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萝樱
此人就是他的大师姐,从前待他可好了,大师姐厨艺好,经常给他做好吃的,拿手菜就是松鼠桂鱼,不仅外观漂亮,色泽金黄,还荤香四溢,吃嘴里酸甜滋味直接爆开。李锦绣小时候没见过世面,第一次吃这道菜时,就跟兔子一样,非常夸张地原地又蹦又跳。
大师姐会抿嘴笑,露出娇靥处两朵浅浅的梨窝,还会在李锦绣吃得满脸酱汁时,弯腰温柔地为他擦拭唇角,笑着让他吃慢一些。
被囚|禁的三年里,李锦绣一直很想念大师姐亲手做的松鼠桂鱼。
大师姐不仅厨艺好,更是心灵手巧。
李锦绣小时候淘气,总喜欢上树下河,逗猫遛狗的,一点不消停。身上的弟子服经常这一道口子,那一道口子的,不管烂成什么样,大师姐都能缝补得特别漂亮,还会别出心裁在上面绣出竹子,牡丹之类的花样。
当往事再度浮现时,李锦绣眼眶渐湿,赶紧把脸转了过去,才不至于当场出丑。
“这位小兄弟,你说我儿中了异鬼术,可当真?”
裘云音面露担忧,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一点都不像赵元慎那样看不起人。
李锦绣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闻言回转过头,郑重其事地道:“确有其事!”
“那可有破解之法?”裘云音再问,神情更加担忧。
可比起她的担忧,身为夫君也是父亲的赵元慎反而有点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还在这个节骨眼上,怀疑起了李锦绣的身份。
“若真是如此,连我们这等修真界有名的修士,都未曾看出来,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这个问题李锦绣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当即便信口胡诌:“实不相瞒,我曾被御尸宗的人掳走过,还险些死在他们手里,幸得江宗主所救。与那些人打交道时,曾偷听到他们谈起,说的正是这异鬼术!”
反正王家那批人死光了,死无对证嘛。
现在也不可能立马就去抓几个御尸宗的人问,退一步说,就算抓来了,又能怎样?
又不是每个御尸宗的人,都懂什么异鬼术。
赵元慎眸色一冷:“谁知道此话是真是假?纵然你所言非虚,可我儿自出生起,就没踏出过仙岛半步,日常接触到的人,也都是祖辈就侍奉赵家的奴仆后代。敢对小少爷动手,有几条命够赔?你莫不是御尸宗安插的奸细,想趁乱谋害我儿?”
话到此处,赵元慎眼里明显流露出了杀意。
“赵公子可不要血口喷人!”
燕雨真本来就厌恶赵元慎,从前也跟李锦绣一道儿跟他打过架,见他此刻话里话外都意有所指,还如此咄咄逼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直言不讳地道,“他是我师尊亲手所救,也是我师尊带来仙岛的,赵公子此话是何意?莫不是在说我灵剑宗与御尸宗勾结?故意谋害你赵家?!”
这话可就严重了,虽然赵元慎就是这个意思,但燕雨真说得也太直白了。
裘云音生怕因此,惹得赵家和灵剑宗生了嫌隙,连忙起身行礼,恭声道:“江师伯,元慎方才所言,绝没有怀疑灵剑宗之意!”
然后又回身冲着赵元慎摇了摇头,秀眉微蹙,示意他不要说了。
殊不知此举反而令赵元慎不悦。
身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不仅不站在自己这边,反而当众让他“住口”,岂不是给他难堪?
更令他气愤的是,裘云音身为灵剑宗的大师姐,又是赵家的少主夫人,在师弟和夫君之间,居然选择维护师弟!
赵元慎脸色一黑,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往掌心一敲,冷笑道:“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昔日贵宗出了个逆徒李锦绣,据说他与御尸宗来往密切,更是与御尸宗的少主之间纠缠不清。坊间传闻,李锦绣为了让他师兄容成宣后悔,就自甘堕落,沦为御尸宗少主的专用尸奴,因此偷习了不少鬼术呢。”
顿了顿,他的目光再度沉沉打在了李锦绣身上,试图穿破幻颜丹形成的假面,直接看穿灵魂深处,冷声道,“如此遮遮掩掩,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你莫不是……李锦绣?”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就有些僵了。
李锦绣神情怔愣,也就是说,自己生前已经和小舟弟弟相认了?
什么专用尸奴?
尸奴不就是以供邪修发泄|欲|望的傀儡,必要时还能当人形兵器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小舟弟弟就算再怨恨他,也不可能跟他搞什么龙阳之好!
一剑把他戳死还差不多。
李锦绣才不相信呢。
裘云音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极悲愤地道:“够了!小师弟已然身死道消,纵然从前犯了再大的错,也以死赎罪了,你又何必再旧事重提?”
赵元慎眉宇间怒火乱跳:“到底是我旧事重提,还是你对他旧情难忘?”
战火一瞬间就烧到了李锦绣身上。
李锦绣敏锐察觉到,赵元慎这厮似乎还在误会他和大师姐之间不清白,嘴唇蠕动几下,到底如今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开口辩白了。
望着大师姐泪光闪闪的眼眸,李锦绣又想起之前从赵家下人口中听到的,当即狠狠咬牙,拳头都攥得咯噔响。
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
可问题是,事关大师姐的清白,李锦绣根本就没有理智!
就在他上前,准备挥拳揍人时,忽觉右手腕冷不丁被一股灵力锁住了,他先是一愣,惊诧回眸,恰好同一双翡翠般清透的眼眸对视。
只一眼,李锦绣就犹如炎炎夏日,被人迎面泼了桶冰水,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就被刺骨寒意抚平了。
“够了!”赵家主猛然一拍桌面,厉声道,“贵客在此,岂容你们饶舌多事?!”
江寒溯静静喝茶,等大殿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才抬眸遥遥注视着赵元慎,淡淡道:“赵公子到底是对我昔日座下爱徒颇有微词,还是对我有何不满之处?”
“江宗主,犬子并无此意!”
赵家主可万万不想因晚辈们之间的口舌之争,而影响了与灵剑宗之间的交情,抛开宗门不提,江寒溯可是剑道魁首,不出手倒罢,一旦出手了,顷刻之间摧毁整座瀛洲仙岛,也并非什么难如登天之事,当即就命赵元慎起身赔礼。
赵元慎确实对李锦绣颇有微词,但在江寒溯面前万万不敢放肆。纵然心有不满,也只能隐忍着,起身拱手致歉。
江寒溯却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漠如水:“李锦绣是我的徒儿,我从前没有教好他,才让他误入歧途,惹出许多事端,此事无论何时,我都认。只不过——”
话锋一转,声音骤沉两分,“李小山可不是李锦绣,他心地善良,不忍心见无辜稚子受苦受难,才冒着被赵家误解驱逐的危险,挺身而出,谁曾想不仅未得赵家任何人的感谢,反而对他言辞逼迫羞辱,这是何等道理?”
李锦绣抿了抿唇,仰头呆呆望了过去。这种有大人为自己撑腰的感觉,好久没有过了。
赵元慎心有不服,冷笑:“看来江宗主非常信任此人!”
江寒溯微微一笑,未否认。
“那好,我倒是很好奇,此人到底是谁,竟那般天资过人,仅凭偷听,就能认定我儿中了鬼术,还能得江宗主这般偏信!”赵元慎依旧把矛头对准李锦绣,“若你行事坦荡,又何必遮遮掩掩?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李锦绣愣住,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
余光瞥见燕雨真时,又一次听见了他的心声。
【这个蠢货!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在他的饭菜里下了幻颜丹的事!】
李锦绣的头皮瞬间就麻了:“……”
虽然不明白燕师兄为何这样,但解幻颜丹的方法,他恰好会——谁让他生前冰雪聪明呢,任何术法只要跟他演示一遍,立马一点就透。
当即就要解开幻颜丹,哪知又听见了让他手抖的惊天大瓜。
【赵元慎也是蠢货!若是知晓现在站他面前的人,就是他养在外头当眼珠子宠的男妾,可就有好戏看了!】
李锦绣嘴角抽搐,万分震惊地望了过去。
燕雨真脸一板:“你望着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
李锦绣抬手抹了把额头沁出的冷汗,终于明白燕师兄为何给他下幻颜丹了,竟是在保护他。
也明白为啥燕师兄挖苦他是许公子了!
不行,幻颜丹不能解,要不然他岂不是成了和大师姐抢男人,还不知廉耻闯上门讨名分的男妾了?
“我,我生得貌若无盐,不不,是奇丑无比,面目可憎,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是不想吓着诸位!”李锦绣胡扯八道起来。
但这种话根本无法令人信服,赵元慎步步紧逼:“好,那你倒是证明给我们看,你所说的异鬼术!”
那自然是要证明的,但李锦绣也不愿再让外甥吃苦受罪,当舅舅的会心疼。
最好的证明方式,就是找个公信力特别强的人,由李锦绣在其身上下异鬼术,让对方也体验一下外甥的视角,再如实说出就好了。
只不过啊,李锦绣的脑子里,只有施术,却无破解之法。
而且,若是偷听就能学会,很难不惹人怀疑,可眼下赵元慎逼得紧,李锦绣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索性就从善如流,公报私仇,光明正大坑赵元慎一把。
李锦绣清了清嗓子:“本来我不想说的,可既然赵公子都这么说了,再隐瞒下去也不好。”
赵元慎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冷笑:“少故弄玄虚,有话快说!”
“实则,我当日不仅偷听了御尸宗的人谈话,还被他们威逼利诱,让我加入御尸宗!”李锦绣满脸正气凌然,义愤填膺,说此话时还恰到好处流露出了几分后怕,“我刚开始怎么都不肯,奈何他们心狠手辣,我也是逼不得已,才跟着学了劳什子的鬼术!”
“等等!”这回开口质疑的是赵元慎的弟弟,名叫赵元吉,今年不过十四、五岁,李锦绣死时,这家伙还是个愣头小子,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个子也跟雨后春竹似的,嗖嗖长得飞快。不过长相上俊朗不足,可爱有余,忽闪着清澈的乌黑眼眸,有点不屑地道,“他们逼你,你就学啊?男子汉大丈夫,怎生如此贪生怕死?”
李锦绣下意识回眸望了眼师尊,见师尊神情如常,稳坐高位,目光相接时,师尊还冲他微不可寻地点点头。
就仿佛在说“尽管说,尽管做,出了任何事,都有师尊替你撑腰”,李锦绣的自信一下子涨起来了。
闻听此言一点不气,反而假模假样问对方是谁。
在得到了赵元吉的回答后,李锦绣立马拱手,谄媚一笑:“原来是赵二公子!我早就听闻过二公子的大名,今日总算得以一见了!”
燕雨真眉头紧锁,看着李锦绣的谄媚样,暗暗叹了口气,明白有人要倒霉了。
“少跟我来这套!”赵元吉年纪不大,但世家公子的做派倒是一套又一套,“我可不屑于与你这般贪生怕死之徒为伍!”
李锦绣依旧笑容谄媚,还笑着恭维:“二公子真如传闻所言一般无二,真是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啊!”
一边说,还一边目光痴迷地往前凑。
他这副神情和做派,完全像是被年轻俊美的公子迷住了。
赵元吉到底年纪小,在家族中各方面都不出挑,虽然恭维他的人也多,但他不知为何,竟被面前这个姿色平平的年轻人夸得有些难为情。
见他凑了过来,下意识抿唇偏过脸。
就在此刻,李锦绣一拳挥了过去,赵元吉大惊,忙侧身飞出座位躲闪,才一避开就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二公子别误会,我就是做个小实验而已。”李锦绣笑眯眯地举起双手,一副我认输,你们不要打我的姿态,“赵公子方才口口声声说我贪生怕死,你倒是不贪生怕死,那你方才躲什么?”
“你偷袭我,我为何不躲?”赵元吉怒道。
“别人打你,你要躲,本在情理之中。同理,别人要杀我,我当然也得想尽办法保全性命啊。”李锦绣收起笑脸,“我可不认为,我的命就比在场任何人轻贱!”
少年声音不大,但字字如珠玉碰撞,清脆至极。不卑不亢的气度,加之脸上流露出的几分狐狸般的狡黠,让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张假脸,瞬间就鲜活起来。
在场众人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人了。
赵家主道:“言归正传,你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证明你说的话?”
“回家主,说出来或许大家不会信,我天生资质过人,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任何术法,只要在我面前展示一遍,我不敢说一定能学会,但学个皮毛对我而言,不是难事。”言下之意,他也会异鬼术,正因为会,所以才一眼就看出来了。
赵元吉嗤笑:“吹牛都不打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