微微眯起,到底有些被这对夫妇的态度激怒。不过,从宫里出来之前,皇帝有意说过,要他对秦家夫妇客气些。总管太监不好不听,只得阴阳怪气,留下一句“罢了,总归有这么多人 ,与将军、夫人一起等着小将军回来‘出嫁’”,便离去。
这句“出嫁”,被他有意咬重字音。秦戎听得目眦欲裂,李明月倒是冷静下来,捏了丈夫手臂一把。
往后,果然是太监们走了,留下宫中抬来的“聘礼”,再有三百金鳞卫。
好在金鳞卫们只是围绕秦府。门一关,照旧只有秦戎与李明月两人讲话。
李明月说:“这是要以你我为质,逼迫阿纵回来。”
秦戎面色沉沉。他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同样了解自己儿子。有他们两个,殷玄当真能把阿纵捏在手心!
“一旦阿纵回来。”李明月深吸一口气,“他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外面那些人,不仅是用来困住他们的,同样要被用来捉住秦纵。
秦戎说:“不能如此。”
李明月:“有何法子?”
秦戎梳理思路,说:“我便不信,这旨意下来,朝中人便任他胡来!”
李明月低声说:“这倒是。”
按照儿子的说法,上辈子,殷玄之所以能成功让他入宫,很大程度,是因为当时朝中已经换了人。有心气、略清高些的死的死,告老的告老。朝堂留下的,尽是溜须拍马、以殷玄为先之辈。
再说了,他们也会打算盘。与其让对手送进宫的女郎登上后位,不如放一个男人上去。总归,秦纵不会对女郎们的地位产生威胁。
但现在,朝中局势截然不同。
一群会在殷玄想要大兴土木的时候就大力阻止的人,能坐视他立一个男皇后吗?
“一旦他们混乱,便是我们的机会。”秦戎说。
“我们自己逃出去,再与阿纵相会。”李明月道。片刻后,又说,“希望阿纵能等到那个时候。”
秦戎吸一口气,眉尖深深拧起。
他没告诉妻子。这会儿,自己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二十七日时间,扣除先帝宾天消息传出的时候,余下日子,依然足够秦纵赶回京城。
他现在,没准儿已经在京外了。
……
……
秦戎的猜想,还是出了一点岔子。
事实上,此时此刻,秦纵正看着将自家团团围住的金鳞卫。
他面上有伪装,非亲近之人,无法知晓他身份。
但是,他也无法进入被金鳞卫包围的秦府,见到父母,乃至将人带出。
秦纵深吸一口气,到底不曾冲动。
这会儿露面,才是合了殷玄心意。他得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要如何做。
秦纵压下心中焦灼,转身离去。
一路恍惚,来到城外。
秦府的状况已经被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倒不知道,会有这等场面,是因为皇帝要娶秦家小郎。他们的猜测要更寻常一点,议论着莫非秦府终究要走上武将的老路,为天子不容。
秦纵听在耳中,面色变换。
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该、不能反驳。然而秦家几代都一心家国,倘若他不曾重生,父一年以后便要战死沙场,凭什么要受这等污蔑?!
秦纵情绪极糟。他到底要说一句,“许是其他缘故”,这会儿,却听人道:“倘若当真如此,他们便不会只把秦府围住,而是直接把里面的人带走、下狱。”
是一个略有熟悉的嗓音。
秦纵一怔,侧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一张见过多次的面孔。
因对方一句话,旁人纷纷恍然,应道:“正是这个道理。”
“话是不错,但这也没法解释……”
“你说呢。”那人不曾参与后面的讨论,而是直接来看秦纵,露出一个隐约的微笑。
秦纵喉结滚动一下,哑声道:“正是。”
“究竟是什么缘故,过上几日,便有分晓。”对方迈步而出,走了两步,又看秦纵,“你要出城否?”
秦纵面皮紧绷,心中微微警惕。
“与人结伴,旁人便不会觉得,此人心中定然有事。”男人又说。
秦纵瞳仁蓦地缩小,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他仍有一些不确定,毕竟对方并未直白开口。可是,他这么说,难道……
“再不走。”对方道,“我可要赶不及了。”
秦纵深吸一口气,往前。
他握住从前裴钦赠予、后面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的短刀,预备一旦事情有所异动,便直接出手。
他问身侧男人:“您认得我?”
对方语气闲散、随意,说:“你也认得我。”
秦纵说:“不。”
不是不认识,而是这两件事并不相同。
他认得男人,是因为对方是他重生之后第一个与他讲话的人。过往一年中,他无数次去对方的摊子上喝茶。两边的关系算不上十分亲近,但也不是迎面相逢,连人都认不出的地步。
可对方呢?
不用多解释,观澜听懂了秦纵话音中隐含的意思。
他瞥过身侧青年一眼,没说,这是对方那与身体格格不入的灵魂实在太显眼,到了龙君完全无法忽略的地步,而是道:“你这会儿是江湖客打扮,但你走路的姿势,还是军中模样。”
秦纵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观澜又道:“再有。你这会儿的绑腿,和我当初还给你的钱袋,是同样的布料。”
秦纵:“……”钱袋?布料?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绑腿,抽一口气。
观澜沉吟,再说:“你贴的胡子的确逼真,但是,你只改动了面容,并未改动手上茧子的位置。”
秦纵吐出一口气,心服口服:“我知晓了。”
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秦纵此前也无数次领会到这点,但当下,他感触更为深刻。
自己以为天衣无缝,骗过城前护卫,也骗过秦府前金鳞卫的乔装,在茶摊老板眼里,竟是一眼就能被看透。
服气之余,他却还是要问:“您方才那样说,是当真这么觉得?”
相信秦家忠勇,认为眼前状况,定有其他缘故。
秦纵心情缓缓复杂。可是,观澜竟又给了他一个全然出乎意料的答案。
“不是。”观澜道,“只是睿王为君,天下必起祸事。”
秦纵:“……”他错愕、不可思议地看向观澜,同时警惕四顾。
作为亲身经历过未来的人,秦纵当然知道,观澜的话是真的。但是,观澜如何得知?
不。以殷玄前面那些表现,他看在眼中,得出这般结论,并不奇怪。
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直白说出口!
秦纵近乎要拔刀了。不是对观澜,而是担心有人听到这话,上前来捉他们两人,将他们押送官府。
可是周边行人依然各走各的路,全然不曾看他们一样。
秦纵心脏狂跳,口舌发干,说:“你也不能……就这么说。”
观澜不以为意:“有何不可?”
秦纵深深忧虑,道:“若让那正要献媚之人听到,要惹来多少麻烦?”这句话,是纯粹为观澜担忧。
对方眼力再好,也仅仅是一个茶摊老板。遇到祸事,不正像是沙滩上的叶子,一道浪扑过来,就没了踪迹。
可对他这句话,观澜的回答是:“他们如何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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