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客
海上正风大着,一不小心卷到水下,善水的采珠人都能丧命。
他已命人扎了鱼排,上面写着警告,也在附近渔村说过,养殖区多是海带,入水时小心为上。
大周对海洋的开发少之又少,现今只有三个——海上行商、出海捕鱼、采珠。
毕竟设备不周全,只能在近海处折腾,远洋作业是不行了,最多考虑开发近海。
日后也是从近海到远洋运输再到海底捕捞这一顺序,江无眠只不过提前了一下,开发近海的养殖功能。
谢砚行思维更加开阔,他想了想道:“在海上建立箭塔?”
既然能在海上固定筏架,有朝一日应能建箭塔前哨,日后海贼寇边,能早做准备。
江无眠心下一惊,师父您还真敢想,这想法的确大胆。
日后人类的确能建造海上基地海底隧道,但也要看当时的建设水平,大周没有蒸汽机,尚未进入蒸气时代,更别提海上基地这种本应在信息时代的产物。
江无眠捞出海带,添上一点盐一点师娘炒好的肉沫,加入醋调味,另有热油下锅,放入姜葱蒜与蚝油,煸炒两下撇出油来泼在海带上。
盛出一盘凉拌海带,他才道:“海岸线附近的岛屿上能建卫所,算做另类‘箭塔’?”
箭塔无非是前哨预警用,卫所不过是放大数倍的箭塔,何尝不算一种“海上基地”?
提到卫所,谢砚行又“哼”了声,“卫补之这厮建个卫所,地方不大,事倒是不少。”
最近又报来两事,一则水师扩招,范围是整个南康府,以此筛选水师新兵,听闻卫补之还弄来个淘汰制度,不合格的全部滚蛋。
听到需要花费的时间精力金钱,他这个知府也想让卫补之滚蛋。
当南康府有钱啊?!
整个南康府,唯独韶远县最近两年发展起来,去找江无眠这个知县比来找他这个知府好,起码他徒弟有钱。
二来是卫所船只,水师还要战船,方便海上作战。
一艘普通商船五百两起步,好些的战船千两起步,期间还要等上三五年。
去官家船坞定船,上下打点加塞排单,就算一年内能拿船,花销也太多了。
养一艘船养一匹马没什么区别,都是吃钱的货。
此外还有对水师的培训,海上对战训练、船只航行与星斗海图的辨认等课程……零零散散加起来,水师是花钱如流水,开个口子停不住。
江无眠听恩师中气十足地骂卫补之是个死要钱的,没好意思说这事儿他才是罪魁祸首,而原因是想用战船换教习训练出一批能干活的水手。
但是……听谢砚行的意思,卫补之在与县衙达成共识后,还向府衙要拨款,两边全吃。
谢砚行:“……”
谢砚行:“县衙给的什么条件?”
江无眠脸色古怪地一数,“教习抵一般船资,另外部分全给钱。您也知道,我从镇鳌船坞处挖来几个船匠,对船略做改装,这样一来,用料成本增加,贵上不少,即便是抵了一半船钱,价格仍是居高不下。”
莫非是开价太高,所以来骗点钱?
谢砚行心里给卫补之记账,苦口婆心叮嘱小徒弟,“别说市场价,按市场价多报三成他必须得掏钱!”
拿了徒弟好处不说,还来糊弄他,当他老糊涂了不成?
卫补之要钱都要出经验来,两边全吃,自己得了莫大好处,压力全甩给别人,这种人给他省哪门子钱?
也就小徒弟实诚,主动给人压价。
江无眠若有所思点点头,的确学到不少。
第068章 风雨
晚饭过后,江无眠随谢砚行入书房内,又提及水师卫所一事。
谢砚行听完江无眠的准备,微微皱眉,“如此着急,你是担忧贼寇犯边?”
回忆大周疆域与海边沿岸州府,不难发现,南康府所在位置颇为关键,外有东南海域诸多岛屿小国,只是以往朝中并不在乎。
诸多岛屿小国上缺少资源,难以养活自己,所以会自南向北而来,劫掠海岸线附近的州府。
江无眠接手南康府之前,此地同样受海上贼寇威胁,不过在平乱军南下后,近两年倒是安静不少。
“安静一时而已,韶远县附近多出一些外来痕迹,难保不是海上贼寇卷土重来。”
而南康府仅有陆上民兵,海上多半是渔民,没海上作战能力。卫所尚无战船,仅靠那几条小船能如何作战?
故而江无眠算是半卖半送过去几条船,谁知卫补之还能做出两头通吃的事儿来?
牵扯到海贼,谢砚行难得严肃,“此事严查,全府上下保持警惕。”
不一定是海贼,略卖人同样会挑选年关时出没,有平清县知县这一前车之鉴,谢砚行不会放过任何陌生痕迹。
平清县一事牵扯广泛,谢砚行整理出方平任上丢失、死亡幼童的相关卷宗,发现其中掺杂的势力不明,部分线索太过遥远,只好按下不提。
现有的一切指向三个方向,北地、海外与岭南道其他州府。
海外……江无眠记忆回溯。
昏黄灯光下,照亮他侧边眉眼,深深浅浅的阴影落在眼底,映出星点疑惑。
骤然,江无眠低声说起初来乍到时,自乱党之首处听来的事情。
“乱党之中疑似与海外贼寇牵扯,其中恐有朝中之人插手。”
谢砚行肯定江无眠的猜测,抽出书架上的卷宗交于他,“南康府中疑点重重,近两年内韶远县落户之人繁多,难保有人生出别样心思。年关将近,切莫小心。”
卷宗涉及当年平乱军、韶远县前知县、平清县前知县等人,其中夹杂着近两年的粮食买卖。
提到粮食,谢砚行声音之中无不是骄傲自豪,“自肥料传出,水田增收已是事实。岭南道来往的米商不知繁几,有部分行踪奇诡、海上失事的海商,卷宗皆有写明。你平日多关注商队,许是能用上。”
江无眠郑重接过,明了谢砚行的言下之意——前些年贼寇损失颇重,故有两年休养生息的时间,期间有米商暗通款曲,让其度过危机,最近又想卷土重来。
韶远县极速发展,商队来往之多,足以让海贼心生贪婪。
本地又少战船,难以海上作战,抢一波就逃亡海上,为了这点海贼又不好直让水师南下,但不让人来,海贼又难以清除……
商队对颇受海贼青睐的韶远县避之不及,长此以往,韶远县将会倒退成之前半死不活凑合过的模样。
江无眠仅是想想,心底怒火中烧,花费时间精力金钱,改造韶远县是为自己留作底牌使用,不是用来壮大海贼!
想到韶远县现状,江无眠改动一番计划。
原本是自己要去拜访赵念晖,请人做水师教习,然今商队有异,不若请人做崖山商队船长教习,隐在暗处。
明面上仍旧是与卫所做交易,锻炼水师。
自县衙放出招募水师的告示后,村寨中很快来人,短短几日名额已满,以至教习不得不增加限制条件。
训练场地也好说,水师多是练水性与船只配合,选个靠海边的村寨,搭上帐篷,把人扔给教习打磨便是。
江无眠仅是看过选址,确定此地没什么大威胁之类的,大手一挥批准了。
在投入训练几天后,韶远县难得迎来有史以来最强风雨。
江无眠听着风雨呼啸,心绪烦乱,这回阵势不同以往,海域之中已是怒海狂涛之势,不知海带种植情况如何。
林师爷来时,只见江无眠伫立窗边,外界风雨交加,瓢泼大雨如翻江倒海灌韶远县,以至正午时分仍如子夜之时。
“大人,不若先去用饭。”林师爷扫了一眼,“天意如此,结果已定,事后尽人事听天命,莫不如是。”
江无眠揉过眉心,一阵头疼,“只能如此。”
后世科技强大,有所预防但不能避免天灾出现,只能在事后全力搜捕,营救灾民。
大周没有此般科技手段,全靠人力。
雨停之后,才是一场硬仗,他不能在此时倒下。
“走吧,先去用饭。”
江无眠与林师爷挪步厨房,留守县衙之人皆在此地。
见人过来,刚想行礼,便被江无眠按住,“先用过饭,饭后再开会议。”
众人对过一眼,不约而同加快速度。
韶远县难得一见如此大雨,又是年关时,着实让人心惊胆颤。
过了两年安生日子,谁也不想在此时生事,尤其是江无眠带来的几个师爷,心下担忧此事处理不及,被人拿住把柄,继而影响江无眠的升迁。
会议在侧厅中,各处燃起蜡烛,又在墙角摆了两个火盆驱寒。
落座后,江无眠问道:“县中各处情况如何?”
林师爷负责执笔,以张榕为先,他正色道:“大人,早日去过山上,工匠着人移到村庄之中,山上一切用具以油布覆盖严密,炭火搬运到最高处。仓促之间紧急转移,尚有少数仓库位于山脚下,存货倒是不多。”
江无眠放下一半心来,山上矿产是韶远县底气所在,工匠更是培养数十年的人才,任何损失都足以让韶远县的发展停滞不前。
他叮嘱道:“时刻注意山体情况,一旦出现山体松动、河水上涌、泥石流前兆等事,先行朝县中撤离。”
江无眠看向蒋秋,后者唇角绷直,“城外难民区重启,以灰路为中心,每隔一段距离,设有帐篷,每一路有衙役看守。”
雨落时江无眠做过吩咐,凡是今日参与的衙役皆按日结赏金,弄的偌大县衙除却本该当值的人手,全放出去安置接下来的难民。
县衙一早备了药材,以防接下来的风寒感冒传染,一个弄不好,怕是能发展成肺炎高烧,这儿可没什么点滴药剂,不能快速救人。
拖拖拉拉下去,免疫力低下的人群能倒下大半。
决然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蒋秋话落,只见江无眠轻点两下纸张,“必要时,去寻各家商队搜集药材,以本地商队为先。”
蒋秋皱眉,商人逐利,全是一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想从他们手中获取药材,县衙恐是要高价购买。
江无眠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平淡道:“高价者,皆以海贼勾结为名,压入地牢,事后上报州府,再做定夺。”
语气虽平淡,杀气难掩。
在场之中不乏见过当年菜市口处决韶远县四家之人,心下一凛,大人莫不是要重复当年之景,杀个片甲不留?!
两个火盆熊熊燃烧,却不抵袭来冷意。
赵主簿余光一瞥,见有人面露惊诧恐惧之色,仅是短短一瞬,他仍是心下留意,暗自道:县衙中尚有秘密,我切记小心为上,此事若四平八稳尚好,倘若不能……还是莫要沾身。
在场师爷说完,县丞与主簿同时看向陈平。
以地位来讲,他二人皆是陈平上司,本该在师爷之后出谋划策,可在韶远县里,陈平所领之事才是江无眠当下最为关心的。
陈平目光不躲不闪,向几人告罪后迫不及待开口,“百越河水面暴涨,午时前已有倒灌水田趋势,再继续下去,恐会水淹农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