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菌行
一说到加工资,船上所有人都精神了,还有一边吐一边支棱起来,拿着船桨大力划船的。
在金钱的推动下,秋瑜带着众人将东滨府的所有百姓家门都敲了个遍。
若有老幼孕妇,他就直接将人都接到城中的雨神庙里,此处庙祝都是些无人奉养的孤寡老人,靠雨神庙的香火混口饭吃,秋瑜时常为他们送些衣食,如今老人们倒是都拖着还能动弹的老迈身躯,帮些力所能及的忙。
不算大的庙宇中,石蛙依然坐得端庄,圆圆的大眼波澜不惊平视众生,正殿内的地板上铺满了草席,秋瑜围了三层口罩,一个个扶起体弱的老人喂防疫疾的药。
芝麻来报:“少爷,有人拉肚子了。”
秋瑜神情一凝,果断道:“把所有拉肚子的都送到偏殿去集中治疗,我带了专门治拉肚子的药,还有,每个人送服一枚这个。”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葫芦。
芝麻疑惑:“咦,这不是您用那些琉璃器炼的仙丹吗?那些人怎么配服仙丹?”
秋瑜:仙丹个头啊,用土法折腾了快六年才折腾出来一些蒜素胶囊,还都处于试验阶段,让那些病人吃这没过药检的玩意已是无奈之举,虽然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也吃不坏人就是了……
秦湛瑛是病毒性感冒拖成了病毒性心肌炎才走的,瑛瑛也是小玻璃人,秋瑜手头材料有限,只能尽可能多备些药物以防万一。
他从葫芦里倒出一颗制得粗陋的蒜素,心想,这玩意要是让后世的教授看见,还发现他打算以后把这个玩意往禹武宗嘴里塞,怕不是要抄起办公室里的骨架子往他脸上抡。
要说古代也真是充满了折磨,药物的缺乏不光让人们难以抵抗伤口感染、病毒、细菌,还有直到20世纪都在困扰华夏大地南方上亿人的血吸虫病,秋瑜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吕瑛每年春耕下田前,先到田里灭杀一遍钉螺,又把吕瑛的手脚都用熏了药汁的绷带裹好,防止他感染虫卵。
本来这孩子心脏就不好了,要是再被血吸虫毁了肝、脾的健康,章桦就是超进化也救不了他,何况血吸虫病的并发症包括阑尾炎,吕瑛在禹朝发个阑尾炎,秋瑜都不知道上哪给他整个手术室去。
谁知在这个缺乏好药的年代,那些蒜素却起了大作用。
几乎不到两天,就有人找到了庙里,要以重金购买那些葫芦仙丹。
第66章 砌进
“不好意思,丹药不卖。”
秋瑜直接拒绝了所有想从他这买蒜素胶囊的人,因为他自己也存货有限。
水灾后容易滋生的疾病包括但不限于霍乱、痢疾、风寒、血吸虫病、肝炎……
秋瑜将这些易发的疾病写在纸上,纸面被这些字体塞满,一水的传染病,传染渠道有粪口、呼吸道、皮肤接触、蚊虫叮咬。
作为一名有卫生意识的现代人,秋瑜要求到寺庙来的所有人都要喝开水,粥要煮沸了才能吃,才止住了寺庙内肠道疾病的扩散,可风寒却是止不住的,没办法,他只好将人都隔离到偏殿去。
因手头药物有限,秋瑜只好给他们开中药,搭配姜汤、火罐、推拿、针灸,也能让轻症缓过来,重症的却必须上蒜素胶囊,还未必能救。
很快,他又得知其他收留灾民的地点开始出现痢疾病人……秋瑜连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是有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如今这世道,便是没有天灾,人们也很难吃得饱,秋瑜去城东巡视施粥棚子时,就看到有饥民饿到失去理智,扑到了粥锅前,不顾粥正沸腾冒泡,用手去捞粥喝,他手掌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的伤口流下血液到粥里,而他本人则被烫伤了食道,没两天就死了。
偏偏粮食宝贵,衙役们将粥搅搅,放凉了又继续发给其他人,可两广的库里存粮也有限,除了雨神庙这边有秋瑜捐赠的粮食支撑,可以将食物煮稠一点,其他施粥棚子的粥都清如水,人们饿极了,就会去偷吃尸体。
有时一具尸体扔到乱葬岗,不到一晚上就只剩骨架了,秋瑜无法指摘饥民们想要活下去,可他更清楚有些尸体只要吃了,就会引发各种传染病,然后带来更多死亡。
痢疾就是这群人带过来的,没法子,秋瑜又全身防护的过去教人隔离病患,再继续开中药救不严重的。
幸好瑛瑛提前做了预警,给了秋瑜大量收购积攒药材的时间,不然这些人连黑乎乎的苦药都没得喝,而严重患者则还是要吃蒜素胶囊。
一来二去,武当派弟子秋瑜的葫芦仙丹就打出了名声,但蒜素胶囊的存货也快要见底了。
“这些人的身体底子都太差了,免疫力还不如瑛瑛那个起码肉蛋奶能吃足的小玻璃人,幸好霍乱、鼠疫这种大杀器没出来,不然真要顶不住了。”
秋瑜疲惫地看着仆役们将尸体抬出去火化。
为了防止再有人去吃尸体,防止疾病扩散,广府这阵子已要求所有病死的人都必须火化,这对讲究死后尘归尘土归土的古人来说,大概也是挺打击心理的做法。
这时秋瑜就挺遗憾为何穿越的是自己,而不是他大学里那位光看发型(光头)都知道强到极点的系主任(专攻传染病领域、曾去非洲与埃博拉、拉沙热近距离战斗过的院士大佬)。
“如果赵主任在的话,这次应该能少死很多人吧。”
暴雨过后就是台风,家被淹了的百姓们还是只能蜷缩在灾民的集点。
雨神庙的庙祝搬了石蛙像过来,又捧着一本琼崖岛扫盲教科书,为那些劫后余生的百姓讲述其中妈祖娘娘和雨神、大力神一起为百姓祈福的故事。
这老神棍还对秋瑜提出要以庙祝的身份亲自保存亡者的骨灰,待台风结束后,他就乘船将骨灰撒到海里,送亡者去妈祖的身边。
“即便不能回归祖地,妈祖娘娘和雨神身边也是好去处。”庙祝满脸确信,又转头和百姓们说,“只要学会了扫盲课本上的所有文章和算数知识,就能成为神灵的信徒,从此你们的祈祷,在天上的亲人也能跟着妈祖、雨神一起听。”
秋瑜没拦着老神棍趁机传教,因为他不干这事,城里的洋番也会这么干,与其让外人占据信仰的真空地带,不如让蛙蛙来,有了宗教引人向善,总比闲着没事干滋生罪恶强。
秋瑜昨天就亲眼看到个饿得皮包骨的男人猥亵一个八岁小女孩,他都不懂人饿成这样怎么还能有兽性,一问,好么,此人是想死前为自家传宗接代……秋瑜大怒,效仿瑛瑛,请此人脑袋去了城墙,之后便更心累了。
老庙祝声音沙哑,说话有些含糊,秋瑜听得费劲,也不想纠正,只找了个板凳坐着发呆。
秋瑜就这么在发呆和忙着救人两个状态间不断交替,过了几日,又有人顶着巨大的风雨,闯入了庙中。
冲进来的两人都高壮如熊,在能把人刮飞的大风中都能背着个人过来,可见力量和耐力惊人。
其中长得较糙的那人扯着嗓门大喊:“秋衙内在不在?快,我兄弟腹泻不止,要求他的仙丹救命呢!”
另一个抱着小姑娘,也喊:“我女儿也在腹泻,我们一起的!”
秋瑜起身:“我在这,把人放平,我把个脉。”
那汉子将人扶到一草席上躺好,秋瑜才蹲下给人把脉呢,他就哐的一声跪下了。
“求秋衙内赐仙丹。”
秋瑜不语,把了脉,又问病人症状,那病人穿着儒衫,面色苍白,说话还算条理清晰,一口官话十分标准。
等看了舌苔,秋瑜心里有底,遂淡定下来:“不严重,服用蕾香正气散就没事了,我这儿正好有成药。”
汉子不安道:“蕾香正气散?秋衙内,不用吃仙丹吗?”
秋瑜不耐:“仙丹你个头!劳资手头只有提前备好的成药,只是放葫芦里保存,不知道哪个王八蛋传成了丹药!你再说一句丹药,我现在把你的朋友扔出去!”
唐六闭嘴,秦湛声别开脸偷笑。
秋瑜看他一眼,心想这人竟和瑛瑛有一点点像,难怪长相可以用帅形容,如果瑛瑛的颜值是一万的话,这人也勉勉强强有个五百。
比起幸运的书生,另一个叫喜鹊的小姑娘却确诊了痢疾,秋瑜立刻给人喂了一颗蒜素胶囊,再把她挪到偏殿养着,幸好这女孩体质还不错,第二天便有明显好转。
唐六见秋瑜药到病除,便偷偷和秦湛声说:“听闻这秋衙内才十岁,不是做良医的年纪,看来还是手头的丹药厉害,也不知是哪位神仙赐的。”
秦湛声也觉得秋瑜太年轻,便是学医,也绝没到能行医的程度,便回道:“这儿是雨神庙,这丹药自然也是雨神的了。”
唐六不喜雨神,扭头道:“我看是妈祖娘娘的。”
秦湛声知他心结,摇头一叹,也不劝了,倒是那乌鸦得了秋瑜恩惠,这会儿便提了桶热水,要帮秋瑜照顾其他病人报恩,正好听到唐六和秦湛声的交谈。
乌鸦粗声粗气道:“雨神和妈祖娘娘都慈悲,那些大户抬粮价的时候,也就这儿还有免费的粥给人喝,又给穷苦人看病,唐六,雨神是有大德的,往后你不能再说雨神爷爷的坏话了。”
唐六一拍大腿:“我又何时说过神仙不好!神仙一定是好的,只有那借着神仙名头为恶的人才不好!”
这人对吕家的偏见也是深入骨髓了。
乌鸦嗤笑一声:“不就是吕家把你主家的女儿送去学绣花了么?他们又没杀她。”
唐六气愤道:“可那绣坊里的女人原来都是娼妓!小姐她是书香门第的嫡女,一夕之间父兄死无全尸,自己又遭此折辱,这还不过分吗!”
乌鸦皱眉,他不解道:“唐六,你母亲也是个娼妓,你凭什么瞧不起那些绣娘?莫不是觉着自己攀上了好主家,就真变得高贵了?”
提完这个问题,乌鸦不等唐六回答,便转身离去。
秦湛声有点理解唐六,拍拍他的肩:“之后我陪你去琼崖岛,看看能不能把那位王小姐从绣坊里赎出来,到底是女儿家,在那种地方待久了于名声有碍,咱们把她送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养几年,应该就没事了。”
唐六面露感激:“多谢战兄。”
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争吵声。
秦湛声从小就修习武艺,有内力傍身,感官灵敏,他耳朵一动,就让唐六扶他去门口。
只见那秋衙内冷着脸:“我说了我没有仙丹,只有成药,而且成药有数,你们堡里要是有人生了病,就让他们过来。”
原来此地有义气堡,是本地大姓宗族联合建立的所谓帮派,里面聚集了数位好手,平时他们聚居在山里的地堡中,连南禹官员收税也收不到他们头上。
此次暴雨,有疫疾扩散,义气堡也没能逃开一劫,他们的少堡主徐正气便带了十来个门人,提着装了金银的箱子,要来买走秋瑜所有的葫芦仙丹。
秋瑜对此是拒绝的,他很坦诚地说:“我手头的药保质期短,数量也不多,如今只有二十来颗,必须用在城中的重症病患身上,你们堡里的人生了病,便该过来看大夫,不严重的喝汤药,严重的我也用葫芦药治他们,但将葫芦药全卖给你们是不成的。”
徐正气浑身雨水,生得剑眉星目,闻言只紧皱眉头:“我们壳人不信汉人,不可能到你们汉人的地界来看病,整个江湖都知道义气堡只求偏安一隅,护得壳人安宁,秋少侠,你是武当派弟子,义气堡与武当是故交,去年石掌门大寿,我们也是送了重礼,所以我才敢找你求丹药,还请行个方便。”
秋瑜觉得这人简直不能沟通,他重复道:“我说了,你们来,我们会治,能在这疫疾区治病救人的大夫才不会在乎你们是壳人还是汉人,而且城内有许多重症患者,其中有孩子、孕妇、老人,我的药必须留给他们。”
徐正气:“你宁愿把药给那些乞丐也不给我们壳人?”
秋瑜无奈:“人家只是遭了灾又生了病才形容憔悴,倒不至于说他们是乞丐,真乞丐这会儿都在乱葬岗翻尸体呢。”
他们一来一回又对了几句话,徐正气死活不肯送病人过来,只要秋瑜卖药给他。
秋瑜:“不能全卖给你们,城内重症病患没了药,就真的死定了,但我可以和你们去义气堡出诊,你们要信不过我的医术,我还可以请其他大夫同行。”
两边怎么也谈不拢,徐正气回头对同伴使眼色,众武人都拔出兵器,竟是要动手强抢!
“医闹是吧?”
秋瑜冷笑一声,气儿也上来了,和徐正气对话时,他只觉得自己碰上了一个神经病,说也说不听,不如打一场!
他将背上的猫包和腰间药葫芦一起摘下,将之往旁边一扔,橘猫从中灵巧的跳出,坐到石蛙前的供桌上,蓬松大尾巴轻轻摇晃,而药葫芦也落到橘猫身边。
“胖子,看好咱家东西。”
秋瑜丢下这句话,便纵身冲入庙外,在瓢泼大雨中与义气堡众人缠斗,庙里还有病人,他不能让病人被武斗误伤。
这两年秋瑜的武功进步神速。
一是瑛瑛给他开挂,教了他如何修行内力,又带他去吕宋找了吕家太公公,吕空不仅教他玄影剑法,还帮他升级了轻功和内力的修炼方法,二来秋瑜的实战机会也多,每次出远门拓展椰子油市场,都能在路上遇劫匪一二三、想占便宜的豪族一二三……
在险恶环境中,秋瑜迅速成长,连吕房都夸他是难得的习武天才,假以时日必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只是义气堡人多,且配合默契,秋瑜这副小身板才十岁,就要一打二十,压力自然不小。
秦湛声看得着急,拉着唐六:“六哥,秋衙内要吃亏啊,你去帮他一帮。”
唐六不以为然:“义气堡都是讲义气的汉子,他们不会真伤着秋衙内的,顶多给他个教训。”
秦湛声面色古怪,第一次无法理解唐六:“教训?秋衙内做了什么要被义气堡教训?”
他们说话间,秋瑜已和义气堡过了百来招,那徐正气虚晃一招,作势要攻庙内其他病人,秋瑜飞身去救,就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掌,秋瑜一个跟跄,胸口闷痛起来,内心却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本来不想下狠手的,毕竟义气堡上门也是为了求医,只是秋瑜这边医药产能不能满足患者需求,所以病患才急了眼,秋瑜连剑都没拔,但徐正气却要攻击其他病人,这就是踩秋瑜的底线了。
秋瑜将手往腰后一拉,挂在腰间的长剑发出锵鸣,森冷剑光映照地面的雨水。
此剑名沧岚,是吕空赠送,秋瑜自己命名。
若说海飞奴是飞在海洋之上的小鸽子,沧岚就是海上的风,让小鸽子可以乘着这股风飞得更高。
随着沧岚出鞘,一眨眼间,就有一道血迹溅到地面,又在雨水中散开,徐正气惊愕转头,发觉一名义气堡弟子已经倒下,而秋瑜已持剑朝他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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