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州
谢漆两辈子都没被人告白过。
而且还是这么气沉丹田、气势汹汹、气贯长虹、气壮山河的告白。
他也觉得要疯了,长年体温低冷的霜雪一样的人,突然在此时全身升温,心要蹦出天灵盖了,灵魂要钻到指甲盖的缝隙里了。
脑子彻底不好使起来,嘎吱嘎吱地用一句傻话应对:
“那我……那我给你缝袖子?”
第43章 甜甜二更
“缝……我?”
天黑了,此处又是树林,入秋夜多风,高骊眼睛叫风吹了后愈发想飚泪珠,心想我完蛋了,谢漆要缝我的断袖,他不喜欢我,他还要掰直我,多大的仇哇。
心里话藏不住,他就这么说出来了,眼见谢漆坐在他腿上一懵,艰涩地说道:“不是的,实在是谢漆自觉太不配了……”
“不配?”高骊箍着他腰身的胳膊向上摸,抓到肩膀,一手就将他单薄的上身严实捞住了,炮语连珠地气鼓鼓道:“我们年貌相当,哪里不配?你嫌我大你几岁?你嫌我比你没学识?还是你嫌我头发没你直!”
谢漆被箍得涨红了脸,自己堂堂一个儿郎,被高骊抓得像只猫崽似的,真是离谱。
而且为什么会有头发的卷直问题??
他抬起胳膊想卸掉高骊的力,可恶,卸不掉,只能潮湿着眸子低声道:“你是陛下,我是影奴,身份悬殊。”
高骊紧贴着他不肯松开,呼吸交错地端详他:“皇帝算个什么东西,姓高的不见得就高贵,我不过是个草包,是个两族混血的杂种,是个在外跑马的野狗,一遭转运才在这里假装人模狗样,你不一样,你是少年英雄青年才俊……”
“不是!”
高骊掰开他捂着耳朵的手,看到谢漆不住微颤的低垂睫毛下是通红的眼角,挺翘的鼻尖和白皙的脸都泛红了,紧紧抿着的唇樱红润泽,整张脸上是无措的神情,不见一丝媚态,偏天生长着一张勾魂摄魄的脸。
高骊很想亲亲眼前瑟缩兮兮的谢漆,怕冲动是魔鬼,遂只不要脸地摸摸他那颗朱砂痣:“身份和地位是世间定的,别人捧的,我们都不是傻瓜孩童了,我知道我的灵魂定好了性,又俗又土气,我知道你的灵魂高贵又纯洁,我们有什么不配的?你只管问自己小心脏,谢漆漆喜不喜欢高骊?”
谢漆太想逃了,他受不了了,他心乱如麻地不敢想,拼命挣扎着想逃开,偏偏高骊力大无穷,越挣扎越像是掉进了他的网兜里,情急之下只能眼红红地示弱:“陛下……您给我一点时间思虑好吗?”
疯了疯了。
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这头大狮子逮住的!
高骊也不敢逼太紧,只吧嗒着泪珠小声问:“喜不喜欢另说,反正你还没有讨厌我是不是?”
“是!是!”谢漆红着眼角不住点头,眼睛哪哪都不敢看,只好用手捂住双眼,说话声像受惊的猫崽,快要被抱哭了:“你……快放开我啊……”
高骊怕是自己力气太大把他揉疼了,连忙松泛一些抱,趁着谢漆捂着眼无地自容,一把将他扛到肩头去了,一擦脸眼泪一收,又是一头霸气侧漏的凶冷大狮子。
“松、松开我!”谢漆在他肩头上大惊失色,出师后的四年里,就没有他被别人扛麻袋的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高骊扛了也太离谱了。
“天黑了,该回去吃晚饭了。”高骊放下谢漆后还箍着他的腰,举止那么混账,眼神却那么委屈巴巴,“谢漆,那你不要思虑太久,就思虑一个月,就一个月好不好?是喜欢我还是烦死我直接给我个痛快好不好?”
“好……好!我知道了松开我。”谢漆眼眶红红,不住拍打高骊铁一样的手,“从我腰上松开。”
高骊被拍红的手背离了他的腰,又缠人地拉住了他的腰带,嗫嚅着说是好几天没贴贴控制不住。
总而言之是把谢漆缠得大脑混沌,呼吸不匀。
待回到天泽宫,高骊哭起来虽凶但恢复得也快,现在面无表情又是个冷脸凶神,反观谢漆没掉几滴眼泪,眼睛却还胭红得像被狠狠蹂‖躏了一番。
苦着个脸缠住起居郎的踩风思忖着自己到底是哪里招惹皇帝陛下不开心,这回看到恩人和陛下回来,陛下仍然冷着,恩人却不复从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禁欲模样,踩风那个善于脑补的脑袋瓜一下子机灵了。
原来如此,陛下瞄上的原来是他这位小恩人!
踩风暗骂自己也有眼瞎的这一天,悄悄瞅了那两位站一块的体型差,心中一下子对恩人抱以莫大的同情,这要是上了龙榻,不得被折腾得手脚无力,陛下看着又那样孤寂,得手了定然要加倍索取,造孽啊造孽。
“帝与御前近侍膳前练武,帝举止常出反差……”一旁的薛成玉一见到高骊回来便立即奋笔疾书,书写时抬头多看了几眼,忽然脸红红地小声问踩风:“风公公,不知那位侍卫大人姓甚名谁?”
踩风扭头看这呆呆的起居郎,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唏嘘:“薛大人呀,饭都冷啦,您这才来问煮的是什么米,太迟啦!”
薛成玉一脸懵,见这御前小总管不告诉他姓名,只好在小本本上先记录。
“帝之近侍貌美卓绝,与帝出入如双璧。”
*
托高骊的福,谢漆收岗回侧卫房时,度过了一个大脑发空的夜晚。
闭上眼,脑海中是他那双哭得稀里哗啦的冰蓝眼睛,以及中气十足的那什么告白。
睡不下了睁开眼,又想到了他给自己的一个月考虑时间,顿时又蔫了。
一个月?早知道就应该跟他说要考虑一个甲子。
太失策了。
谢漆拿起被子把自己盖了个兜头满面,躲在被窝里不停地想着时限到了要怎么办,明日再见又要以什么面目去看待他……越想越觉得令人掉发。
躲在被窝里抱头的时候,他忽然听到窗台之上有大宛的小声鹰啼,一下子激灵地起身,轻开窗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大宛咻的一下飞到他身边炸毛,尾翼后面紧跟着一坨黑影,却是那平日最爱吃喝睡觉的海东青小黑。
谢漆见鹰如见人,不自然地挥手想打发掉海东青,小黑却不依不饶地扑扇着翅膀停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爪爪。
谢漆只好从这壮鹰的爪上取下那卷起的信笺,展开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指尖都烫了。
“吾甚爱君,今诉情喜忧参半,望君勿厌,好梦无我。”
白天用大白话直诉衷肠,到了晚上还要让他的懒鹰特地跑来捎些文雅话再诉,真是叫人……
谢漆二话不说把窗关了,信笺三两下就地销毁,但听海东青还在外面扇着翅膀,他又掏出了平日里给大宛备着小零食的小食匣,开窗神速丢了块肉干去。
海东青矫健地叼住扔到空中的零食,心满意足地拍拍翅膀走了。屋内大宛则停下理自己的羽毛,目光炯炯地看向了谢漆。
谢漆讪讪地拿出好几块零食摊在手掌心去喂它,大宛咕咕两声,啄零食时顺带着啄他掌心两下,以表鹰爹对孝子的教诲。
隔日,谢漆当值时仍然有些神游,好一个“好梦无我”,这话简直像是反过来的暗示,昨晚他整个梦里全是那厮,可恶,实在可恶!
心里激昂地嘀嘀咕咕,然而真到下朝时分,看到快步回来的高骊,谢漆低着头决然不肯抬眼,只恨不能原地化为鹌鹑就地钻进地缝里。
“谢卿和朕出宫走一趟,宰相有事。”高骊大步而来抛下一句和颜悦色的话,随即便兴奋过头地抓起他的袖子带他走。
薛成玉敬业爱岗地小跑在后面跟着,小笔又是刷刷一记:“帝执近侍之袖,甚喜之色。”
谢漆挣出袖角,小声问出宫何事,高骊一把将他的肩膀搂过去,顺带着朝薛成玉一个眼神:“朕和谢卿说政事,起居郎不要靠太近。”
薛成玉索性放缓脚步速记,寥寥几笔在纸上勾画出了君臣勾肩搭背的轮廓。
谢漆耳根子红了起来,低着头硬气轻声:“陛下,不要借着公事与卑职逾越君臣本分。”
高骊眨眨眼,“嗨呀”两声,搂着谢漆一本正经地说正事:“十月初将有外国与外族使节前来朝拜,宰相在东区那里建了不知道什么样的台子,这会是专门叫一些武艺高强的好手去试试场地。谢小大人,我是牵挂着你一身旧伤不愿意让你去上蹿下跳的,可偏偏你是御前侍卫里的门面,宰相愣是点名叫你去。”
谢漆楞了片刻,依照着时间点搜刮前世十月的晋国外交,很快想到了晋国在与狄族的友好切磋比武会上,彼时的皇帝高骊骤然暴怒,上台赤手空拳将狄族的一个武士活生生打成肉泥,从此暴君之名远近闻名。
他的心一下子有些揪住,轻声恳求道:“我想去看看,若宰相之后仍然吩咐我上场,您别推拒。”
高骊搂得更紧,默了默,低声细语:“好吧,既然心上人想去出力,那我肯定得支持。但是待会出宫你跟我一起坐马车上,我有东西给你。”
谢漆脸皮热起来,赶忙推开他胳膊拉开距离,高骊便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头细数,低音炮里尽是喜悦:“一个月的考虑时间,已经过了一天了,还有二十九天,嘿嘿,嘿嘿……”
落在后头的薛成玉追上谢漆,带着求知欲羞涩地请教:“敢问大人,不知陛下在算什么时间呢?”
谢漆只能欲盖弥彰地捂住眼睛:“……在下也不知道。”
待出宫门,高骊上了马车朝他伸手,他生怕高骊又要搂人,赶紧趁着还没变成关注焦点自觉跳上马车,一上去他便关门,高骊则关窗,两人举止高度统一,而且关完后,两人眼神一交汇便快速移开,像是要在这车上干出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谢漆经不住在内心喝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如此扭捏??
“谢小大人……”高骊刚咳了两声先笑着开口,“好啦,谢漆漆,你别躲那么远,现在车里没人,我不会动你哒,我是真有东西要给你,快转过来,别害羞呀小先生。”
谢漆心想这嘴里叫的是些什么玩意,调整着面部表情,让自己面不改色地转过去,愣是要整出一股君臣的相处礼节来证明自己并没有别扭和害羞。
“不知是何物?”
高骊把他不动即是动的神情变化全看在眼里,自己也羞涩起来,这么大一个块头,羞答答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朴实无华的护膝。
“咳咳……神医说你左膝要好好保护的,你身上的皮外伤估计是好得差不多了,可是骨头还是得好好将养的,现在深秋了,很快就要入冬了,你那么喜欢上房梁,蹦蹦跳跳时膝盖要小心点。”
谢漆内心一软,悄悄一抬眼,果然看到了高骊手上拿着一块厚实的护膝。
高骊也悄悄看他,两人视线一对上又移开了。
半晌,马车悠悠,谢漆有些晕乎地听见高骊说:“好啦好啦,怎么又扭捏起来了!快来,裤脚拎一下,我给你戴上,省得待会你磕磕碰碰到。”
他张口就想要回绝,突然又听见他说:“这护膝我整的,我看看你戴上合适不合适,合适的话以后继续弄。”
谢漆:“……?!”
第44章
高骊见谢漆呆住的样子,大胆挨到他身边去,在他眼前挥挥手。
谢漆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难以置信:“你自己做的?你怎么会做?宫里应当有现成的呀?你素日那么忙,怎么还为这点小事挤占宝贵的闲暇时间?”
“事关宝贵的左腿怎么能说是小事呢!”高骊摸了他脑袋一下,两根手指便去夹起他衣摆,谢漆忙拍手要躲,便听到高骊压得低沉沉的声音:“不戴的话我可就往死里亲你了。”
谢漆又惊又懵,还真就怕他强来非礼,睁圆眼睛不敢躲了,手忙脚乱道:“好好好多谢陛下挂念,我自己来戴。”
高骊虎着脸盯他:“我名字叫陛下咩?”
“高骊。”谢漆实在是投降了,“小狮子,谢谢你惦记我的左腿,我自己来戴好不好?”
高骊哼唧地把护膝递过去,在他接过后低头挽裤腿的刹那红透了脸,内心斥责自己实在厚脸皮,心中又忍不住长笑傻乐。
谢漆不知道要怎么应付黏糊唧唧的大狮子,只好先顺着他来,护膝拿到手上时先感觉到了一股灼灼的暖意,不知是用材好,还是因为沾染了高骊的体温。
一联想到后者,脑子里便乱糟糟地想到护膝是从他怀里掏出,自然而然贴了好一路胸肌……打住,不能再乱撒丫子了。
谢漆不敢抬头,粗鲁扯起衣袖,雪白的一截腿好似俏生生的梨花钻出深秋的冷风,他低着头赶紧把护膝放到左膝上,指尖有些着慌地去绑护膝的绳带,愈慌愈出错。
“我帮你绑,不用紧张。”高骊忽然蹲到马车上,两手握住了他的手,热腾腾的呼吸喷在他小腿间,让谢漆顿时如芒在背。
“在北境军中时我照顾过不少生病的士兵,肢体接触多了去了,还没遇见过像小先生你这样敏感的哦。”高骊故意激将,一手握住谢漆要躲的小腿,掌心里捏到的是硬邦邦的小腿肚,可想而知他有多僵硬。
高骊指尖沿着梦里乱想过数回的小腿向上,赶紧用聒噪来驱散彼此暗流涌动的紧张:“北境冬天总是很冷,那时我们便去猎狼猎鹿,剥下皮毛做成御寒的衣服,皮毛不够做不了,就做护膝束袖毛帽这些必须的。我不知道长洛的冬天冷不冷,就知道长洛的布料真好,这是我托踩风弄来的,三层布料叠一起又暖又耐磨,我还在里层夹了三片干花,你喜欢花香是不是啊……”
他说得飞快,手上动作却很慢,先是慢吞吞地拿着护膝在谢漆膝盖上比划大小,之前谢漆受伤在典客署昏睡了一天,他给他换药擦拭时用手量过他的骨架,腰也好腿也罢,纤细的,不够他这个粗人盈盈一握。
谢漆生得白,那些残留在肌肤上的疤便显得愈狰狞,愈让他揪心。
眼见他左膝上叠加的旧疤似一掌蛛网,他小心把护膝摆正,两手绕到膝弯下去系绳,想到在典客署悄悄给他换衣服时看到的满身斑驳,忍不住酸涩难忍地低声问:“你年纪这么轻,怎么一身这么多疤,我还没见过哪个伤兵受的伤比你多的,伤到你这样程度的已经到黄泉下去了。”
自他蹲到脚下时谢漆便呆若木鸡,价值观受到了过大冲击,理智叫他躲,心智却让他别动。
高骊的呼吸酥酥麻麻地绕在腿上,他怔怔地看着他头顶,听他说完北境说自己,眼里竟落出一滴泪砸在他腿上,滚烫地沿着小腿,缓缓淌到只剩一线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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