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别管
“自然,这位巡按不是说三日过后要去祁州其他地方巡查,既然巡按要履行巡按的责任,我们做地方官的也不好为难。”钱宝来捋着胡子,秦家、黑熊寨,正好一箭双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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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一只白鸽落在窗台,叫一双苍劲有力的手给抓了去,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解开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取出滚做一根纸筒的小方纸条,只见上面全是传信用的暗文,叫看了信去的人胸膛轻微震荡,发出闷笑。。
“何事如此高兴?”秦绥之这段时日同周肆一块在书房理事,不过他的工作比起周肆要繁琐不少,因为他在大燕律的基础上照周肆的要求修改出能暂时用上的新律。
“你兄长到鹿鸣府了。”秦慕之过来绥之早就知晓,悬悬而望多日,好不容易等到消息哪里会瞒着人,毕竟大舅哥过来,他还要绥之帮忙说些好话呢。
“当真?”秦绥之听到如此消息也坐不住了,起身要过周肆手中的暗文,稀奇古怪的符号外人是看不懂的,便是敏而好学的秦公子,没学过也是看不懂的,“上面只说了兄长到鹿鸣府,没说其他消息?”
“暗文为的是不叫他人看出端倪,短短一张信笺能承载的信息只有这么多。”周肆解释,他们黑熊寨用的暗文可以算是另外一种语言体系,不必要密码本破解翻译。
“你说过鹿鸣府府尹贪赃枉法,兄长若是到了此地,只怕轻易脱不得身。”秦绥之浮现担忧,兄长此行虽然打着巡按的名头,可这些年死在地方上的巡按不在少数,便是兄长有秦家做依仗,但地方上的官员想要铤而走险,除之后快,秦家也只能事后报复。
“你兄长既然敢来,想必也做了完全准备,若他人真的在鹿鸣府出事,我也会派人手过去接应,不会叫他轻易出事。”秦慕之可不只是他的大舅哥,还是秦府过来的财神爷,周肆哪里会让人出事。
“周肆,多谢。”便是他知兄长赶来定然也有万全之策,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周肆此言,他能对兄长安全更放心些。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只是不知我出手相救秦大少爷,能否拉一点秦大少爷的印象分。”秦家派自家人来祁州而不是派兵,已经算是不错的开局,至少给了周肆一个展示自身实力的机会。
“兄长既来,你定然要露出底牌给他,尽人事。”秦绥之把自己放在周肆的筹码堆上,都不能说会叫兄长轻易答应,便是周肆从钱宝来手里救下兄长,多半也只是叫兄长对周肆怀一点感激之情。
“尽人事,听天命。”周肆摇头,他可不愿意把未来交给天命,若是不成,他大抵会留这位秦家大少爷到他完全掌握祁州。
……
“呕——”秦慕之打宴上回来,再没法维持酒宴上的泰然自若,埋头抱着痰盂吐了个天昏地暗。
一场宴席吃下来,他便是再不给面子,也不可能一口酒不吃,偏钱宝来准备的是烈酒,就是打着灌醉人的主意。若不是他警醒,此刻怕已经着了道去。
“大人,醒酒汤。”空青眼下暂时服侍大少爷,等同大少爷一行人到黑熊寨,自然会回到公子身边伺候。
“多谢。”秦慕之面无表情的饮下能酸的人面色狰狞的醒酒汤,压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今夜吩咐巡逻人手警醒些。”
第76章 取死之道
夜半子时,安静的驿站突然冒出几处火红的烈光,随后便有人吼了一嗓子。
“不好了,快来人,驿站失火了。”
这一声过后,寂静的夜里像是被摁下了嘈杂的开关,霎时间驿站外就有不少人醒来,赶忙去井边打水灭火。
寻常百姓是不敢这时候出门的,鹿鸣府百姓秉承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生存准则,只要火苗没烧到自家来,都当自个儿是聋子,不管杂事。
更不提失火的地方是驿站,那里可是今日过来贪官住的地方,要是能一把火将今年过来的贪官烧死,鹿鸣府的百姓私底下怕不是要拍手称快,道一句老天爷开眼,顺道再求求老天爷把府衙门一伙贪官也一道收了去,好叫他们有几天好日子过。
秦慕之披了外衣站在驿站的窗口,看着来往小厮打水扑火,幸而今夜无风,很快几处火苗就被扼杀在摇篮,不少人在清醒劫后余生,夜里失火容易出人命,因为这时候人都睡得熟,轻易叫不醒不说,真感觉到火势,只怕也不是几盆水能浇灭的。
到时候,莫说保住房子,能逃的一条性命都是好事,且今晚驿站可是住了大官,真要是被烧死了,整个驿站上到官员下到小厮都讨不着好。
不多时,秦家的部曲押了几个衣衫褴褛貌若乞丐的汉子过来,“大人,纵火的犯人已经抓到了。”
秦家部曲今夜得了大少爷的吩咐,早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在火苗刚冒烟的时候,秦家部曲就发现不对劲,各分派了人手,一部分灭火一部分抓人。
点火的犯人有好几个,分布在驿站各处,人也不是放一把火就走,而是白日里偷偷在点火的地儿藏了干柴烈酒,等到晚上再取出干柴浇上烈酒,火折子一打开,火势就不可抵抗的蔓延到各处。
驿站又都是木头房子,沿途屋子都是一间挨着一间,但凡有一处火苗没能灭掉,此刻驿站怕已经烧的不成样子,这些纵火之人是正经要杀了秦慕之。
“大人,我等探查了,他们是白日里趁驿站人手不足混进来的,藏好木材烈酒,待到子夜人都睡熟了才出来,偷摸过来点了火。”
秦慕之听到人是白日行动的时候,眉心微皱,白日钱宝来他们都还没能知道他的身份,总不能是人未卜先知,提前安排人手要杀他。
“问出他们背后的人了吗?”可除去钱宝来,祁州又有谁恨不得要杀了他?
“这……”秦家部曲表情扭曲了一下,“他们好像只是鹿鸣府的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秦慕之立刻明白部曲的意思,今夜纵火多半与钱宝来没有关系,这些人为的是杀他,至于他与祁州百姓非亲非故,初来乍到就受如此高的‘礼节’,只怕少不得往日祁州巡按的脏水泼到他头上。
“正是,属下也搜过他们的身,并未发现他们说谎。”官府手下的人和寻常百姓是不同的,单一个手中茧子的位置就不一样,刀茧和做事磨出来的茧子也不一样,只要看手,就晓得这些人有没有说谎。
更不提这些纵火的人瘦骨嶙峋,眼底全是仇恨的目光,后背弯弓,走路虚浮,这是长期没吃饱饭,又辛苦劳作形成的,当真是鹿鸣府的百姓要杀大人。
“先关起来,记住,你们派人亲自看守,问出些有用的消息。”秦慕之没好心到这伙人要杀他还把人放了,不过这些人的性命他得留下。都到了恨不得杀巡按了,只怕这些人和巡按是有血海深仇在的。
“是,大人。”
部曲退下,秦慕之一个人坐在屋里,火势起的时候他尚未入睡,他原以为在宴席一番表现会叫钱宝来他们沉不住气,夜里派人取他性命,不想没等来钱宝来的人,倒是叫鹿鸣府的百姓钻了空子。
只是不知眼下是钱宝来没有动手,还是没来得及动手。
翌日。
钱宝来一早听说驿站失火,又听闻是他治下刁民作乱,赶忙带了人去驿站给秦慕之赔礼谢罪,还道要秦慕之把人交给他,保证还秦慕之一个公道。
这自然是场面话,毕竟昨夜钱宝来得知秦慕之的身份已经动了杀心,哪里会如此尽心尽力换人公道。
只是他怕那些人落入秦慕之手里,万一问出点什么不好的事,还能当人证,对他和历来祁州巡查的巡按都是坏事。
哪想秦慕之不光不交人,还问为何会有鹿鸣府百姓平白无故来行刺于他,看模样是打算追究钱宝来的责任。
“秦大人有所不知,祁州匪患不断,常年有山匪装扮成寻常百姓混迹城中,这伙纵火犯人多半是山匪出身。”钱宝来推的一手好锅,治下百姓行刺是他府尹的错,可这些百姓若要是山匪,就和他关系不大了。
“山匪平白无故为何要杀我?”秦慕之冷笑看向钱宝来,“再说鹿鸣府是祁州首府,这样的地界都能让山匪混进来行凶,我可要责问钱大人是如何做府尹的。”
这帽子扣下来,叫钱宝来暗暗压住心头怒火,秦家人真是难缠。
“秦大人,非是我等不尽心尽力,实在祁州匪患一年盛过一年,且那些恶匪一个个凶神恶煞,又散布祁州各处,我便是能把鹿鸣府看的密不透风,也没办法防备其余地方做了假身份过来的山匪。
至于山匪为何对大人动手,我想该是山匪不喜朝廷官员,加上大人从京城过来,怕大人把祁州的情况报给的朝廷,所以才想出这个昏招动手。”
“既然祁州匪患如此猖獗,为何从前不见你上报朝廷?”秦慕之继续追问,果然见钱宝来额头冒出冷汗,这等人,想必是过惯了说一不二的土皇帝生活,连最基本的谎话也不会编了,几句话轻易就露了馅。
钱宝来暗恨自己不该来这一趟,“秦大人教训的是,只是祁州连年天灾收成不好,十数年间受朝廷不少恩惠,祁州百姓已经过意不去,哪里还能叫朝廷在边关告急的时候分出精力处理祁州的匪患。
好在眼下朝廷议和,我等正准备今年把匪患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过来的巡按大人,再由巡按大人上报朝廷,由朝廷派遣兵马过来,一举剿灭祁州的匪患,还祁州一个太平。”
冠名堂皇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若秦慕之事前没调查过祁州境内情况,此刻只怕也要信了人三分鬼话。
“如此,倒是我不懂事了。”
“秦大人哪里话,是我等没能本事治理好祁州,方才出了这一烂摊子事情要朝廷扫尾,不过秦大人也是有所不知,实在祁州境内的山匪个个穷凶极恶。就说咱们鹿鸣府最近的毒狼寨,一个个都是生啖人肉的禽兽,莫说寻常百姓,就是我手下的遇上也讨不着好,要被掳了去做为奴为婢。
可就是这样的凶名赫赫的土匪寨子都在祁州排不上号,最有名气的几家寨子更是厉害的不得了,就说鹿鸣府境内的一家,叫黑熊寨的,更是无恶不作。十数年间不知抢了多少百姓上山,可恨黑熊寨人多势众我等也没法山上探查百姓情况,连一副尸骨都没能收敛回来,叫人入土为安。”
钱宝来说到此处还故意用衣袖遮住眼睛,假装落泪,实则偷偷透过衣袖观察秦慕之的表情,果然看到人听到黑熊寨三个字面色狰狞,知道人此次前来必然是想着要救秦家哥儿。
“黑熊寨的凶名整个祁州百姓都是知道的,尤其是黑熊寨的大当家,相貌丑陋又荒淫无道。方圆百里但凡有路过的姑娘哥儿都要被抢去山上充作姬妾,且那人手段残忍,听闻被抢去的山寨的姑娘哥儿没一个活着回来。”
钱宝来不留余力的给周肆泼脏水,跟在秦慕之身后的空青听得紧咬嘴唇,深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若是此是被周大当家晓得,只怕钱宝来这身横肉要不保了。
“是吗?”秦慕之听闻黑熊寨的传闻,面色更加难看。
“的确如此,就在秦大人过来之前,我还收到黑熊寨附近的县城县令写的信,希望朝廷早些时候派人过去剿匪,不然县里青壮都要叫黑熊寨全抢了去。
可恨我这个做府尹的没本事,不然肯定带兵马过去替祁州百姓平了这个祸患,幸好巡按大人到的及时,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抚这些县官。”
钱宝来话说道这个份上,果然引起本就对黑熊寨有怨的秦慕之不满,几乎只是在钱宝来前脚说完,后脚秦慕之便要求钱宝来出兵,他打算带人马去桥头县,平了这伙祸害祁州的山匪。
“秦大人不瞒你说,我手中兵马有限,只怕对上黑熊寨没有胜算,不若秦大人还是等这次巡查祁州事了,赶回京城寻皇上调兵遣将,方才能一举歼破黑熊寨。”钱宝来假装劝慰。
“钱大人难道没听说前些时候,我秦府嫁去容州给成王做正妃的小弟在祁州被山匪抢了去?”绥之被抢的事其实知道的人很少,便是官家那里知情,私底下也道这件事不易大肆宣扬,唯有几位朝中重臣知晓,也都尽力瞒住了。
便是阿耶,此刻都还不知道绥之被抢到土匪寨子的事,只是在他离开京城前,阿耶大抵已经察觉到不对,此刻怕是也知道实情了。
“还有此事?难不成秦府公子也是被黑熊寨抢了去?堂堂一朝王爷正妃被抢,朝廷为何不派兵过来平了黑熊寨接秦家公子回来。”钱宝来故作不知,本来成王迎亲队伍被抢在祁州也几个人知道,黑熊寨没有宣扬,他们做官府还能主动把丑事宣扬出去不成?
“时下朝廷出兵不便,此次过来祁州为的就是荡平黑熊寨救回小弟,钱府尹在祁州这么多年,手中定然也有不少人马。”秦慕之没有明着要兵马,但暗示很到位。
钱宝来支支吾吾,不敢应下,可架不住秦府少爷步步紧逼,终于松了口,“秦大人,我手中人马也不多,能借当然不会推辞。不过比起我手中的人,秦大人还能去一地寻帮手。”
“什么地方?”
“桥头县,秦大人可能不知道桥头县这多年同黑熊寨比邻而居,但桥头县少有传来消息被黑熊寨欺负,这么多年桥头县能安然无恙全靠桥头县的窦县令殚精竭虑。
秦大人这次要带人马去剿灭黑熊寨,除开我的人手,还能寻桥头县的县令相助,以秦大人巡按的身份,窦县令肯定倾力相助。”
“如此,多谢钱大人提供的消息,还请钱大人速速备好人马,我想早些去桥头县寻人,早些借弟弟回家。”
“秦大人请放心,我两日内定能集结齐人马,之后便在鹿鸣府设宴等秦大人凯旋归来。”
看似相谈甚欢的二人,在门关上之后,都立刻变了脸色。
秦慕之看过祁州舆图,黑熊寨位于黑熊岭,同桥头县距离不远,可要说桥头县县令有本事抵抗黑熊寨,他是不信的。
桥头县的县令当真有这个本事,如今的鹿鸣府府尹只怕不会是钱宝来。可为何钱宝来要引他去桥头县,哪里有什么陷阱在等着他?
桥头县,黑熊寨,周肆,将几个关键圈出后,秦慕之猛地起身,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若真如此,桥头县对他来说还真个龙潭虎穴。
……
“大人,你这招实在是妙,我看这位秦家大少爷也是个蠢人,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大人教唆去了桥头县,却不知眼下桥头县都是土匪窝,这一去是回不来了。”
“哼,京城里的少爷,不过仗着祖上荫蔽得了个官位,没什么真本事,不过事情能这么顺利,我倒是有几分不安。”钱宝来没来由的觉着不对,可要说哪里不对又看不出个所以然。
“大人何必不安,难不成秦家大少爷去了黑熊寨见着自家弟弟被黑熊寨大当家抢去当了压寨夫郎,还能同黑熊寨大当家做亲家不成?又或是黑熊寨大当家为了个哥儿,会放过带兵过去围剿的秦家大少爷?”
别的不说,黑熊寨可是正儿八经占了县城,按如今皇帝对土匪的态度,肯定是不可能留下,招安一道被堵死,秦家和黑熊寨便不可能有联合的可能。
“你说的对,应当是我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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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头县。
打黑熊寨下山也有一月时间,工坊又竣工两个,多出来的人手改去修粮仓,一旬多前,桥头县外的河上来了一批船,都是蜀地过来送粮食的粮商。
先头定钱结了一半,粮食悉数送到又结了另一半,而蜀地粮商也没走,听说桥头县建了工坊,还特意留下去想要看看织坊。
虽然这些商人是做粮食生意,但商人哪里会嫌钱多,除去粮食生意,蜀地最赚钱的就是蜀锦,但凡在蜀地做买卖,或多或少也都插手过蜀锦生意。
只是蜀锦向来是没有卖不出去的,所以蜀锦买卖都是在蜀地就和人谈成了,眼下桥头县开了织坊卖布匹,听闻还是眼下市面上没有的棉布,可不勾起来这些蜀商的兴趣。
招待蜀商的是徐大头,因为他做事周全,不少蜀商还想挖人去跟着他们跑买卖,生意人嘛,最重要的就是会来事。
织坊动工这些时日也积压了一批棉布,拿出几匹来给蜀商看个新鲜也不是难事,棉布的优点单靠手摸也是能摸出一二的,尤其是棉布还保暖,比起时下主流的葛麻布,只能用吊打一词来形容棉布的好处。
蜀商看出棉布的潜力,个个都想和织坊谈下这笔生意,只要棉布运回蜀地,打开市场,很快就能成为贵人之间流行的东西。甚至只要桥头县的织坊能源源不断提供棉布,眼下九成布料都能被棉布替代,简直是堪比粮食的生意。
只可惜棉花实在种的人少,一年织坊能出的棉布也有限,不说蜀地,就是祁州的贵人也能把这批棉花包圆,流不到外面去。
“所以蜀商的意思,是想带棉种回去。”徐大头这话说的很忐忑,棉花可是大当家费尽心思猜弄回来的,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安排人手驯养种子,到如今方才算是把棉花变成桥头县的常种种子。
这会蜀商竟然想要购买棉花种子,徐大头就差没骂人痴人说梦,可又想大当家一惯是不会藏私的人,就说轮作肥田这样的法子也是肯不要钱费心费力交给农人,眼下棉花这样的好东西更不会敝扫自珍。
因为这也是能救人命的好东西,不提把棉花织成棉布,单单用棉花弹成棉被冬日取暖都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能熬过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