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酸梅酒
作为同龄人的牛五，其实也有着一个上学读书的梦。只是他们家五个儿子，实在腾不出闲钱给他读书。所以他格外嫉妒被家里千娇百宠的林衍。每次见到他都要在嘴上奚落两句，好过过嘴瘾。
若是原主在这里，少不得要和牛五争辩一番。不过现在的林衍，对于牛五这种幼稚的挑衅行为没什么感觉，他只是沉默地从牛五走过，连眼神都没给他留。
这可把牛五气得够呛，双手叉腰气哼哼地对着林衍的背影无能狂怒。转过头，就在其他村民面前奚落林衍：“县里的人家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我看这个林衍啊，是没什么机会了！”
其他村民也免不了议论纷纷，都在说林家人傻，花了那么大一笔钱供了个“小祖宗”。
不过这些人虽然敢在林父林母、林家姐弟面前说这话，但绝不敢在林奶奶面前说半句。毕竟林奶奶的嘴巴可厉害着呢，他们可讨不到半分好。
饶是林家人原先对林衍有信心，此刻也不得担心他是不是落榜了。一家人正商量着，准备去县里的教育局查一查分数。
就在林家人准备动身的前一天，一辆小皮卡车哐当哐当地进了村。这个年头即便是在城市里，车也是一件稀罕物，更别说在农村了。村里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追着那辆小皮卡，小跑着来到了村里头的办事处。
村长见此情状，连忙出来迎接。
只见那辆皮卡车停稳了之后，从副驾驶上来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看起来好像是县里的小领导。
那个小领导毕恭毕敬地打开了皮卡的后门，扶下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老人。老人鼻子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很有书卷气。
村里闲着的干活的都好奇不已，一群人围在村办事处外边，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动静。
“李老教授，怎么样，没晕车吧？”陈杰一边搀住下车的老人，一边关切地询问到。
被唤作“李老教授”的老人笑着拍了拍陈杰扶着他的手，“我没事，陈主任别担心了。咱这是到了？”
陈杰点了点头，“就是这，咱们待会找这个村的村长问一下就能找到人。您老人家可真是求贤若渴，明明开学就能见到的学生，还要您亲自过来问候一声。”
“哎呀，这不我正好在省内嘛。当然想提前来看看这位省状元喽，他的数学和理综卷面分可是接近满分的。这高考才恢复几年呀？能有这么优秀底子的农村学子，我当然得亲自来看看。毕竟万一他家里要是遇上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帮忙不是？”
陈杰笑着应了声是。
这个时候，村里的村长才迎了出来。村长去县里开会的时候，和陈杰有过一面之缘。两人寒暄过后，村长疑惑地问到：“陈主任，你们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来找人的，也是来给你们村贺喜的。”陈杰笑着回答。
“贺喜？什么喜啊？”村长更加疑惑了，“陈主任，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和我说道说道啊。”
“你们村呀，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了个考上燕京大学的省状元喽！”
第4章 废物老弟（四）
里面的人说着话，趴在办事处外边听墙角的村民们也听得一清二楚。
整个村子里，今年送去高考的能有谁？不就是他们先前嘲笑没考上的林家小子吗？
没想到人家不仅考上了，还考上的是全国最顶尖的大学。
这下子村民们的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纷呈，牛五更是直接呆在了原地，满眼的不可置信。
就在村民们还在愣神的时候，村长已经带着陈主任和李老教授走出了办事处，朝着林家的方向过去了。
这下子愣住的村民们才回过神来，一窝蜂地跟着村长一行人，来到了林家的家门口。
林梅花正要出去洗衣服呢，就看到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地冲着他们家走了过来。林梅花被吓了一跳，连忙喊林奶奶过来。
“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什么事能把你吓成……”林奶奶拿着还没拧干的抹布，听见林梅花的叫喊声后，骂骂咧咧地朝着门口走来。见到门口这一大堆人，饶是林奶奶这样泼辣的人，也被惊得一愣神。
“林家老太太”，村长的脸都要笑成了一朵菊花，“这是县里来的陈主任和李教授，是来给你们家孙子送录取通知书的。”
林奶奶愣了一会，似乎没料到村长是这样的解释，“这录取通知书不是说是邮差送的吗？怎么还劳烦了县里的领导下来送？”
村长的笑脸显然更大了，语气也更亲近了些：“哎呦，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呢！您孙子可是咱们省的状元，人家县里的领导重视，这才亲自来送！”
就在林梅花还在消化着村长说的话的时候，林奶奶就已经把客人请到了家里来。当然了，不相干的村民被她挡在了门外。
老太太看着外边这些暗地里说过她家孙子坏话的人，趾高气昂地说到：“哎呀，这么多人来贺喜呀？不着急不着急，等改天我给我们家衍衍办个升学宴，给大家都沾沾喜气。到时候大家都来啊，讨点我家衍衍的福气。不说出个大学生，起码出个文化人是不是？”
原本还想凑近些听墙角的人群这才尴尬地停了脚步，讪讪地散开了。
见到人群散开，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关上了门。转过头一边殷勤地开始招待客人，一边赶忙把还在后屋的林衍叫了出来。
李老教授是燕京大学物理学院的院长，这次到了A省出差，又恰好得知报考他们大学的最高分就在A省下属的乡村里。于是便主动请缨，要亲自帮这位“小状元”送录取通知书。而陈杰陈主任呢，则是省上派下来给李老教授做临时助理的。
李老教授为人十分亲和，亲切地和林奶奶说到：“老太太，我听村长说，是您力排众议一定要把林衍同学送去高中读书的？您可真是慧眼识珠！就连我这个教授都自愧不如！”
林奶奶虽然听不懂“慧眼识珠”是什么意思，但从李老教授的语气，老太太分辨得出来这是在夸她，乐得眉毛眼睛挤成了一团：“哎呦，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啊。我们家衍衍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个读书的料，这一捧着本书就能在凳子上坐一整天（其实是原主为了偷懒不干活装的），这村里的孩子谁能做得到啊……”
等到林衍从后屋走出来的时候，李老教授和林奶奶已经相谈甚欢了。不得不说，林奶奶的交际能力真的非常强。只要她想，就是地上的石头也能和她唠两句。
“这位就是林衍同学了吧？”
李教授看见从后屋走出来的林衍，不由得眼前一亮。眼前的少年脸色白净、清秀俊逸，和李教授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
但李教授倒是接受良好，从刚刚他和林奶奶的交流中得知，这个孩子哪可是从小就有学习的天赋，所以家里人很少让他下地的。
林衍淡定从容地和李教授、陈主任打了招呼。
见到这孩子如此从容的作派，李教授心中对他好感更盛。这一老一小相见如故，李教授开了个头，两个人就着这次考试卷子聊了起来。
其他人虽然听不懂他们谈话的内容，但都正襟危坐着，不敢开口打扰他们的谈话。
两个人谈着谈着几乎都要忘了时间，直到司机来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告别，李教授在走的时候，还不忘记紧紧握住林衍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林衍同学，我非常期待在校园里和你再见面。”
林衍脸上带着笑，彬彬有礼地和李教授、陈主任道别。
等到那辆小皮卡哐当哐当地离开了村子，村子里的村民们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只不过他们现在的口风一转，全都在夸林家人是多么有远见卓识。尤其是林家的当家人林奶奶，一下子从目不识丁的老寡妇，被夸成了有大智慧的老太太了。
林奶奶自然对这样的情况十分自得，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些村民的夸奖。哼！她早就说过，她的孙子那就是一等一的好！看看，这不就给她争了个大面吗？
录取通知书也拿到了，是时候帮二姐林梅花想办法上学了。
这一天，当林衍拐弯抹角地和林奶奶提起的时候，果然先得到的是林奶奶的拒绝。
“那丫头去找你诉苦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家的，还上什么学！”林奶奶斩钉截铁地说到，但是当她看到孙子有些失望的神色时，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衍衍啊，你二姐读过小学初中，比我当年连字都不识好多了。女人嘛，有点底子就行了，何必继续读下去呢？”
林衍耐下心来，温声和林奶奶说到：“奶，你说我是老林家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读书人？”
提到这个，林奶奶可骄傲了，她颇为自得地拍了拍胸脯：“当然了！咱老林家都在村子里多少年了，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这可是积了八辈子的德，咱改天得去你爷的坟上拜祭，要让他也知道这个好消息！”
林衍乖巧地点了点头，“奶，您难道不觉得我会读书，是因为遗传吗？”
“遗传？”林奶奶迷茫了，这属实属于她的知识盲区。但又因为这是大孙子说的话，她格外仔细地听着。
“这是个书本上的词，就是说呀，我读书的好，是随了家里的长辈！”
林奶奶更加迷茫了，据她所知，林家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个小村庄里。林爷爷后来从了军，才做了第一个走出去的林家人，虽然最后是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回来的。
但林奶奶又觉得自己孙子是大学生，还是京城的教授亲自登门家访的状元，那他这么说肯定有点什么道理。于是林奶奶绞尽脑汁地想，想自家孙子是随了哪个长辈。
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读过书的林家长辈。
看到林奶奶迷茫的眼神，林衍却露出了笑容，“奶，您还看不出来？我这是随你呀！”
林奶奶听到自家孙子这么说，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像我？”
“可不是吗？奶，可惜您生在了不准女人读书的时代，不然您老人家肯定比我还厉害呢！到了现在起码也和李教授似的，在大学做个教授呢！”
林奶奶的脸都要笑皱了，“我还做教授呢？”
“难道不是吗？当初李教授来咱家的时候，您看看连村长都和他搭不上话，可您不是和人家聊得挺尽兴的嘛？”
林奶奶一寻思，还真是。当时林衍还没出来，村长和陈主任都尴尬地坐在外边，就只有她和李教授聊起来了。
林衍见林奶奶的表情松动，立刻再接再厉地劝到：“您还记得小时候吗？咱家领爷爷的补贴的那一次？那县里的小会计算来算去，这帐就是没算对。结果您老人家帮他一捋，就顿时清清楚楚了！我这数学呀，就是和您学的！”
哎！林奶奶拍头一想，还真有这么一回事。那是林衍五六岁时候的事情，她带着小孙子上县里领烈士遗属补助。
县里办事处的那个小会计搁那磨洋工算了半天帐，就是算不清楚。林奶奶等得急了，再加上小孙子也困了，可那个小会计却还在那里磨磨蹭蹭。
林奶奶这个暴脾气呦，直接上前拍桌子就是一顿骂，把那个小会计骂得狗血淋头。
小会计那里见过这么“凶残”的场面，给吓得话都说不出来，赶紧加快手上的功夫帮林奶奶办事。
嗯……不过……她好像并没有帮那个小会计算账，只是叉着腰在旁边骂他来着？
不过看向孙子崇拜的眼神，林奶奶不由得挺胸抬头。没错！她的宝贝孙子都这么说了，那可不就随她吗？
这么一想，林奶奶就更加理直气壮了。她的宝贝孙子说的没错，这读书是需要天赋的。这天赋从哪来的？可不就是从她身上来的吗？
“咱家啊，除了我像您，大姐二姐也像您！不然同样都是去县里做生意，怎么她们就能挣最多的钱呢？”慢慢的，林衍逐渐把话题引到了林杏花和林梅花身上。
“可不是吗？”林奶奶被吹得有点儿飘飘然，“你还别说，你奶我年轻的时候可会做生意了。那会儿粮食还是自由买卖的，我每次都能帮家里买到便宜又多的粮食。杏花和梅花两姐妹，可不就是随了我年轻的时候嘛！”
第5章 废物老弟（五）
林衍笑了笑，做出了总结。“所以啊！二姐她就像您一样，要是能读上书，说不定也能做个教授什么的！”
听得入神的林奶奶连连点头，不由得开口附和起林衍的话，“我瞅着梅花那丫头，确实和我年轻时候像！”
“奶，既然都这样了，您还拦二姐做什么呢？咱家现在又不缺钱，您也听李教授说了，我去读书可以加入他的实验组，还有工资拿呢。二姐自己也会赚钱，学费和生活费都不是问题。”
“再说现在国家提倡晚生晚育、独生子女，二姐这年龄放城里那可离结婚还早着呢。”
林奶奶面上稍露了些犹豫，在她的心里“女人不适合读书”的思想根深蒂固了很多年。但是刚刚孙子的一番话，又让她不禁幻想，要是她真的能读书，是不是真的能像孙子说的一样，成为像李教授那样有社会地位的人？出门进门都有专车接送？
林奶奶打心底里，还是希望她的两个孙女也能过好的。
现在孙子考上了大学，以后毕业就吃公家饭，一辈子都饿不着。
倒是两个孙女，虽然在县里做买卖挣了些钱。但做生意这事，有盈就有亏。现在兜里有钱，不代表以后就不会饿肚子。
虽说林奶奶已经在给两个姑娘考虑婚事了，但现在女人有个稳定的工作，能嫁的男方肯定条件要更好。毕竟县里的“双职工”家庭过得好，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而且”，林衍放出了最后一击，“二姐要是也能考到燕京来，我这不是也能有个家人照应着吗？”
对啊！这会林奶奶彻底不犹豫了。
孙子一个人上首都燕京那么大的城市，人生地不熟的。在学校里还好，还有老师帮忙。可要是出来工作，那可真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他们家里又都是只知道地里干活的，也不好上燕京去帮忙。
要是梅花也考到燕京去，姐弟两个互相扶持，那不是能过得更好了吗？而且梅花和衍衍感情也好，两个人都在燕京发展她也放心。
林奶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美好幻想，一点都没考虑过林梅花有没有能力也考上燕京的大学。
现在这个老太太对自己的二孙女也有了一种迷之自信，就像当初相信大孙子一样。还用考虑吗？梅花她弟考上了燕京大学，她一个做姐姐的，考去燕京也不是难事！
当天晚饭过后，林奶奶便向全家人公布了自己的决定。老太太慷慨激昂地指点江山，从她小时候的事说起一直说到了现在，最后得出结论����她要供林梅花读高中！还要供林梅花考大学！
林父一边扒着饭，一边老老实实地点头：“娘，您说的对。”
林奶奶嫌弃地看了一眼只知道干饭的儿子，怎么就和他老子一个样呢？她这么热情澎湃地发表了这么有建设性的意见，好家伙，这儿子就会说这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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