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渊虚
有人想起了自己前世是如何死亡的,有人回忆起了自己和别人的交易;
有人对着未来的仇敌怒目而视,有人无法接受真相,惊恐地捂着脖子跪倒在地。
无数怨恨、痛苦、愤怒伴随着强烈的杀意在心头升起,两辈子记忆交织带来的错乱感让他们头疼欲裂。
可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大脑中的记忆就与骤然升腾而起的感情一同清空,整个人陷入无法自控的空茫。
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会这样?
许多人下意识去找身边认识的人,但互相对视的瞬间,就从对方眼中发现了相似的迷茫。
没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天空中蓦然亮起一片光。
所有人本能地抬起头,视野中出现了一片极度绚烂的色彩。
那是语言无法描述的梦幻,复杂而纯粹的色彩交织在一起,自天际倒悬而来。
它曾给所有重生者带来难以言喻的压抑,但这一刻,它却是点亮无边黑夜的唯一光源。
黑暗被驱散了大半,普通人后知后觉感受到呼吸变得轻松。
他们恢复了一些力气,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在身边进化者的指挥下前往不同的地方避难。
世界短暂平和了十几分钟,大地陡然震颤起来。
炽热的岩浆从不同地方的活火山、死火山乃至海底喷发,明亮而不祥的橙色火光冲上天空。
怪诞的声音随之而来。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应存在的声音,如同某种魔咒,直接闯入所有生灵的脑海。
大脑仿佛被烧红的刀子搅动,抵抗力稍微差一点的人顿时惨叫起来。
他们凄厉的哀嚎应和着无声的怪音,令早已经进入古城的几名超凡者和异化种都禁不住恍惚起来。
原本萎靡的诡变物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趁着绝大多数进化者陷入呆滞,疯了一样向他们扑过去。
一条巨大的鲸鱼,就于此刻在天空之上显示出它虚幻的身影。
它摇摆着尾鳍,仰头发出长长的鸣叫,半透明的身体逐渐实体化,跃动着向不知道哪片水域坠落而去。
嘹亮的鲸鸣声响彻整个星球,陷入迷茫的人纷纷回过神来,一边大惊失色地拿起武器对抗诡变物,一边忍不住琢磨,这鲸鱼的叫声,怎么听起来有点惊恐和慌张啊??
……
“欢迎来到现实,蓝鲸先生。”
沈湛蹲下身,伸手向落在一汪清水里的鲸鱼打招呼。
原本体型无比庞大的鲸鱼,如今只有半米来长,听到沈湛激活了特质的声线,当即不给面子地一甩尾巴,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不过,它还记得为它提供了通往现实的坐标的人,喷了道水柱,就从嘴巴里吐出一条只有十几公分长的迷你小鲸鱼。
小鲸鱼没料到自己会被吐到半空,吓了一跳,惊慌失措道:“等一等,我还没法变回人形——”
“元鹧!”
晚一步被扔出幻梦境的钟知非摔了个跟头,一抬眼就看到好友被抛起来,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扑过去接“人”。
沈湛带着笑,冷静地等到混乱平息,才垂头对蓝鲸道:“你倒也不必这么抗拒我。按照我主的安排,今天之后,你会进入幻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成为稳定通道的必要存在。”
既然是重朝的吩咐,就算他再好奇蓝鲸的构成成分,也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再去管骤然精神起来的蓝鲸,他转头看向钟知非:“幻梦境的情况怎么样?”
钟知非小心地捧着连元鹧,闻言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
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带大家穿过通往现实之门,全程基本就是在逃命。
不过进入灯塔之前,他还是大着胆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整个幻梦境都在地震。”钟知非说,“我在海港看到了很多以前没看到的眷族,它们因为震动跑了出来,大部分被游上岸的鲛人斩杀。”
小部分运气不好的,就直接死在了震荡当中。
“只有重朝建立的安全屋没受到影响,但是海港这会儿没有人,也不太用得上。”他挠了下头。
沈湛却有些惊愕:“鲛人上岸了?”
钟知非不解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沈湛沉吟着说,“但是鲛人居然会被赶上岸。”
那岂不是说明,他伟大的主将整个沉渊海都封锁了吗?
但幻梦境其实是不怎么怕破坏的。
联想到刚才突然恢复又迅速被抽取的前世记忆,沈湛神色微妙。
幻梦境根本不怕破坏,他的主却将沉渊海整个封锁……
那这一场对上几位最强外神的战争,到底是你死我活的纷争,还是……
尽在掌握的狩猎?
……
【哗啦——!!】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暗流击碎了在海中燃起的火焰。
处在暗流正中心的重朝岿然不动,一手按住裂星之风突然长出的数个头颅,一手举起由杀意凝聚而成的长刀。
试图阻止他的隙中火感受到汇聚而来的意志,迅速放弃救援,直接丢下裂星之风,向沉渊海外飞去。
裂星之风顿时发出一声惨烈的凄号,那声调怨毒幽森,不似任何生灵能发出的声音。
重朝眼皮都没掀一下,手中长刀利落斩下,曾杀死神明的意志倾泻而出,不可一世的外神被概念意义上的刀斩做两段。
轻盈的、仿佛一缕风一样的血液从端口溢出,浓烈的污染也随之炸开。
那些失去了身躯禁锢的信仰徘徊着、游动着,却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缓慢停下。
这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也是一位未曾被信仰污染过的神明。
他毫无破绽可言。
游离的信仰在重朝身侧徘徊两圈,最终调转方向,向更远处的隙中火扑去。
裂星之风短暂清明了片刻。
祂用一种充满恨意的眼神看了看隙中火,又看了看重朝,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重朝直接扯落了权柄。
第172章 风雪载途(47)
神明的权柄不存在实体,但它能影响这世间绝大多数存在。
星辰间的飓风骤然落入重朝手中,沉渊海的深处就卷起了风暴。
裂星之风未能散去的怨恨顺着乍起的洋流四处飘荡,瞬息涌到隙中火身侧。
同时被憎恨与信仰纠缠的隙中火光芒微闪,只觉得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混杂着恐惧的颤栗,当机立断放弃突破笼罩在沉渊海上的仪式,直接掉头向远处避去。
神明的意志挤压着空间,祂的躯体骤然消失,又迅速在远处浮现。
被祂远远甩下的信仰和憎恨没有急着追过来,在原地盘旋一圈,就融入笼罩在沉渊海上的屏障之中。
隙中火再次被锁定,人类的杀意和绝望流转不息,引导着信仰与憎恨围向隙中火。
祂不妙的预感应验,声音冰冷阴森:“是草木教你修改阻断仪式的?”
“这是人类的意志,和草木之主有什么关系。”
重朝漫不经心否定了隙中火的猜测。
他收紧握过权柄的手指,踏过逐渐开始消散的裂星之风尸体,拎着长刀向隙中火走去。
“但是,”他弯起唇角,语气意味深长,“和祂的合作确实算得上愉快。”
尤其对方没占到便宜,就更让他觉得愉快了。
隙中火没有理会重朝的话。
祂毕竟是老牌神明,即使早就被信仰污染,对话的短短十几秒时间也足够祂摆脱新缠上来的信仰了。
但裂星之风的怨恨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感受到裂星之风残存意识中的恨与不甘,祂陡然意识到对方在死前获得了片刻的清醒,才会重新燃起对祂的怨憎。
换句话说,重朝所凝聚出的意识,是有能力为祂们清除污染的!
一瞬间,隙中火明白了万千草木之主为什么会和幼苗合作,也明白了裂星之风被幼苗按住之后,反抗为什么不是不死不休。
那个年轻的神明,一定是感受到了刀刃的特殊,而幼苗又给予了祂错误的暗示,让祂有了短暂的清醒,以为祂们当中有一个草木之主,就能再出现第二个。
可惜幼苗从来没打算留下不安定的因素,裂星之风的怨恨完成锁定,幼苗就直接扯落了对方的权柄。
只剩下一个核心,眷族也被隔离在幻梦境外,裂星之风哪还有复苏的机会?
这个幼苗从来就没打算对祂们讲诚信,只清醒了瞬间的裂星之风被骗的骨头渣都不剩。
真是蠢货。
隙中火想冷笑,可祂扪心自问,如果同样的机会摆在祂面前,祂会不心动吗?
那可是清理信仰污染的机会!
祂沉默着躲开重朝劈来的利刃,心神剧烈的震动令祂浑身火焰都在乱晃。
“为什么?来自渺小意识的刀,为什么?”
祂的声音充满了困惑,连动作也变得迟缓。
信仰的污染根深蒂固,祂们这些伟大存在花了数万年都毫无办法,为什么这颗星球上弱小的人类却能做到。
重朝没有回答。
他不指望被信仰浸透的外神明白什么叫无神论。
他只是抬起眼睛,掀起一阵暗流,迅速拉进与隙中火的距离。
亮银色的刀刃反射着绚烂的色彩,奇异的光自海洋深处喷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