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星川
他平静地道:“弟子何罪之有?”
“你敢狡辩?”无空真人呵斥道,“看来你对清极宗早有怨言。”
宁明昧忽然在心里冷笑起来。
在场的人中,项无形不知道养剑骨的事。唯有身为执肃长老常非常知道。
从前的宁明昧,也不知道。于是他肯为清极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如今,显然无空真人已经知道宁明昧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在检查宁明昧的神魂无碍后,或许他认为宁明昧的性情大变也与宁明昧知晓了这一真相有关。
尽管宁明昧如今做的每件事,看来都是在为清极宗的发展排忧解难。可他不相信会有人对此毫无怨言。
譬如,他怀疑宁明昧想要报复清极宗。又或者,宁明昧至少坐视了齐免成的受伤。
对于无空真人这种人来说,或许齐免成也并不重要——豪宅的主人会在乎一个物管吗?但于他而言,本应用来保管宝剑的剑鞘有了自己的思想,这才是他想要打杀的。
而且谁能保证宁明昧不会带着剑骨逃走?
于是如今他与无空真人,分明是面上和气、实际都知道彼此都对各自的鬼胎心知肚明的、相互质问的关系。
既然如此,宁明昧绝对不可能跪下。
“无空师叔祖这话说得很怪。清极宗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清极宗收养我,教我剑法,又让我年纪轻轻就到了化神期,又成了执剑长老……”宁明昧把“执剑长老”四个字咬得很重,“既然如此,为何无空师叔祖猜测我对清极宗会有怨言?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项无形在场,无空真人当然不可能直接把剑骨的事说出来。
宁明昧:“更何况,我闭关出来后,做的哪件事不是为了清极宗好?我锻炼弟子,我修葺缥缈峰,我教授弟子剑法,我去瑶川城、去流月湖行侠仗义,都是为了增长清极宗的声誉。师叔祖如此揣测我,倒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其中难道真有我不知道的什么……”
宁明昧说不出来话了。
无空真人细长的眼睛看着他。
那种神情,让人想到危险的蛇。
他的全身灵压都集中在了宁明昧的身上,迫使他闭嘴。
危险。
冷汗从宁明昧的额角一滴滴地落下。
“我此次出来,主要为的是两件事。”无空真人闲闲地道,“一件事齐师侄既然如今还在长睡,就由我来暂行掌门政事。这是其一。”
“其二,魔君将铎出世。无论如何,执剑长老有过。执剑长老拥有执剑一责,却不守在宗内。从今天起,执剑长老于后山中禁闭反省,非掌门令不得出。”
来了。
果然是要关禁闭。宁明昧在心里冷笑。
“这是怕我翅膀硬了,带着设备、项目和资金跳槽啊!”宁明昧对系统道,“而且他怕我思想转变生出变数,先下手为强,要把我关住。”
从前的宁明昧没受此待遇,或许是因为宁明昧以前不爱出门。
“可是……”首先反应过来的是项无形,他顶着压力,额上都是汗珠,“师叔祖,这是不是太?”
“你们下去。”无空真人忽然说,“我还有话单独和宁师侄说。”
常非常和项无形皆是一愣。正在此刻,却有弟子跑进来通报。
“报……齐……齐掌门……”
第95章 师兄高义
无空真人闻言,细长的眼也睁大了。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自然:“齐免成?”
只这一句,就让宁明昧看出他原本想趁着齐免成这个宗主昏迷不醒,借机将宁明昧囚禁与禁地之中的决心。
就在此刻,被压注在宁明昧身上的灵压骤然减弱。
宁明昧转头,看见白衣仙人飘然而至——如矿山之内,齐免成带着三把剑从天而降时一样。
只是那时齐免成的身姿更飘逸,此刻齐免成的身姿更凛冽。
像是冬日的霜风挟刀带剑,刮入了戒律司分明的黑白之间。
无空真人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灵压。齐免成穿着一身白衣,外披着黑色纱质外套,站到宁明昧身边。他转眼看向宁明昧,温和一笑:“师弟?”
宁明昧立刻回答:“师兄。”
和齐免成两个人私底下如何,是两人私底下的事。如今在无空真人面前,那就是和师兄一致对外的事。
宁明昧用眼神和齐免成networking。
师兄,这人趁你不在,要夺你的权啊!身为退休干部,擅自代行你校长的事务,不仅如此,他还想开除你的心腹,拔掉你在清极宗设立的关系网络。
师兄,你要是不做出点什么举措来,你的威严何在?你身为校长的权柄何在?你休个三天病假,一个太上长老就敢夺你的权,以后你要是休个产假,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爬到你头上去了?
宁明昧用眼神冷静又疯狂地上着眼药。果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忍受自己休个病假,回来职位就被夺去的挑衅,和宁明昧这般眼神的诱惑。齐免成转向无空真人,嘴角仍是扬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我刚醒来,就听说大晚上的,师叔祖在戒律司里大动干戈。不仅叫来了明昧师弟,项师弟、常师弟也牵涉其中。”齐免成道,“于是我这就拖着伤病的身体过来,为师叔祖分忧来了。”
宁明昧:哦豁。
这句“拖着伤病的身体过来”,还真不是普通掌门好意思说出来的。
无空真人很明显也被这句话硌住了。他道:“齐师侄醒了就好。我原是害怕师侄迟迟不醒,宗门人心浮动,或有人早心怀异心,借此无事生非……”
齐免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原来是师叔祖为免成分忧?免成还以为,是免成为师叔祖分忧呢。”
这话说得百转千回、意味深长、却又带了暗指无空真人身为前辈没有德行的指责。
修仙人最讲究淡泊名利——尤其是太上长老,他们身为门派至尊,各个要脸。无空真人闻言变了脸色:“齐师侄这是在说我多管闲事?”
“师叔祖如今是太上长老,而我,是清极宗的掌门。”齐免成这话不紧不慢,“管理宗门原本是我的事,怎么好意思拿这种琐碎,来烦扰淡泊名利的无空真人?幸好我醒来得正是时候。我昏过去不过三日,师叔祖便急成这样,连调查的时间都没有,就半夜提人来审了。恐怕师叔祖推理能力过人,心中早有定论了吧?”
无空真人道:“……你!”
急了。
而且无空真人不仅是急,还是羞恼。齐免成这一段话面上挑不出毛病,可他不仅阴阳怪气,还句句直指无空真人的命门。
——身为太上长老,却与掌门夺权,沽名钓誉,而且心中早有阴谋论断。
齐免成:“我?”
“……齐掌门。”
无空最终,一字一句地,咬出了这个称呼来。
在小辈面前承认自己是非不分、职务不分,这算是一败涂地了。
“师叔祖为了宗门的舍生忘死,我向来知道。我若再不醒来,师叔祖恐怕要舍生忘死到忘记我是掌门的程度了。我怎么能劳烦师叔祖这般挂心?若是这样,实在是太不尊师长了。”齐免成叹了口气道,“正好我来了。明昧师弟,你说,方才无空真人说了什么?”
宁明昧飞速重复了无空真人的问话,并着重提了几句:“无空真人说,我应当到禁地里去关禁闭。”
“此言差矣。无空真人在洞天福地里闭关太久,对外面的事情恐怕早已不了解。师弟去瑶川,是我指派的。师弟去流月湖,更是因为功善堂积案重重,师弟带着玉庭峰、集贤峰一起,替师门排忧解难去了。至于师弟关怀弟子,我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齐免成道,“不知无空真人何来这么多偏见?莫不是……心中有什么想法?”
几段话呛得无空真人再也无法开口。他阴沉着脸,半晌后道:“齐掌门,你既然知道你师弟是执剑长老,就应当让他在宗门里管好封印的事。”
齐免成道:“我自有安排。无空真人为宗门如此殚精竭虑,只怕影响了自己的突破,免成担心得很啊。”
无空真人:……
“是么。”无空真人冷笑,“你可别忘了,你师弟他……”
齐免成:“这样,时候不早了。我同师弟师妹们的事,明日我与师弟师妹们再聊。无空师叔若是没别的事,就先回洞天福地歇息吧。免成来日带酒菜进师叔府上,同师叔好生聊聊——所有事,免成都记得,也自有安排。”
官大一级压死人。行政总有行政的力量,即使是在修仙界,也毫无意外。
“还好我是关系户。”宁明昧对系统如此评论。
“好,那我就看看你们做得如何。”无为真人说着,又看了一眼宁明昧,“十年一次,加固封印,可别忘了。”
无空真人站起来,在唤来的弟子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临走前,他又道:“常非常。”
站在众人身后的灰衣少年,此刻抬起眼来。
无空真人:“别忘了你的职责。”
宁明昧忽然开口道:“无空师叔。”
?
“无空师叔,慢走啊。”宁明昧似笑非笑,“师叔的教诲,我也领略了。从今天起,也可以给师叔一个面子,多留在清极宗,为宗门带来崭新的风貌。到时候,师叔可以慢慢看着。”
无为真人只瞥他一眼,未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无空真人离开。戒律司内只剩下齐、项、常、宁、白五人,慢慢走向门外。
白若如道:“还好还好,师兄,你醒来的时机正好。要是晚点,可要出事了!”
项无形啐了一口:“这群老东西。咱们当弟子时受他们的钳制,如今也当长老了,还要受他们的闲气?”
项无形气得不轻。看起来他当弟子时没少被这帮老家伙恶心过。
齐免成摇头:“来得早就是辈分高,没办法的事。”
几人闲聊,只有宁明昧抬头,看着门外的天色。
进来不过半个时辰,天上已经是阴云密布,隐隐有电闪雷鸣,漫布九霄……
我穿越过来,经历劫难也这么有仪式感?还带环境描写烘托氛围的。
白若如担心道:“师兄,你身上的伤还好吧?”
“没事。”齐免成说,“你们回去歇息吧。”
项白常三人于是一一离开。常非常离开时也垂着眸。
像是方才喝酒吃肉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
宁明昧却站在那里没走。齐免成温和问他:“师弟还有什么事吗?”
宁明昧道:“师兄,我是担心你。这无空真人看起来不安好心。还好师兄你醒得够早,否则再过几日,他恐怕要以掌门自居了。”
没什么事,就是再上一点眼药。
齐免成叹息:“无空真人素有心结。”
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