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妄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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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堂明在食堂打饭,这是专门给官衙门做事的人供饭的地方,也有对外的窗口,县里百姓要是不想做饭,也能到窗口打饭。
来的最多的还是县里做事不包饭的人,正午拿几文钱去食堂打个素菜再打个饭,就能省下每日早起备饭的时间。
即便现在铁坊产炉子,再加上买窝煤煮饭已经比从前土灶烧菜要方便,但再方便也抵不过人做好了的饭菜,且手艺还比自家人好的多,素菜也舍得放油,自己家是做不到的。
食堂荤菜也有,只是贵,不是做重活的人轻易不会买,而做重活的人家一般工地工坊都是给供饭,不必在食堂花钱。
所以这食堂的荤菜都是给县衙门办公的人准备的,好在县衙门开的俸禄还不错,且有福利价,能吃的起。
而邢堂明的夫郞也在县衙门做事,正午夫夫二人是会一块在食堂吃饭,秦襄回来之后,他们经常三个人一块吃,今个儿秦襄去劝先生,邢堂明这饭就吃的心不在焉。
“吃饭就别想这么多,秦兄弟的口才你还信不过?”苏在暮的饭都要吃完了,瞧着自家夫君还没怎么动筷子,就晓得人是担心石先生执拗,不肯答应投靠黑熊寨。
“他的口才我自然信的过,但先生的脾气你也知道。”邢堂明晓得,先生和秦襄对上,也难说不是针尖对麦芒,只是谁输谁赢就说不好了。
苏在暮还要在劝一劝,就见秦襄一副潇洒的模样进了食堂的大门,可见事情是办妥了,苏在暮正要提醒夫君回头看的时候,只见秦襄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下,苏在暮心领神会。
他夫君几个同窗性子个个都是这样,时不时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也不影响同窗情谊,他这个做夫郞是不掺和的。
“唉,也不知道先生到底在坚持什么?上回我得空带他在县里走了一遭,我都看见先生眼里泛光,尤其是去县学的时候,瞧见县学这么多孩子都有书可读,连姑娘哥儿都在里面,不知道多开心。”
那天一直板着脸的先生都松了口,夸赞大当家做事利民,他就知道只要心怀抱负,又被朝廷伤过心的有识之士,必会被黑熊寨做的种种打动,先生也不例外。
奈何先生不按套路出牌,明明都意动,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又改了主意。
“你要是只给先生说县学,说百八十年都不能把先生拉入咱们的阵营。”
秦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把邢堂明吓了一跳,转过身瞧见秦襄大摇大摆过来,又见夫郞低笑,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人故意折腾他呢。
“如何说?”邢堂明并不生气,这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还是开的起,再加上想了解先生的事,可不放过秦襄一马。
“我饿了,堂明要是想知道我如何劝说,请我吃一顿饭即可。”秦襄毫不客气的薅邢堂明羊毛。
午饭,便是吃两个荤菜也不超过三十文,按如今邢堂明一家两人都在为黑熊寨做事,根本不算什么。
“你方才过来的时候明明路过窗口不打,却非要欺负他。”苏在暮见夫君一走,替夫君打抱不平。
“嫂夫郞,这些日子先生和小师弟在桥头县的花销都走的我的俸禄,手里实在捉襟见肘,自然要堂明给我回点血。”
秦襄缺这点钱吗?肯定是不缺的,石先生和他徒弟能花几个钱,再加上秦襄也不会在桥头县买房,在黑熊寨的三年手里也攒下不少,只是这钱也轻易动不得,早晚黑熊寨会打到京城,定都之后他总要在京城买座宅子落脚。
如今居桥头,都有大不易之说,等去了京城,只会难上加难,他可还未娶亲,不多攒一点,如何让有本事的姑娘哥儿倾心于他。
苏在暮摇头,不理会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官司,左右他的饭也吃完了,便留他们师兄弟说话,至于石先生的事夜里也能问夫君细节,这会他得赶回去处理公务。
今儿个食堂的荤菜不少,但都是鸡鸭一类,纵然长鹿县已经有了大量养殖牲畜的地儿,但无论是羊还是猪都不是几个月能长成的,就是配合吃豆渣之类肥豚的饲料,要出栏少说要一年。
鸡鸭长的快,且黑熊寨养鸡鸭也养出了一些心得,传授给百姓过后,三个月也足够养成,听闻黑熊寨负责养牲畜的人家还在努力看能不能培育出长的更快的鸡鸭,要是有,这肉价还能更便宜。
“红烧肉、子姜鸭,今个儿食堂的菜这么好?”秦襄瞧邢堂明豪气的打了饭菜过来,光是冒出来的香气都惹得人流口水。
这食堂做饭的是从前黑熊寨厨房的娘子郎君,便是大锅饭也做的色香味俱全,听说这段时日县里有办红白喜事的人家都想请这些娘子郎君去掌厨。
可惜她们都有正经事做,去不的,于是这些人家退而求其次,直接给食堂说一声,叫厨房第二日多备些菜,到点就有人过来打包回去。
“长鹿县养的第一批鸡鸭能吃了,不光食堂,就是工坊工地都供的有。”还有不少酒楼饭馆也都有进货。
夜市那边更不得了,这鸡鸭浑身都是好东西,内脏炒了卤了都是下酒的好菜,而那鸡翅鸭翅,鸡爪鸭掌更不得了,卤炸盐焗没有不好吃的,只是卖的价贵了些,但在夜市上,只有买不到的,没有卖不尽的。
前些天他还听手下的人抱怨,说这夜市去不的,一去一个月的俸禄都架不住。
“估计还不够,鹿鸣府拿下,相当于鹿鸣府另一边的县城也归到咱们手里,一口气吃下几个县,粮食供的上,肉暂时跟不上,食堂大抵又要做几个月的鸡蛋荤菜过度。
不过鹿鸣府治下的县城里,有不少地方适合养殖牲畜,就算不像长鹿县专门开辟几个养殖场,也会叫百姓多养一些,增加点收入。”
“你这话说的,就像是稻种棉花不需要土地种一样,只是如今祁州的情况是田多人少,那些地方豪族手里充作奴籍的人虽然也不少,但真放出来也种不完祁州的地。”
祁州因为多山陵的缘故,地已经不算多了,而人本来没多少,还遭了钱宝来霍霍,人就更少了,要等下一代长起来,可还要十来年的功夫。
这祁州发展一天一个样,等十几年黄花菜都凉了,也不能指望容州,容州那边的情况更复杂,因为成王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容州的人口只怕比祁州也多不到哪儿去,所以这人口来源又成了问题。
“北面的人一时半刻收不到消息,不会过来,这人口我想从周边的国度入手。”秦襄打起了周边附属国的主意,许多附属国还是奴隶制社会,要买人也不是难事,而人口流失到他们手里,也算是一种制约附属国的手段,唯一担心就是这些附属国过来的人,是否足够忠心他们。
“其实也不一定要去附属国要人,咱们祁州还有一些人在山上居住,要是能让他们下山耕种,人口压力会锐减不少。”说起需用人,祁州还真有一批闲人没种地。
“你是说夷人?”
第136章
“不错,自古以来,夷人居山中,因为习俗不同,与山下的汉人多有龃龉,为此治夷一直是南境官员最头疼的事。
但夷人长居山中,对山林熟悉,善打猎,能辩药草,对我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能够将夷人引下山,并在山下安家落户,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邢堂明早就在考虑夷人方面的问题,因为祁州夷人不少,只是久居深山,一般人都寻不到,可整个大燕夷人的数量可比的一州之人,不过分的太散,且大燕贵族喜欢捕夷人为奴,带出去充场面。
钱宝来就曾经派人去山上捕夷人为奴,叫山上的夷人不得不躲进更深处的山林,但山上的夷人也不是完全与山下断绝联系,因为山中无盐,须得到山下买卖,只是夷人多是买卖的私盐,不会与官府做生意。
现在祁州的盐铁权依旧掌握在黑熊寨手里,而且盐价很便宜,这些盐一部分来自蜀中的井盐,一部分则是黑熊寨自己想方设法过滤出来的细盐,眼下细盐过滤的手艺也越来越纯熟,便是日后蜀中断了盐的供给,短时间内他们也是不缺盐的。
私盐为何猖獗,自然是因为官盐卖的太贵,百姓买不起,但盐这东西又不得不吃,不然谁会顶着掉脑袋的风险去买卖私盐。
而黑熊寨这一手降低盐价,让寻常百姓都能吃的起盐,加上盐在黑熊寨这里也是官营,所以卖私盐的都不干了,私盐不买卖山上的夷人就少了盐路,人没盐不行,坚持不了多久夷人必会冒险下山。
“这事不急,鹿鸣府附近的夷人不多,就算要劝夷人下山,也需要腾出手,大部分夷人对山下的汉人都是仇视的,必要的时候也需要动用武力,但现在训练出来的兵丁全去维护治安了,要分出一批人手提防夷人,只怕短时间内不成。”
秦襄认可邢堂明的主意,毕竟比起选择吸纳海外附属国的人,夷人肯定是更好的选择。
虽然汉人和夷人之间关系不好,但大家伙都住在一个地盘,便是反叛也不会说让海外占便宜,加上下山之后夷人肯定也是要学规矩的,一旦沟通不成问题,那么夷人和汉人之间的矛盾就能解决掉大半。
至于夷人目前还是以族为单位聚集,不愿意遵守汉人规矩缴纳税款,也不愿汉人管理夷人,这都可以商量。
秦襄和大当家从前商议过夷人问题,等占据祁容二州,夷人的事必然要提上日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是治下有一群充满敌意不服管教的人存在,怎么想都是一个威胁。
而治理夷人,可以采取以夷制夷的法子,只是以夷制夷他们也要先接触夷人,且要从内部取得信任,让夷人认为他们跟着汉人是有好日子过。
最好能够促进夷汉通婚,如此三代之后便再无汉夷之分。
“事可以不急,人却要开始挑选了,咱们得提前准备能够跟夷人沟通的人,将从前断了的联系先拉起来,不然到时候咱们的人上山去,结果夷人说的话一句不懂,那不是鸡同鸭讲吗?”
南境的土话本就互不相通,更不说汉夷之间的区别,懂夷人语的人要先拉出来培养,要是有本事日后汉夷融合的事就要交给此人去办。
要是这人没本事,翻译总是能做到的,教一些有本事的人学夷人话,等到了山上,也不是两耳朵摸黑。
“懂夷人语的人选不难,从前做私盐买卖的汉子有不少都与夷人搭的上门路,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手,以卖盐的方法再与夷人建立联系,且山中生长的人,大多数没吃过海货,多有大脖子病,咱们卖盐的时候也可以搭上干海带,先取得他们的信任。”
比起盐,一些能够治土病的法子会更容易取得夷人的信任,山中夷人治病多还是巫之类的神婆,除去一些历代传递治病的土法,其他病多只有求神拜佛,听天由命。
更不提南境水蛊疟疾肆虐,夷人在山中也常得这些病,水蛊目前没办法治愈,但疟疾已经有了法子,从蜀中求购的黄花蒿就是治疟疾的好药。
从前谁也没想到这样一朵小小的路边杂草,竟然能治疟疾这样的顽疾,虽然治愈率不是百分之百,但只要有效,不说百姓,世家豪族,天潢贵胄都是坐不住的。
“嗯,这些法子我都会试试。”
听秦襄完善自己的计划,邢堂明只觉得舒畅,恨不得现在就去寻找从前卖私盐的,别看他们手里就三个县,但卖私盐的哪个县没有人?光是桥头县就能寻出两三个,只是这些卖私盐的背后都没有什么背景,卖的私盐也不是什么好盐,也就比大多数百姓用的醋布好一点。
且这些卖私盐的多是有亲戚关系,不然谁敢保证外人不会捅穿这个事,只要找到一两个,就能连萝卜带泥,拔除一大串。
黑熊寨来了后,没有追究他们卖私盐的责任,加上现在卖私盐也没什么出路,从前干这行当的人都去修路队做活了。
“嗯,人选你先找着。”眼看鹿鸣府就要纳入囊中,夷人的事该准备起来了。
“这事我先写封文书给大当家过目。”邢堂明急忙刨了两口饭,就匆匆走了,留的秦襄坐在原地挑眉,他好像还没给邢堂明说先生的事。
不过也好,不用费口舌就白嫖一顿午饭,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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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力在不在?”修路队的管事朝做事的人堆喊了一嗓子,很快一个弯腰干活的汉子起身,满脸带笑的走到管事身边。
“管事,啥事啊?”
“上面的人找,赶紧过去。”管事指了指外头站着的青年,那模样桥头县的百姓再熟悉不过,这不是县里干事的邢先生吗?
马大力心里一咯噔,他不过是个小民,在工地做事也不起眼,哪里能有机会见到邢先生?唯一能够引的上面的人关注的事,就是他干过几年私盐行当,但那事黑熊寨过来之后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吗?
旧事重提,难不成先头没治罪是因为腾不出手,这会腾出手了准备要治罪了?
“愣着干什么?邢先生每天事多,找你问个话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管事在马大力身后推了一把,没看见马大力面上的惶恐。
“诶,我这就去。”马大力忐忑的走到邢先生跟前,眼瞧着要跪下。
“别跪,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听你表兄说,你之前卖私盐和山上的夷人有联系。”邢堂明问过好几个卖私盐的人,都说没与夷人做过买卖,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问出了马大力一直跟夷人有来往,这才找过来。
“没有没有,邢先生明鉴,我不过是卖点粗制滥造的私盐如何能够与夷人搭上关系。”马大力连连摆手,卖私盐可以不追究,但没说卖私盐给夷人不追究,汉人和夷人之间本就水火不容,他这个举动跟通敌卖国有什么区别。
还有他表兄真是个漏勺,怎么什么话都给官老爷说,这不是害他吗?
“都说了不是找你麻烦,我现在想找人跟夷人重新搭上关系,你要是没有跟夷人做过买卖,那这差事我就交给你表兄,他说他跟夷人只打过一两回交道,总比你一回交道都没打过要强。”邢堂明这话属实把人拿捏住了,只见马大力的脸从白变青,又从青变红,跟那蜀中变脸的巧技都差不多。
“邢先生,你这是真要和夷人搭关系?”马大力嚅动嘴唇,就怕是邢先生诈他,要他全交代马上就拉去挖矿。
“我的时间很宝贵,没工夫过来和你开玩笑。”邢堂明心里吐槽,他看起来像是很闲的样子吗?
有了邢先生这句话,马大力心底泛起了激动,他可是看着身边不少人被提拔到黑熊寨内做事,只不过人家都是做工时表现优异且识字多的人,他一个三十好几的汉子,脑子已经不比小年轻快了,在认字上被甩开了几条街,没机会被看上。
原本以为自个儿这辈子也就卖卖苦力,等日后赚些钱在县里重新修一套水泥房,再给孩子们留点家产,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竟然时来运转,从前他是可怜山上夷人没处卖盐,好些个人都已经四肢乏力,用不了多久就要没命,方才匀了些给夷人。
也因为他只是卖私盐,从不管夷人的事,方才和山上好些夷人交好,自打黑熊寨来了桥头县后,他的私盐买卖不能干了,自然也不能再卖盐给夷人。
山上的夷人也没有下来找过他,因为桥头县的动静太大,只怕有夷人过来,也会被黑熊寨的人吓跑,毕竟夷人害怕山下的汉人,要是被抓去做奴隶,一辈子都回不到寨子。
“我的确跟夷人做过生意,之前每季度都有夷人下山过来买私盐,只是黑熊寨过来之后,我再没跟夷人联系过,要是大当家想要和夷人搭上关系,我可以试试。”黑熊寨的盐可是顶顶好的,从前给山上夷人卖的盐都是粗盐,只能说保证人不缺盐,要是换成蜀中的井盐,价格又便宜,恐怕山上的夷人会疯狂抢购。
“和夷人能搭上关系就好,不过到时候和夷人联系也不会只派你一个人,这段时间我给你安排一些人,你先教他们说夷人话。
目前只需要和夷人重新构建买卖关系,顺便打探祁州夷人分布的位置和人数,其他的你不用多管。”
“邢先生请放心,因为我给夷人卖盐,和山上许多夷人都称得上朋友,从前还有夷人想把家里的姑娘哥儿嫁给我呢。”但马大力早就有妻儿自然拒绝了,不然娶个小的回家,浑家不把他脸给抓花,他娘也能拿起捣衣棒给他打腿折。
“是吗?那我得安排一些没娶亲的汉子跟你去才是。”邢堂明轻笑,这不是送上门的汉夷通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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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府。
大街上,一个身着衙门衣服的官差拿着一个喇叭口的东西,在街上喊着土话,一边说一边瞧着铜锣,把街上如行尸走肉的百姓都给吓了一跳。
“黑熊寨明日入府,府里的百姓明天都待在家,等着黑熊寨的人统计人口土地。”
“黑熊寨要入府了?可是真的,别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有人大着胆子问官差,从前百姓是不可能跟官差搭话的,深怕自己被官差抓走。
但前不久官差们的态度大转变,再不见人吆五喝六,且那几个一直欺压百姓的官差都不见了踪影,有人说这些官差都叫黑熊寨的人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