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情深
夜风像调皮的双手拨弄着桌上的烛火,我的眼睛瞪得酸涩,堪堪就要落下泪来,便见最后一缕青烟冉冉升起,烧断了最后一根香,我欣喜若地抱住谢言的胳膊,将他的身体拖离了水面。
侍从早就在外边等候多时,他一听见动静,就急急地进来帮我扶着谢言。
我给谢言擦拭完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才急匆匆地去找前院找钟钦。
“嗯,这骨头长得很结实,恢复得挺不错。”钟钦将谢言的裤脚放下,脸上的笑容灿烂,显然是对小腿恢复的状况感到满意。
到了此时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钟钦抿了一口茶,才接着与我们分析接下来的疗程,他指着旁边的木具,那是个辅助行走的木撑,有点类似于帮助孩童学步的工具。
“接下来,太子殿下就要学着自己站起来,每日一个时辰的锻炼时间,不能超过,超过了你的小腿负荷不住。”
“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要说,那就是,只有一个月的机会,这小腿长好了,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学习站立。”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锋利地扫过我们二人,严肃地说道,“若这一个月的时间,你的小腿都无法支撑你站起来,那我只能说抱歉,你就是那可怜的二成人。”
谢言他真的很努力,我没见过一个人比他更努力,他从未歇过,膝盖摔到血流如柱,却依旧坚持,他的小腿和膝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我有时候看不过去,想劝他休息一会儿,可是我一看见他日渐黯淡的眼睛,又将那些关切的话语都塞了回去。
我隐隐感觉这将是谢言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巨大的恐惧将我死死地遏住,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而谢言他,到今天为止,一次都没有站起来过。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深入骨髓的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说一下为什么谢言流泪了却不是在哭,因为人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会不可控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这不算在哭,只是你的身体无法排遣那种剧烈的疼痛,而做出的应激反应,一把子心疼下可怜的修勾勾。
第94章 “小祖宗”
我的直觉对于厄运的到来有着惊人的感知力, 当屋内计时的最后一缕青烟冉冉飘到窗外,灰烬的粉末像颓.靡的脑袋耷拉了下来,我的心在一瞬间下沉, 化作了无尽的疼痛与惋惜。
可能老天爷在惩.罚我做错了事,它惯是知道如何折.腾我, 我自戕的时候让我死而复生, 在我满怀期待的时候,却用谢言的腿脚做文章,因为它知道我无惧死亡,却生怕谢言受一点点委屈。
“谢言, ”我犹豫着上前,怜惜地看着他汗湿的额角和摔得鲜血淋漓的膝盖, 明明他今夜穿了墨黑的长袍,我却依旧能看到猩.红的血从他的膝盖处汩汩地往外流。
谢言不理我, 他修长的手指紧抓着扶手, 手臂使劲一撑,用力到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我张了张嘴,还是劝道, “谢言,你先歇一会儿,你流血了,神医让你每天只练习一个时辰,现在已经超过了时间,你的小腿会受不住的。”
我甚至不敢说, 一个月已经过去了, 你再怎么练习也没用的话。谢言他听了会崩溃的, 在他崩溃之前,我必须保持冷静,照顾好他的情绪。
可是谢言根本不理我,他眼瞳深深,像枯寂的海,毫无生机又翻涌着汹涌的浪花,再一次的尝试还是失败了,他重重地,如同这一个月里的无数次那样,颓.唐地歪倒在了地上,两条长腿扭曲地弯折在地上,像被恶意折断的花枝。
我的心脏憋得难受,一口气压在心室,不上不下,哭不出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跪倒在地上,将谢言的脑袋按在了肩窝处,轻声道,“都是我的错,谢言,你别难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下一瞬我就被狠狠地推开了,这一间房间地上并没有铺着毛毯,谢言的力气很大,我毫无防备地跌到了地上。原本这只是小打小闹,可我的肚子却突然很疼,像是摔到了里边的可怜物件,翻涌的痛意从腹.部直冲而下,我顾不上这些,只紧紧地捂住了肚子,又冲到了谢言面前。
“谢言,”我想去摸摸他的脸,可谢言却转过了脸,让我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空,我清了清嗓子,才将干哑的喉道清空,温声哄道,“今天一个时辰已经满了,我们先不练了好不好?你受伤了,我们这几天先休息好吗?等小腿的伤好了再继续,好不好?”
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哄骗一个无辜单纯的孩童,很快我的话术就被谢言拆穿。
他又恨又怒地抓住我散落下来的乌发,凤眸猎猎地盯着我,居高临下的姿态像在看待最轻.贱的敌人,“封九月,我如今是真的残废了,以后都站不起来了,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你现在满意了没?你为什么还不滚?是看我的笑话还看不够吗?难道我对你的厌恶还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他将我的长发拽起,恶狠狠地欺近我,灼灼的呼吸带着勃发的怒意都落在了我脸上,我看见他狠戾锋利的眉眼,冷酷凶悍的眼神像一把刀将我的一颗心切得鲜血淋漓。
谢言他恨我,我早就知道。
我犯下的罪孽永远不可能被饶恕,我也早已知道,可谢言说他厌恶我,我感到很难过,那种爱而不得的窒息感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说不出半分安慰辩驳的话来。
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谢言更为生气,他盼着我能知难而退,可我是个脸皮厚的,哪怕知道他讨厌我,却依旧死死地抱住他的腰,死活不肯从他身上挪开。
可很快我就开始害怕了,谢言狠狠将我翻了个面,逼着我用屈.辱的姿态跪在地上,像不受宠即将受到主人鞭笞的可怜犬类。后腰直接接触到空气起了大片的鸡皮疙瘩,我惊慌地回过头,便见谢言明明衣冠楚楚却又不伦不类地袒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装满了嗜血的恨意,微勾的唇角像极了恶魔的笑靥,恶声恶气地威胁道,“你现在滚还来得及,我不拦你。”
他要逼我走,因为他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他不要我了,我这般想着,就呜呜地哭出声,拼了命地摇头,可很快我惊叫一声,就将脸死死地贴到了地上。
好疼,我的肚子好疼,我忽然感到很害怕,以往我们也有过很多次,可没有一次会唤起我这般巨大的恐惧,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从我身体里流失掉了。
我眼瞳瞪得老大,没有焦距地看着跳跃的烛火,忽然回头掰着谢言扣在我遥枝的手,悲声哀求道,“放过我,我错了,我不敢了,我肚子很痛。谢言,你放开我,好不好?”
谢言将我的手拨开,从身后将我抱在了怀里,冷艳阴郁的脸挨得我很近,浓长的眼睫眨了眨,才冷冷地呵斥我道,“爱撒谎的小骗子。”
我没有撒谎,像条灵活的鱼不断地在他怀里扭动挣扎,试图躲过砧板的欺.凌。可谢言不肯,他单手就能制住我的挣扎,劲瘦的手臂将我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下,我的眼泪不断地落下,如求救一般地抓住他微凉的指尖,贴在脸侧轻轻地磨.挲,“谢言,放开我,我肚子好痛。”
随着我这一声求饶落下,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房间里散开,谢言拧着眉停了,才看到大量的血液从交接处散开,像是悄无声息的控诉,我完全没了气力,像脱力的鱼一般闭上了眼睛。
我的意识昏沉,大脑却活跃得可怕,当谢言将我放到了床上,我忽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性,浑身都颤抖得蜷.了起来,冷汗直愣愣地从身体冒了出来,将身后的被褥都打湿了。
很快,军医就跟着谢言进来了,他鼻尖一嗅,就知道方才是怎样的动静,长叹一口气,打抱不平道,“太子殿下,怎可每次都这般粗.鲁,老夫跟你说过多次,小公子身体娇,你这般强横,就不怕把人吓跑了,以后都见不着了。”
谢言他恨不得我能就此滚得远远的,他讨厌我,厌恶我,对我做这些事不过是为了赶走我,又哪里会知道怜惜我,我虽是这般悲观地想着,却依旧忍不住支起身子,将手伸给了军医,哀声到,“军医,我肚子好疼,你快帮我看看。”
“唷,这倒是稀奇,一向害羞的小公子竟然也有主动看大夫的时候。”军医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慢悠悠地将手搭在了我手腕上,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严肃庄重,半点也没有刚才的侃侃而谈。
不会有事的,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军医每次看病都是这么认真的,并不是因为情况糟糕,不会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恐慌得浑身打冷战。
过了许久,军医才将我的手塞回锦被里,他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恭顺地跪在地上,做出了个祝贺的动作,朗声道,“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小公子他有喜了。”
我的手指紧紧地揪住被褥,被幸运击中的愉悦与害怕这份喜悦被夺走的恐慌将我狠心包裹,刚刚谢言那般粗鲁会不会已经伤到了我们的孩子?可是军医会这般堂而皇之地祝贺,应该就是孩子还很康健,我慌得六神无主,只将责备又探究的眼神落在谢言身上。
谢言他幽深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被锦被盖住的肚子上,神情从少有的怔忪到一闪而过的狂喜又来到沉重的自责,他抿了抿唇,偏过头去认真地询问军医,“我方才力气很重,弄到他流血了,孩子如何了?可需要什么难寻的药材?给他开点安胎的汤药,这段时间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仔细说与我,我记下来。”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求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我这般想着又冷笑一声,又听见军医笃定的回答,“这孩子也算是上天庇荫了,很是健康。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不过日后可不能这般鲁莽了,孩子现在只有一个多月,还在危险期,很容易滑胎,这房内之事需要克制,至少要等到满三月了才能同.房,不过也得温柔些。”
我听得面红耳赤,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来,算一算,怀上的时间正好是我最后一次说要给谢言生孩子。
当时我们的关系还算缓和,不错,这一点掩盖了我对谢言方才强横举动的部分不满。
有人说,若是孩子是在父母相互怨恨的时候来到世上,那它也会在心里觉得自己不受这个世界欢迎,幸好当时的我与谢言都是欢迎它的,这一点让我感到安心了一些。
“不会。”谢言坚定地开口,我疑惑地抬眸,便对上他那双本该冷漠的灰眸,他少见地用温柔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与军医保证,“在孩子出生前,我不会再碰他。”
军医听了,颇为不赞同,捋着胡须道,“太子殿下你还年轻,这些事不好夸口,这孕期也不是说一定就要泯灭这方面的需求,只是要小心些,再说了,这不是太子殿下一个人的事。”
军医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点破道,“这小公子过了三个月因为体内的状态改变,也会有很多反常的表现,老夫就怕,太子殿下到时候招架不住。”
我怎么可能会那样!
我向来对那档子事不感兴趣,要不是谢言每次抓着我往床上压,我到现在还会是个雏.儿呢!这军医毁我清誉,着实可恶,我气得牙痒,连军医什么时候退下了都不知道。
谢言他送走了军医,才操控着轮椅来到我身边,床边矮凳上的烛火迎着他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长长的羽睫扇动两下,他便朝我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摸摸我的肚子。
我腾地往后墙靠去,汹涌的怒意浮上眉宇,旁的人遇见这种事会选择原谅还是包容我一概不知,可那种血浓于水的情感让我尖锐得像一只刺猬,绝不愿轻易地放过曾经伤害过我孩子的人。
我的大脑被差点失去的惊恐和反击的保护欲占据,抬手扇动夜晚的风,谢言他明明可以躲开,却不闪不避地挨了我这一巴掌,殷.红的五条手指印难堪地落在他冷白的俊脸上,他腰间的衣物还残留着血.腥味,整个人看起来落魄又可怜。
可我半点也不心疼,这人刚刚差点杀死了我的孩子,我气得一口气都喘不顺,又指着他的鼻尖指控道,“你明明说了会再给我一次机会,到头来原来都是在骗人。”
“推我,欺负我,还差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明明不想哭的,可是委屈的情绪一上来,眼泪还是哗啦啦地往下掉,我胡乱拿手抹了下眼泪,又憋不住骂道,“谢言,你就是个王八蛋,说话不算话的混账东西。”
谢言是何等人,姜国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我以为就他那心高气傲的秉性定然会勃然大怒。但他没有,灿灿的烛火投在他脸上,显得那冷淡的眉眼都柔和了不少。他静静地听我骂着,并不顶嘴,直等到我骂到口渴了才递了杯水过来,轻轻地与我说,“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军医说你不能动气,这样对孩子的影响不好。”
军医的确这样说过,我马上调整了呼吸,尽力让心情平复下来,故作凶狠地警告谢言,“不准你再碰我,就算是肚子也不行,你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孩子肯定让你吓到了,哪有人跟你这样当人父亲的,成天欺负人。”
这样说着说着,我又想掉眼泪了。
谢言见状,轮椅急急地凑了过来,长臂伸开像是要抱我,我很凶地拍开了他的手,躺到了床上,故意用后背对着他。
不想再理他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我迷迷糊糊地都快要睡着了,就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就有一具微凉的身体从身后贴近了上来。
谢言动作轻柔地将我卷入了怀里,手掌顺势搁到了我平坦的腹.部,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怕惊醒了沉睡中的孩子,我太困了,懒得再与他计较,只在他怀里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本来我这几日的食欲就不是很好,我一直没找军医看,在心里以为是情绪不高所以才吃得少了,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不是,我陷入了既窘迫又尴尬的境地。
“呕。”我将眼前的红烧肉推开,用手帕掩住嘴巴,急急地要往门口冲,侍从急忙给我拿了个痰盂,我|干呕不止,可就是什么都吐不出来,肚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吐。
谢言从我呕吐那一刻就变得很警觉,挪着轮椅一直在我身后给我拍背,等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才揽着我到他腿上坐下,将温热的茶水喂到我嘴边。
清冽的茶水下肚,那种油腻恶心的感觉终于下去了,我懒懒地靠着谢言硬.邦邦的胸膛,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不喜欢肉的味道?所以才吐了?你想吃什么,我让下人去准备。”
“我不知道。”刚刚干呕到眼睛都有了泪水,我回过头无赖地将眼泪都擦到了谢言身上,摇摇头,排斥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这桌上的东西我一口都吃不了。”
“可以不吃这桌上的,但不能不吃。”谢言的手托着我的腰,似是很宠我一般地,与我商量,“我让厨房做一些清淡的拿上来,多少吃一些。”
可是换了三桌子菜,我依旧一口都不愿意吃,将头埋到谢言胸膛处耍赖。
可是谢言这回不给我蒙混过去了,将我的脸挖了出来,表情有些冷了,语气也很冷冽,“你不吃,孩子吃什么?”
孩子,都是为了孩子,谢言他就是为了孩子才对我这般忍让。若是我此时没有孩子,他定然是还要推开我,欺.负我,用各种手段赶我走的。我越想越委屈,吸了吸鼻子,重新拿起了筷子。
可是我刚夹起一块鱼肉往嘴里送,就忍不住干呕一声,急忙从谢言身上下来,恨不得把痰盂挂在身上。我胃里没有半点东西,呕吐了半天,里边就生起了一种灼烧感,脸颊又烫又热,耳朵嗡嗡地响,但我想到谢言的话,害怕孩子会饿肚子,又倔强地拿起筷子。
“罢了,不喜欢吃就换下一桌。”
谢言按住我拿筷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脊/背,像在给宠物顺毛。
后来还是军医急匆匆地赶过来,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开胃的菜才拯救了我颓/靡的食欲,我素来不喜欢酸不拉几的东西,但我如今看着满桌的酸菜鱼,酸汤肥牛,番茄炒鸡蛋,还有小碟子里的酸梅,口水都要流下来。
谢言拧着眉看我大快朵颐,转过头问军医,“这样吃,肠胃能受得了吗?”
军医有些为难,“的确是不能总这么吃,不过让小公子先适应吧。三个月过后,状况就会好很多,这段时间尽量多顺着他一些。”
我吃得津津有味,可是谢言却是半点吃不下,我非要逼着他吃,看他皱着眉头我就嘿嘿地笑,轻声地骂道,“你活该,坏蛋。”
因为我真的闻不得半点肉腥,谢言也陪着我遭罪,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变得脾气很坏。谢言一离我远一些,就感觉心里空空的,一日三餐一定要他陪着我吃,不然就吃得很少,或者干脆不吃。
就因为这样,谢言有好几次开会开到一半,发现到了用膳时间,只能中断会议回来陪我吃酸不溜秋的饭菜。
谢言并未放弃练习站起来这件事,可我的身体不舒服,他便不让我每晚陪着他熬夜,他的进度我也不知道,因为那天的不愉快,我们二人都尽量避开了这个话题,这个情况持续到有一天谢言忽然将我带到他复健的那个房间。
我站得离他有三四步远,重新回到这里,我怔怔地望着地板,又想起谢言他很过分地对我说话,将我推到了地上,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眼睛忍不住就有些酸涩,可是我又听见了谢言叫我的名字。
谢言他双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双腿慢慢地蹬直,在我惊诧的目光中,迈开腿,一步一步吃力地走着,明明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他却走得异常缓慢,可是我能感觉他的努力与坚持。
他伸长了手臂,等的就是走到我的身边,拥抱我,或者说,拥抱他的孩子。
是的,我一直认为谢言态度这么大的转变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没有孩子之前,他可以用很轻蔑随意的态度对待我,言辞冷厉地刺伤我,将我按在地板上肆意欺.凌。可有了孩子之后,他将我视若珍宝,半点都不敢得罪我,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就连我打他,也没有与我计较,若是换做以前,他定然是要睚眦必报的。
不知不觉,谢言已经蹒跚地走到我面前,我看着他每一步都走得那般艰辛却又坚定,可惜我从来都不是那个能让他翘首以盼的那个人,可我还是张开了双臂,自欺欺人地伸手拥抱了他。
清淡的冷松香落入我鼻尖,此时我的心跳与谢言的心跳挨得很近,是两颗心最近的距离,思及此,我鼻头酸涩得要命,泪滴啪嗒啪嗒地落在谢言肩头。他站在我面前,比我要高出许多,可是每次亲吻,都是他低下头来迁就我,挺直的背脊弯成了一张弓。
我的呼吸都被他碾碎,谢言的嘴唇离开后,我抽抽搭搭地落泪,不知是因为苦尽甘来的喜悦或者心酸,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喃喃地说,“你好了,你的腿好了,我终于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嗯。”谢言他抚着我的后脑,如同在安抚不懂事的孩子,轻叹道,“不哭了。”
谢言的腿脚好了,钟钦给他复查之后,说各方面机能都挺好,只要每天坚持锻炼,就一定能恢复如初。他走的时候,我去送他,一如当日带他来到丰城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