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汾南
轿子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抬到了曹家的那个村子。
曹家在门上贴了两个喜字,又挂了一串炮仗,便全当成亲的门面儿了。
轿子落在门口时,幺哥儿已经被摇的晕晕乎乎,头胀脑热,缓了好一会儿。
曹阿娘自己倒是穿了一身好布料,桃红色的衣裳,光泽也亮,瞧着竟比新夫郎身上的还敞亮。
她站在台阶上,淡淡的说了句:“把人背进来,把鞭炮放了就是。”
曹斌钻进轿子,将幺哥儿背了出来,旁边的人点燃了炮竹,鞭炮声稀稀拉拉的回响在巷子里。
进了院儿里,幺哥儿盖着盖头,看不清眼前是什么场面,只觉得有些安静,不像是办喜事儿该有的气氛。
便趴在曹斌背上问道:“今日你我成亲,办了几桌请了多少亲戚村邻”
曹斌没回话,背着他往屋子里走。
幺哥儿急了,伸手去拧他的肩膀,“问你话儿呢!”
曹斌烦躁的啧了一声,低声警告道:“莫要胡闹,小心我把你摔下去。”
幺哥儿也不是好惹的,全然没了当初勾搭他的温顺乖巧模样,一挣扎便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
“哎呦!你这个不安分的!还没到屋里呢,你怎自己下地了!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啊!”曹阿娘见了,急吼吼的冲了上来叱他。
幺哥儿:“我问你们今儿喜事的席面是几荤几凉张罗了多少桌”
他话一出,曹阿娘努了努嘴不说话了。
幺哥儿心里一紧,大致明白了些,一把掀开了盖头。
把曹斌和他阿娘都吓着了,曹阿爹更是气的很,“堂还没拜,你竟自己掀了盖头,可不就是在咒我们家么!你这个没名声的小哥儿!”
幺哥儿掀了盖头后,才将院儿里看的清楚,哪有什么席面儿,就在堂屋前摆了一桌,请了几个家里的老辈。
怪不得这般冷清,曹家竟比自家还节省,竟连席面儿都省了!
幺哥儿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家没个良心,这般寒掺我!连个席面儿都省了,让别人笑我是不要钱悄悄娶来的!”
曹阿娘插腰怼他:“就你这坏了名声的!我家若是还大张旗鼓的办喜事儿那才是丢了祖宗的脸!能要你就不错了,你还痴心妄想的要那般多!”
曹斌听着头疼,刚进门的夫郎就和自家阿娘呛上了,便只好去劝和道:“莫吵了,这不就是走个过场么,总之是将你娶了进来就是了。”
幺哥儿一把拧住曹斌的耳朵,气恼道:“如今我嫁进你家了,便是你家的儿媳,以后这个家我也是能说话的!你既是我的夫君我就能管教你!若是你不听我的,日后便别想回屋里睡了!”
曹斌被拧的龇牙咧嘴,曹阿娘见了心疼的很,连忙上前去攀扯,“你这个心黑的,哪有这般对自己相公,还不快松开!”
幺哥儿一把推开曹阿娘,与他撕打起来,扯乱了她的发髻,拽着她的头发说道:“你可别以为我是个性子软的,随便你们拿捏,告诉你们,这家以后我做主,若是你们不依,我便带着肚子里的孩子把丑事宣扬出去,让咱家一同被人笑话,横竖我没名声了,日后你们也别想要名声了,相公的前程也一同毁了才好!”
曹阿娘被气得不敢说话,只敢死死瞪着他,胸口剧烈喘着。
幺哥儿这才松了她的头发,大摇大摆回屋里去了。
气的曹阿娘坐到地上哭天抹泪的叫喊:“这是什么报应啊!竟娶了个这般模样的回来!家里可真是鸡犬不宁了!天爷啊!真是冤孽!”
第58章 这里是山秀村58
叶溪帮着嫂嫂和阿娘将抹了香料的腌肉用草绳串着,一一挂在了檐下,等风干后香料入了味儿便能摘下来了。
忙活了半天,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了,刘秀凤喊道:“得生火烧灶了,汉子们该回来了,今儿个做刨汤吃,鲜宰的猪,里面的内脏处理一下,用来打成锅子,解馋又热身子。”
叶溪洗了手去帮忙处理猪下水,满满一盆装的都是剖出来的内脏,今儿是吃不完的,捡了一些猪大肠出来,心肺用了一半,凝固了一盆的鲜红猪血像豆腐一样嫩滑。
李然从灶房里舀了一勺面粉出来,“用面粉加菜油洗,洗的快。”
“猪肝儿今天一起炒了,瞧着这猪肝儿鲜嫩,给汉子们拿来下下酒也是好的,横竖入冬刚宰了一头猪,家里也不愁肉吃了。”刘秀凤捡了猪肝出来。
以往家里的荤腥都是要算着吃的,到了入冬时节,想来是天气严寒,人身上本就不暖和需要吃些油荤来取暖,日子才好过,于是冬季的时候家家户户在吃食上面倒显得格外大方了些。
洗好了内脏,便丢进了锅里去焯水,先祛除腥味,叶溪缓缓搅动着锅,让葱姜蒜一起煮沸着锅里的内脏,便和烧灶的嫂嫂聊天。
过了会儿,锅里的内脏便焯好了,撇去浮沫,将内脏又捡出来洗干净,肥肠,心肺,另还有一块儿五花肉,都切成了薄片。
用两根猪大骨在锅里熬了一锅的高汤,直到汤变成了奶白色,才掀开锅盖来,将肉片等都放进去一切烹煮。
刘秀凤从菜园儿里摘了一把嫩尖回来,浅绿的叶片儿上还挂有水呢,“今年这嫩尖种的好,掐着嫩尖拿来打汤,鲜美的很,得赶在冬至前多吃上几回,不然怕是那会儿要冻死了。”
叶溪拿了一块儿猪血,切成了厚片,丢进锅里,高汤咕噜咕噜,煮的肉香四溢。
最后将嫩尖洗净,鲜绿的叶子扔进汤里,被油亮奶白的汤烫滚着,最后撒下一把绿白葱末点缀出颜色来。
满满一锅的刨汤,冒着刚出锅的热气儿,看着就叫人心口暖和。
李然找了炭盆出来,将一盆刨汤放了上去,用炭火煨着,屋内高汤的水汽与灶火的热气交织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儿又下起了冷雨,初冬,薄雾,冬风凉,田野里的树梢上,山噪鹛在声声啼叫,回荡在寂静的旷野。
叶溪将用淀粉腌制过的猪肝片扔进热油里,激起了一阵油漰的刺啦声,混着泡椒的辛辣香味,又加了一篮子的木耳与菜叶子一起翻炒,香味迸发出来。
叶阿爹他们也回来了,三个人各挑着一担柴火。
“外面下了雨,冷的有些冻手咧。”叶山将柴火靠在檐下,肩膀已经淋湿了。
李然连忙去拿布来给他们擦擦,叶溪去灶房里打了一盆热水来,让他们泡泡手。
汉子们都收拾了一下,便坐在屋子里开饭了,刨汤在炭火上咕噜翻滚,吃下一片肉去肚子和胃都得到了熨帖。
叶溪知道林将山喜欢吃辣的,于是便又去调了个辣子,用花椒粉和磨细的辣椒面一块儿用热油泼出来,撒上葱花蒜末,拿来当蘸水最香了。
一家人便热热和和的开饭了。
叶阿爹在桌上随意问道:“哥婿怎么知道今年要严寒下大雪的”
林将山笑了笑:“大雪时节雪都还下不来,想来是堆在云后面儿了,等着这几场冷雨过了,该是就要飘下来了,今年天气怪,先是夏天走的晚,让人以为今年怕是个寒冬,立冬又不下雪反倒出了一段时间的太阳,又让人以为今年是个暖冬,看大雪这段时间的天儿,怕如此反复,最后是个严冬才是。”
他说的有些道理,比村里老人都瞧的明白,叶阿爹点了点头,心里自是信自己哥婿的:“咱们多囤些柴也是好的,冬天若是用不完,开春挑到集上去卖了也是,就是多费些事罢了。”
刘秀凤素来偏袒自己哥婿,笑道:“哥婿一向是个靠得住的,咱们啊多听听,耽误不了事儿,一家子和和气气相互依靠,这日子过的岂不是顺心如意,如今啊,就缺个娃崽了,我瞧着你们两个,是先让我做上奶奶还是先做上外祖母。”
叶溪和李然相互对视一笑,都埋着头扒饭不说话。
刘秀凤嗔自家小哥儿和儿媳妇一眼,笑骂道:“罢了,我只催你们有什么用,好田还得让好牛耕,我还不如催催你们汉子,今儿这刨汤多喝上两碗,有了力气,晚上才好给我造娃崽去!”
叶山和林将山表情没变,倒是叶溪和李然脸更红了,差点被米粒呛到。
“阿娘.......”叶溪求饶道。
李然也是羞的不敢抬头看人,手悄悄去拧了下叶山的大腿,把叶山拧的龇牙咧嘴,傻呵呵的瞧她。
自从她嫁过来,这汉子别提多卖力了,就是想歇歇,也是不愿放过她的。
刘秀凤抿嘴笑:“行行行,我不说了,免得让你们臊。
*
吃了刨汤,刘秀凤又提了一些碎排骨给叶溪,让他们提着回去煮锅子,叶溪是不要的,哪有常回娘家来提东西走的,李然却板着脸道:“你不敢要莫非是怕我这个做嫂嫂的小气,连这点东西都要计较么你和我就像是亲生姐弟才是,等你有了好吃食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些来。”
叶溪这才愿意提着,和林将山离开叶家后,两个人踏着夜色回了小院儿。
到了吹灯睡觉的时候,叶溪暖洋洋的依偎在自家郎君暖烘烘的怀里,两只脚还贴着他的小腿,整个人跟躺在暖炕上一样,叫人舒服的眯眼睛。
“怎喝了有段时间的羊奶了,还这般怕冷。”林将山说着,又搂紧了些夫郎,将棉被给他往上盖了盖。
叶溪打了个呵欠,眼尾泛红,“哪是这么好将养调理过来的,这几天母羊吃的好,我都是捡着菜叶子喂它,羊奶更足了,我一个人怕是都喝不过来,明儿找个桶给存着罢,发些奶酪冬天吃也好。”
林将山的下巴贴着叶溪的额头,低沉的嗯了一声。
叶溪瞌睡上来了,听着外面冬雨敲打竹林的声音,整个迷迷糊糊的,嘴里还止不住的念叨着:“菜园子的萝卜和白菜瞧着是能收些去镇上卖了,这几天腌菜的人多,好卖些。”
“秋日晒干的荠菜和菜干都得拿出来敞敞,怕潮了就不禁放了,用火烘烘,冬天好包饺子做肉包子吃。”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雨渐渐凝固成了雪,在空中飘成了雪花片,落到地上,将万物渐渐覆盖成了雪白的颜色。
叶溪迷瞪瞪的说着自己的规计,听的林将山按捺不住了,低下头封住夫郎的嘴,将湿滑的舌头就伸了进去翻搅。
惹的叶溪的瞌睡一下便散了,轻轻的捶打着人,“唔唔唔。”
林将山才不管,暖窝暖被,还有细嫩可人的夫郎,这样好的冬天冷夜,不就是做这些造娃崽的么,他急吼吼,不容人抗拒的扯开夫郎的衣裳,就贴了上去。
“阿娘今日说了,让我定要好好耕地,我得听岳母的话才是!”
*
第二日起来时,才发现,昨儿个夜里已经开始下雪了,风一刮,雪花乱舞,割的人脸上疼。
叶溪站在檐下被风这么一吹就打了个寒噤,赶紧回屋里去加了件衣裳。
林将山起身后就在院儿里找了一些劈好的柴火,坐在檐下比划着,叶溪加了衣裳出来,问道:“相公这是要做什么”
林将山用斧子比着尺寸,“今儿天便这般冷了,后面更是难捱,给它两钉个小屋子,让它两挤在一块儿睡,也好过冬。”
母羊来了这些天已经和小鹿混熟了,两个天天腻在一块儿舔祗或是相互顶角着胡闹,现下两头正巴巴的蜷在林将山脚下,看着他给自己做屋子呢。
叶溪知道他是个细心良善的,连家里的牲畜都想到了,便笑道:“那相公做好了屋子,我用谷草给它们编个草垫子,里面加些芦苇和旧衣裳,这冬天,它们怕是也能暖和的过。”
说完,叶溪便回灶房去烧饭了,林将山则下山去了叶家,挑了两担子的谷草回来,用木条将谷草钉在鸡舍墙上,围着钉了一整圈儿,又给鸡舍撒了一些稻草铺在地上做窝保暖,这样冬天鸡鸭才能安稳过冬。
点了艾条熏了会儿,又将粪便铲了出来,便去收拾猪圈了,猪是有肥膘挨冻的,何况年前便要卖掉一头宰杀一头,猪圈就不用御寒了。
林将山铲了猪粪后,又帮着叶溪熬了猪食倒在槽里喂了猪,便回了灶房,将灶膛的草木灰掏了一箩筐出来,混着粪便。
“我去撒在菜园儿里,施肥不说还能保温,免得菜被雪冻伤了,明日若是再冷些,我便将草盖子铺到菜园子去。”
叶溪点头,开始洗米切菜,林将山便挑着草木灰出门去撒肥了。
炊烟袅袅,农家烟火飘散在满天雪花中,鸡鸣声起,山秀村正式进入了寒冷的冬天。
第59章 这里是山秀村59
冬至时节,万物藏,等春来,自此昼短夜长。
山秀村这个山谷里的小村子变得寂静,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了山沟和田野,银装素裹,白日里只闻鸡鸣狗吠声。
半山腰的小院儿里,叶溪坐在炕上,穿着厚实的棉衣暖洋洋的在绣帕子,炭盆里的炭火烧的通红,火芯子映的屋子里温暖舒适。
小鹿和羊子就趴在堂屋地上,安静的陪着叶溪打发时间。
林将山念着叶溪怕冷,前两日就将炕烧起来了,冬至前,两个人日夜紧干,在院儿里烧了一窑一窑的炭,好歹是将家里地窖堆满了,只管安心取暖过冬就是。
从大雪过后的两日开始,雪就一直下,从小雪转成了大雪,从未停歇,厚厚的挤积压了一层,连气温都变得格外严寒,水在盆里都要结出冰片儿来。
林将山大早上便将院儿里的雪扫了干净,还特地将雪堆在墙角,堆了座小山,给叶溪看着玩儿,扫了雪后,又去看菜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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