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雩玖
林洛想不明白，他不懂到底是自己的问题，还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的观念就是如此。
段宁和柳怜又朝着段锦夸奖了好几句，眼看着天上的明月高悬，时间不早了，想到段锦他们今日过来应该也累了，两人这才告辞离开。
两人是住在段宁的府中，他们的院子里自然也有丫鬟和小厮伺候，段锦和林洛各自要了一桶水洗澡。
虽然在林洛看来他和段锦的年岁还小，但在这个时代的人两人的年岁已经差不多时可以生孩子的年龄了，所以给段锦和林洛安排的是同一个房间。
林洛无所谓，他把段锦当自己弟弟看，两个一起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段锦却是很高兴，因为他已经三个月没和林洛一起睡了，最近一段时间他还在计划着怎么才能让林洛和自己一起睡觉。
于是，等林洛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就发现段锦已经洗漱完坐在床上，此时正双眼发亮的看着自己。
对上段锦那亮晶晶的目光，林洛过去的脚步有些迟疑，段锦却是迫不及待的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朝着林洛高兴道：“快来，我们该睡觉了。”
林洛站在原地没动，他望着段锦发亮的双眼，骤然又想到了他打人是兴奋的样子，他那时发亮的眼睛和现在一模一样，这让他有些心悸。
段锦盯着林洛，似乎是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什么，脸上的笑容落了下去，连带着神色都垮了下去，语气都可怜了几分，“你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林洛看着他这可怜巴巴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姿态有些眼熟，可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心里也不由跟着软了几分，抬步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旁边，干巴巴的道：“没有，我们睡觉吧！”
等到林洛躺在了床上，段锦偷偷摸摸的靠了过来，那动作之间格外小心，看起来像是流浪狗终于找到了主人，小心翼翼的接近一般，语气中都带着几分委屈和可怜。“你生气了吗？因为我今天打了那人，还说了那些话。”
林洛被自己的想象弄得更加心软了，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段锦，叹了口气道：“我没生气，只是，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锦疑惑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引诱的味道，“什么事啊？你有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你同我说说，万一我知道了，我和你一起商量，我们向来都是一起的，这种事情一起商量不是更好吗？”
林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放松了下来，又或者是因为旁边人是段锦，这个他从醒来之后就一直相依为命的人，这让他放松了警惕直接将自己内心那种描述不清的想法磕磕巴巴的说了出来。“你突然动手让我有些吃惊，你后续对他那么狠，我好像有些害怕。”
林洛说出这番话时，自己也带着几分疑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那一瞬间的段锦，明明他自己也知道段锦是不可能对他动手的，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的确感觉到了恐惧。
段锦听着林洛的话眼睛都瞪大了，看着尚且在迷惑当中的林洛，他却是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林洛会害怕他，他觉得应该是平日里在林洛面前装的太乖，这一下子在林洛面前暴露了原形，导致林洛对他的认知产生了怀疑，而且他下手的确是狠了一些，使得林洛对他产生了恐惧。
段锦觉得这事不行，他不能让林洛害怕他，他甚至忍受不了林洛有一丝一毫想要和他分开的想法。
在黑暗当中，段锦咬了咬唇瓣，脑子快速的转动着，最后想到了办法。
段锦往前抱住了林洛，在发觉林洛浑身僵硬时，依旧将脖子埋在他的颈处，拼命挤出一些眼泪来，声音都带出了哽咽，朝着林洛质问道：“你为什么会害怕我？我想要变强，想要考科举，想要努力的长大，这一切都是为了好好的保护你。可是，我变强了，我也在努力长大了，你为什么就害怕我了？”
林洛身子一僵，他现在有些没办法面对段锦，一闭眼就是他兴奋打人的样子，但随即他感受到自己脖子上温热的液体，他立马慌了神，开始自我反省起来，想着自己的话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来说是不是有些过于残忍了？一个没有任何依仗的孩子，亲密的人却对他说害怕他，这放在谁身上都是不能接受的事啊！
“不，不是的，我不是说害怕你。好吧，那瞬间我的确是有些害怕，但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林洛侧过身来，看着此时开始小声抽泣的段锦，下意识的伸手抱住了他，拍着他的背哄劝。
段锦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语气中的委屈怎么都藏不住，“我以后不会再这样做了，我当时只觉得他在欺负我，所以我就想着还击，要是知道你害怕，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段锦前一句他想要还击，让林洛觉得段锦做的对，毕竟是人家先欺负段锦是没爹娘的孩子，那段锦还击就是对的，后一句我只有你了，直接击中了林洛的心脏，他自己都有些难过起来，抱着段锦越发紧了一些。
“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有想好，你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那样的指责，愤怒是正常的，即便是你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我们也应该一起面对，而不是向我这样指责你。”
林洛说完，发现段锦的哭声小了一些，抿了抿唇，继续道：“我保证，下次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段锦却是回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没关系，你害怕我，是我做的不好，但我也想要让你知道，比起旁人来，或者比起其他任何人来说，你对我都是最重要的人。我会对别人动手，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向你发誓，我所学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保护你，所以你不要怕我了，好不好？
林洛听着段锦这一番话，心里不仅软的一塌糊涂，还跟着刺痛了几分，他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个被自己养了那么久的孩子，这个坚持到现在的孩子，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他也都一一看在眼里。
林洛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害怕段锦这事没有道理，毕竟这个孩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会伤害自己的人，他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朝着段锦温声哄道：“嗯，我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不会害我，这事是我想岔了。”
如同段锦说的，段锦只有他了，林洛又何尝不是，在这个世界里，他也只有段锦了。
林洛想到这里，越想越心虚，越想越惭愧，最后朝着段锦道：“抱歉，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想了。”
段锦朝着林洛小声道：“你保证。”
“我保证。”
段锦把林洛抱紧了一些，在他耳边小声道：“林洛，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我也最喜欢你了，你放心，你也要相信，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是伤害你的那个人。”
林洛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道：“嗯，我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两人说开了，或许是因为这一天的颠簸，两人很快就抱在一起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外面已是天光大亮，段锦看着林洛还有些不太好意思，似乎是为昨天自己哭泣的事感到丢脸。
林洛看着他这般，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睛，心疼道：“好了，别不好意思了，你这眼睛还有些肿，待会我让他们拿两个煮熟的鸡蛋过来给你敷一下。”
段锦点头，模样看起来很乖巧。像是林洛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等到两人吃完了早餐，又在院子里逛了逛，昨天宿醉的段宁才晃晃悠悠的过来，揉着发胀的脑袋，朝着两人抱怨道：“早知道昨天就不喝那么多了，我今天早上喝醒酒汤，感觉都没什么用。”
柳怜看着也是有些无精打采的，跟着在旁边接口道：“就是，那酒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害得我头疼了一晚上。”
段锦笑看着他们，随即道：“那你们今天不多休息一会，怎么就过来了？”
说到这里，段宁和柳怜又来了劲，他打开折扇扇了扇，然后看着段锦道：“我这不是想着你们好不容易过来一次，我想带你们玩玩，以尽地主之宜吗？不然，你们要是觉得我这东道主招待不周，这可怎么办？”
段宁这话明显就是调笑的意思，因此这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现场充满了欢笑的声音。
就在几人笑闹着，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段家的下人过来报信，说是齐瑞过来了。
众人都有些惊讶，段宁直接扭头看向了段锦，然后道：“这厮怕是来者不善，你要不先避一避？”
段锦没回答，只是扭头去看林洛，显然是要征求他的意见。
林洛看了看段锦，又看了看似乎是有些紧张的段宁，笑了笑还是点了头，“我和段锦先回避一下，免得到时候又发生什么冲突。”
段宁脸上这才放松了一些，和柳怜一起，带着下人一起去处理齐瑞的事了。
等到两人走后，林洛坐在那里，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段锦看着他这般，有些紧张道：“怎么了，你在烦恼些什么？”
林洛看着段锦道：“我只是担心，如果段宁打发不了他，他会不会直接就闯进来？毕竟他昨天疯狂成那样，又被你打了一顿，今天难保不会再继续发疯。”
段锦闻言皱起了眉头，显然林洛这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让他也开始纠结了起来，最后看着担忧的林洛，咬着牙道：“放心，即便是他发疯，我也有办法对付他的。”
林洛看着段锦笃定的样子，心理多少还是有些担忧，不过还是点头应下了。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段宁就重新回来了，可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除了柳怜之外，竟然还有齐瑞。
与昨天风流倜傥的模样相比，今日的齐瑞明显要狼狈很多，虽然身上的衣服整齐，但他整个人的精神都很萎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甚至一夜不到的功夫，他的下巴上都长出了胡茬。
段锦一见他过来，眼神就变得犀利了几分，先看了一眼齐瑞，再去看了眼段宁，以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段宁表情纠结，眼神中透着几分他也在困惑的表情来，朝着段锦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做着口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非要跟着进来，你自己听听这家伙说吧。”
这把段锦和林洛弄得越发莫名其妙起来，他们只得将目光重新看向了齐瑞，想要看看这个人今日是要做些什么。
齐瑞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段锦，最后在段锦戒备的目光当中，往前迈了一步，朝着段锦深深鞠了一躬，朗声道：“昨日是我无礼了，我今日是特地过来向你赔罪的。”
段锦眉头皱起，表情疑惑，显然不明白他突然这般做的原因。
林洛却是很诧异，对着面前这人颇有一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这是突然做什么呢？
齐瑞看着段锦没有反应，接着又道：“我听闻是你帮了段宁和柳怜过了童生试，我想要你也帮帮我。”
段锦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表情莫名。
林洛却是看着男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他就说怎么这人变化得那么快，原来是有利要图，但是段锦的这些事他从来不参与，因此在听到齐瑞说这话之后，林洛也只是安静的待在旁边，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静静的等着段锦自己做决断。
段锦在盯了他一会儿之后，突然嗤笑了一声，“你昨日才那般羞辱我，你今日就要我帮你忙，还是这般大的忙，我凭什么要帮你？况且，你昨日不是说我是骗子吗？我既然是骗子，如何有能力帮你做这些。”
齐瑞听者段锦讽刺的话，即便是他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脸上还是不免浮现出几分难堪来，可是想到在家里日日垂泪的母亲，他那个才不过十岁就考上了童生的弟弟，以及他昨日在屋子里听到父亲嫌弃的话，他心里那份不甘就怎么都消不下去。
昨日，齐瑞是被段锦给打晕了，可是他很快又清醒了，接下来的一路上之所以没有醒来，全是因为觉得丢脸所以不想面对众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一装睡让他听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想听到的事。
齐瑞听到了他的父亲在他的床前斥责他的母亲不守妇道，教养不好孩子所以才会教养出他这样的废物，甚至因为齐瑞连累他一起被那些人当笑话看，也是因为他母亲没用，教养的孩子不好，他才会更加宠幸妾室和他的庶子，齐瑞的母亲无法争辩，只能在旁边一边哭着，一边向他的父亲道歉。
等到齐瑞的母亲哭着离开，他父亲的妾室便装模作样的过来了，说是要看看他有没有出事，然后就听到他父亲冷漠且无情的道：“他出事了最好，若是他出事了，那我就有理由将他娘也以管教子女不严，再加上除了这个逆子再无所出为由，直接将她给休了。”
那瞬间，齐瑞心里的怨恨怎么都压制不住，他甚至差点从床上给坐了起来。他原本以为是自己不争气，所以才让他的父亲那么厌恶他，却是没有想到，他的父亲从一开始就很厌恶他，这和他争不争气没有关系。
齐瑞没有当场跳起来，而是听着他父亲的那个妾室娇笑着同他爹撒娇，他爹哄着她说日后这个家里的东西，他都会留给他们的孩子。
齐瑞那瞬间心里的愤怒到达了顶点，甚至想要跳起来打他们一顿，他的父亲怎么能这样，明明他和他的母亲也是有过海誓山盟，明明他们在他小的时候也曾恩爱过，他们一家三口也曾幸福过，怎么就全都变了？
齐瑞要动作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今天压着自己的那个孩子的话，“你做不到，是因为你无能！”
对啊，齐瑞不得不承认，不管是从谁来看，他爹偏爱小妾，偏爱他的庶弟，全是因为他无能，全是因为他没有用，所以得不到父亲的偏爱。
齐瑞躺了回去，硬生生的想了一晚上，不知道为何脑海中始终回荡着那小童在他耳边说过的那些话，睁眼到天亮，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这才下定了决心来了段锦这里。
此时听着段锦拒绝的话，齐瑞已经有过心理准备，在他说完这话之后，他竟是直接就跪了下去，朝着段锦抱拳道：“昨日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你，还请你原谅我，求你帮帮我。”
林洛被他这一下给弄得呆住了，他不明白齐瑞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段锦，段锦即便是有些神异之处，但他怎么都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人即便是急需找个人帮助自己考功名，那他去多寻一些良师，岂不是更有帮助一些，何必在这里和段锦纠缠？
林洛不解，林洛大受震撼，最后看着齐瑞表情很困惑，觉得他昨天是不是被刺激疯了，所以今日才会这么，这么的奇怪。
林洛扭头看向段锦，他昨天不希望他惹事，今天倒是担忧他答应了，他觉得被神经病缠上，这可比打架麻烦多了。
在林洛震惊、纠结、担忧等不停变化的神色当中，段锦却始终保持着一副冷淡的神色，望着殷切盯着自己的齐瑞，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只是一个不如你的普通人，我又能帮得了你什么呢？你需要的该是优秀的先生，或许你该选一个好一点的学堂，进去认真读书，而不是每天吊儿郎当的闲逛。”
段锦朝着他拱了拱手，回了一礼很快道：“我现在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段锦不等他再回答，转身就离开了。
林洛看着段锦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还有些呆愣的齐瑞，抬脚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消失在自己视野当中，齐瑞耸立的肩膀才垮了下来，推开了旁人要搀扶自己的手，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林洛才走了几步就遇到了等着他的段锦，他小跑到段锦旁边，朝着他小声道：“刚刚那人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你呢？”
段锦回答道：“或许，以往都没有人给他说过这些，我告诉了他，他便以为我是能帮他的人，所以才会这般。毕竟，他昨天看起来就执念颇重的样子，会这般也不奇怪。”
林洛不太能理解，却还是小声和段锦道：“这样啊，虽然不太能理解，但是你以后离他远一些吧！”
段锦点头，“左右以后是不会见面了。”
林洛放下了心来。
这一趟，林洛和段锦在这里又参加了柳怜的庆功宴，接着跟着他们玩了四天，见识了这里的学子宴会，这才启程回了他们自己的家。
第77章 晋江独发
林洛和段锦过来时做的是自己租的马车, 回去时却是段宁提供的马车。
坐在马车上，段锦朝着段宁挥手告别，很快又回到了马车厢里, 朝着林洛道：“我们回家了。”
林洛点头，离家不过几日，他竟然有些想念那里了。
等到段锦的马车离开, 段宁放下了挥舞的手, 扭头朝着旁边的柳怜感叹道：“今日一别, 也不知何日能再见了。”
柳怜倒是格的豁达, 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直接道：“人生聚散无常, 若是想念，时时通信, 偶尔得空相邀小聚也可，下次我们去找段锦也行。”
段宁被他这么一说，心情都好了, 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反正我现在是秀才了，我爹也不会逼我那么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