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 第170章

作者:今州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正剧 穿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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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高沅在双水城城主的极力关照下住进了城主自己的豪宅,山珍海味和灵丹妙药一起堆到面前,一面怕他饿瘦毫厘,一面怕他体弱不适。梁城主把伺候病重老娘的劲都使了出来,很不得拿自己亲儿子的寿命分摊一半给高沅似的。

高沅在簇拥之下只觉厌烦,轰退了狗皮膏药似的狗腿子,只顾着拉两个围在周围的影奴追问。

他是真的心焦如焚:“你们阁主到底哪去了?说好的七天见我一次,今天就是第七天了!”

两个小影奴默然对视一眼,一个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声称出去汇报。小影奴一出去就使了易容,抽骨易脸,还把谢漆之前留下覆眼的黑布绑上,准备来个易容顶替,这都是谢漆走之前交代的,能骗得了小疯子多久就多久。

小影奴擅易容,反复整理一身仪容,暗想着应该能骗得高沅几次,谁知伪装后走进高沅的房间,那小疯子就狐疑了:“谢漆?”

小影奴学着谢漆不吭声的德性,拽了吧唧地上前坐下,几分相似的气势还真把高沅唬住了。

高沅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试探地伸手摸摸他眼角的黑布,小影奴皱眉一甩头,就把他唬得道歉:“抱歉,我几天没见你,怕你身上多添几处伤……”

小影奴沉默。

高沅一改刚才的张扬,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隔空把手放在小影奴的脸上,隔着空气用指尖临摹他的轮廓,不知不觉眼里又攒了泪水。

“谢漆,快要入秋了。”四下无人,他有些神经质地轻声念叨,“在上辈子……哦不是,你别以为是怪力乱神被吓到,是在我梦里。在我梦里,入秋的时候成了新太子,你就来到我身边了。真好啊那时候,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自在的时候了,因实现了舅父的期待,也因有了你……也不知道这一世如何,你说我还会再变成太子吗?”

小影奴听得满心古怪,甚而因为他的语气太过认真鬼魅,脊背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高沅却浑然不觉眼前是个顶替者,对着他絮絮叨叨一些经年言语,颠三倒四地详说当年他在东宫的光阴,略去了他明知的伤害之举,讲述他认为的两人相守相知过程,鬼魅之中,似乎还真有几分温情。

然而此时他认不出正主和易容者,就好似他前世最初把谢漆的背影当旁人的替身一样,都是分不清,看不明。

那满口的爱意悔意,终究充斥着挥之不去的可笑。

小影奴坚持了半个时辰,越听越起鸡皮疙瘩,时候一到立即起身离去,出来上了屋顶找搭档,辛辛苦苦卸掉易容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下次轮到你易容!”

搭档忍俊不禁,蹲在飞檐下伸手摸摸他脑袋:“我贴着瓦片听清了邺王对你说的话,确实辛苦你了。”

小影奴得了安慰立马振奋,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求贴贴,好似两只小鹰依偎:“其他的肉麻话也就罢了,我只是不明白,邺王为什么会提到他入主东宫的事?真是奇怪,现在的东宫不是好好的么,而且在长洛镇后方,怎么想也不可能被废弃的。”

搭档耸耸肩:“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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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十,一封十万火急的密报传回了长洛的吴家,吴攸收到后,当夜一夜未眠。

翌日十一,内阁结束了常规的议事之后,五个中枢大臣秘谈。

吴攸眼下乌青,梁奇烽更甚,挂着两个黑眼圈,眼睛里却闪着怪异的精光。

“前线的军师唐维传了最严密的讯息回来。”吴攸率先嘶哑地开口,“前线还在竭力隐瞒消息,现在整个长洛,得知这个消息的人怕是只有我和梁尚书。”

梁奇烽附和:“我的讯息是前线的梁氏城主传来,宰相放心,双水城把消息封锁得密不透风。”

剩下的三人分别是郭家家主郭铭德,以及韩志禺和高瑱,一老二青都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个谜语人:“不知是什么消息?”

吴攸含糊其辞地说起别的:“昨夜我辗转反侧,原想着晋国危矣,后半夜才惊觉,前线还有邺王殿下在。”

梁奇烽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克制着激动装模作样地接口:“起初邺王弃封地不顾,执意以未弱冠的体弱之躯上前线,我还暗中想着他是去添乱,现在看来……真是万幸啊,还好还有皇室坐镇,否则,不知前线晋军的军心如何崩溃。”

郭铭德老眼一瞪,最先意识到什么,唇瓣哆嗦着不敢吭声。

紧接着便是高瑱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寸寸地发白。

只有韩志禺还在摸不着头脑地追问:“前线究竟发生了何事?”

吴攸沉吟片刻,沉痛道:“韩尚书,陛下在雍城一战中受伤,重伤不愈……”

梁奇烽替他说了接下去的话:“陛下,薨了。”

第175章

“陛下薨了”这四个字一直缠绕在韩志禺脑子里,震荡得他茫然失措,即便议事会已经结束,随同高瑱到了东宫,他也还是没能从震惊回过神来,甚而不着边际地想他们用错了词,应当是“陛下驾崩”。

高瑱取出子母壶和醉金杯,亲自斟两杯酒,递一杯给他:“表哥,喝一杯。”

韩志禺猛地回过神来,受宠若惊地接过醉金杯,甫一嗅到梨花白的醇香,鼻尖就酸涩了。

他抬眼看高瑱,看着他垂着浓密的睫毛喝酒,分明是谪仙般的俊秀洁净,却不知何时起一直滚落在尘埃里。

高瑱喝完一杯梨花白,闭上眼回味兼回望,韩志禺看着他的脸和神情,心里愈发感到痛惜。

“殿下。”

“我知你想说什么。”高瑱阖着眼轻柔地打断他,“表哥,不要劝我了,认命这种事,你早劝过我一次了。”

韩志禺怔怔:“我什么都未说。”

“你想说,莫以己身误国邦,莫以一时败青史。”

高瑱睁开眼,垂首再倒一杯梨花白一饮而尽:“上一次你劝我时,说的也差不多,勿以意气斗强梁,勿以私情乱政业,于是我啊,顺从地交出了储君玉印,交出了谢漆,立身之本和心爱之魄都拱手让人,结果获得一年辱垢,什么也没有,真是可笑至极。”

韩志禺眼眶泛红:“臣不知殿下何意。”

“你听不懂,也是。”高瑱笑了笑,“真好,你不从前世来,不剔骨,不剖心,不见谁死,不见国灭,真好啊。”

韩志禺不明白什么叫不从前世来,只知道高瑱自去岁刑场负伤,濒死高烧许久后,再醒来时便全然不一样。

像是生气都被抽离殆尽,剩下一具行尸躯壳,不像在阎罗门前驻足过,像在空门里无求无欲地禁锢过。

高瑱把子母壶里的梨花白都喝完了,扣动机关倒出了一杯迷魂汤,晃着那无味的迷药作乐:“志禺,去唤圣女来吧,我们与她好好商量,如何囚吴攸和梁奇烽。”

韩志禺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殿下……小瑱,表哥求你了,不到穷途,不要走叛国之路,你承受不起那代价的……”

“胜则我涂史书,拜则我臭史书,没有什么受不起的。”高瑱拍拍他的手,“还是你觉得真让梁奇烽拥护高沅前线称帝,令身为兄长的我继续在后方当太子?前世我已把能忍的尽数忍下,受够了,这一次换个活法,逞意气行私情,生死都由我做回主吧。”

韩志禺手脚发凉:“那殿下可曾想过晋国的祸福?如今前线没有了高骊,高沅是什么德性你我都清楚,谁知道他能在云国的猛攻下抵挡到几时?您若愤于屈居人下,那我们便率援军亲自赶到前线去,以堂堂正正的太子之名,和高沅搏军心、为晋国拼来日,这难道不行吗?”

高瑱看傻子似的看他:“东境两千里,哪一州没有梁氏族人?我到那去,或许在某场激战中就丧命黄泉。”

韩志禺无法反驳这可能性,但他还是据理力争:“即便……即便您和狄族联合后成功登基,后方动荡引发前线溃乱那该如何?眼睁睁看着云国的铁蹄染指我们的领土吗?”

高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末了轻叹:“表哥,你还像从前一样。”

韩志禺莫名有流泪的冲动:“请您不要转移话题,再为国土想想。”

“当初国破,我劝你随我避难,可你不愿,终和长洛一起粉身碎骨。”高瑱轻喃,“我为国土着想,便是不顾念万万晋国生民,倘若一开始就降,何至于被屠戮二十六州,何至于血流成河?志禺,以晋国之力,根本打不赢云国,这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仗打到这时了,要降云国?”

“是。”

高瑱在韩志禺绝望的眼神中举起那杯迷魂汤浇在地上,以这荒诞的杯中物敬皇天后土。

“孤要软禁梁奇烽,拘押吴攸,登上那本该属于我的帝位。我为韩家,我为自己,我亦为晋人。这场仗,晋国一早注定败,我要以帝身与云国谈和,认败,求生。”

*

当东宫认定晋国必败的时候,前线双水城的高沅也和唐维说了差不多的话。

“晋国根本打不赢云国,还打什么?把脑袋送上去被砍吗?与其继续这么败退下去,退到被云皇轰开长洛城门屠尽庶人,还不如现在就和谈。”

一群将领头扎缟素发带坐在议事的密室里,听了高沅这话恨得咬牙切齿,众将握紧拳头死死忍住一口气,孰料平日最好脾气、最识大局的军师听此二话不说地抽刀,开了刃的刀锋直怼到高沅的衣领上,一下就把那昂贵的绸缎劈裂了。

众将倒吸一口气:“军师……”

高沅看着倒映在刀身上的自己,喉结滚了滚:“你们没有陛下了,这才找我来当皇室的象征首领,是你们需要我帮忙,可你就是这么对待本王的?”

“吸食烟草吸到猪狗不如的邺王殿下,脑子再污浊也没关系,嘴巴学着干净点就行,学不来就闭嘴。”

唐维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他:“我叫你一声王,是看在你是陛下九弟的份上。是,陛下崩殂了,晋军和晋民需要你这个邺王托陛下遗志稳固军心,但你记住了,叫你上位是让你鼓舞士气,不是让你带头向云国跪下!你要是再敢不顾陛下遗命,提出这等寡廉鲜耻、自毁军心的话,我唐维第一个砍你脑袋!”

高沅的脖颈真被他割破了一道口子,他皱着眉头嘶了声:“你真敢伤我?!”

唐维吼回去:“是又怎么样!谢漆千里迢迢让你来前线,是让你来自毁长城的吗?早知你是这等膝盖无骨的软脚虾,他为什么要带你来?我今天就找他要个说法!”

高沅耳边嗡鸣一阵,眼睛赤红起来:“不、不许找他麻烦,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你收刀,我等一起商量就是了。”

唐维看他态度软化,这才把刀收回去,整好绑着的白色发带,怒哀交加地坐下。

高沅也顾不上颈间的血口,坐下先低声问:“谢漆……谢漆此刻在哪?”

唐维面不改色,硬邦邦地扯大谎:“陛下一去,谢阁主心身俱伤,病倒了,我已命人看顾他,不劳你费心。”

高沅顿时跟其他将领一样眼圈红红,缄默不言,只听唐维吩咐。

*

怀城之中,云军已将这座空城占满,云皇和亲信住在原本的官驿当中,亲卫队里三层外三层地拱卫着。

雍城同袍的碎骨尸骸给剩下的云军带来了不敢言的消沉,但这天,一掉急讯长了翅膀似地飞进怀城,驱散了萦绕在万人头上的乌云,也挥散了云皇眉间森冷的阴郁。

云皇把信报反复看了几遍,还让墨牙诵读:“晋帝高骊重伤不愈,已驾崩于双水城,晋军缟素,哀哭连夜。”

云皇表面喜怒不形于色,但令全军接下来受飨三天,暂避晋国哀军的锋芒,先振本国士兵的士气。

午间众将士领到了参军八个多月以来最为丰盛的午餐,全体难得的喜上眉梢,纷纷直道晋暴君死得好。

人声之外,巷闾之中,一个穿着二等将服的副将杀了有男风之好的上司主将,换上了他的脸和衣服。另一个影奴替换了副将的身份,底下一层层地替换,最终无人察觉有谁消失。

谢漆从巷尾中走出,阳光照在他脸上,他那原本的异瞳伪装得看不出破绽,身形神情举止言谈与原主如出一辙。走进人声喧嚣的街道,迎面而来云军的另一将领,对方一见他就上来勾肩搭背,低笑促狭地问他和副将的龙阳之事如何。

谢漆的声音拟得和原主一模一样:“啊,爽得很,他每次都是起初不肯,后面还不是在我身下求饶,啧。”

那将领又是低笑,拍了拍他肩膀:“真羡慕你正好好这口,我就下不去嘴,这仗一打就是八个来月,老子都快素疯了!破了他晋国四城,城城都空得像被穷鬼打劫过似的,别说女人,连根女人头发都没捡着,真他娘的。”

谢漆照着收集的情报模仿原主的猥琐,内心捏着鼻子打黄腔:“跟我试试,你就不用素了,保证你比我情儿还爽。”

那将领习以为常地哈哈大笑,大老爷们款地搂着他去吃饭:“日你娘的,是不是想着到饭点了,把老子的胃口膈应到了少吃两口肉,你就能多吃两口了?走吧走吧,今儿咱们吃肉喝酒干个痛快,少发你的骚了!”

谢漆跟着他去饭馆,路上擦肩而过的将兵全都喜气洋洋,待得进饭馆,更是有火头兵敲锣打鼓地宣扬:“晋帝暴君死了!死得好!兄弟们,今天敞开了胃口,庆贺那该死的暴君总算下十八层地狱了,吃个极兴!”

谢漆迈进饭馆的脚步一顿,指尖动了动,即刻恢复了如常。

身旁的将领高兴地讨酒来和他喝,他一口喝尽了半坛,惹来对方的打趣:“怎么?跟你那副将弄得兴了,连带着喝酒也豪迈起来?”

谢漆低声笑着:“是啊……”

第176章

谢漆顶着张易容脸与云军庆贺了整个下午,云军沉浸在死敌完蛋的喜悦里,仿佛很快就能越过濯河一路东下攻破晋国。直到天黑,谢漆才得以回到原身所在的下塌地,从声浪放纵当中解脱出来。

易容成副将的影奴和他待一块,门窗紧闭地给他守着,谢漆取出银针对着身上一系穴位扎下制住烟毒,只是唇鼻出血看着吓人。

影奴向他投来担忧的眼神,他轻轻擦过血渍示意没事,招那影奴前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