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情深
“那些行刺的人一口咬死是镇北将军,他百口莫辩,皇上念他多年功劳,将其全族流放。”
我爹的目光悠悠望着远方,似感慨似惊惧,语气中有种唇亡齿寒的悲凉。
“那镇北将军的兵权,今后由谁人执掌?”我心下已有了隐约的猜测,却依旧问了出来。
“是太子殿下。”我爹长叹口气,“太子殿下年岁虽轻,但城府完全不逊色于皇上。”
所有的古怪都在此刻解开了神秘的面纱,谢言事前的叮咛,偏要往深处走的故意,刺客刺伤我时眼中的惊诧,都在此刻有了解释。
我忽然感到周身发冷,谢言那双漂亮奇异的灰瞳又掠入我脑中,如毒蛇的凝视,我的耳尖甚至还残留着毒蛇的舔-舐。
第12章 “你长得这般普通”
第二日醒来时,阳光比往日都要耀眼,灿烂地投到我的面上,将我的脸颊晒得有些发烫,我只得睡眼惺忪地起了,洗漱过后便准备到膳厅与我爹一起用膳,算一算时辰,他应当还未出门去上早朝。
要到膳厅需得路过正堂,我打着哈欠经过时,只见一人正站在正厅中央,背对着我,他身着冷白的衣袍,长身玉立,玉冠半束乌发,有种凛然缥缈之感。
我爹也刚好地从寝殿出来,对着那人俯身行礼,“太子殿下光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望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谢言依旧是惜字如金。
我爹见我愣在门口,连忙招呼我,“小秋,还不过来给太子殿下行礼。”
我只得垮着个脸上前,偏头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谢言不咸不淡地扫我一眼,直接转过头与我爹爹说话,把我当做空气,我小人之心地认为他就是还记恨我昨日没有听他的话,跟他回太子府。
哼,谁管他,我心里也有些火气。
“太子殿下今日到访是有何吩咐?”我爹态度十分恭敬,“其实不必劳烦太子大驾,只需差人上门吩咐即可。”
谢言对着我爹,倒是没有对我的那般嚣张跋扈,只微微颔首,说道,“封公子因孤受伤,孤担心他的伤势,夜里不得安寝,便一早来叨扰丞相,希望丞相不要见怪。”
谢言果然有两幅面孔,这进退得宜的端方模样,全然没有昨日欺凌我那样的凶狠。对着我之外的人,就儒雅温和举止大方。对着我,则是睚眦必报冷酷无情。
还满嘴谎言!
昨日说亲我不过是觉着好玩,今日又对我爹说这些好听话,就是想将我哄回去太子府当免费劳力,我气得牙痒痒。
我在心里将谢言骂了一千遍,却听到我爹说,“既是如此,若太子殿下不嫌弃,那便一起用早膳吧。昨日御医已经看过小秋的伤势,只要好好休养,便能尽早好起来。”
我给我爹使了个眼神,朝着他轻微摇头,他却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我在使小性子,视而不见去吩咐厨房上菜,好死不死,我那个抗拒的眼神还落到了谢言眼中,他朝着我轻轻扯开嘴唇,无声地对我说了两个字。
“好玩。”
他说的就是好玩,真该死,我气得头都要冒烟,只能对我爹说,“爹爹,我突然没胃口,我不吃了,我回房了。”
谢言见我这般,眉梢微挑,眼神竟藏着一丝戏谑,我知道他就是成心来气我的,为了报复我昨日不听他的话,这个小气鬼。
我爹自然不肯,怒斥我道,“胡闹,怎么可以不吃饭!封慕秋,你给我站住,乖乖在这里等着。”
我爹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全名,我只能悻悻然地往膳厅走,又被我爹叫住,“你领着太子殿下到膳厅去,好生照顾,不要耍小性子。”
我在谢言面前哪敢耍什么小性子,我在心里悄悄反驳,只能窝囊地伸手朝向膳厅的方向,蔫蔫道,“太子殿下,请往这边走。”
平日里我在太子府,都是站着伺候谢言坐着写字,因此我时常忘记谢言生得比我高大许多。
他径自走在我前头,宽肩蜂腰,行走间衣袖带起清风,我走在后头,望着他的后背出神,谢言的背比我爹的还要宽,若能趴在他背上睡觉,定会十分舒服。
我正想得入迷,却没料到谢言突然回身。
我刹不住脚步,直直撞入他怀里,谢言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像是松木的香气,又像冬日的白雪,淡且冷,我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
谢言对我投怀送抱的举动没有任何表示,他施施然站着,任由我对着他嗅来嗅去,像只闻见鱼腥味的猫。
他的手松松地环在我腰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灰瞳迎着晨起的日光,像两颗黯淡又漂亮的玻璃珠。
他不知被我这般揪着衣襟嗅了多久,才忽然开口,淡淡与我说,“你爹来了。”
我才如梦初醒地从他怀里弹出来,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果然谢言没有说错,我爹从正厅走了出来,笑道,“膳厅在这边,太子殿下请。”
所以谢言刚刚转身究竟是想做什么?我拜师不得其解。
谢言与我爹有许多共同话题,从时下的政策谈到邻邦的风俗,就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百无聊奈地玩自己的手指,眼巴巴地终于等到早膳上来了。
我爹不知道谢言的饮食爱好,餐桌上基本都是我爱吃的早点,我爹热情地招呼谢言,“太子殿下尝尝,这里自然比不得宫里的御厨。若不喜欢,臣让厨子重新做些别的点心。”
“无妨,丞相请用。”谢言面色淡淡。
他虽表现得不可挑剔,但我知道他并不喜这些点心,他早上惯来都要喝咸奶茶,如今桌上没有,料想他也不会吃太多。
我想到这里,便囫囵吃了些点心,准备吩咐厨房弄些咸奶茶出来。
这时小满却忽然进来了,他朝着太子行礼,又跟我爹请安,这才将手中的书信递给我,“公子,这是元公子派人送来的信。”
他话音刚落,谢言锐利冰冷的眼神便朝我投来,他面色不虞,薄唇抿得死紧,放在桌上的手指蜷起,似乎想用眼神将我杀死在这桌上。
我忽然想起我对谢言说过的话,立刻撇清关系,“不是一直让你烧掉吗?今日怎么不长记性?”
小满有些委屈,说道,“奴也是这样想的,但是那边的小厮一直说他们家公子病得很重,让我一定要将这封信拿给公子。”
我冷笑一声,元夜这畜生就算是病死了也是为民除害,刚想说话,谢言却悠悠开口了,他修长的指尖持着瓷白的调羹,慢条斯理地喝粥,却对我说,“既元公子对你这般上心,那你不是更应该看看,好回报元公子的一片真心。”
他虽这样说,但那又冷又厉的眼神将我剜了好几眼,语气也与他平日里不同,有些阴阳怪气,就连我爹也看出来了,与我说,“今日太子殿下在此,你莫要为了这些私事叨扰了他的心情,且容后处理。”
我懒得与元夜周旋,就算谢言要逼我看那信,我也是不想看的,我语气坚定地对小满说,“就算他死了,写的遗书送过来了,你也直接烧掉。”
“奴知道了,公子。”小满自知自己僭越,认了错便出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谢言都只与我爹说话。我有时忍不住插话,他便停下来,用冰冷的眼神看我,随后便不接话,让我彻底陷入尴尬的境地。
用完早膳,我爹便邀请谢言一同去上早朝,我送他们到门口,谢言依旧不理我,连个眼神都不给我。
我搞不懂他为何生气,心里有些纠结,想着要不要与他说些话来讨他开心。
谢言的步辇停在我家门口,华美精贵,四角尖尖挂着异域风情的铃铛,风过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我左思右想,还是将厨房做好的咸奶茶拿在了手上,走到了步辇前。
“谢言,谢言。”我叫了好几声,谢言都不应我,我只能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掀开布帘,只见谢言就在车内闭目养神,他显然是听到了,就是不想理我。
车内的空间特别大,还铺着绵软的真丝毛毯,燃着好闻的熏香,我只能将咸奶茶放一边,慢慢爬过去。
等我爬到谢言身边,他才幽幽睁开眼,薄唇微掀,对车外的侍从说道,“出发。”
我立刻感觉到车轮开始缓缓滚动,可是我还在步辇上边呢。
“你来作甚?”
谢言垂眸来看我,他眼睫毛比寻常人要长出很多,瞳色又淡,鼻梁很高,当他低头看人的时候,便有几分傲慢和不耐。
“我给你送奶茶。”我邀功似地指指刚拿上来的奶茶。
“那你上来做甚?”
“我叫你,你不应我,我只能上来找你。”我将道理细细说与他听。
他却还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冷冰冰地瞧了我的脸半响,忽然说,“封慕秋,你长得这般普通,元夜究竟为何对你这般穷追不舍。”
他一边说,还一边上手来掐我的脸。
第13章 “他是想在床上弄死你”
谢言对我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我的脸被掐得生疼,就连嘴唇都被他微凉的指尖使劲搓.揉,仿佛在擦拭什么污.秽的物什。
我从小就对自己的长相感到自卑,我不是女子,却每次出门都被人认作是小娘子,还时常被人嘲弄“长得比娘们还要好看”。
我并不会因为他们说我好看就感到欢欣雀跃,甚至也不觉得自己好看,只感到浓浓的无力感。
我自认为好看的长相,是如同谢言这样风姿俊朗,眉目隽远,而不是像我这般貌似好女,所以当谢言这般说时,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还隐约有流泪的冲动。
“哑巴了?”
谢言还在逼我开口,他过分地将手指探.入我口.腔之中,强横地挟持我的舌头。我感到极度不适,眼睛胀得发酸,将将要滴下来泪来。
谢言见我这般,忽然凑近来瞧我右眼下的小痣,他神色专注,似在窥探什么隐秘的诡迹,有着探索的认真和俯瞰的轻蔑。
“谢,谢言...”我忍耐了许久,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他修长的手指在我口中搅.弄,眼神冷漠又锋利,让我有些害怕,只能抗拒地拍拍他的手。
他定定地看我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大发慈悲地将手指拿出去,摸出巾帕慢悠悠地擦拭手指沾上的涎.液。
我如得救般大口大口呼吸,甚至还因为刚刚的缺氧而开始呛咳起来,我死死抓住谢言的衣摆,朝他求救。
他却似乎还在生气,只淡淡看我一眼,明显不想理我,在等着我自己平复,可是我这一咳便停不下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等了一会儿,才面露不耐地来抱我,轻拍我的背脊给我顺气。
我这毛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有轻微的喘疾,春日里碰不得柳絮棉花,更受不住谢言那样的折.腾。
等到我呼.吸逐渐平复下来,我的眼睛已经蓄满了泪花,谢言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倒了一杯茶水,送到我嘴边。
我喉咙干哑得要命,却不敢大口饮水,只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最后还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一回头便见到谢言幽深的目光落在我唇上。
我回想起谢言说的话,还有做的事,忽然感到一阵委屈。
我与元夜并不是一开始就不对付,我们小时候每日一起玩耍,他天天往我家跑,还说以后不娶老婆,要照顾我这弟弟一辈子。
可是忽然有一日,他就变成那样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曾为他的叛变感到难过。
“哭什么?”谢言将我的下巴抬起,瞧见我满脸的泪痕,颇为不虞地开口。
我也不想哭,可我就是觉得委屈,谢言觉得我长得普通,我的确是配不上谢言那般的好相貌,但我已经很努力对他好,很努力了。
我这辈子还没那么努力地做过一件事。
我想到这里,眼泪便止不住,谢言只能用袖子给我擦眼泪,还警告我,“闭嘴,不准哭。”
我只能努力止住泪水,极度压抑下,居然还打出了一个哭嗝。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睁大了双眼去看谢言,好丢脸,希望谢言聋了没听见我这般丢脸的举动。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姿态慵懒地托着腮,灰瞳有了丝异色,就连唇角也微勾。
明显是听到了。
我想下车,我不想再看见谢言了,我这辈子就没这么丢脸过,我从他怀里挣扎着就要下车,他却闲闲地只用一只手便将我困死在怀里,还用另一只手摸我的耳朵。
我不想说话了,空气里安静地只剩尴尬,谢言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我的耳朵,忽然问我,“他是一直这样对你吗?”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的“他”是指的元夜,我想起往事有些沮丧,又不想对谢言说谎,“他小的时候对我很好,说我是他弟弟。别人欺负我,他会保护我,还说以后不娶妻,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