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屑
高烧不退的额里赤短暂醒来后又再次陷入昏迷,谢晏让巫医来继续照看,坚持物理降温,尽量撑到乌伊尔归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谢晏同众人一起吃了些干粮当早饭,顺带问起关于“哈日赫勒”的事。
一听他提到这个名字,几个赫勒战士都露出愤恨的神情,咬着干硬馕饼的后槽牙恨不得将那饼子当成敌人咬碎。
谢晏从女孩子们那里听过一些赫勒的历史,但那时只了解了个大概,现在才终于知道她们所说的“七族三十六部”分别是哪些,又到底经过了怎样的分合演变形成如今的局面。
以阿斯尔为首领的这一支赫勒人名为“坦格里赫勒”,也就是“天之赫勒”,是正统黄金家族的后人,而除此之外还有六个分支,分别是乌兰赫勒、达拉赫勒、胡和赫勒、胡仁赫勒、西日赫勒和哈日赫勒,每个分支下又有许多大小部落。
其中乌兰赫勒信奉地母神,族中以女子为尊,习俗从母而居;达拉赫勒即是“海边的赫勒”,居住在乌澜江的尽头,以捕鱼为业。
胡和赫勒是天神最虔诚的信徒,是天生的巫者,人数稀少,散布在各个部族;胡仁赫勒则是游牧民族中最擅长种植的一支,在天灾人祸下逐渐南迁,与南人混居通婚,如今已销声匿迹。
至于西日赫勒,也曾是极富有的一个分支,族人擅长寻找、炼制黄金和制作金饰,许多精美的金制品都出自西日赫勒人之手。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西日赫勒早已被哈日赫勒灭绝吞并,这一支被称为“黑赫勒”的魔鬼军团,可以说是可达尔草原上的“毒瘤”。
他们专以劫掠为生,平日除却战争所需几乎不事生产,嗜杀成性,每打下一个部落便会杀死族中所有男子,无论老幼,只留下女人取乐繁衍。
哈日赫勒是其他所有赫勒人都痛恨的仇敌,阿斯尔的父亲阿古金的旧疾,就是在和他们的战斗中受伤所致。
阿古金在世时已收拢十余部族,除却王庭外还有诸长老所领的部落,正欲同乌兰赫勒、达拉赫勒结盟,共同抵御、消灭残暴的“黑赫勒”。
然而天不假年,阿古金溘然离世,三族联盟也因此搁置,阿斯尔刚刚继任首领,哈日赫勒便趁机来犯,正是不希望他们的联盟达成。
谢晏听得逐渐沉默,看来他穿越这一遭,属实是运气不太好,不仅穿到语言习俗都不相通的异族,还是个正在混战中的乱世,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情感上他同情这些善良淳朴的赫勒人,但理智却告诉他应该尽早离开这里。
谢晏心中正天人交战,忽然闻到一股奇怪又熟悉的香味。
他吸了吸鼻子,顺着那股味道寻过去,只见那位通天巫正在帐篷里焚烧着什么。
火堆上明火不大,却冒出浓郁的烟雾,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帐篷,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咳咳……这是在烧什么东西?”
谢晏捂着鼻子,弯腰钻进帐篷里。
那老巫见到他,躬身行了一礼,解释道:“这是供奉天神的香火,祈求战事顺利,也可占卜吉凶。”
不对啊,谢晏松开一点手指,仔细地嗅闻,怎么感觉这味道那么像八角、桂皮之类的香料,还隐隐约约有股孜然味儿?
他礼貌地问那老人道:“请问可否给我一些‘香料’,让我看看?”
通天巫当然不会拒绝神使的请求,闻言果真从收藏得极好的木匣子里捧出一把来,请谢晏察看。
谢晏凑过去一看,哟呵,这不就是做菜和腌肉用的各种香料和调料吗?
种类还挺齐全,八角、桂皮、茴香、孜然、白豆蔻……甚至还有胡椒和花椒。
他忍了那么久的黑暗料理、原味烤肉,还以为赫勒人没有这些东西,哪想到竟是用错了方向。
再一问那老巫,说是那些大胡子的西域商人带来的,“魄罗多人的宝物”,价比黄金,可以通神,亦可入药。
也不知道那群商人都是从哪儿来的,估计是语言不通导致交易过程中出现了什么误会。
但无商不奸,既然商品可以卖出高价,他们自然就没有解释误会的必要。
若不是今天他偶然发现,还不知赫勒的巫师们要继续“暴殄天物”到什么时候。
谢晏扼腕叹息,怪不得自己的包上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他当时还以为自己饿出幻觉了呢。
还有额里赤喝的那碗汤药,大概也加了些香料进去。
有些香料确实是可以入药的,所以也不算完全用错吧,但只要有了这些香料,能做出更好吃的食物,谢晏倒是能考虑再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帮这群倒霉的赫勒人一把,就当日行一善了。
乌伊尔一路驱马回到王庭,战场似乎已经转移,只见从前安宁繁荣的聚居地一片冷清,空气中还有未散去的血腥味和焚烧后的刺鼻气味。
残损的毡帐外残骸满地,有他的同族同胞,也有可恨的黑赫勒,还有死去的战马尸体,天空中秃鹫盘旋,哀哀鸣叫。
但从那马匹光秃秃的后背来看,应是黑赫勒人的战马,而他们有可敦发明的马鞍和马镫,又有阿斯尔这样强大的首领,一定能赶走可恶的哈日赫勒,将来也定能报仇雪恨,过上真正安定的生活。
怀揣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乌伊尔穿过狼藉的广场,径直来到首领的大帐,按照谢晏所说的位置,找到了他的背包。
而后便一刻都不敢停留,谨慎地观察着四周有无敌人窥伺,将那珍贵的包裹死死护在怀里,策马飞奔赶往可敦与族人避难的山林。
乌伊尔带回了谢晏的降落伞包,谢晏忙从中找出药品包,发现里面不仅有布洛芬和云南白药,竟然还有一盒阿莫西林片!
阿莫西林是广谱青霉素类抗生素,和青霉素的作用机制相似,能够治疗细菌感染,用在额里赤身上无疑更加对症。
杀菌消炎、止痛退烧的药都有了,只要额里赤不对青霉素过敏,他还是有很大概率能够活下来的。
谢晏喜形于色,按照说明书取了药片给昏迷中的病人喂下去。
感谢现代医学,药效堪称立竿见影,约莫一小时后,额里赤就退了烧。
再到晚间,他便又幽幽醒转过来。
望见围着自己的战友、巫医和可敦,眼神中还带着迷茫,声音沙哑地问:“我这是……到天国了吗?为什么,你们也来了?”
“难道、难道我们输给了哈日赫勒……”
铁骨铮铮的汉子想到这个可能性,哇的一声就快要哭出来。
乌伊尔又哭又笑地瞪他一眼:“傻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有阿斯尔首领在,我们怎么可能会输?”
“你没死!可敦又把你给救活了!”
作者有话说
过渡章交代一下背景,阿斯尔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第15章 蒸馏酒精
谢晏用“神药”救回了濒死的额里赤,这事在避难的族人中不胫而走。
加上那几个亲眼见证的赫勒战士卖力宣扬,小部分事实夹杂着大量“艺术夸张”,本就笃信谢晏是天降神使的赫勒人更认为他能起死回生。
甚至有人偷偷用木头刻起他的塑像,早晚礼拜、祈求保佑,好在那塑像雕刻得粗陋,不大看得出人形,谢晏看见也不晓得是自己,否则怕是又要尴尬得脚趾抓地了。
陆陆续续又有人自发给他送来食物供奉,因撤离仓促,平民们带的口粮并不多,左不过就是些肉干和粗面饼,这些谢晏曾经十分嫌弃的东西,却已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吃食。
望着那一双双殷切而真诚的眼睛,谢晏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先佯装收下,再拜托乌伊尔等人又找机会散发回去,免得有族人饿了肚子。
即使这样,也还是会有食物短缺。
谢晏就曾看到一个还不及他大腿高的小女孩儿,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人手里的饼子流口水。
那女孩儿生得浓眉大眼,一身灰扑扑的衣裳虽然很旧,却也收拾得很整齐,一头乌发被仔细地扎成一股股小辫子,没有金饰宝石,便用彩色的细绳点缀,看得出是被捧在手心里珍爱的孩子。
只是仓皇逃难后,脸颊边蹭上了脏污,像只小花猫似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谢晏最见不得小孩子受苦,半蹲下身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塞进小女孩儿手里,还把腰间的水囊也解下来给她,问她说:“你的家人呢?”
女孩儿眨了眨眼,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一边摇头,一边大口咬上干巴巴的面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谢晏沉默地垂下眼,摸着她柔软的发顶,对那穷凶极恶的“黑赫勒”又多了几分厌恶。
在山林里躲藏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对养尊处优惯了的谢晏来说,吃喝拉撒睡都是问题,但如今大敌当前,保住小命最重要,到底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一直等到第七天,额里赤的伤势已经稳定,谢晏把那天捡到的小女孩儿交给萨娜她们照顾,现下正在研究从通天巫那里讨来的香料,连菜谱都想出了一大串,终于有骑兵赶来报信。
来势汹汹的黑赫勒已被阿斯尔率领众骑打退,这一战大捷,伤亡比起以往也少之又少。
谢晏做出来的马鞍和马镫在其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大幅加强,打了那群黑赫勒一个措手不及。
“既是赢了,怎么不见你们首领?”
谢晏朝那骑兵队伍中望了又望,始终没瞧见苏布达标志性的白色身影,还有那个往常恨不得一见自己就扑上来野人。
那报信的战士道:“回禀可敦,哈日赫勒主将那钦携残兵溃逃,首领带精锐追击,尚未归来,命我等先接可敦与族众回王庭安置。”
“追什么追,穷寇莫追懂不懂……”
谢晏收回视线,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这野人也真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他谢晏在,还怕打不过区区一个原始部落么?
腹诽完才发觉自己竟在为那人担心,又甩甩脑袋把这多余的想法赶出脑海。
四散躲避的族人陆续回到聚居地,留守王庭的守卫们初步打扫过战场,虽已不见残肢与尸骸,沁入土壤的血污却仍历历在目,四处可见被烧毁的毡帐,曾经在风中飘扬的五彩经幡亦被鲜血浸湿,被马蹄踏入污泥中,与当初岁月静好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年老的牧羊人眼含热泪亲吻脚下烧焦的土地,与家人在混乱中失散又重聚的母女抱头痛哭,白发苍苍的老妪在残破的毡房前唱起悲歌,悠远的长调被风带去更远的远方。
谢晏对这片领地尚未有多么深厚的情感,看见这场景也不禁有些感伤。
但伤感之余,生活还要继续。
首领不在,他这个可敦便成了最大的“领导”,赫勒上下“官员”的概念很模糊,能够主事的是类似于部族长老的职位,还有每个家庭里年长的女人。
谢晏在王庭中转了一圈,回到刚刚重新整理好的主帐,翻找出竹板笔和羊皮卷,又开始写写画画。
战后重建是个大工程,首先要小心的就是尸体处理不当产生疫病,最好是焚烧和深埋,再撒上生石灰消毒。
但这里似乎还没有石灰,这玩意的原料石灰石一般在海洋或湖泊中形成,而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和他原先生活的地球大差不差,几十亿年前应该也都是海洋,所以说不定那座“圣山”里就有石灰岩矿,可以派人到山里去找一找,这东西的用途可多了,还能做土法水泥呢。
此外还有伤员救治的问题,需要圈出一片区域搭建专门的医疗帐篷,经过紧急培训的巫医们可以原地上岗了,如果伤兵太多的话,还得再选些“志愿者”来当护士。
赫勒人本身的医药条件有限,而谢晏光是救额里赤就消耗了大半盒阿莫西林,药物上的短缺不可避免。
中医草药方面谢晏懂得不多,土法大蒜素和青霉素的做法倒是看过一些科普文章,只是这里又没有大蒜,只能尝试着制备些土法青霉素,就是成功率大概不会很高。
所以他的打算是先做酒精,赫勒的酿酒工艺已经算是很不错,最烈的酒估摸着也能有二十来度,这几乎已是发酵酒的极限,只要再多蒸馏提纯几次,就能做出足够医疗使用的高度酒精,做好伤口清创消毒和“手术器材”消毒,也能降低一部分感染率。
考虑到同样有限的制作材料,谢晏在那羊皮卷上涂涂改改,总算是画出一个简易的蒸馏装置示意图。
半晌后,他终于放下竹笔,从矮桌上直起身,按了按酸胀的肩颈,从帐外唤来萨娜和乌伊尔,将几件事情分别交代下去。
乌伊尔和他的战友们就负责焚烧和掩埋尸体、寻找石灰岩矿的事,敌人的尸体自然是一把火烧了干净,同族同胞的遗体便按照赫勒人的传统安葬;另外还要组织一拨人做“建筑队”,不仅要搭医疗帐篷,也要帮助族中受战火波及、毡帐被毁的人民群众重建家园。
女孩子们主要负责医疗和后勤工作,统计伤员数量、清点战后人员财产损失、代表“神使天可敦”安抚族人,征集志愿者帮忙照顾伤兵等等。
至于谢晏本人,则亲自带着图纸去找匠人们,商议着做起酒精蒸馏器来。
蒸馏的原理并不复杂,就是利用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通过加热使沸点低的酒精先气化蒸发,和沸点高的水分开,再降温冷凝,收集起来后纯度便会提高。
现代实验室里用的玻璃器皿是短时间内暂时做不出来的,但最简单的“天锅地锅法”却很快可以实现。
顾名思义就是需要两口锅,一口“地锅”放在垒砌的灶台上生火加热,锅内放水,再将一个木桶放入锅中,桶内加入酒糟,木桶上方则放置“天锅”,锅中加冷水。
这样一来,气化的酒精便会在天锅底部冷凝,用漏斗加竹管导出便可以得到提纯的酒精。
工匠们早先因为马鞍和马镫、马蹄铁的发明,已对谢晏万分敬服,此时再见到这样“精妙”的“蒸馏器”,更是惊讶赞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