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稼禾
戚昔一早上没停,亲眼看着集市上的人来来往往。
来时人挤人,也不过一个时辰,这会儿都提着满满当当的篮子或背着盖了麻布的篓子,缓缓散去。
阿兴累得气喘吁吁,他屁.股墩往板车上一坐,吁了口气。
“卖个东西没想到这么累。”
戚昔扫了一眼脚边堆着厚厚一层铜板的盒子,道:“确实不轻松。歇会儿吧。”
戚昔将台上剩下的一牙没卖出去的西瓜分成两半,递过去一半。
阿兴接住,立马红着眼睛啃。
甜甜的汁水入喉,顿时消暑。
阿兴迎着太阳大口大口吃着,看得这一批晚回去的人纷纷咽了咽口水。
“老板,我……”那姑娘一跺脚,咬咬牙道,“给我来半个!”
戚昔放下西瓜,抬头。
摊位前的姑娘立马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戚昔。好生……好生漂亮的郎君啊!
刚刚可以免费尝西瓜的时候她挤不进来,所以也没看见戚昔。
“咳咳!”
“姑娘,诚惠二十五文!”阿兴看着戚昔递过去的瓜这姑娘始终不接,大声提醒。
漂亮郎君被挡住,芳姑当即后退一步。
她不好意思别过头,红着脸着急地找荷包拿钱。
“二、二十五文,给。”
“瓜您拿好,慢走。”阿兴笑嘻嘻道。
芳姑又挪开步子从阿兴肩膀上的空隙看了戚昔一眼。一下对上戚昔那双浅淡的眸子,脸一红,匆匆离去。
“嘿!怪不得主子将郎君看得这么紧。”阿兴小声笑道。
零散又有客人来问价,西瓜分开也卖出去两个。还剩最后三个时,暑气上来了。
阿兴脸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往下掉,出门忘了带水,他干着嘴巴哈气。
戚昔也用帕子擦了好几次额角,道:“阿兴,回吧。”
“好!”剩下三个不卖,正好拿回去吃。
阿兴赶着马儿,迫不及待归家。
路过街头,正好遇到也打算走的卖甜瓜的瓜农,那面上晒得古铜的汉子将他们叫下。
他不好意思搓搓手道:“戚老板,我能不能、能不能跟你换瓜。”
怕戚昔不同意,他声音猛地提高,粗粝黝黑的手拍了拍自己身侧黄色的瓜:
“我这甜瓜可好,肉多味甜,也是今儿才从地里摘的。三、三个换你一个可好?”
甜瓜价也不是很便宜,三文或者四文。瓜比西瓜小点,但三个换一个,可见老板诚心。
戚昔:“两个就行。只剩下就三个瓜,你自己挑。”
阿兴乐乐呵呵牵着马,有甜瓜吃了。
“谢谢戚老板!”
戚昔的酒现在在整个斜沙城都出名,他家有贵的有便宜的,但味道对比其他家,都不错。寻常人家有要打酒的便经常去他家。
所以这酒肆虽然换了掌柜,但李老头几十年积攒起来的老顾客依然光顾着酒肆。
瓜农也一样。
要种出好瓜不易,起早贪黑收拾瓜地一身疲惫。晚上喝点小酒能睡个好觉,身上也轻松些。农忙时节他也多在戚昔的酒肆打酒。
所以不止城里人,村子里能喝点酒的多数也认得戚昔。
知道戚昔只是面冷,不然瓜农还不敢壮着胆子提这个事儿。
瓜被选了一个走,瓜农也挑了两个大甜瓜过来。
双方欢喜,阿兴回去都哼起了小曲儿。
*
东边土地最多的大村叫周平村,又叫周瓜村。
村里种瓜多,且周为大姓,所以叫着叫着有了这个别名儿。
周定顺黝黑的脸上挂着笑,散集后他又赶着驴子拉着没卖完的瓜去各个巷子、村子又吆喝了一阵,终于在黄昏时刻回到了村子。
余霞成绮,红橘色的晚霞在天边交相辉映。大片大片如油画渲染的霞光之下,片片瓜地里同色的甜瓜匍匐在藤下,犹如黄金疙瘩。
此时毛驴拉着的木板车里只剩十几个小甜瓜。甜瓜藏在干草里,中间还围了一个青皮西瓜。
周定顺赶着小毛驴一直沿着瓜田中间的泥土路往村子里去。
周平村祖上就开始种瓜。北地粮食不丰产,周家先辈靠着不断耕耘,种瓜也能养活一家老小。
到如今,周平村的瓜越来越好,甚至还能卖到府城去。所以周平村是斜沙城几十个村子里有名的富村。
村里不说家家户户盖了瓦房,但也有一半。
村里人日子能过,也生得多。十个八个有,五个六个的更多。
这样一代又一代,周平村人丁兴旺。即使参军战死的不少,如今村中仍有好些青壮年。
村里的姑娘、小子也是其他各个村子人眼里的香饽饽。到了年纪,姑娘、小子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的门槛踏破。
周定顺的家是三间青砖大瓦房外加祖宅没有拆的两间土屋。
他家八十岁的爹娘尚在,兄弟六口也没分家。底下儿女一家三个乃至五个。是真真正正的几十口大家子。
一家子经营着几十亩的瓜地,日子比其他人好过些。
毛驴哼哧哼哧穿过村中土路,见着周定顺的人都要问一句:“周老六,今日瓜可好卖?”
周定顺答:“好卖好卖,明儿再去。”
到了自家房子,那土房子上头的烟囱里已经飘起了炊烟。
毛驴叫着,也将家里的姑娘小子们叫了出来。
“爹!”
“小叔回来了!”
“小叔小叔!可有瓜吃!”
周家的孩子有大有小,大的已经成家,不是在家跟着侍弄瓜田就是去外面卖瓜。
小的就由家中半大小子和姑娘带着。
叫他小叔叫得最积极的就是他大哥家最小的女儿芳姑。如今也十五了。
瓜有时候卖不完,剩下的要不个头小,要么品相不好。这时候大家长周老爷子才会让小辈吃这些瓜。
至于地里的,那就确实像对待金疙瘩一样动都不敢动。那边还专门搭了茅屋,每日去人守着。
“小叔!西瓜!”芳姑不等小毛驴站定,立马凑上去撩开干草。见到那整一个的西瓜顿时惊得张大了嘴。
周定顺笑:“你也知道这是西瓜。”
“爹!爹吃!”周定顺的小儿子穿着个开裆裤,手举着比他手大点的三角西瓜过来。
“你们也买了。”
周老爷子扛着锄头回来,闻言道:“小妮子舍得花那几个钱,为了一口吃的,存了好久的压岁钱都给霍霍完了。”
芳姑笑得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那不是老板好看,比故事里的狐狸仙还迷人呢。一不小心就买了。”
“你这小妮子。”周奶奶进了院子,一巴掌拍在她手臂,“多大人了,嘴巴还这么不着调。”
“爹,娘。”周定顺叫。
周老爷子看了眼板车:“今日卖得如何?”
“还不错,早上都是四文钱卖的,后头走街串巷卖的三文。”
周老爷子点头:“你大哥二哥去府城卖了,地里还剩些,下次大集再去吧。”
“那不行,明日虽不是大集,但能卖一点是一点。”
大集本是村镇上的,但他们这里就一个斜沙城。所以逢三六九时,便是大集日。
若平日集市也有人,只是人没那么多而已,也能卖。
“不说那么多,芳姑拿刀来,咱吃西瓜。”
“好诶!”
“吃西瓜,吃西瓜!”
西瓜入了口,才知道这夏日也是如此美哉。
周老太太翻看这瓜,又用还结实的牙咬了一口。老太太活了八十,见得多。
她看着手上东西眼熟,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在哪儿见过。
周老爷子见此,道:“你年轻时候从野地里捧回来一个。忘了。”
这一提醒,周老太太一拍腿:“是嘞!咱以前还想留籽种,结果种出来的红不红,青不青的,怪不好吃。”
周定顺闻言,定定地看着手中吐出来的西瓜子。
“爹、娘,要不咱们再试试?”
*
阿兴抱着两个甜瓜入府,当即被周子通抢走了一个。他吱吱哇哇追着人讨理去了。
戚昔轻轻扯了扯嘴角,有些疲累的揉着手腕打了个呵欠。
回屋后他渴得不行,想着夏日水也不凉,一口气喝完了桌上的半壶水。
坐在门口出神地歇息一会儿。
风一吹,背上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