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未眠
傅家的司机把傅致衍和江宜清送到赛车场地入口处,傅致衍抱着头盔往里走,江宜清跟在他后面,远远地就看见有人在向他们招手。
“傅致衍,这边!”出声的许歆是几个Alpha里唯一的一个Omega,声音很甜。
傅致衍往他们那边走去,方诚益看见跟在他身后的江宜清,撞了撞他的肩膀说:“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漂亮的新Omega,居然一点消息都不告诉我们,够不够兄弟啊你?”
方诚益和傅致衍勾肩搭背,压低声音说:“你早点和我说啊,早点说我就找个理由让许歆他别来了,现在好了,新欢旧爱碰面了,这不纯纯修罗场吗?”
傅致衍没否认他和江宜清的关系,不咸不淡地觑了方诚益一眼,“许歆是我的领航员。”
“是是是,许歆是你的领航员,去年比赛期间你们俩也就同吃同住了几个月,比赛的时候配合默契无边,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江宜清只听到了方诚益对傅致衍说的第一句话,他无所适从地站在好几个Alpha身边,小声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小衍的哥哥,我叫江宜清。”
方诚益性子直,看看江宜清又看看傅致衍,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哪个哥哥?你哥不是早去世了吗?”
傅致衍神色晦暗地瞧他一眼,方诚益本来闻到江宜清身上的薄荷味,还以为必定是傅致衍新找的Omega,转眼想到他们家复杂的兄弟关系,很快反应过来这真是傅致衍的哥哥,换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讨好脸色对江宜清说:“哥哥好!”
傅致衍其他几个朋友也跟着喊。
傅致衍是想把江宜清当自己的Omega带出来给朋友认识的,没想到江宜清开口第一句话就说他是他哥。
江宜清都这样说了,傅致衍也不好当着朋友的面发作,偏偏方诚益还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他沉下脸,越发觉得方诚益他们吵得不行,一掌拍在方诚益的后脑勺,“闭嘴,走了。”
江宜清在好几个玩世不恭的Alpha此起彼伏的“哥哥好”声中涨红了脸。
A市国际赛车场的比赛赛道正在维护,傅致衍他们去了训练场,很快场外就只剩下江宜清和许歆。
傅致衍已经换上了赛车服和头盔,赛车服修身,更加显得他宽肩窄腰,修长挺拔,在一群人里显得格外惹眼,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江宜清还是能一眼就看到他。
江宜清和赛车场格格不入,许歆则明显对这里十分熟悉,他和傅致衍一样叫江宜清哥哥,专业训练场里非专业赛车手不能进去,许歆把江宜清带去了离训练场不远的卡丁车场。
江宜清和许歆并排走着,“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训练场?”
“我是傅致衍的领航员,主要负责在拉力赛中给他提示道路情况,确认行车路线,平日里训练比较少。”许歆弯着一双杏眼,笑着回他,“再说如果我也和他们一起去的话那不是只剩哥哥一个人了,那多不自在。赛车强度大,我们去玩卡丁车。”
江宜清看着室外赛道上轰鸣的赛车,紧张得吞咽了下,“我没玩过卡丁车……”
“没关系,卡丁车以娱乐为主,很简单的,你要是害怕我们就先试一辆双人车,我坐在旁边教你。”
江宜清有些困乏,如果没有人和他一起,他肯定是随便找个咖啡厅坐一下午,但许歆都说是专门来陪他来玩了,江宜清也只能和他一起穿戴好装备,坐上了一辆卡丁车。
卡丁车只有刹车和油门,上手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江宜清第一次开,本身就紧张,再加上方向盘又沉又紧,转动起来要花很大的劲,原先许歆坐在他旁边教他往哪边打方向盘,江宜清还能勉强很慢地往前开,陪他开了几圈以后许歆从车上下来,江宜清自己开着卡丁车在场地上跑,总是磕磕绊绊地往旁边的路障上撞。
身边的赛车一辆接着一辆在他身边飞速地穿行而过,江宜清卡在一个弯道处怎么也没法往前,过了没多久车就直接熄火了,前后都没有人,中途不能下车,江宜清只能希冀着这一场快一点结束,工作人员能帮他把车开回去。
夏日午后的室外赛场上热浪滚滚,头盔和赛车服又是密不透风的,江宜清的手被方向盘磨得生疼,出了一身的汗,晒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等来了和工作人员一起过来的傅致衍。
“下来。”傅致衍居高临下地看他,“开个卡丁车都不会开,小孩子开得都比你好。”
江宜清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听话地从车上下来,坐到了旁边。
傅致衍长腿一迈坐到了驾驶位,熟练地将车子发动,扔给江宜清一句“系好安全带”,就把油门一脚踩到底。
江宜清刚把安全带的卡扣扣上,还没坐稳,车身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往前飙去,江宜清在惯性作用下后背猛地往座椅上撞,疼得脑子懵了一瞬。
整个赛场上只有他们一辆车,傅致衍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重心靠近前轮,把卡丁车当方程式赛车一样一路狂飙。
风声在耳边呼啸,发动机轰鸣带起震动,江宜清被震得胯骨和小腹都疼,短时间内大量释放肾上腺素,他心跳和呼吸都骤然加速,想去拉傅致衍又怕影响他开车,只能扶着车边稳住自己的身体,艰难地说:“小衍,开慢、慢一点……”
但傅致衍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速度半点没减,机油味重,到终点的时候江宜清胃里翻腾着想吐,缓了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刚想从车里出来就腿一软又跌了回去。
“哥?”傅致衍看他半天没下来,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帮江宜清把头盔摘下来,看见他脸色煞白,额上都是汗,解了安全带以后把人从车里抱出来,放在一旁休息区的椅子上,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娇气。”
手上却心口不一地给江宜清把不透风的赛车服脱下来,给他喂了些水喝,又找了块毛巾给他擦汗。
休息区空调开得很足,骤冷骤热下江宜清浑身发颤,小腹也一抽一抽针扎似的疼,他扯了扯傅致衍的袖子说:“我想去外面坐一会儿。”
三十多度的高温天,室外阴凉处的凳子都被太阳晒得发烫,外面虽然热,但比空调间里要好受许多,小腹刚开始的一阵疼过去以后江宜清精神好了不少,手机响起新消息的提示音,是教授问他绘画作品的进展如何,他从相册里翻出已经完成了大半的画的照片,发给了教授,想起苏知韵说周末要一起去周家投资的度假区,和教授请了个假说下周才能回学校。
江宜清坐在外面晒了会儿太阳,左右无事可做,就用手机的备忘录照着面前开得正盛的栀子花随手画了幅画,当作自己的朋友圈背景。
等他画完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许久,夕阳西沉,余晖将晚霞染得粉紫一片,美轮美奂。
江宜清有些口渴,他到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水,付钱的时候想起傅致衍他们还没出来,就给他和他的朋友们一人买了一瓶饮料,费力地拎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一些娱乐设施,江宜清在桌球馆外透过玻璃看见傅致衍在打桌球,准确地说,是傅致衍正在教许歆打桌球,两人的脸相距极近,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动作。
Alpha前倾着身子,搂在许歆的腰上,就着他的手用球杆击打球,直接把球台上的球一杆清了。
球台对面的方诚益看得目瞪口呆,“卧槽。”
傅致衍收回球杆直起身子,许歆一声惊呼,兴奋地在傅致衍脸上亲了一口,“我赢了!”
又略显得意地看向方诚益:“你刚才自己说的,只要我赢了,你那辆改装过的F1赛车就归我了,堂堂方家大公子,不会连一辆赛车都舍不得吧?”
“那是你赢了吗,那明明是傅致衍赢了。”
“那也是他帮我赢的呀,可不就是我赢了吗。”
方诚益吃了个哑巴亏,气得直接把车钥匙掏出来扔给许歆。
许歆一把接住钥匙,还要火上浇油,笑嘻嘻地说:“方公子大气!”
“我不玩了!你们俩一条心,再玩下去我家底都要输光了,回去被我家老头打死。”方诚益说着去推台球室的门,“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看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内科学》吧,下学期还要补考,我都重修第二次了,再不过我怕是这辈子都难毕业了。”
他嘴里嘟囔着“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刚走到门口就隔着玻璃看见了拎着两袋饮料的江宜清,他的掌心被沉沉往下坠着的塑料袋勒得通红,视线定定地看着傅致衍。
方诚益没什么正经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宜清嗓子哑得不行,垂下视线把手上的袋子递给方诚益,开口时声线在抖:“我给你们买了点饮料,麻烦你帮我给他们也送一下吧。”
“好,谢谢哥!”方诚益一个Alpha都觉得这两袋饮料重得不行,他看江宜清状态不太对劲,又一直看着傅致衍,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很怪异,本能地觉得江宜清可能是有什么话想要和傅致衍说,找了个借口装作自己一个人不好拎的样子,把许歆也一起忽悠走了。
江宜清在他们走后才进去,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子里混沌迷茫得很,心脏也又闷又疼,他走到傅致衍面前,强装镇静着问:“许歆为什么要亲你?”
傅致衍给球杆杆头上好巧粉,又转到桌球的另一边把方诚益那边剩的球打进洞,若无其事地说:“他喜欢我。”
桌球馆的玻璃是完全透明的,刚才许歆亲傅致衍的时候,傅致衍明明就看到他站在外面了,但傅致衍没有拒绝,甚至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样看着玻璃外的江宜清,任由许歆亲他。
耳畔嗡鸣,江宜清盯着昨天晚上还和他做了一整夜的Alpha,胸腔里漫起尖锐的疼痛,“那我算什么?”
他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明明是在质问,眼眶却不争气地变得通红。
“你是我哥啊。”傅致衍把球杆往台面上随手一扔,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说:“江宜清,这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吗?”
“还是你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哥哥?”
第9章 “等等哥哥”
江宜清没和傅致衍一起等傅家的司机来接,他走了一公里多的路,从卡丁车场走到了国际赛车场旅游景区的出口处,自己叫了一辆出租车回了傅家,当天晚上就烧到了三十八度六。
他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头痛欲裂,傅阳平和苏知韵都不在家,是兰姨给他开的门。
兰姨五十多岁,江宜清刚出生时就是由她照顾的,在傅家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她知道江宜清在傅家身份尴尬,对他总是格外心疼,一眼就看出江宜清进门时的状态不对,“小清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弟弟没和你一起吗?”
江宜清没能回兰姨的话,他脸色白得发青,不知道是因为白天傅致衍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产生了一种窒息晕眩感还是因为刚才司机开得太快,他甚至都还没进屋胃里就一阵痉挛,忍不住撑在花园的柱子上开始干呕,但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兰姨心疼地扶着他,脸上掩不住的焦急,“好端端的这是病了吗?我给夫人打电话让她叫医生来家里吧,还是兰姨现在陪你去医院?”
“不用了,可能是晕车。”江宜清身上被冷汗打湿,呕得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兰姨,我想睡一会儿,家里有厚被子吗?”
夏日夜里又闷又热,兰姨给他找了条厚被子出来,江宜清喝了点热水,把自己整个裹进去,还是冷得打颤。
傅家处在A市内环的别墅区,环境幽静,但绿化覆盖率高,夏天免不了蝉声阵阵,江宜清脑子混乱又模糊,昏昏沉沉间开始做梦,耳畔聒噪的蝉鸣像是变成了江正奇不绝于耳的谩骂声。
江宜清从小成绩就很不错,他长得漂亮,也向来乖巧,老师一向很喜欢他,江宜清高中考的是A市的市重点,高中开学第一个月要交学费和学杂费,江宜清用暑假接画稿攒的钱东拼西凑把学费凑了出来,但到期中考试结束都没能把校服费交上,因为他没穿校服,他们班每次都会扣行为规范分,开学到现在一次流动红旗都没有拿到过。
江宜清觉得内疚,哪怕再不愿,还是在周五放学后到地下赌场里去找江正奇。
江正奇好赌,性格阴晴难辨,赌赢了对江宜清就好声好色,输了便对他随意打骂,前段时间还为了躲债,到临市躲了好几个月,回到A市的这几天里不是在赌就是每天喝得烂醉,江宜清在赌场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牌桌上一脸激动地紧握着手里的牌。
江宜清犹豫着往他身边走,倒是江正奇先看到了他,兴奋地让他过去,声音粗噶,“小清,你看爸爸的牌多好,今天手气还不错,这把指定能赢!”
牌桌对面的光头Alpha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宜清,眼神贪婪直白,话却是对江正奇说的,“加不加注?”
“加加加!”江正奇眼窝深陷但神采奕奕,将赌注一股脑儿全部押上了,就指着这局能够大赚一笔。
地下赌场乌烟瘴气,来往的人形形色色,信息素的味道交杂混乱,江宜清只想快点出去,他看不懂牌的好坏,但猜测江正奇此时的心情还不错,就把校服费的事情和他说了。
江正奇随口问:“多少钱?”
“春秋装和冬装,四套校服,一共六百八。”
其实还有校服正装,光一套就要三百多,江宜清没敢说。
江正奇没抬头,想也不想就说:“才六百八,等我赢了这一局,别说六百八了,三千六百八都没问题!”
江正奇的心思都在赌桌上,江宜清将书包放在旁边的小矮凳上,安静地在一边等。
正出神的时候,江正奇突然大骂了一声,“操!”
江宜清看到桌上的筹码被全部推到了光头Alpha那边,江正奇瞬间面色灰白,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江宜清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江正奇重重的一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你这个扫把星!你没来的时候老子把把都赢,你一来老子一局就输了好几万,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还要给老子带来霉运!”
江宜清的半边脸火辣辣地疼,赌桌对面的光头Alpha看好戏一般从怀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后点燃吸了一口,吐出烟圈说:“你儿子是Omega?”
“哎对。”江正奇输了钱,心里不爽,又怕得罪人所以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讨好地说:“大哥,您看能不能借我点筹码,我今天运道好,一会儿再来几局指定能翻盘。”
“我凭什么借你。”光头Alpha轻蔑地看他一眼,“江正奇,加上这一局你欠我十几万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还,还是你想留根手指下来?”
“这、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还有半个月,一周利息百分之二十,不然你就等着缺胳膊断腿吧。”光头Alpha随意地笑,脸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显得阴恻恻的,随即视线又落到江宜清身上,转了话风,“不过父债子偿也是天经地义,让你儿子陪我喝几杯,一杯一千,不亏吧?”
光头开了一杯高浓度的烈酒,把瓶中的酒往高脚杯里倒,推到了江宜清面前。
江正奇大概猜到Alpha的心思,大概只是多少忌惮于江宜清还没成年所以只是让他喝酒,但这对江正奇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液体流水声被淹没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中,江宜清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想跑出去,被江正奇一把抓住了手腕,“跑什么,你给老子过来!大哥心地好,喝个酒而已,一杯一千,出去卖都没这个来钱快!”
“爸?”江宜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奋力挣扎却没能挣脱掉江正奇,反而被江正奇掰着灌了一杯酒,烈酒顺着喉管往胃里落,江宜清呛得直咳嗽。
江正奇巴不得江宜清能多喝几杯,任由光头一把把江宜清扯过去,光头身上的烟酒味熏得江宜清想吐,他被光头制住不停地灌酒,本能地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往他头上砸去,然后趁乱跑到了警察局报警。
但大约赌场和放贷的人与警局有些牵连,光头虽然被打,却也怕惹祸上身,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江宜清没交校服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借已经毕业的学长的校服穿。
江正奇欠的高利贷,讨债人找到了江宜清头上,甚至还闹到了他的学校,学校里有雕塑社团,江宜清获得了参加省赛的资格,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学校可以提供材料费和来往的路费。
但江宜清因为江正奇,最终也没能参加成比赛。
曾经真实发生过的梦境如潮水一般急速退去,一瞬间梦里的场景发生了转换,江宜清梦见苏知韵发现了他和傅致衍之间见不得光的关系,歇斯底里地质问他,自己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他偷走傅泽语的人生不算,还要把小儿子也从自己身边偷走,他和傅致衍是兄弟,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江宜清记得自己五岁那年,苏知韵和傅阳平第一次把他送到江正奇所在的出租屋,那里潮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江宜清看见了和他一样大的傅泽语,傅泽语缩在角落里,瘦削的小脸埋在满是脏污的衣服里,怯懦畏缩地看着眼前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亲生父母,被苏知韵心疼地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